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491年——公元前484年)
梁濤
周敬王29年 陳泯公11年 蔡昭侯28年 庚戍(公元前491年)
〇孔子六十一歲,在陳 季康子準(zhǔn)備召孔子,但有人表示反對,于是改召孔子弟子冉求??鬃勇犝f后很高興,認(rèn)為魯國人將重用冉求。于是萌生歸意。
【文獻(xiàn)】《論語·公冶長》:“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孟子·盡心下》:“萬章問曰:‘孔子在陳,曰:“盍歸乎來!吾黨之士狂簡,進(jìn)取不忘其初。”孔子在陳,何思魯之狂士?’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jìn)取,狷者有所不為也??鬃迂M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史記·孔子世家》:“后數(shù)日,桓子卒,康子代立。已葬,欲召仲尼。公之魚曰:‘昔吾先君用之不終,終為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終,是再為諸侯笑。’康子曰:‘是誰召而可?’曰:‘必召冉求。’冉求將行,孔子曰:‘魯人召求,非小用之,將大用之也。’是日,孔子曰:‘歸乎歸乎!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予不知所以裁之’。子贛(注:即子貢)知孔子思?xì)w,送冉求,因誡曰:‘即用,以孔子為招’云。”
【考辨】《春秋》經(jīng)云季桓子卒于哀公三年“秋七月丙子”,大夫三月而葬,“已葬”之后,當(dāng)在去年年底,故季康子召冉求,當(dāng)在今年。狄子奇《孔子編年》說:“康子雖召冉求,然求與于陳蔡之厄,其仕魯至哀公十一年始見《左傳》,是未嘗即歸也。”按,狄氏之說不可信。查《墨子》、《莊子》、《韓非子》、《呂氏春秋》、《孔子世家》等各種有關(guān)“陳蔡之厄”的文獻(xiàn),均無冉求的記載,而主要有子路、顏回、子貢等人;且哀公八年,魯與齊戰(zhàn)于郎,冉求為季氏“將師”,康子問“子之于軍旅,學(xué)之乎?性之乎?”冉求答“學(xué)之孔子”,遂向康子推薦孔子(見“周敬王33年 公元前487年 季康子欲召孔子,問于冉有??鬃訒r(shí)年六十五歲”條),可知冉求當(dāng)在今年不久即返魯。
〇陳湣公問孔子石弩 孔子在陳國時(shí),有一只帶箭的鷹墜在陳侯的庭院里。陳泯公派人向孔子詢問??鬃诱J(rèn)為是北方肅慎氏制造的箭。當(dāng)年武王克商,肅慎氏進(jìn)貢了楛矢和石砮。武王讓人在箭上刻上‘肅慎國進(jìn)貢之箭’,送給大女兒,并隨嫁給虞胡公而帶到陳國。泯公派人到舊府里尋找,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一樣的箭。
【文獻(xiàn)】《國語·魯語下》:“仲尼在陳,有隼集于陳侯之庭而死,楛矢貫之,石砮,其長尺有咫。陳惠公使人以隼如仲尼之館問之。仲尼曰:‘隼之來也遠(yuǎn)矣!此肅慎氏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百蠻,使各以其方賄來貢,使無忘職業(yè)。于是肅慎氏貢楛矢、石砮,其長尺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遠(yuǎn)也,以示后人,使永監(jiān)焉,故名其栝曰“肅慎氏之貢矢”,以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諸陳。古者,分同姓以珍玉,展親也;分異姓以遠(yuǎn)方之職貢,使無忘服也。故分陳以肅慎氏之貢。君若使有司求諸故府,其司得也。’使求,得之金櫝,如之 。”《史記·孔子世家》:“有隼集于陳廷而死,楛矢貫之,石砮,矢長尺有咫。陳泯公使使問仲尼。仲尼曰:‘隼來遠(yuǎn)矣,此肅慎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九夷百蠻,使各以其方賄來貢,使無忘職業(yè)。于是肅慎貢楛矢石砮,長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以肅慎矢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諸陳。分同姓以珍玉,展親;分異姓以遠(yuǎn)方職,使無忘服。故分陳以肅慎矢。’試求之故府,果得之??鬃泳雨惾龤q,會晉楚爭強(qiáng),更伐陳,及吳侵陳,陳常被寇??鬃釉唬?#8216;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進(jìn)取不忘其初。’于是孔子去陳。”又見《說苑·辨物》、《孔子家語·辨物》。
【考辨】陳泯公問隼事,年月不可詳考,因今年孔子去陳,故列于此。蔣伯潛說:“肅慎去陳絕遠(yuǎn),隼既貫楛矢,似不能飛至陳廷而死。此與墳羊及防風(fēng)氏骨之對,同為流俗艷稱孔子博物之故事。”(《諸子通考》第73頁)按,陳泯公問隼事見于《國語》、《世家》,似不應(yīng)輕易否定。古代的一些事情,今天人們已難以理解,但這不應(yīng)成為懷疑、否定的理由,相反,應(yīng)通過我們的研究,發(fā)現(xiàn)事情的真相或找出誤傳的原因,故列于此。
〇孔子離開陳國,到蔡國 冉求回魯國后,孔子也離開了陳國,來到蔡國。此時(shí)蔡國正準(zhǔn)備由負(fù)函遷都到州來,但反對遷都的人很多,并殺了蔡昭公??鬃右坏讲虈?,便遇到一場內(nèi)亂。
