拜倫詩歌選讀
司馬遙編選
喬治·戈登·拜倫（george gordon byron1788－1824）是蘇格蘭貴族。1788年1月23日出生于倫敦。他天生跛一足，并對(duì)此很敏感。十歲時(shí)，拜倫家族的世襲爵位及產(chǎn)業(yè)（紐斯泰德寺院是其府邸）落到他身上，成為拜倫第六世勛爵。1805－1808年在劍橋大學(xué)學(xué)文學(xué)及歷史，他是個(gè)不正規(guī)的學(xué)生，很少聽課，卻廣泛閱讀了歐洲和英國的文學(xué)、哲學(xué)和歷史著作，同時(shí)也從事射擊、賭博、飲酒、打獵、游泳等各種活動(dòng)。1809年3月，他作為世襲貴族進(jìn)入了貴族院，他出席議院和發(fā)言的次數(shù)不多，但這些發(fā)言都鮮明地表示了拜倫的自由主義的進(jìn)步立場(chǎng)。
從1809－1811，拜倫出國作東方的旅行，是為了要“看看人類，而不是只方書本上讀到他們”，還為了掃除“一個(gè)島民懷著狹隘的偏見守在家門的有害后果”。在旅途中，他開始寫作《恰爾德。哈洛爾德游記》和其他詩篇，并在心中醞釀未來的東方故事詩。《恰爾德。哈洛爾德游記》的第一、二章在1812年2月問世，轟動(dòng)了文壇，使拜倫一躍成為倫敦社交界的明星。然而這并沒有使他和英國的貴族資產(chǎn)階級(jí)妥協(xié)。他自早年就自到這個(gè)社會(huì)及其統(tǒng)治階級(jí)的頑固、虛偽、邪惡及偏見，他的詩一直是對(duì)這一切的抗議。
1811－1816年，拜倫一直在生活在不斷的感情旋渦中。在他到處受歡迎的社交生活中，逢場(chǎng)作戲的愛情俯拾即是，一個(gè)年青的貴族詩人的風(fēng)流韻事自然更為人津津樂道。拜倫在1813年向一位安娜·密爾班克小姐求婚，于1815年1月和她結(jié)了婚。這是拜倫一生中所鑄的最大的錯(cuò)誤。拜倫夫人是一個(gè)見解褊狹的、深為其階級(jí)的偽善所宥的人，完全不能理解拜倫的事業(yè)和觀點(diǎn)?；楹笠荒?，便帶著初生一個(gè)多月的女兒回到自己家中，拒絕與拜倫同居，從而使流言紛起。以此為契機(jī)，英國統(tǒng)治階級(jí)對(duì)它的叛逆者拜倫進(jìn)行了最瘋狂的報(bào)復(fù)，以圖毀滅這個(gè)膽敢在政治上與它為敵的詩人。這時(shí)期的痛苦感受，也使他寫出象《普羅米修斯》那樣的詩，表示向他的壓迫者反抗到底的決心。
拜倫在1916年4月永遠(yuǎn)離開了英國，一個(gè)傳記作者說他“被趕出了國土，錢帶和心靈都破了產(chǎn) ，他離去了，永不在回；但他離去后，卻在若恩河的激流之旁找到新的靈感，在意大利的天空下寫出了使他的名字永垂不朽的作品。”
1816年，拜倫居住在瑞士，在日內(nèi)瓦結(jié)識(shí)了另一個(gè)流亡的詩人雪萊，對(duì)英國發(fā)動(dòng)統(tǒng)治的憎恨和對(duì)詩歌的同好使他們結(jié)成了密友。
拜倫在旅居國外期間，陸續(xù)寫成《恰爾德 哈洛爾德游記》（1816-1817）、故事詩《錫雍的囚徒》（1816）、歷史悲劇《曼弗雷德》（1817）、長(zhǎng)詩《青銅世紀(jì)》（1923）等。巨著《唐璜》是拜倫最重要的一組詩，半莊半諧、夾敘夾議，有現(xiàn)實(shí)主義的內(nèi)容，又有奇突、輕松而諷刺的筆凋。第一、二章匿名發(fā)表后，立即引起巨大的反響。英國維護(hù)資產(chǎn)階級(jí)體面的報(bào)刊群起而攻之，指責(zé)它對(duì)宗教和道德進(jìn)攻，是“對(duì)體面、善良感情和維護(hù)社會(huì)所必須的行為準(zhǔn)則的譏諷”，“令每個(gè)正常的頭腦厭惡”，等等。
但同時(shí)，它也受到高度的贊揚(yáng)。作家瓦爾特·司各特說《唐璜》“象莎士比亞一樣地包羅萬象，他囊括了人生的每個(gè)題目，撥動(dòng)了神圣的琴上的每一根弦，彈出最細(xì)小以至最強(qiáng)烈最震動(dòng)心靈的調(diào)子。”詩人歌德說，“《唐璜》是徹底的天才的作品--憤世到了不顧一切的辛辣程度，溫柔到了優(yōu)美感情的最纖細(xì)動(dòng)人的地步……”?！短畦穼懲甑谑?，拜倫已準(zhǔn)備獻(xiàn)身于希臘的民族解放運(yùn)動(dòng)了。
這是詩人一生最后的、也是最光輝的一業(yè)。他既憎恨發(fā)動(dòng)的“神圣同盟”對(duì)歐洲各民族的壓迫，也憎恨土爾其對(duì)希臘的統(tǒng)治。1824年，拜倫忙于戰(zhàn)備工作，不幸遇雨受寒，一病不起，4月9日逝世。他的死使希臘人民深感悲痛，全國志哀二十一天。
回顧他的一生，他的詩，他的精神，就足以使任何能感應(yīng)的人相信：拜倫不但是一個(gè)偉大的詩人，而且是世界上總會(huì)需要的一種詩人，以嘲笑其較卑劣的，并鼓舞其較崇高的行動(dòng)。
悼瑪格麗特表姊
On the Death of Magaret Parker, Cousin to the Author
晚風(fēng)沉寂了，暮色悄然無聲，
林間不曾有一縷微風(fēng)吹度；
我歸來祭掃瑪格麗特的墳瑩，
把鮮花灑向我所摯愛的塵土。
Hush'd are the winds,and still the evening gloom,
Not e'en a zephyr wanders through the grove,
Whilst I return ,to view my Magaret's tomb,
And scatter flowers on the dust I love.
這狹小墓穴里偃臥著她的身軀，
想當(dāng)年芳華乍吐，閃射光焰；
如今可怖的死神已將她攫去，
美德和麗質(zhì)又豈能贖返天年！
Within this narrow cell reclines her clay,
Ttat clay, where once such animation beam'd;
The King of Terrors seized her as his prey,
Not worth,nor beauty, have her life redeem's.
