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至1993年,我曾前后擔任三張報紙的文藝副刊編輯。
文藝副刊,亦稱文藝附刊,是報紙上的一種內(nèi)容與形式都和新聞版不同的特殊版,以刊登文學(xué)藝術(shù)類的作品為主,常見的有詩歌、散文、小說、報告文學(xué),還有評論、掌故、民俗、故事等。
為什么叫副刊?這是相對于“正”刊而言,報紙問世之初原被稱為“新聞紙”,當然以新聞為正為主。主次分明,于是副刊在報社的地位就有些尷尬,一般都排在末位的版面,被戲稱為“報屁股”。不過,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副刊還是頗受讀者喜愛的,辦得好壞,往往左右著一張報紙的發(fā)行量。而熱愛寫作的男女老少,更是副刊的忠實追隨者,每天打開報紙,先找“報屁股”,看看有沒有自己喜歡的文章,或者自己寫的新作有沒有發(fā)表。
剛剛起步的初學(xué)寫作者,最初投稿大都會先選擇報紙副刊,而不是文學(xué)期刊。這是因為前者受眾面廣,發(fā)行量大,還比較接地氣,一旦發(fā)表,親朋好友都看得到;后者面向特定的讀者群,印數(shù)有限,印刷精美,顯得“高大上”,令人望而卻步,即使有作品刊登出來,也不會有多少人知曉。
問題來了,面對投稿的作者,副刊編輯是當“裁縫”還是“保姆”?
在報刊編輯行當里有個流行的說法:編輯是“為他人做嫁衣”。我理解,做嫁衣的,也就是裁縫。裁縫手里握著剪刀,根據(jù)來料裁剪,制作成衣,倒與編輯手持紅筆刪改稿件,最后使之達到發(fā)表水平類似。當然,也有個別編輯不像裁縫,倒像“刀斧手”,對來稿劈頭亂砍,傷筋動骨致殘,讓作者聞風(fēng)喪膽,另當別論。
默默無聞“為他人做嫁衣”的編輯,是很受作者敬重的。這個稱謂也為業(yè)內(nèi)普遍接受。不過,資深報人、著名作家蕭乾先生卻不沿用,而是另起爐灶,稱副刊編輯為“文學(xué)保姆”。他在《我當過文學(xué)保姆——七年報紙副刊編輯的甘與苦》中說,“品評一個文學(xué)刊物的成就,主要不是看它發(fā)表過多少資深作家的文章,而是看它登過多少無名的。我編《大公報·文藝》期間,確實曾得到多位文藝界先輩的大力支持……然而一接手這刊物,我思想里就很明確:自己的主要職責(zé)是為新人新作提供園地。因此,我才以'文學(xué)保姆'自詡?!薄拔覠釔圻@份'文學(xué)保姆'的工作。首先,它使我步入同輩青年朋友的精神世界,分享他們在生活中的苦惱與向往。他們寄來的文章,但凡能用的,即使還需要修修補補,我也千方百計讓它們見天日。這給予我莫大的快樂?!?/p>
蕭乾先生說出了編輯同行的共同感受。記得我當副刊編輯那些年,每天忙著組稿編稿,辛辛苦苦地為新作者改稿,然后看到稿子變成鉛字,十分開心,比自己的作品發(fā)表還高興。自從在頭條開了個小號,時不時發(fā)篇小文,久不久就有條友留言,說我當年發(fā)過他的什么什么稿件,對他的寫作有什么什么幫助云云。當年我收到一個業(yè)余作者的自然來稿,看了之后覺得文筆不錯,就是立意欠些火候,就按著地址登門與其交流意見。后來,他成為我們報紙的骨干作者,如今在當?shù)匚膲呀?jīng)頗有名氣了。他曾在自媒體發(fā)文回憶往事,說他以為編輯都是契科夫筆下的“老爺”,沒想到竟上門“服務(wù)”,這讓他半生銘記。其實,編輯服務(wù)作者,猶如保護呵護剛剛走路的孩童,不是理所當然的么?
就這個意義來說,我覺得,把文藝副刊編輯稱作“保姆”,比“裁縫”更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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