【文獻(xiàn)】《史記·孔子世家》:“孔子居陳三歲,會晉楚爭強(qiáng),更伐陳,及吳侵陳,陳常被寇??鬃釉唬?#8216;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進(jìn)取不忘其初。’于是孔子去陳。……冉求既去,明年,孔子自陳遷于蔡。蔡昭公將如吳,吳召之也。前昭公欺其臣遷州來,后將往,大夫懼復(fù)遷,公孫翩射殺昭公。楚侵蔡。秋,齊景公卒。”《史記·蔡世家》:“(蔡昭侯)二十六年,孔子如蔡。”
【考辨】孔子去陳,《世家》前后記錄有兩次,一次是在去曹,適宋,過鄭后到陳國,“孔子居陳三歲,會晉楚爭強(qiáng),更伐陳”,于是孔子去陳。隨后過蒲,蒲人止之等等。司馬遷敘述這一段在衛(wèi)靈公卒前,衛(wèi)靈公卒于魯哀公二年,所以首次離陳當(dāng)在魯哀公二年。另一次是季康子召冉求,(時(shí)為魯哀公四年)“冉求既去,明年,孔子自陳遷于蔡。”當(dāng)為魯哀公五年。但司馬遷敘述兩次去陳間史實(shí)多有舛誤,首先,據(jù)《宋世家》及《年表》孔子過宋在宋景公二十五年,為魯哀公三年,實(shí)際在首次去陳之后,而不是之前。其次,《世家》說孔子首次去陳后曾“過蒲,蒲人止之”,但據(jù)《左傳》,此事實(shí)在魯定公十四年,實(shí)際發(fā)生在孔子來陳國之前(詳見“周敬王24年 陳泯公6年 公元前496年 孔子過蒲,蒲人止之”條)。還有,孔子欲西見趙簡子;佛肸以中牟叛,召孔子等在時(shí)間上也不符。因此有學(xué)者認(rèn)為《世家》記錄有誤,所謂兩次去陳實(shí)際只有一次。崔述說:“《世家》孔子于衛(wèi)靈公時(shí),凡四去衛(wèi)而再適陳,其二皆未出境而返。其初適陳,以定公之卒歲,乃定公十五年,適宋,遭司馬之難,至陳,主司城貞子,蓋本之《孟子》。其再適陳,以靈公卒之春,乃魯哀公二年,而誤以為三年,因靈公問陣而行,蓋本之《論語》。按《論》、《孟》所記,乃一時(shí)事?!墩撜Z》記其去衛(wèi)之故,《孟子》敘其道路所經(jīng),與在陳所主,非再去也。《世家》誤分為二,其謬一也?!墩撜Z》云: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睹献印吩疲嚎鬃釉陉愒唬侯翚w乎來!吾黨之士狂簡。此亦一時(shí)之語,而所傳異辭,史家亦分以為二,遂謂孔子凡兩發(fā)嘆,一屬初至,一屬再至,其謬二也。”(《適衛(wèi)》,《考信錄》卷二)崔氏此說頗有見地。魯定公十四年,孔子去衛(wèi)適陳,《陳世家》及《年表》均說孔子至陳,但也有說實(shí)未出境而返,除去此次,孔子只到過陳國一次。
孔子到陳的時(shí)間,據(jù)前所論,是魯哀公三年;離開陳國的時(shí)間,《蔡世家》說在蔡昭侯二十六年,誤。因二十六年為魯哀公二年,公元前493年,明顯矛盾?!犊鬃邮兰摇氛f孔子去陳之年“公孫翩射殺昭公,”“秋,齊景公卒。”公孫翩射殺蔡昭公,事見《春秋經(jīng)》及《左傳》,在哀公四年,而齊景公卒在魯哀公五年,故江永《年譜》、狄子奇《編年》均列孔子去陳于哀公四年,今從之。
周敬王30年 魯哀公5年 辛亥(公元前490年)
〇孔子在蔡,與葉公問答 孔子在蔡國,遇到前來安撫蔡人的楚大夫葉公高,葉公高問孔子如何為政,孔子答曰:“近者說,遠(yuǎn)者來。”葉公高問到孔子是怎樣的人?孔子自稱“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
【文獻(xiàn)】《論語·子路》:“葉公問政,子曰:近者說,遠(yuǎn)者來。”《論語·子路》:“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孔子曰:‘吾黨之直者異于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論語·述而》:“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墨子·耕柱》:“葉公子高問政于仲尼曰:‘善為政者若之何?’仲尼對曰:‘善為政者,遠(yuǎn)者近之,而舊者新之。’子墨子聞之曰:‘葉公子高未得其問也,仲尼未得其所以對也。葉公子高豈不知善為政者之遠(yuǎn)者近也,而舊者新是哉?問所以為之若之何也。不以人之所不知告人,以所知告之,故葉公子高未得其問也,仲尼亦未得其所以對也。’”《莊子·人間世》:“葉公子高將使于齊,問于仲尼曰:‘王使諸梁也甚重。齊之待使者,蓋將甚敬而不急。匹夫猶未可動(dòng)也,而況諸侯乎!吾甚栗之。子嘗語諸梁也曰:“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歡成。事若不成,則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則必有陰陽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后無患者,唯有德者能之。”吾食也執(zhí)粗而不臧,爨無欲清之人。今吾朝受命而夕飲冰,我其內(nèi)熱與?吾未之乎事之情,而既有陰陽之患矣。事若不成,必有人道之患,是兩也。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子其有以語我來!’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義也。子之愛親,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義也,無適而非君也,無所逃于天地之間。是之謂大戒,是以夫事其親者,不擇地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樂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悅生而惡死?夫子其行可矣。丘請復(fù)以所聞:凡交近則必相靡以信,遠(yuǎn)則必忠之以言,言必或傳之。