哦！只要死神懂一點(diǎn)仁慈，
只要上蒼能撤銷命運(yùn)的裁決！
吊客就無需來這兒訴他的悲思，
詩人也無需來這兒贊她的瑩潔。
Oh!could that King of Terrors pity feel,
Or Heaven reverse the dread decrees of fate!
Not here the mourner would his grief reveal,
Not here the muse her virtues would relate.
為什么要悲慟？她無匹的靈魂高翔，
凌越于紅日赫赫流輝的碧落；
流淚的天使領(lǐng)她到天國的閨房，
那兒，＂德行＂酬她以無盡歡樂。
But wherefore weep? Her matchless spirit soars
Beyond where splendid shines the orb of day;
And weeping angels lead her to those bowers
Where endless pleasures virtue's deeds repay.
可容許放肆的凡夫問罪上蒼，
如癡似狂地斥責(zé)神圣的天意？
不！這驕妄的企圖已離我遠(yuǎn)揚(yáng)，
我豈能拒不順從我們的上帝！
And shall presumptuous mortals Heaven arraign,
And,madly,godlike Providence accuse?
Ah! no, far fly from me attempts so vain;-
I'll ne'er submission to my God refuse.
但她對(duì)美德的懷想是這樣親切，
但對(duì)她嬌容的記憶是這樣新鮮；
它們依舊汲引我深情的淚液，
依然盤桓在它們慣住的心田。
Yet is remembrance of those virtues dear,
Yet fresh the memory of that beauteous face;
Still they call forth my warm affection's tear,
Still in my heart retain their wonted place.
1802.
楊德豫譯
勒欽伊蓋
去吧，你秾艷的景色，你玫瑰的園圃！
讓富貴的寵兒在你們那里遨游；
還給我?guī)f巖峻嶺--白雪的住處，
它們?cè)缫勋I(xiàn)給了愛情和自由；
喀利多尼亞！我愛慕你的山岳，
盡管皚皚的峰頂風(fēng)雨交加，
不見泉水徐流，見飛瀑布瀉--
我多么眷念那幽暗的洛奇納伽！
??！我兒時(shí)常常在那兒來往，
頭戴軟帽，身穿花格呢外衣；
緬懷著那些已故多年的酋長(zhǎng)，
我天天踱過松河掩蓋的林地。
直到白晝受盡它暗淡的余光，
北極星當(dāng)空閃耀，我才回家；
是什么故事勾起迷人的遐想？
是山民的傳說--在幽暗的洛奇納伽。
“逝者的亡靈！難道我沒有聽見
席卷暗夜的怒風(fēng)里，你們?cè)谛簦?#8221;
英雄的精魅定然是滿心歡樂，
駕馭雄風(fēng)馳騁于故鄉(xiāng)的山谷。
當(dāng)風(fēng)雪迷霧在洛奇納伽聚攏，
嚴(yán)冬便趨著冰車君臨天下，
云霾圍裹著我們祖先的身影，
在那風(fēng)暴里--在幽暗的洛奇納伽。
“不幸的勇士門！竟沒有什么異象
預(yù)示命運(yùn)遺棄了你們的事業(yè)？”
你們注定要在克洛登陣亡
勝利豈能用歡呼將你們酬謝！
總算有幸，和你們的部族一起，
在勃瑞瑪巖穴，你們長(zhǎng)眠地下；
高亢的風(fēng)笛傳揚(yáng)著你們的事跡，
峰巒回應(yīng)著--在幽暗的洛奇納伽。
洛奇納伽河，別后已有多少光陰！
在與你相逢，還要過多少歲月！
造物主沒有給你繁華和綠陰，
你卻比艾爾賓的原野更為親切。
從遠(yuǎn)方山岳歸來的游子眼中，
英格蘭！你的美過于馴服，溫雅！
我多么眷戀那粗獷、雄峻的巖峰
那含怒的景色，那幽暗的洛奇納伽！
楊德豫譯
當(dāng)初我們倆分別
When We Two Parted
當(dāng)初我們倆分別，
只有沉默和眼淚，
心兒幾乎要破裂，
得分隔多少年歲！
你的臉發(fā)白發(fā)冷，
你的吻更是冰涼；
確實(shí)呵，那個(gè)時(shí)辰
預(yù)告了今日的悲傷！
When we two parted
In silence and tears,
Half broken-hearted
To sever for years,
Pale grew thy cheek and cold,
Colder thy kiss;
Truly that hour foretold
Sorrow to this.
清晨滴落的露珠
浸入我眉頭，好冷--
對(duì)我今天的感觸
仿佛是預(yù)先示警。
你把盟誓都背棄，
名聲也輕浮浪蕩；
聽別人把你說起，
連我也羞愧難當(dāng)。
The dew of the morning
Sunk chill on my brow-
It felt like the warning
Of what I feel now.
Thy vows are all broken,
And light is thy fame:
I hear thy name spoken,
And share in its shame.
他們當(dāng)著我說你，
像喪鐘響在耳旁；
我周身止不住戰(zhàn)栗--
對(duì)你怎這樣情長(zhǎng)？
他們不知我熟悉你--
只怕是熟悉過度！
我會(huì)久久惋惜你，
深切得難以陳訴。
They name thee before me,
A knell to mine ear;
A shudder comes o'er me-
Why wert thou so dear?
They know not I knew thee,
Who knew thee too well:
Long, long shall I rue thee,
Too deeply to tell.
想當(dāng)初幽期密約；
到如今默默哀怨：
你的心兒會(huì)忘卻，
你的靈魂會(huì)欺騙。
要是多少年以后，
我偶然與你相會(huì)，
用什么將你迎接？
只有沉默和眼淚。
In secret we met-
In silence I grieve,
That thy heart could forget,
Thy spirit deceive.
If I should meet thee
After long years,
How should I greet thee?
With silence and tears.
1808年
楊德豫譯
雅典的女郎
Maid of Athens
趁我們還沒分手的時(shí)光，
還我的心來，雅典的女郎！
不必了，心既已離開我胸口，
你就留著吧，把別的也拿走！
我臨行立下了誓言，請(qǐng)聽：
我愛你呵，你是我生命?、?br>Maid of Athens, ere we part,
Give, oh, give back my heart!
Or, since that has left my breast,
Keep it now, and take the rest!
Hear my vow before I go,
Zoë mou sas agapo.
憑著你那些松散的發(fā)辮--
愛琴海的清風(fēng)將它們眷戀，
憑著你眼皮--那烏黑的眼睫
親吻你頰上嫣紅的光澤：
憑著你小鹿般迷人的眼睛，
我愛你呵，你是我生命！
By those tresses unconfined,
Wooed by each Aegean wind;
By those lids whose jetty fringe
Kiss thy soft cheeks blooming tinge;
By those wild eyes like the roe,
Zoë mou sas agapo.
