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包頭》播出頻率:新聞綜合廣播(AM558 FM94.9)
播出時間:每周六、日中午12:00-13:00
朝暉之下,光焰噴射。我站在昆都侖橋河頭,鋼鐵大街向一桿鐵釬,捅起包鋼熊熊燃燒的爐火。這橋頭,是鋼鐵大街的起點,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延伸,青山永伴,黃水永隨,車涌、人流,飛旋斑斕。幾十里長的長街,走完了我?guī)资甑臍q月。我從鋼鐵大街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又從走那一頭走到這一頭,從荒寂走到繁華,從兩旁的莽莽黃沙,走到青翠的阿爾丁廣場,從我年少,走到了白頭。鋼鐵大街,它是包頭人的生命線,包頭人的脊梁,它向著太陽眼神,連著北京長安街。八月,我站在首鋼門前,那是長安街的起點,向前十里長安道,那就是天安門廣場,回眸望首鋼,再眺西山,使我心兒一跳,雄偉美麗的大道,都是起于燃燒的爐火,傍于大山。我為長安街驕傲,我也為鋼鐵大街驕傲,這是我多想站在包頭鋼鐵大街的起點,昆都侖河橋頭遠視青山。青山上漂著白云,白云那邊就是蒙古高原,那大后山,大后套,大草原,是我依戀流連。
包頭,是走西口人走出的城市,這里的人寬容大度,七音八調,有晉人的綿綿細語,有京腔津味,也有地道的遼南土話。在長期的融合中,吸取了山西人的精明,京津人的達觀,東北人的豪爽,南方人的智慧,這種融合與變異,形成包頭人的寬容大度,開放與接納的性格。幾十年,幾百年,走西口,走出個大包頭。包頭人不因口音不同而視為異鄉(xiāng)客,不像北京人聽到外地口音就瞥著蔑視的眼光;不像天津人,“說嘛,留點神您啦”;不像東北人,特別是遼寧人,“你是哪嘎達的,小心我敲你”;也不像上海人,神氣飛揚。包頭人實在,惹急了,最多說一句包頭方言秘語而已,其實包頭話還是戲劇語言哩,關漢卿、王實甫《單刀會》、《西廂記》中,不時有包頭話出現?!肮爬崩薄?、“齊掙掙”、“古洞洞”、“斯浪浪”、“白令令”,包頭話不時出現在元雜劇中,有一種古典的美。語言依附著這一方水土上人的情感,它托著龐大的文化底蘊。包頭自古以來就是農業(yè)民族和游牧民族相互交融之地,鹿苑龍壤,塞上瑰齊,人杰地靈,人文薈萃。匈奴、突厥、鮮卑等諸多民族曾在此雄踞;而趙、秦、魏、金等長城又橫亙陰山南北;無數喇嘛召廟,布滿陰山,喇嘛誦經之聲響徹塞上,佛教玄深顯學,弘揚口外大地。走西口人帶來的外地文化與本地文化融合而形成的西口文化,豐富而深厚,走鋼鐵大街幾十年,走西口走了大半生,在彌漫的風沙中,走在這人文歷史厚實的土地上,我的心也厚實了許多。
匈奴已遠去,記錄其生產生活的圖像刻于陰山之中,秦磚漢瓦遍布陰山南北,金元時期白韃靼汪古人留下的古城敖倫蘇木如金牛般臥于達茂草原上,蒙古歷史上杰出的領導者成吉思汗的三女兒“監(jiān)國公主”阿刺海別吉,統(tǒng)領白韃靼人的汪古,為元的統(tǒng)一做出了巨大貢獻,她深葬在敖倫蘇木的草原中。同時包頭也是帝王之鄉(xiāng),南北朝時,在南朝推翻梁武帝自立為王的侯景,北朝的高歡、高洋父子都是從包頭走出去的。他們是唱著“欶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的歌走出去,而晉陜人又唱首“走西口”走進來,迄今“哥哥走西口”的歌聲依然蕩漾在口外大地。
我走在鋼鐵大街,有兩次給我印象極深。一次在上個世界六十年代初,我?guī)W生在鋼鐵大街兩旁的沙地上“打老鼠”,正是楊樹吐芽,刺梅放花,春寒料峭的時候。幾十個學生正在往“老鼠洞”中放炮,頓時濃煙嗆人,突然覺得有一種暖融的空氣撲來,風停、樹靜,抬頭西望烏拉山頂,出像一抹橘紅色的云霞,美麗極了,我來沒見過這么美的霞光,變幻著各種色彩,先是橘紅,然后赭石、黛青、墨色,在天空中大塊的寫意。我們一群師生靜靜地在鋼鐵大街兩旁看著,欣賞著,忽然那黃褐色的濃云從烏拉山壓過來,越過昆都侖河,一種天壓下來的恐怖襲來,把我們幾十人都吞噬在沙原上,這是我們感到,人是多么渺小。我們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無法躲藏,在黑暗中我們喉喊著,讓學生就低了溝壑趴下,一個鐘頭過后,烏拉山放出了魚白,鋼鐵大街兩旁的白楊有的折枝有的倒下,我們收拾殘局,個個師生都像土人一樣,我們沿著鋼鐵大街往回跑,好像走出了地獄之門。像這樣的經歷近二十年已不見了。那次災難式的遭遇給我一個啟示,往往最美麗的東西給你帶來的不是美好的享受,而是災難,最美好的東西會使你掉進災難的深淵,但愿那沙塵暴不會再來。
另一次是今年夏天,在細雨中我走在鋼鐵大街上,西望烏拉山,那朦朧的山影,時隱時現,鋼鐵大街兩旁樓林櫛次,街旁紅黃花兒鋪向遠方,真不敢相信,這是包頭么?一位海歸的年輕人對我說:“包頭,比洛杉磯還美?!泵擅杉氂甏蛟谖业哪橆a,雨水和淚水輕柔地在我臉上流淌,我此時走在鋼鐵大街上,感到美極了,細雨、城市、遠山都在朦朦之中,回憶和憧憬中也都在迷蒙之中,感到一種慰藉,一種滿足。
劉雪:滿族,1936年生于遼陽,1956年在內蒙古師范學院學習。畢業(yè)后留在內蒙包頭任教,高級教師,長期任幾所自治區(qū)重點中學校長。詩人、作家、蒙古文化學者。系中國詩歌學會、中國散文學會、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協會內蒙古詩詞學會等會員。著有《月亮魂》、《監(jiān)國公主》和《成吉思汗史詩》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