夫傳兩喜而兩怒之言,天下之難者也。夫兩喜必多溢美之言,兩怒必多溢惡之言。凡溢之類妄,妄則其信之也莫,莫?jiǎng)t傳言者殃。故法言曰:“傳其常情,無傳其溢言,則幾乎全。”且以巧斗力者,始乎陽,常卒乎陰,泰至則多奇巧;以禮飲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亂,泰至則多奇樂。凡事亦然,始乎諒,常卒乎鄙,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必巨。言者,風(fēng)波也;行者,實(shí)喪也。夫風(fēng)波易以動(dòng),實(shí)喪易以危。故忿設(shè)無由巧言偏辭。獸死不擇音,氣息茀然,于是并生心厲??撕颂?,則必有不肖之心應(yīng)之,而不知其然也。茍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終?故法言曰:“無遷令,無勸成。過度益也。”遷令、勸成,殆事。美成在久,惡成不及改,可不慎與!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養(yǎng)中,至矣!何作為報(bào)也?莫若為政命,此其難者。’”《韓非子·難三》:“葉公子高問政于仲尼,仲尼曰:‘政在悅近而來遠(yuǎn)。’”《史記·孔子世家》:“明年,孔子自蔡如葉。葉公問政,孔子曰:‘政在來遠(yuǎn)附邇。’他日,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對??鬃勇勚?,曰:‘由,爾何不對曰其為人也,學(xué)道不倦,誨人不厭,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
【考辨】葉公子高,楚大夫,姓沈,名諸梁,字子高。葉為其封邑,故又稱葉公。其活動(dòng)《左傳》有記載:哀公四年,葉公諸梁等人“致蔡于負(fù)函”,即在負(fù)函安撫故蔡的遺民。楚國于哀公元年伐蔡,遷其于江、汝之間。后蔡侯與吳人勾結(jié),于哀公二年遷于州來,并殺不愿遷移的大夫,結(jié)果引起內(nèi)亂,蔡侯本人也被殺,所以葉公諸梁前來安撫。哀公十六年,楚有白公之亂,諸梁自蔡入楚,攻白公,平之,其后老于葉。從《左傳》的記載來看,葉公本人似在負(fù)函而不是在葉,故崔述認(rèn)為孔子自陳適蔡,是指故蔡,而不是遷于州來之蔡;孔子見葉公,與其問答,當(dāng)亦在負(fù)函而不在葉(《厄于陳蔡之間》,《考信錄》卷三)。司馬遷見與葉公問答,誤以為孔子曾往葉,遂說“孔子自陳如葉”,其實(shí)孔子并沒有到葉,而是到負(fù)函,即今河南信陽市境內(nèi)。
〇孔子遇長沮、桀溺、荷蓧丈人 孔子外出,遇長沮、桀溺在地里耕田。子路前去詢問渡口,對子路說,與其跟隨逃避壞人的人,不如跟隨逃避社會的人。孔子表示,人不可與鳥獸同群,如果天下太平了,自己就不會從事改革了。又一次外出,子路遇見一位丈人,稱孔子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孔子則表示不能因?yàn)楸3肿陨淼那灏祝鴣G掉君臣的倫常。
【文獻(xiàn)】《論語·微子》:“長沮、桀溺耦而耕??鬃舆^之,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夫執(zhí)輿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曰:‘是也。’曰:‘是知津矣!’問于桀溺,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是魯孔丘之徒與?’對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輟。子路行以告,夫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論語·微子》:“子路從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問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蕓。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見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隱者也。’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子路曰:‘不仕無義。長幼之節(jié),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史記·孔子世家》:“去葉,反于蔡。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以為隱者,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彼執(zhí)輿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曰:‘然。’曰:‘是知津矣。’桀溺謂子路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子,孔丘之徒與?’曰:‘然。’桀溺曰:‘悠悠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與其從辟人之士,豈若從辟世之士哉!’ 耰而不輟。子路以告孔子,孔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他日,子路行,遇荷蓧丈人,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蕓。子路以告,孔子曰:‘隱者也。’復(fù)往,則亡。”