憑著我癡情渴慕的紅唇，
憑著那絲帶緊束的腰身，
憑著定情花--它們的暗喻②
勝過了人間的千言萬語；
憑著愛情的歡樂和酸辛：
我愛你呵，你是我生命！
By that lip I long to taste;
By that zone-encircled waist;
By all the token-flowers that tell
What words can never speak so well;
By loves alternate joy and woe,
Zoë mou sas agapo.
我可真走了，雅典的女郎！
懷念我吧，在孤寂的時(shí)光！
我身向伊斯坦布爾飛奔，
雅典卻拘留了我的心魂，
我能夠不愛你嗎？不能！
我愛你呵，你是我生命！
Maid of Athens! I am gone:
Think of me, sweet! when alone.
Though I fly to Istambol,
Athens holds my heart and soul:
Can I cease to love thee? No!
Zoë mou sas agapo.
1810年，雅典
楊德豫譯
①這一行和以下各節(jié)的末行，原文為希臘文。
②希臘少女常以花朵作為表白愛情的信物。
她走在美的光影里
She walks in beauty
她走在美的光影里，好像
無云的夜空，繁星閃爍；
明與暗的最美的形相
交會(huì)于她的容顏和眼波，
融成一片恬淡的清光--
濃艷的白天得不到的恩澤。
She walks in beauty, like the night
Of cloudless climes and starry skies;
And all that's best of dark and bright
Meet in her aspect and her eyes:
Thus mellow'd to that tender light
Which heaven to gaudy day denies.
多一道陰影，少一縷光茫，
都會(huì)損害那難言的優(yōu)美：
美在她綹綹黑發(fā)上飄蕩，
在她的腮頰上灑布柔輝；
愉悅的思想在那兒頌揚(yáng)
這神圣寓所的純潔、高貴。
One shade the more, one ray the less,
Had half impair'd the nameless grace
Which waves in every raven tress,
Or softly lightens o'er her face;
Where thoughts serenely sweet express
How pure, how dear their dwelling-place.
那臉頰，那眉宇，幽嫻、沉靜，
情意卻勝似萬語千言；
迷人的笑容，灼人的紅暈，
顯示溫情伴送著芳年；
和平的、涵容一切的靈魂！
蘊(yùn)蓄著真純愛情的心田！
And on that cheek, and o'er that brow,
So soft, so calm, yet eloquent,
The smiles that win, the tints that glow,
But tell of days in goodness spent,
A mind at peace with all below,
A heart whose love is innocent!
楊德豫譯
我見過你哭
I saw thee weep
我見過你哭--炯炯的藍(lán)眼
滴出晶瑩的淚珠，
在我想像里幻成紫羅蘭
滴著澄潔的露水。
我見過你笑--湛藍(lán)的寶石
光澤也黯然收斂，
怎能匹敵你嫣然的瞥視
那靈活閃動(dòng)的光焰。
I saw thee weep --- the big bright tear
Came o'er that eye of blue;
And then, me thought, it did appear
A violet dropping dew:
I saw thee smile --- the sapphire's blaze
Beside thee ceased to shine;
It could not match the living rays
That filled that glance of thine.
有如夕陽給遠(yuǎn)近的云層
染就了綺麗的霞彩，
冉冉而來的夜色也不能
把霞光逐出天外，
你那微笑讓抑郁的心靈
分享它純真的歡樂，
這陽光留下了一道光明
在心靈上空閃射。
As clouds from yonder sun receive
A deep and mellow dye,
Which scarce the shade of coming eve
Can banish from the sky,
Those smiles unto the moodiest mind
Their own pure joy impart;
Their sunshine leaves a glow behind
That lightens o'er the heart.
楊德豫譯
我們?cè)诎捅葌惖暮舆呑聛砜奁?br>By the Rivers of Babylon We Sat Down and Wept
我們?cè)诎蛣e的河濱
坐下來哭泣，想那天
狂呼亂砍的敵人
焚掠了撒冷的神山；
她孤苦無依的兒女們
哀哭著向四方逃散。
We sat down and wept by the waters
Of Babel, and thought of the day
When our foe, in the hue of his slaughters,
Made Salem's high places his prey;
And ye, oh her desolate daughters!
Were scattered all weeping away.
河水自由地奔流，
為名越看越傷悲；
叫為名歌唱嗎？否！
誰肯取悅于異類！
要我為敵人彈奏，
情愿讓右手枯萎！
While sadly we gazed on the river
Which rolled on in freedom below,
They demanded the song; but, oh never
That triumph the stranger shall know!
May this right hand be withered for ever,
Ere it string our high harp for the foe!
柳樹上掛起我的琴，
它只奏自由之歌，
撒冷的榮耀已沉淪，
只留下這張琴給我；
決不能讓它的清音
同敵寇叫囂聲混合！
On the willow that harp is suspended,
Oh Salem! its sound should be free;
And the hour when thy glories were ended
But left me that token of thee:
And ne'er shall its soft tones be blended
With the voice of the spoiler by me!
楊德豫譯
寫給奧古絲塔
（其一）
當(dāng)陰霾暗影將四周籠罩，
“理性”悄然隱匿了光芒，
“希望”閃爍著垂危的火苗，
我在孤獨(dú)中迷失了方向。
當(dāng)內(nèi)心展開慘烈的搏斗，
當(dāng)靈魂面臨陰森的午夜，
恐怖的凌虐被稱為寬厚，
軟弱者絕望，冷漠者告別；
當(dāng)厄運(yùn)臨頭，愛情原揚(yáng)，
憎恨的利箭萬弩齊發(fā)：
你是我獨(dú)一無二的星光，
高懸在夜空，永不墜下。