【考辨】孔子在負(fù)函見葉公,所謂“去葉,反于蔡”,當(dāng)為司馬遷誤記。錢穆則認(rèn)為,所謂葉、蔡均指負(fù)函,實(shí)為一地(《孔子至蔡乃負(fù)函之蔡非州來之蔡》,《系年》第47頁)。據(jù)《世家》,長沮、桀溺及荷蓧丈人事在“反于蔡”時(shí),故列于此。崔述說:“此三章其文皆似《莊子》,與《論語》他篇之言不倫。”(《厄于陳蔡之間》,《考信錄》卷三)純?yōu)橹饔^臆測,故不從。
〇佛肸召孔子,孔子欲往 晉國范中行的家臣佛肸召孔子,孔子打算前往。子路以君子不應(yīng)與壞人為伍表示反對??鬃觿t認(rèn)為自己不能象匏瓜,只是懸掛著而不能給人吃,并表示最堅(jiān)固的東西,磨也磨不??;最白的東西,染也染不黑自喻。但經(jīng)過猶豫,還是沒有去。
【文獻(xiàn)】《論語·陽貨》:“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親于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堅(jiān)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史記·孔子世家》:“佛肸為中牟宰。趙簡子攻范、中行,伐中牟。佛肸畔,使人召孔子??鬃佑?。子路曰:‘由聞諸夫子:“其身親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今佛肸親以中牟畔,子欲往,如之何?’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堅(jiān)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我豈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考辨】佛肸召孔子,前人多有懷疑,崔述《考信錄》舉出三處疑點(diǎn):一,佛肸以中牟叛,是亂臣賊子,孔子方將作《春秋》以治之,肯往而助之乎?二,佛肸、公山不狃皆家臣,而孔子為魯大夫,孔子往,將臣之乎?三,《韓詩外傳》、《新序》均記中牟叛為趙襄子時(shí)事,其時(shí)孔子已卒去多年,召孔子實(shí)不可能。以上前兩點(diǎn)不足為據(jù),唯第三點(diǎn)似較為有力,可作進(jìn)一步討論。佛肸的身份和中牟的歸屬歷來有不同的看法,孔安國說佛肸是“晉大夫趙簡子之邑宰”,認(rèn)為中牟是趙簡子的封邑,佛肸之叛是家臣叛其大夫,與公山不狃叛季氏性質(zhì)相同。而劉寶楠《論語正義》則說“《史記·孔子世家》,佛肸為中牟宰,趙簡子攻范中行,伐中牟,佛肸叛,使人召孔子。是中牟為范中行邑,佛肸是范中行之臣,于時(shí)為中牟宰,而趙簡子伐之,故佛肸即據(jù)中牟以畔也”。二說正相反。據(jù)《左傳》,哀公五年“夏,趙鞅伐衛(wèi),范氏之故也(杜注:衛(wèi)助范氏故也),遂圍中牟。”可知中牟曾為范中行之邑??赡艽四曛ズ?,中牟歸趙簡子,故以后又有叛趙簡子之說。《韓詩外傳》說:“趙簡子薨,未葬而中牟畔之;葬五日,襄子興師而次之。”《新序》亦說:“趙之中牟叛,趙襄子率師伐之;遂滅知氏,并代,為天下強(qiáng)。”如此看來,中牟之叛實(shí)有兩次。一次在哀公五年,如劉寶楠所說是范氏家臣佛肸叛趙簡子;另一次在趙簡子去世后(據(jù)《左傳》,趙簡子卒于魯哀公二十年,此時(shí)孔子已去世五年),是趙氏的家臣反叛。崔述認(rèn)為中牟叛時(shí)孔子已去世,顯然是把后一次的時(shí)間套在前一次上,因而得出這種似是而非的結(jié)論。
周敬王31年 楚昭王27年 壬子(公元前489年)
〇孔子六十三歲,困于陳蔡之間 孔子六十三歲時(shí),受困于陳蔡之間,經(jīng)歷了人生的一次低潮。面對險(xiǎn)境,孔子以“君子固窮,小人斯濫矣”勉勵(lì)弟子。在這期間,孔子的思想也有了飛躍,提出“吾道一以貫之”,認(rèn)為自己的思想有一個(gè)貫穿始終的核心。從孔子的論述來看,他所說的“一”應(yīng)該是指仁,孔子正是以“殺生成仁”的精神帶領(lǐng)弟子克服困難,度過難關(guān)。
【文獻(xiàn)】《論語·衛(wèi)靈公》:“在陳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斯濫矣。’”《論語·先進(jìn)》:“子曰:從我于陳蔡者,皆不及門也。”《論語·衛(wèi)靈公》:“子曰:‘賜也,女以予為多學(xué)而識之者與?’對曰:‘然,非與?’曰:‘非也!予一以貫之。’”《墨子·非儒下》:“孔某窮于蔡、陳之間,藜羹不椹,十日,子路為享豚,孔某不問肉之所由來而食;號人衣,以酤酒,孔某不問酒之所由來而飲。哀公迎孔某,席不端弗坐,割不正弗食,子路進(jìn)請?jiān)唬?#8216;何其與陳、蔡反也?’孔某曰:‘來!吾與女,曩與女為茍生,今與女為茍義。’夫饑約則不辭妄取以活身,羸飽偽行以自飾,污邪詐偽,孰大于此!”《孟子·盡心下》:“孟子曰:君子之厄于陳蔡之間,無上下之交也。”《莊子·山木》:“孔子圍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大公任往吊之,曰:‘子幾死乎?’曰:‘然。’‘子惡死乎?’曰:‘然。’任曰:‘予嘗言不死之道。……’孔子曰:‘善哉!’辭其交游,去其弟子,逃于大澤,衣裘褐,食杼栗,入獸不亂群,入鳥不亂行。鳥獸不惡,而況人乎!”《莊子·山木》:“孔子窮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左據(jù)槁木,右擊槁枝,而歌猋氏之風(fēng),有其具而無其數(shù),有其聲而無宮角,木聲與人聲,犁然有當(dāng)于人之心。顏回端拱還目而窺之,仲尼恐其廣已而造大也,愛已而造哀也,曰:‘無受天損易,無受人益難,無始而非卒也,人與天一也。’”《莊子·讓王》:“孔子窮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糝,顏色甚憊,而弦歌于室。顏回?fù)癫?,子路、子貢相與言曰:‘夫子再逐于魯,削跡于衛(wèi),伐樹于宋,窮于商、周,圍于陳、蔡,殺夫子者無罪,藉夫子者無禁。弦歌鼓琴,未嘗絕音,君子之無恥也若此乎?’顏回?zé)o以應(yīng),入告孔子??鬃油饲汆叭欢鴩@曰:‘由與賜,細(xì)人也。召而來,吾語之。’子路、子貢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謂窮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于道之謂通,窮于道之謂窮。今丘抱仁義之道以遭亂世之患,其何窮之為?故內(nèi)省而不窮于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陳、蔡之隘,于丘其幸乎?’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子路扢然執(zhí)干而舞。”《莊子·山木》:“孔子問于子桑雽曰:‘吾再逐于魯,伐樹于宋,削跡于衛(wèi),窮于商、周,圍于陳、蔡之間。吾犯此數(shù)患,親交益疏,徒友益散,何與?’”郭店竹簡《窮達(dá)以時(shí)》:“有天有人,天人有分。察天人之分,而知所行矣。有其人,無其世,雖賢弗行矣。茍有其世,何難之有哉。舜耕于鬲山,陶拍于河滸,立而為天子,遇堯也。邵繇衣胎蓋,帽绖冢巾,釋板筑而佐天子,遇武丁也。呂望為臧棘津,戰(zhàn)監(jiān)門棘地,行年七十而屠牛于朝歌,舉而為天子師,遇周文也。管夷吾拘囚棄縛,釋桎梏而為諸侯相,遇齊桓也。百里奚饋五羊,為伯牧牛,釋板檉而為朝卿,遇秦穆。孫叔[敖]三斥恒思少司馬,出而為令尹,遇楚莊也。初淊醢,后名揚(yáng),非其德加。子胥前多功,后戮死,非其智衰也。驥扼張山,騏塞于邵棘,非亡體壯也。窮四海,至千里,遇造[父]故也。遇不遇,天也。動(dòng)非為達(dá)也,故窮而不怨,學(xué)非為名也,故莫之知而不憐。芷 蘭 生 于 幽 谷,非 以 無 人 嗅而不芳。無茖根于寶山石,不為□□□□,善否己也,窮達(dá)以時(shí);德行一也,譽(yù)毀在旁;圣之弋母,緇白不釐;窮達(dá)以時(shí),幽明不再。故君子敦于反己。”《荀子·宥坐》:“孔子南適楚,阨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糂,弟子皆有饑色。子路進(jìn)問之曰:‘由聞之:為善者天報(bào)之以福,為不善者天報(bào)之以禍,今夫子累德積義懷美,行之日久矣,奚居之隱也?’孔子曰:‘由不識,吾語女。女以知者為必用邪?王子比干不見剖心乎!女以忠者為必用邪?關(guān)龍逢不見刑乎!女以諫者為必用邪?吳子胥不磔姑蘇東門外乎!夫遇不遇者,時(shí)也;賢不肖者,材也;君子博學(xué)深謀不遇時(shí)者多矣!由是觀之,不遇世者眾矣!何獨(dú)丘也哉?’”《呂氏春秋·審分覽第六·任數(shù)》:“孔子窮乎陳、蔡之間,藜羹不糝,七日不嘗粒,晝寢。顏回索米,得而爨之,幾熟,孔子望見顏回攫其甑中而食之。孔子佯為不見之。選間,食熟,謁孔子而進(jìn)食。孔子起曰:‘今者夢見先君,饗而后饋。’顏回對曰:‘不可。向者煤實(shí)入甑中,棄食不祥,回攫而飯之。’孔子嘆曰:‘所信者目也,而目猶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猶不足恃。弟子記之,知人固不易矣。’故知非難也,所以知人難也。”《史記·孔子世家》:“孔子遷于蔡三歲,吳伐陳。楚救陳,軍于城父。聞孔子在陳蔡之間,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將往拜禮,陳蔡大夫謀曰:‘孔子賢者,所刺譏皆中諸侯之疾。今者久留陳蔡之間,諸大夫所設(shè)行皆非仲尼之意。今楚,大國也,來聘孔子??鬃佑糜诔?,則陳蔡用事大夫危矣。’于是乃相與發(fā)徒役圍孔子于野。不得行,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孔子講誦弦歌不衰。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孔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子貢色作??鬃釉唬?#8216;賜,爾以予為多學(xué)而識之者與?’曰:‘然。非與?’孔子曰:‘非也。予一以貫之。’……于是使子貢至楚。楚昭王興師迎孔子,然后得免。”《孔子家語·在厄》:“楚昭王聘孔子,孔子往禮拜焉。路出于陳蔡,陳蔡大夫相與某曰:‘孔子圣賢,其所刺譏,皆中諸侯之病,若用于楚,則陳蔡危矣。’遂使徒兵距孔子,不得行,絕糧七日,外無所通,藜藿不充,從者皆病??鬃佑犊v誦,弦歌不衰。”《孔子家語·困誓》:“孔子遭厄于陳蔡之間,絕糧七日,弟子餒病,孔子弦歌。子路入見曰:‘夫子之歌,禮乎?’孔子弗應(yīng),曲終而曰:‘由來,吾語汝:吾子好樂,為無驕也;小人好樂,為無懾也。其誰之子,不我知而從我者乎!’子路說,援戚而舞,三終而出。明日免于厄,子貢執(zhí)轡曰:‘二三子從夫子而遭此難也,其弗忘矣。’孔子曰:‘善惡何也?夫陳蔡之間,丘之幸也,二三子從丘者皆幸也。吾聞之,君上不困不成王,烈士不困行不彰。庸知其非激憤厲志之始,于是乎在。’”又見《韓詩外傳》卷七、《說苑·雜言》、《呂氏春秋·孝行覽第二·慎人》、《新語·本行》,《外傳》文近《家語·在厄》,《呂氏春秋》文近《莊子·讓王》?!墩f苑》有文二,一近《家語·在厄》,一近《家語·困誓》?!缎抡Z》文較簡略。