幸有你長(zhǎng)明不晦的光焰！
像天使明眸，將我守護(hù)，
峙立在我和暗夜的中間，
天涯咫尺，清輝永駐。
當(dāng)滾滾烏云奔臨頭頂，
極力掩卻你煜煜的明輝，
你遠(yuǎn)布的光華卻愈加純凈，
把周遭的暗影盡行逐退。
愿你心俯臨我心，來教導(dǎo)：
何事要果敢，何事要寬容；
你一句輕柔的低語便抵消
全世界對(duì)我的可卑的指控。
你象棵綠樹，枝葉婆娑，
屹立不屈，卻微微低俯，
忠誠地，慈愛地，搖弋著枝柯，
蔭覆你深情眷念的故物。
任狂飚暴雨橫掃大地，
你還是那樣熱切溫存，
在風(fēng)雨如晦的時(shí)刻，把你
灑淚的綠葉撒布我周身。
讓任何惡運(yùn)降臨我頭上
決不能讓你遇到災(zāi)厄：
陽光朗照的天廷要報(bào)償
仁慈的圣者--你是第一個(gè)！
潰滅的愛情，任憑它崩斷！
你的情誼卻萬世難消；
你心腸善感，卻從不變換，
你靈魂柔順，卻永不動(dòng)搖。
一切都失去，惟有你不變，
你那忠實(shí)可靠的胸懷！
這世界原來并不是荒原--
甚至對(duì)我也未嘗例外！
（其二）
我吉祥的日子已一去不返,
我命運(yùn)的星辰正暗然隕落，
你慈惠的心靈卻從未發(fā)現(xiàn)
眾人所指摘的我那些過錯(cuò)。
你的心熟知我的苦痛,
卻毫不畏避,愿與我分嘗,
我心靈所描繪的那種愛情
竟無處尋覓--除了你心上。
周遭的大自然展露笑顏,
這是它答我的最后一笑,
我不能相信它是欺騙,
只因聯(lián)想到你的笑貌。
當(dāng)狂風(fēng)襲擊海洋（正如
我信賴的心胸向我襲擊），
那海浪激起我什么感觸？
只怪它--海浪，把你我分離！
我殘余希望的基石已撞破,
碎片紛紛沉沒到水底；
靈魂已交給痛苦來發(fā)落,
但他決不做痛苦的奴隸。
種種的苦難會(huì)來追逐:
它們能摧毀,卻休想侮蔑,
它們能折磨,卻休想制伏我--
我只想著你：想它們？不屑！
雖然你是人，卻不欺哄我；
雖然是女人，你不曾遺棄；
雖然被我愛，從不刺痛我；
雖然被毀謗，你毫不游移；
雖然被信賴，不曾回絕我；
雖然分別了，并不想擺脫；
雖然很警覺，絕不污蔑我；
為防人曲解，也不甘沉默。
我并不譴責(zé)或鄙薄這世界，
也不恨眾人對(duì)我的攻擊；
既然我無法尊敬這一切，
只怪我太蠢，不早些回避。
我為這過失付出了高價(jià)--
高昂得超出原先的預(yù)料；
但是，不管我損失多大，
絕不能從這兒把你奪掉！
往事已消亡,殘存的遺物里
還有這么多我銘刻在心；
指明：我素日最愛的東西
不愧是世間難覓的奇珍。
沙漠里涌出一道甘泉，
荒原上挺立一棵綠樹，
幽寂中一只鳥兒啼囀，
向我的心靈將你描述。
楊德豫譯
我們將不再徘徊
So We'll Go No More A-Roving
我們將不再徘徊
在那遲遲的深夜，
盡管心兒照樣愛，
月光也照樣皎潔。
So we'll go no more a-roving
So late into the night,
Though the heart be still as loving,
And the moon be still as bright.
利劍把劍鞘磨穿，
靈魂也磨損胸臆，
心兒太累，要稍喘，
愛情也需要歇息。
For the sword outwears its sheath,
And the soul wears out the breast,
And the heart must pause to breathe,
And Love itself have rest.
黑夜原是為了愛，
白晝轉(zhuǎn)眼就回還，
但我們不再徘徊
沐著那月光一片。
Though the night was made for loving,
And the day returns too soon,
Yet we'll go no more a-roving
By the light of the moon.
1817年
楊德豫譯
給奧古斯塔的詩
一
雖然我的多事之秋已經(jīng)過去，
我命運(yùn)的星宿卻逐漸暗淡，
你的柔情的心卻拒絕承認(rèn)
許多人已經(jīng)看出的缺點(diǎn)；
雖然你的心熟知我的悲哀，
它卻毫不畏縮和我分嘗；
呵，我的靈魂所描繪的愛情
哪里去找？除非是在你心上。
二
當(dāng)我身邊的自然在微笑，
這是唯一和我應(yīng)答的笑意，
我并不認(rèn)為它有什么詭
因?yàn)槟且恍r(shí)我想起了你；
當(dāng)狂風(fēng)向著海洋沖激，搏戰(zhàn)，
一如我曾信任的心之于我，
假如那波濤激起了我的感情，
那就是，為什么它把你我分隔？
三
雖然我的最后希望－那基石
動(dòng)搖了，紛紛碎落在浪潮里，
雖然我感覺我的靈魂的歸宿
是痛苦，卻絕不作它的奴隸。
許多種痛苦在追逐著我，
它們可以壓碎我，我不會(huì)求情，
可以折磨我，但卻不能征服，
我想著的是你，而不是那傷痛。
四
你人情練達(dá)，卻沒有欺騙我，
你是個(gè)女人，卻不曾遺棄，
盡管我愛你，你防止使我悲哀，
盡管我受到誹謗，你卻堅(jiān)定不移；
盡管被信賴，你沒有斥退我，
盡管分離了，并不是借此擺脫，
盡管注意我，并不要說我壞話，
也不是為使世人說慌，你才沉默。
五
我并不責(zé)備或唾棄這個(gè)世界，
也不怪罪世俗對(duì)一人的撻伐，
若使我的心靈對(duì)它不能贊許，
是愚蠢使我不曾早些避開它。
如果這錯(cuò)誤使我付出的代價(jià)
比我一度預(yù)料的多了許多，
我終于發(fā)現(xiàn)，無論有怎樣的損失，
它不能把你從我的心上剝奪。
六
從我的過去的一片荒墟中，
至少，至少有這些我能記憶，
它告訴了我，我所最愛的
終于是最值得我的珍惜；
在沙漠中，一道泉水涌出來，
在廣大的荒原中，一棵樹矗立，
還有一只鳥兒在幽寂中鳴囀，
它在對(duì)我的心靈訴說著你。
1816.7.24
查良錚 譯
詠錫雍
不可征服的靈魂的永恒精神！
自由！在這地牢里，你輝煌奪目！
因?yàn)槟銞⒃谥臼康男撵`深處--
那心靈只聽命于你，只對(duì)你忠貞。
你的兒子們被枷鎖無情拘禁，
送入這不見天日的陰濕牢底；
他們的犧牲使祖國迎來了勝利，
使自由的容名乘風(fēng)向四方馳騁。
錫雍！你這座牢籠是一片圣地，
你這片陰郁的地面是一座圣壇--
因?yàn)辇嬐吣嵊∠铝松钌畹淖阚E，
仿佛這冰冷的石地似草泥柔軟；
千萬不要磨滅掉這樣的印記--
它們向上帝控告暴君的兇殘！
Eternal Spirit of the chainless Mind!
Brightest in dungeons, Liberty! thou art,
For there thy habitation is the heart-
The heart which love of thee alone can bind;
And when thy sons to fetters are consign'd-
To fetters, and the damp vault's dayless gloom,
Their country conquers with their martyrdom,
And freedom's fame finds wings on every wind.
Chillon! thy prison is a holy place,
And thy sad floor an altar-for t'was trod,
Until his very steps have left a trace
Worn, as if thy cold pavement were a sod,
By Bonnivard! May none those marks efface!
For they appeal from tyranny to God.