【考辨】《世家》說孔子困于陳蔡時(shí)“吳伐陳,楚救陳”。據(jù)《左傳》,此事在魯哀公六年,故陳蔡之困當(dāng)在本年,《世家》說“遷于蔡三年”,誤。陳蔡之困的緣由,《世家》說是陳蔡大夫聞楚國來聘孔子,恐不利于己,遂發(fā)徒役圍孔子于野。但崔述力辯此事有偽,并說“陳蔡之困,經(jīng)傳未有言者,獨(dú)《莊子》書數(shù)數(shù)言之。后人相傳之言蓋本于此。”(《厄于陳蔡之間》,《考信錄》卷三)按,陳蔡之困,見于《莊子·山木》、《讓王》兩篇,分屬《莊子》外篇和雜篇,《莊子》外雜篇的年代有不同的說法,大致應(yīng)略晚于《論語》、《墨子》,而《論》、《墨》二書已有關(guān)于陳蔡之困的記載?!墩撜Z·衛(wèi)靈公》篇“在陳絕梁”,據(jù)錢穆的考證,描述的即是陳蔡之困(《孔子在陳絕糧考》,《系年》第45~46頁)?!断冗M(jìn)》篇“從我于陳蔡者”,說的也是這件事?!赌?#183;非儒下》的描述,雖有歪曲詆毀的嫌疑,但也肯定了陳蔡之困的存在。另外與《莊子》約同時(shí)的《孟子》,也有陳蔡之困的記錄,由此可見崔氏的說法并不能成立。
先秦兩漢的典籍中關(guān)于陳蔡之困的記錄十分繁多,并由此形成不同的“版本”?!墩撜Z》對此事的描述較為簡略,只提到子路問“君子亦有窮乎?”孔子回答“君子固窮;小人斯濫矣。”應(yīng)該是較原始的版本?!盾髯印吩凇墩撜Z》的基礎(chǔ)上作了發(fā)揮,增加了“夫賢不肖者,材也;為不為者,人也;遇不遇者,時(shí)也;死生者,命也”的論述。近年出土的約于戰(zhàn)國早期的郭店楚簡《窮達(dá)以時(shí)》,雖沒有提及孔子,但內(nèi)容與《荀子》多有類似,可能即是此較早的一個(gè)版本?!犊鬃邮兰摇烦俗勇放c孔子的對話外,還增加了與子貢、顏回的問答,及孔子關(guān)于“予一以貫之”的論述。“吾道一以貫之”是孔子思想的一個(gè)重要內(nèi)容,它的提出,標(biāo)志著孔子思想的發(fā)展的新階段。《論語》一書共有兩章論及此,一是《衛(wèi)靈公》章:“子曰:‘賜也,女以予為多學(xué)而識之者與?’對曰:‘然,非與?’曰:‘非也!予一以貫之。’”與《世家》基本相同。一是《里仁》章:“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據(jù)《仲尼弟子列傳》,曾子小孔子四十六歲,今年僅十七歲。曾子入門時(shí)間不可確考,錢穆以為當(dāng)在哀公十一年孔子自衛(wèi)返魯之后,(見《孔子弟子通考》,《系年》第60頁)但從有關(guān)記載來看,曾子此時(shí)尚未及門,故《里仁》所記,當(dāng)為孔子以后的言論。那么,根據(jù)《世家》的記錄,孔子首次提出這一思想,是在本年,這對認(rèn)識了解孔子思想的無疑有重要意義。
《莊子》書中又衍生出三個(gè)“版本”。一個(gè)版本是孔子困于陳蔡,太公任往吊之,并與之言“不死之道”;一個(gè)是孔子與顏回論“無受天損易,無受人益難”;再是孔子困于陳蔡,而弦歌鼓琴,未嘗絕音,子貢、子路對此不理解,故發(fā)出“君子之無恥也若是”的疑問?!都艺Z·困誓》與此略同。此外,《墨子》、《呂氏春秋》又有不同版本。
〇楚昭王欲重用孔子,未果 孔子困于陳蔡時(shí),楚昭王派人來迎,然后得以解圍。據(jù)說楚昭王準(zhǔn)備用書社七百里封孔子,但楚令尹子西極力反對,昭王只好作罷。不久昭王去世,孔子的希望又一次破滅。
【文獻(xiàn)】《史記·孔子世家》:“于是使子貢至楚。楚昭王興師迎孔子,然后得免。昭王將以書社地七百里封孔子。楚令尹子西曰:‘王之使使諸侯有如子貢者乎?’曰:‘無有。’‘王之輔相有如顏回者乎?’曰:‘無有。’‘王之將率有如子路者乎?’曰:‘無有。’‘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曰:‘無有。’‘且楚之祖封于周,號為子男五十里。今孔丘述三五之法,明周召之業(yè),王若用之,則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數(shù)千里乎?夫文王在豐,武王在鎬,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據(jù)土壤,賢弟子為佐,非楚之福也。’昭乃止。其秋,楚昭王卒于城父。”《孔子家語·記義》:“孔子使宰予使于楚,楚昭王以安車象飾,因宰予以遺孔子焉。宰予曰:‘夫子無以此為也。’王曰:‘何故?’對曰:‘臣以其用思(其)所在觀之,有以知其然。’王曰:‘言之。’宰予對曰:‘自臣侍從夫子以來,竊見其言不離道,動(dòng)不違仁。貴義尚德,清素好儉。仕而有祿,不以為積。不合則去,退無吝心。妻不服彩,妾不衣帛,車器不雕,馬不食粟。道行則樂其治,不行則樂其身。此所以為夫子也。若夫觀目之麗靡,窈窕之淫音,夫子過之弗之視,遇之弗之聽也。故臣知夫子之無用此車也。’王曰:‘然則夫子何欲而可?’對曰:‘方今天下道德寢息,其志欲興而行之,天下誠有欲治之君能行其道,則夫子雖徒步以朝,固猶為之,何必遠(yuǎn)辱君之重貺乎?’王曰:‘乃今而后知孔子之德也大矣。’宰予歸,以告孔子。孔子曰:‘二三子以予之言何如?’子貢對曰:‘未盡夫子之美也。夫子德高則配天,深則配海。若予之言,行事之實(shí)也。’夫子曰:‘夫言貴實(shí)。使人信之,舍實(shí)何稱乎?是賜之華不若予之實(shí)也。’”《孔叢子·記問》:“楚王使使奉金壁聘夫子、宰予,冉有曰:‘夫子之道至是行矣。’遂請見。問夫子曰:‘太公勤身苦志,八十而遇文王,孰與許由之賢?’夫子曰:‘許由獨(dú)善其身者也,太公兼利天下者也。然今世無文王之君也,雖有太公,孰能識之?’乃歌曰:‘大道隱兮禮為基,賢人竄兮將待時(shí),天下如一欲何之?’”
【考辨】楚昭王聘孔子事,后人多有疑之,以為是后儒標(biāo)榜孔子所為,其性質(zhì)與齊景公見孔子相似(見崔述《厄于陳蔡之間》,《考信錄》卷三;錢穆《楚昭王迎孔子考》,《系年》第48頁)。從《世家》、《家語》及《孔叢子》的記載來看,此事確有后人夸大增飾的成分,但若據(jù)此就懷疑否定此事的存在,似有不妥。孔子此時(shí)在諸侯間已有一定聲望,楚昭王聞其賢,派人來聘,也在情理之中。唯《世家》說“子貢至楚,楚昭王興師迎孔子”有誤。因?yàn)椤妒兰摇飞衔恼f“楚救陳,軍于城父”,又說“其秋,楚昭王卒于城父”,則哀公六年,自春至秋,昭王未嘗離開城父而返楚。故楚昭王聘孔子,是自城父而聘之,而非自楚而聘之,所謂孔子至楚,當(dāng)為誤傳。下面《莊子》一節(jié),即由此誤傳而來:“仲尼之楚,楚王觴之,孫叔敖執(zhí)爵而立,市南宜僚受酒而祭曰:‘古之人乎!于此言已。’曰:‘丘也聞不言之言矣,未之嘗言,于此乎言之。市南宜僚弄丸而兩家之難解,孫叔敖甘寢秉羽而郢人投兵。丘愿有喙三尺!’”(《徐無鬼》)
〇孔子稱贊楚昭王“知大道” 昭王染病,卜人認(rèn)為是河神作怪,要求舉行祭祀,昭王不許。后大夫又要求舉行郊祭,昭王仍不同意??鬃又来耸潞蠓Q贊昭王“知大道”??鬃游迨畾q前《易》學(xué)觀發(fā)生轉(zhuǎn)變,認(rèn)為“不占而已矣”,故有此議論。
【文獻(xiàn)】《左傳·哀公六年》:“秋,七月,楚子在城父,將救陳。卜戰(zhàn),不吉;卜退,不吉。王曰:‘然則死也。再敗楚師,不如死;棄盟、逃讎,亦不如死。死一也。其死讎乎!’命公子申為王,不可;則命公子結(jié),亦不可;則命公子啟,五辭而后許。將戰(zhàn),王有疾。庚寅,昭王攻大冥,卒于城父。……初,昭王有疾,卜曰:‘河為祟。’王弗祭。大夫請祭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漢、睢、漳,楚之望也。禍福之至,不是過也。不谷雖不德,河非所獲罪也。’遂弗祭??鬃釉唬?#8216;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宜哉!《夏書》曰:“惟彼陶唐,帥彼天常,有此冀方。今失其行,亂其紀(jì)綱,乃滅而亡。”又曰:“允出茲在茲。”由己率常,可矣。’”《韓詩外傳·卷三》:“楚莊王(注:當(dāng)為楚昭王之誤)寢疾,卜之,曰:‘河為崇。’大夫曰:‘請用牲。’莊王曰:‘止。古者圣王之制,祭不過望。濉、漳、江、漢,楚之望也。寡人雖不德,河非所獲罪也。’遂不祭。三日而疾有瘳??鬃勇勚唬?#8216;楚莊王之霸,其有方矣。制節(jié)守職,反身不貳,其霸不亦宜乎!《詩》曰:“嗟嗟保介。”莊王之謂也。’”《說苑·君道》:“楚昭王有疾,卜之曰:‘河為崇。’大夫請用三牲焉。王曰:‘止,古者先王割地制土,祭不過望,江、漢、濉、漳,楚之望也。禍福之至,不是過也;不榖雖不德,河非所獲罪也。’遂不祭焉。仲尼聞之曰:‘昭王可謂知天道矣,其不失國宜哉!’”又見《孔子家語·正論解》。
〇孔子前往衛(wèi)國,遇楚狂接輿 孔子前往衛(wèi)國,楚國的狂人接輿唱曰:過去的不能再挽回,未來的還可不再著迷。算了吧,算了吧!現(xiàn)在從政的人很危險(xiǎn)??!孔子下車,想同他談話,但楚狂很快離開,沒有遇上。
【文獻(xiàn)】《論語·微子》:“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辟之,不得與之言。”《莊子·人間世》:“孔子適楚,楚狂接輿游其門曰:‘鳳兮鳳兮,何如德之衰也!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無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時(shí),僅免刑焉!福輕乎羽,莫之知載;禍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臨人以德。殆乎,殆乎!畫地而趨,迷陽迷陽,無傷吾行。吾行郤曲,無傷吾足。’”《史記·孔子世家》:“楚狂接與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兮,來者猶可追也!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去,弗得與之言。于是孔子自楚反乎衛(wèi)。是歲也,孔子年六十三,而魯哀公六年也。”
【考辨】《世家》敘此段在孔子“適楚”一段后,故列于此。蔣伯潛說:“‘接輿’非人名;此言楚之狂人高歌迎輿而來耳。”(《諸子通考》第86頁)但“接輿”之名又見于《莊子·逍遙游》、《應(yīng)帝王》及《荀子·堯問》等篇,故又有人認(rèn)為“接”是姓,“輿”是名;或說“接輿”是字,詳見劉寶楠《論語正義》。
周敬王32年 衛(wèi)出公5年 癸丑(公元前488年)
〇孔子在衛(wèi),論“正名” 孔子回到衛(wèi)國,由于孔子的弟子多在衛(wèi)國作官,衛(wèi)出公準(zhǔn)備任用孔子。子路問孔子,將首先作什么?孔子回答:正名。并說“名不正,則言不訓(xùn);言不訓(xùn),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
【文獻(xiàn)】《論語·子路》:“子路曰:‘衛(wèi)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蓋闕如也。名不正,則言不訓(xùn);言不訓(xùn),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無所茍而已矣!’”《史記·孔子世家》:“其明年,吳與魯會繒,徵百牢。太宰嚭召季康子。康子使子貢往,然后得已??鬃釉唬?#8216;魯衛(wèi)之政,兄弟也。’是時(shí),衛(wèi)君輒父不得立,在外,諸侯數(shù)以為讓。而孔子弟子多仕于衛(wèi),衛(wèi)君欲得孔子為政。子路曰:‘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孔子曰:‘必也正名!’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何其正也?’孔子曰:‘野哉由也!夫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錯(cuò)手足矣。夫君子為之必可名,言之必可行,君子于其言,無所茍而已矣。’”