楊德豫譯
書寄奧古斯達(dá)
Epistle to Augusta
我的姐姐！我親密的姐姐！假如有
比這更親更純的名稱，它該說給你：
千山萬水隔開了我們，但我要求
不是你的淚，而是回答我的情誼。
無論我漂泊何方，你在我的心頭
永遠(yuǎn)是一團(tuán)珍愛的情愫，一團(tuán)痛惜。
呵，我這余生還有兩件事情留給我--
或漂游世界，或與你共享家庭之樂。
My sister! my sweet sister! if a name
Dearer and purer were, it should be thine;
Mountains and seas divide us, but I claim
No tears, but tenderness to answer mine:
Go where I will, to me thou art the same -
A loved regret which I would not resign.
There yet are two things in my destiny, -
A world to roam through, and a home with thee.
如果我有了后者，前者就不值一提，
你會(huì)成為我的幸福之避難的港灣；
但是，還有許多別的關(guān)系系住你，
我不原意你因?yàn)槲叶鸵磺惺璧?br>是乖戾的命運(yùn)籠罩著你的兄弟--
不堪回首，因?yàn)樗呀?jīng)無可轉(zhuǎn)圜；
我的遭逢正好和我們祖父的相反：
他是在海上，我卻在陸上沒一刻安然。
The first were nothing -had I still the last,
It were the haven of my happiness;
But other claims and other ties thou hast,
And mine is not the wish to make them less.
A strange doom is thy father's sons's, and past
Recalling, as it lies beyond redress;
Reversed for him our grandsire's fate of yore, -
He had no rest at sea, nor I on shore.
如果可以說，他的風(fēng)暴是被我承當(dāng)
在另一種自然里，在我所曾經(jīng)忽略
或者從未料到的危險(xiǎn)的巖石上，
我卻忍受了人世給我的一份幻滅，
那是由于我的過失，我并不想掩藏，
用一種似是而非的托辭聊以自解；
我已經(jīng)夠巧妙地使自己跌下懸崖，
我為我特有的悲傷作了小心的領(lǐng)航員。
If my inheritance of storms hath been
In other elements, and on the rocks
Of perils, overlooked or unforeseen,
I have sustained my share of worldly shocks,
The fault was mine; nor do I seek to screen
My errors with defensive paradox;
I have been cunning in mine overthrow,
The careful pilot of my proper woe.
既然錯(cuò)處是我的，我該承受它的酬報(bào)。
我的一生就是一場(chǎng)斗爭(zhēng)，因?yàn)槲?br>自從有了生命的那一天，就有了
傷害它的命運(yùn)或意志，永遠(yuǎn)和它違拗；
而我有時(shí)候感于這種沖突的苦惱，
也曾經(jīng)想要搖落這肉體的枷鎖：
但如今，我卻寧愿多活一個(gè)時(shí)候，
哪怕只為了看看還有什么禍?zhǔn)屡R頭。
Mine were my faults, and mine be their reward,
My whole life was a contest, since the day
That gave me being, gave me that which marred
The gift, -a fate, or will, that walked astray;
And I at times have found the struggle hard,
And thought of shaking off my bonds of clay:
But now I fain would for a time survive,
If but to see what next can well arrive.
在我渺小的日子里，我也曾閱歷
帝國的興亡，但是我并沒有衰老；
當(dāng)我把自己的憂患和那一切相比，
它雖曾奔騰象海灣中狂暴的浪濤，
卻成了小小水化的潑濺，隨時(shí)平息：
的確，有一些什么--連我也不明了--
在支持這不知忍耐的靈魂；我們并不
白白地（即使僅僅為它自己）販來痛苦。
Kingdoms and empires in my little day
I have outlived, and yet I am not old;
And when I look on this, the petty spray
Of my own years of trouble, which have rolled
Like a wild bay of breakers, melts away:
Something -I know not what -does still uphold
A spirit of slight patience; -not in vain,
Even for its own sake, do we purchase pain.
也許是反抗的精神在我的心中，
造成的結(jié)果--也許是冷酷的絕望
由于災(zāi)難的經(jīng)常出現(xiàn)而逐漸滋生，--
也許是清新的空氣，更溫煦的地方
（因?yàn)橛腥艘源私忉屝那榈淖儎?dòng)，
我們也無妨把薄薄的甲胄穿上），
不知是什么給了我奇怪的寧靜，
它不是安祥的命運(yùn)所伴有的那一種。
Perhaps the workings of defiance stir
Within me, -or perhaps of cold despair,
Brought on when ills habitually recur, -
Perhaps a kinder clime, or purer air,
(For even to this may change of soul refer,
And with light armour we may learn to bear,)
Have taught me a strange quiet, which was not
The chief companion of a calmer lot.
有時(shí)候，我?guī)缀醺械皆诳鞓返耐?br>我所曾感到的：小溪、樹木和花草
和往昔一樣撲到我的眼底，使我憶念
我所居住的地方，在我青春的頭腦
還沒有犧牲給書本以前。我的心間
會(huì)為這我曾經(jīng)熟識(shí)的自然的面貌
而溫馨；甚至有時(shí)候，我以為我看見
值得愛的生命--但有誰能象你那般？
I feel almost at times as I have felt
In happy childhood; trees, and flowers, and brooks,
Which do remember me of where I dwelt,
Ere my young mind was sacrificed to books,
Come as of yore upon me, and can melt
My heart with recognition of their looks;
And even at moments I could think I see
Some living thing to love -but none like thee.
阿爾卑斯在我面前展開，這片景象
是冥想的豐富的源泉；---對(duì)它贊嘆，
不過是煩瑣的一天中應(yīng)景的文章；
細(xì)加觀賞卻能引起更珍貴的靈感。
在這里，孤獨(dú)并不就令人覺得凄涼，
因?yàn)橛性S多心愿的事物我都能看見；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能望著一片湖
比我們家鄉(xiāng)的更秀麗，雖然比較生疏。
Here are the Alpine landscapes which create
A fund for contemplation; -to admire
Is a brief feeling of a trivial date;
But something worthier do such scenes inspire.
Here to be lonely is not desolate,
For much I view which I could most desire,
And, above all, a lake I can behold
Lovelier, not dearer, than our own of old.
哦，要是能和你在一起，那多幸福！
但我別為這癡望所愚弄吧，我忘記
我在這里曾經(jīng)如此夸耀的孤獨(dú)，
就會(huì)因?yàn)檫@僅有的埋怨而泄了氣；
也許還有別的怨言，我更不想透露--
我不是愛發(fā)牢騷的人，不想談自己；
但盡管如此，我的哲學(xué)還是講下去了，
我感到在我的眼睛里涌起了熱潮。
Oh that thou wert but with me! -but I grow
The fool of my own wishes, and forget
The solitude which I have vaunted so
Has lost its praise is this but one regret;
There may be others which I less may show, -
I am not of the plaintive mood, and yet
I feel an ebb in my philosophy,
And the tide rising in my altered eye.
我在向你提起我們家鄉(xiāng)可愛的湖水，
呵，湖旁的那老宅也許不再是我的。
萊芒湖固然美麗，但不要因此認(rèn)為
我對(duì)更親密的故土不再向往和追憶：
除非是時(shí)光把我的記憶整個(gè)兒摧毀，
否則，它和它都不會(huì)從我的眼里褪去；
雖然，你們會(huì)和一切我所愛的事物一樣，
不是要我永遠(yuǎn)斷念，就是隔離在遠(yuǎn)方。
I did remind thee of our own dear Lake,
By the old Hall which may be mine no more.
Leman's is fair; but think not I forsake
The sweet remembrance of a dearer shore;
Sad havoc Time must with my memory make,
Ere that or thou can fade these eyes before;
Though, like all things which I have loved, they are
Resigned for ever, or divided far.
整個(gè)世界在我面前展開；我向自然
只要求她同意給予我享受的東西---
那就是在夏日的陽光下躺在湖邊，
讓我和她的藍(lán)天的寂靜融和在一起，
讓我看到她沒訛棗幕的溫和的臉，
熱烈地注視她，永遠(yuǎn)不感到厭膩。
她曾是我早年的友好，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
我的姐姐--如果我不曾又向你注視。
The world is all before me; I but ask
Of Nature that with which she will comply -
It is but in her summer's sun to bask,
To mingle with the quiet of her sky,
To see her gentle face without a mask
And never gaze on it with apathy.
She was my early friend, and now shall be
My sister -till I look again on thee.
呵，我能抹煞任何感情，除了這一個(gè)；
這一個(gè)我卻不情愿，因?yàn)槲医K于面臨
有如我生命開始時(shí)所踏進(jìn)的景色：
它對(duì)我是最早的、也是唯一的途徑。
如果我知道及早地從人群退縮，
我絕不會(huì)瀕臨象現(xiàn)在這樣的處境；
那曾經(jīng)撕裂我的心的激情原會(huì)安息，
我不至于被折磨，你也不至于哭泣。
I can reduce all feelings but this one;
And that I would not; -for at length I see
Such scenes as those wherein my life begun.
The earliest -even the only paths for me -
Had I but sooner learnt the crowd to shun,
I had been better than I now can be;
The passions which have torn me would have slept:
I had not suffered, and thou hadst not wept.
我和騙人的“野心”能有什么因緣？
我不認(rèn)得，“愛情”，和“聲譽(yù)”最沒有關(guān)系；
可是它們不請(qǐng)自來，并和我糾纏，
使我得到名聲--只能如此而已。
然而這并不是我所抱韻最后心愿；
事實(shí)上，我一度望到更高貴的目的。
但是一切都完了--我算是另外一個(gè)，
我以前的千百萬人都這樣迷惘地活過。
With false Ambition what had I to do?
Little with Love, and least of all with Fame!
And yet they came unsought, and with me grew,
And made me all which they can make -a name.
Yet this was not the end I did pursue;
Surely I once beheld a nobler aim.
But all is over -I am one the more
To baffled millions which have gone before.
而至于未來，這個(gè)世界的未來命運(yùn)
不能引起我怎樣的關(guān)切和注意；
我已超過我該有的壽命很多時(shí)辰，
我還活著，這樣多的事情卻已逝去。
我的歲月并沒有睡眠，而是讓精神
保持不斷的警惕，因?yàn)槲业玫降?br>是一份足以充滿一世紀(jì)的生命，
雖然，它的四分之一還投有被我走盡。
And for the future, this world's future may
From me demand but little of my care;
I have outlived myself by many a day:
Having survived so many things that were;
My years have been no slumber, but the prey
Of ceaseless vigils; for I had the share
Of life which might have filled a century,
Before its fourth in time had passed me by.
至于那可能來到的、此后的余生
我將滿意地接待；對(duì)于過去，我也不
毫無感謝之情--因?yàn)樵跓o盡掙扎中，
除痛苦外，快樂也有時(shí)偷偷襲入；
至于現(xiàn)在，我卻不愿意使我的感情
再逐日麻痹下去。盡管形似冷酷，
我不愿隱瞞我仍舊能四方觀看，
并且懷著一種深摯的情思崇拜自然。
And for the remnant which may be to come,
I am content; and for the past I feel
Not thankless, -for within the crowded sum
Of struggles, happiness at times would steal,
And for the present, I would not benumb
My feelings farther. -Nor shall I conceal
That with all this I still can look around,
And worship Nature with a thought profound.
至于你，我親愛的姐姐呵，在你心上
我知道有我，一如你占據(jù)我的心靈；
無論過去和現(xiàn)在，我們--我和你一樣--
一直是兩個(gè)彼此不能疏遠(yuǎn)的生命；
無論一起或者分離，都不會(huì)變心腸。
從生命的開始直到它逐漸的凋零，
我們相互交纏一-任死亡或早、或晚，
這最早的情誼將把我們系到最后一天！
For thee, my own sweet sister, in thy heart
I know myself secure, as thou in mine;
We were and are -I am, even as thou art -
Beings who ne'er each other can resign;
It is the same, together or apart,
From life's commencement to its slow decline
We are entwined -let death come slow or fast,
The tie which bound the first endures the last!
一八一六年
查良錚譯
三十六歲生日
On This Day I Complete My Thirty-Sixth Year
這顆心不再激動(dòng)別個(gè)，
也不該為別個(gè)激動(dòng)起來；
但是，盡管沒有人愛我，
我還是要愛！
'Tis time this heart should be unmoved,
Since others it hath ceased to move:
Yet, though I cannot be beloved,
Still let me love!
我的歲月似黃葉凋殘，
愛情的香花甜果已落盡；
只有蛀蟲、病毒和憂患
是我的命運(yùn)！
My days are in the yellow leaf;
The flowers and fruits of love are gone;
The worm, the canker, and the grief,
Are mine alone!
烈焰在我的心胸?zé)疲?br>猶如火山島，孤寂，荒廢；
在這兒點(diǎn)燃的并不是炬火--
而是火葬堆！
The fire that on my bosom preys
Is lone as some volcanic isle;
No torch is kindled at its blaze-
A funeral pile!
希望，憂慮，嫉妒的煩惱，
愛情的威力和痛苦里面
可貴的部分，我都得不到，
只得到鎖鏈！
The hope, the fear, the jealous care,
The exalted portion of the pain
And power of love, I cannot share,
But wear the chain.
榮光照耀著英雄的靈櫬，
花環(huán)纏繞在勇士的額旁--
在此時(shí)此地，怎容許心魂
被情思搖蕩！
But 'tis not thus-and 'tis not here-
Such thoughts should shake my soul, nor now,
Where glory decks the hero's bier,
Or binds his brow.
看吧，刀劍、旌旗和戰(zhàn)場(chǎng)，
希臘和榮譽(yù)，就在我四周！
斯巴達(dá)男兒，臥在盾牌上，
怎及我自由！
The sword, the banner, and the field,
Glory and Greece, around me see!
The Spartan, borne upon his shield,
Was not more free.