【考辨】《世家》說“其明年,吳與魯會繒”,據(jù)《左傳》,哀公七年“夏,公會吳于繒。吳來徵百牢”,故列于此。
周敬王36年 魯哀公11年 丁巳(公元前484年)
〇孔子由衛(wèi)國返回魯國 衛(wèi)國大夫孔文子準(zhǔn)備攻打女婿大叔疾,征求孔子的意見,孔子以不懂軍旅之事為由,退而不答。正好這時(shí)季康子派人來召請孔子,孔子于是離開衛(wèi)國,回到魯國。
【文獻(xiàn)】《左傳·哀公十一年》:“冬,衛(wèi)大叔疾出奔宋。初,疾娶于宋子朝,其娣嬖。子朝出,孔文子使疾出其妻,而妻之。疾使侍人誘其初妻之娣,置于犁,而為之一宮,如二妻。文子怒,欲攻之,仲尼止之。遂奪其妻?;蛞谕庵荩庵萑藠Z之軒以獻(xiàn)。恥是二者,故出。……孔文子之將攻大叔也,訪于仲尼。仲尼曰:‘胡簋之事,則嘗學(xué)之矣;甲兵之事,未之聞也。’退,命駕而行,曰:‘鳥則擇木,木豈能擇鳥?’文子遽止之曰:‘圉豈敢度其私,訪衛(wèi)國之難也。’將止,魯人以幣召之,乃歸。”《史記·孔子世家》:“而衛(wèi)孔文子將攻太叔,問策于仲尼。仲尼辭不知,退而命載而行,曰:‘鳥能擇木,木豈能擇鳥乎!’文子固止。會季康子逐公華、公賓、公林,以幣迎孔子,孔子歸魯。”又見《孔子家語·正論解》。
〇孔子回到魯國,時(shí)年六十八歲 孔子在經(jīng)歷周游列國后,終于回到自己的祖國魯國,哀公向他請教如何使民服從?孔子回答:把正直的人選拔出來,放在邪惡的人之上,百姓自然就會服從了。若把邪惡的人選拔出來,放在正直的人之上,百姓就會不服從了。先秦典籍中記載孔子與哀公的答問很多,可能主要都發(fā)生在這一時(shí)期。
【文獻(xiàn)】《論語·為政》:“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cuò)諸枉,則民服;舉枉錯(cuò)諸直,則民不服。’”《論語·為政》:“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勤,如之何?’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勤。’”《論語·顏淵》:“季康子問政于孔子,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論語·顏淵》:“季康子患盜,問于孔子??鬃訉υ唬?#8216;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論語·顏淵》:“季康子問政于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fēng),小人之德草。草之上風(fēng),必偃。’”又見《說苑·政理》?!肚f子·列御寇》:“魯哀公問于顏闔曰:‘吾以仲尼為楨干,國有瘳乎?’曰:‘殆哉圾乎仲尼!方且飾羽而畫,從事華辭,以支為旨,忍性以視民而不知不信,受乎心,宰乎神,夫何足以上民!彼宜女與?予頤與?誤而可矣。今使民離實(shí)學(xué)偽,非所以視民也,為后世慮,不若休之。難治也。’”《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季康子問孔子曰:‘冉求仁乎?’曰:‘千室之邑,百乘之家,求也可使治其賦。仁則吾不知也。’復(fù)問:‘子路仁乎?’孔子對曰:‘如求。’”《史記·孔子世家》:“會季康子逐公華、公賓、公林,以幣迎孔子,孔子歸魯。孔子之去魯凡十四歲而反乎魯。魯哀公問政,對曰:‘政在選臣。’季康子問政,曰:‘舉直錯(cuò)諸枉,則枉者直。’康子患盜,孔子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然魯終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史記·魯周公世家》:“十一年,齊伐魯,季氏用冉有有功,思孔子,孔子自衛(wèi)歸魯。”
【考辨】孔子于定公十三年(公元前497年)離開魯國前往衛(wèi)國,至哀公十一年(公元前484年)從衛(wèi)國回到魯國,前后正好十四年。
〇季康子欲行“田賦”,孔子私下表示反對 季康子想按田畝征稅,派冉有征詢孔子??鬃硬淮?,私下對冉有說,禮制規(guī)定賦斂要盡量微薄。如果不以禮為根據(jù),貪婪沒有滿足,就是按田畝征稅,也不會夠。
【文獻(xiàn)】《左傳·哀公十一年》:“季孫欲以田賦,使冉有訪諸仲尼。仲尼曰:‘丘不識也。’三發(fā),卒曰:‘子為國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也?’仲尼不對,而私于冉有曰:‘君子之行也,度于禮:施取其厚,事舉其中,斂從其薄。如是,則以丘亦足矣。若不度于禮,而貪冒無厭,則雖以田賦,將又不足。且子季孫若欲行而法,則周公之典在;若欲茍而行,又何訪焉?’弗聽。”《國語·魯語下》:“季康子欲以田賦,使冉有訪諸仲尼。仲尼不對,私于冉有曰:‘求來!女不聞乎?先王制土,籍田以力,而砥其遠(yuǎn)邇;賦里以入,而量其有無;任力以夫,而議其老幼。于是乎有鰥、寡、孤、疾,有軍旅之出則征之,無則已。其歲,收田一井,出稯禾、秉芻、缶米,不是過也。先王以為足。若子季孫欲其法也,則有周公之籍矣;若欲犯法,則茍而賦,又何訪焉!’”又見《孔子家語·正論解》,文辭有異。
【考辨】季康子欲行“田賦”之事,不見于《世家》。今據(jù)《左傳》,列于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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