醒來吧，我的心！希臘已醒來！
醒來吧，我的心！去深思細(xì)察
你生命之血的來龍去脈，
把敵人狠打！
Awake! (not Greece-she is awake!)
Awake, my spirit! Think through whom
Thy life-blood tracks its parent lake,
And then strike home!
趕快踏滅那重燃的情焰，
男子的習(xí)性不值分毫！
如今你再也不應(yīng)眷戀
美人的顰笑。
Tread those reviving passions down,
Unworthy manhood!-unto thee
Indifferent should the smile or frown
Of beauty be.
你悔恨等閑把青春度過，
那么，何必還茍活圖存？
快奔赴戰(zhàn)場(chǎng)--光榮的死所，
在那里獻(xiàn)身！
If thou regret'st thy youth, why live?
The land of honourable death
Is here:-up to the field, and give
Away thy breath!
去尋求（不尋求也常會(huì)碰上）
戰(zhàn)士的墳?zāi)?，于你最相宜?br>環(huán)顧四旁，選一方土壤，
去靜靜安息。
Seek out-less often sought than found-
A soldier's grave, for thee the best;
Then look around, and choose thy ground,
And take thy rest.
1842年1月22日
楊德豫譯
去國行
別了，別了！故國的海岸
消失在海水盡頭；
洶濤狂嘯，晚風(fēng)悲嘆，
海鷗也驚叫不休。
海上的紅日冉冉西斜，
我的船乘風(fēng)直追，
向太陽、向你暫時(shí)告別，
我的故鄉(xiāng)呵，再會(huì)！
不幾時(shí)，太陽又會(huì)出來，
又開始新的一天，
我又會(huì)招呼藍(lán)天、碧海，
卻難覓我的家園。
華美的第宅已荒無人影，
爐灶里火滅煙消，
墻垣上野草密密叢生，
愛犬在門邊哀叫。
“過來，過來，我的小書童！
你怎么傷心痛哭？
你是怕大海浪濤洶涌，
還是怕狂風(fēng)震怒？
別哭了，快把眼淚擦干；
這條船又快又牢靠：
咱們家最快的獵鷹也難
飛得像這般輕巧。”
“風(fēng)只管吼叫，浪只管打來，
我不怕驚風(fēng)險(xiǎn)浪，
可是，公子呵，您不必奇怪
我為何這樣悲傷。
只因我這次拜別了老父，
又和我慈母分離，
離開了他們，我無親無故，
只有您--還有上帝。
“父親祝福我平安吉利，
沒怎么怨天尤人；
母親少不了唉聲嘆氣，
巴望我回轉(zhuǎn)家門。”
“得了，得了，我的小伙子！
難怪你哭個(gè)沒完；
若像你那樣天真幼稚，
我也會(huì)熱淚不干。
“過來，過來，我的好伴當(dāng)！
你怎么蒼白失色？
你是怕法國敵寇兇狂，①
還是怕暴風(fēng)兇惡？”
“公子，您當(dāng)我貪生怕死？
我不是那種膿包，
是因?yàn)閽炷罴抑械钠拮樱?br> 才這樣蒼白枯槁。
“就在那湖邊，離府上不遠(yuǎn)，
住著我妻兒一家，
孩子要他爹，聲聲哭喊，
叫我妻怎生回話？”
“得了，得了，我的好伙伴！
誰不知你的悲傷，
我的心性卻輕浮冷淡，
一笑就去國離鄉(xiāng)。”
誰會(huì)相信妻子或情婦
虛情假意的傷感？
兩眼方才還滂沱如注，
又嫣然笑對(duì)新歡。
我不為眼前的危難而憂傷，
也不為舊情悲悼；
傷心的倒是：世上沒一樣
值得我珠淚輕拋。
如今我一身孤孤單單，
在茫茫大海飄流；
沒有任何人為我嗟嘆，
我何必為別人憂愁？
我走后哀吠不休的愛犬
又有了新的主子；
過不了多久，我若敢近前，
會(huì)把我咬個(gè)半死。
船兒呵，全靠你，疾駛?cè)顼w，
橫跨那滔滔海浪；
任憑你送我到天南地北，
只莫回我的故鄉(xiāng)。
我向你歡呼，蒼茫的碧海！
當(dāng)陸地來到眼前，
我就歡呼那石窟、荒埃！
我的故鄉(xiāng)呵，再見！
楊德豫譯
請(qǐng)不必向我微笑，不必！
我眉頭緊皺，再?zèng)]有笑容；
愿上帝保佑你永不哭泣--
哭泣只怕也毫無效用。
你問我：是什么隱秘的悲辛
蛀蝕了我的青春和歡樂？
又何必枉費(fèi)心思來探詢
你根本無力解救的災(zāi)厄？
不是由于愛，不是由于恨，
也不是壯志成虛的懊惱，
使得我憎惡當(dāng)今的處境，
把夙昔珍愛的一旦全拋；
是由于一種深沉的倦怠－－
來自所遇、所見和所聞；
紅顏再不能使我歡快，
你的明眸也不能吸引。
正如傳說中流浪的猶太人
被命運(yùn)無盡無休地磨折；
即不愿探視墓穴和杳冥，
在世又永無寧息的時(shí)刻。
哪一種流放能逃脫自己?
縱然我遠(yuǎn)走異域遐方,
“思想”這惡魔--人生的瘟疫，
始終跟著我，糾纏不放。
世人正紛紛作樂尋歡，
把我所拋卻的一一細(xì)品；
我惟愿他們美夢(mèng)沉酣，
永遠(yuǎn)莫像我瞿然驚醒！
帶著種種可憎的記憶，
我還要奔走千里迢迢；
我欣幸：我已經(jīng)無所畏避，
最苦的苦味也已經(jīng)諳曉。
究竟什么是最苦的苦味？
別問了，行行好，別追問下去；
微笑吧--別揭開人心的簾帷，
別去看心底陰森的地獄。
楊德豫譯
哀希臘
希臘群島呵，希臘群島！
你有過薩福歌唱愛情，
你有過隆盛的武功文教，
太陽神從你的提洛島誕生！
長(zhǎng)夏的陽光還燦爛如金--
除了太陽，一切都沉淪！
The Isles of Greece, the Isles of Greece !
Where burning Sappho loved and sung,
Where grew the arts of War and Peace,
Where Delos rose, and Phœbus sprung !
Eternal summer gilds them yet,
But all, except their Sun, is set.
開俄斯歌手，忒俄斯詩人，
英雄的豎琴，戀人的琵琵，
在你的境內(nèi)沒沒無聞，
詩人在故土悄然喑啞--
他們?cè)谖鞣絽s名聲遠(yuǎn)揚(yáng)，
遠(yuǎn)過你祖先的樂島仙鄉(xiāng)。
The Scian and Teian muse,
The Hero's harp, the Lover's lute,
Have found the fame your shores refuse:
Their place of birth alone is mute
To sounds which echo further west
Than your Sires' "Islands of the Blest."
巍巍群山望著馬拉松，
馬拉松望著海波萬里；
我沉思半晌，在我的夢(mèng)幻中
希臘還像是自由的土地；
腳下踩的是波斯人墳?zāi)梗?br>我怎能相信我是個(gè)亡國奴！
The mountains look on Marathon ---
And Marathon looks on the sea;
And musing there an hour alone,
I dreamed that Greece might still be free;
For standing on the Persians' grave,
I could not deem myself a slave.
有一位國王高坐在山頂，
薩拉米海島展現(xiàn)在腳下；
成千的戰(zhàn)艦，各國的兵丁，
在下面排開--全歸他統(tǒng)轄！
天亮?xí)r，他還數(shù)去數(shù)來--
太陽落水時(shí)，他們安在？
A King sate on the rocky brow
Which looks o'er sea-born Salamis;
And ships, by thousands, lay below,
And men in nations; --- all were his !
He counted them at break of day ---
And, when the Sun set, where were they?
他們安在？祖國啊，你安在？
在你萬籟齊喑的國境，
英雄的歌曲唱不出聲來--
英雄的心胸再不會(huì)跳動(dòng)！
你的琴向來不同凡響，
竟落到我這凡夫的手上？
And where are they? And where art thou,
My country? On thy voiceless shore
The heroic lay is tuneless now ---
The heroic bosom beats no more !
And must thy Lyre, so long divine,
Degenerate into hands like mine?
置身于披枷帶鎖的民族，
沒甚么榮譽(yù)，也自有想頭：
至少，能痛感邦家的屈辱，
歌唱的時(shí)候，我滿面含羞；
詩人在這里有甚么作用？
為祖國落淚，為同胞臉紅！
'T is something, in the dearth of Fame,
Though linked among a fettered race,
To feel at least a patriot's shame,
Even as I sing, suffuse my face;
For what is left the poet here?
For Greeks a blush --- for Greece a tear.
緬懷往昔，只流淚？只羞慚？
我們的祖先卻熱血噴流！
大地呵！從你懷抱里送還
斯巴達(dá)英雄好漢的零頭！
三進(jìn)名勇士給三個(gè)就夠，
重演一次溫泉關(guān)戰(zhàn)斗！
Must we but weep o'er days more blest?
Must we but blush? --- Our fathers bled.
Earth ! render back from out thy breast
A remnant of our Spartan dead !
Of the three hundred grant but three,
To make a new Thermopylæ !
怎么，靜悄悄的？聲息毫無？--
聽見了！是死者回答的聲音：
“有一個(gè)活人挺身而出，
我們就都來，都來效命！”
這聲音像遠(yuǎn)方瀑布喧響，
可是活人呢，卻不開腔。
What, silent still? and silent all?
Ah ! no; --- the voices of the dead
Sound like a distant torrent's fall,
And answer, "Let one living head,
But one arise, --- we come, we come ! "
'T is but the living who are dumb.
換換調(diào)子吧，說這些白搭；
滿滿倒一盞薩摩斯美酒！
打仗讓土耳其番子去打！
干杯吧，開俄斯紅酒快流！
你聽！酒徒們夠多么勇敢，
轟然呼應(yīng)這可恥的召喚！
In vain -- in vain: strike other chords;
Fill high the cup with Samian wine !
Leave battles to the Turkish hordes,
And shed the blood of Scio's vine !
Hark ! rising to the ignoble call ---
How answers each bold Bacchanal !
皮瑞克舞步你們還會(huì)跳，
皮瑞克方陣怎忘個(gè)精光？
兩項(xiàng)課業(yè)中，為甚么丟掉？
那更為崇高英武的一項(xiàng)？
老卡德摩斯教你們字母，
難道是為了教育亡國奴？
You have the Pyrrhic dance as yet,
Where is the Pyrrhic phalanx gone?
Of two such lessons, why forget
The noblier and manlier one?
You have the letters Cadmus gave ---
Think ye he meant them for a slave?
滿滿倒一杯薩摩斯美酒！
最好別再想這些問題！
阿那克里翁的妙曲清謳
也曾借助于醇酒的神力；
他詩奉波呂克拉提--暴君；
那時(shí)候主子總還是本國人。
Fill high the bowl with Samian wine !
We will not think of themes like these !
It made Anacreon's song divine:
He served --- but served Polycrates ---
A Tyrant; but our masters then
Were still, at least, our countrymen.
刻松的暴君--米太亞得，
他捍衛(wèi)自由，何等勇武；
但愿我們?cè)诖藭r(shí)時(shí)刻
有一個(gè)這樣剛強(qiáng)的雄主！
靠他手里的鋃鐺鐵鎖，
把我們捆扎得牢不可破。
The Tyrant of the Chersonese
Was Freedom's best and bravest friend;
That tyrant was Miltiades !
Oh ! that the present hour would lend
Another despot of the kind !
Such chains as his were sure to bind.
滿滿倒一杯薩摩斯美酒！
蘇里的山巖，巴加的海岸，
有一脈遺族兀自存留，
倒還像斯巴達(dá)母親的兒男；
種子播下了，赫丘利世系
會(huì)承認(rèn)他們是自己的后裔。
Fill high the bowl with Samian wine !
On Suli's rock, and Parga's shore,
Exists the remnant of a line
Such as the Doric mothers bore;
And there, perhaps, such seed is sown,
The Heracleidan blood might own.
爭(zhēng)取自由別指靠西方---
他們的國王精于做買賣；
靠本國隊(duì)伍，靠本國刀槍，
才是你們的希望所在。
土耳其武力，拉丁人欺騙，
都能把你我們盾牌砸爛。
Trust not for freedom to the Franks ---
They have a king who buys and sells;
In native swords, and native ranks,
The only hope of courage dwells;
But Turkish force, and Latin fraud,
Would break your shield, however broad.
滿滿倒一檔杯薩摩斯美酒！
樹蔭下，少女們起舞翩翩--
一對(duì)對(duì)烏黑閃亮的明眸，
一張張紅潤鮮艷的笑臉；
想起來熱淚就滔滔涌出，
她們的乳房都得喂亡國奴！
Fill high the bowl with Samian wine !
Our virgins dance beneath the shade ---
I see their glorious black eyes shine;
But gazing on each glowing maid,
My own the burning tear-drop laves,
To think such breasts must suckle slaves.
讓我登上蘇尼翁石崖，
那里只剩下我和海浪，
只聽見我們互相應(yīng)答；
讓我像天鵝，在死前高唱：
亡國奴的鄉(xiāng)土不是我邦家--
把薩摩斯酒盞摔碎在腳下！
Place me on Sunium's marbled steep,
Where nothing, save the waves and I,
May hear our mutual murmurs sweep;
There, swan-like, let me sing and die;
A land of slaves shall ne'er be mine ---
Dash down yon cup of Samian wine !
楊德豫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