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語紅樓》（精讀本）272
風(fēng)之子原創(chuàng)
《紅樓夢》就好比深潭險壑、奇花異草、龍蛇藏焉之地，其間醒目的細微的，就算你每天踱個兩三步，還是會錯過，少不得要折折返返，玩味再三，卻還難免一步一顧，一步三嘆。我說《紅樓夢》是中國的圣經(jīng)，好多人不信，那么請問西方能夠讀一輩子的書不是圣經(jīng)是誰？而《紅樓夢》，也值得你用一生去讀。
這不，諸君，在下又要炒冷飯了。
還是第五十五回平兒和鳳姐的密談，這次要關(guān)注的是這一句：
二姑娘是大老爺那邊的，也不算。
嚯嚯。這話說的。好，賈迎春是賈赦那邊的，那么，請問鳳姐，您是哪邊的？
您雖然是王家出閣的小姐，但您難道不是賈璉的妻子？難道不是賈赦的兒媳？如果賈迎春算是賈赦的女兒，是那邊的。那么賈璉算不算賈赦的兒子，是那邊的。那么，你這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媳婦，是算賈政這邊的還是賈赦那邊的？
這不是明擺著的嘛。
按理，您鳳哥兒也該是那邊的。
雖然您是王夫人的侄女，但賈璉也只是賈政的侄兒，賈赦才是他爹，才是您公公不是？
可是我們看心思，鳳姐壓根兒沒把自己當(dāng)賈赦的兒媳婦，她心里面劃得門兒清。
一方面，鳳姐是很看重她的賈璉之妻的地位的，臥榻之側(cè)以容他人酣睡，別說二姐秋桐了，就是平兒也不行。這是因為賈璉之妻的地位，其實是榮國府長房長孫媳婦的地位。
而另一方面，她又極端輕視反感甚至不承認(rèn)她是賈赦一房的。
這樣矛盾的心理，其實是一種現(xiàn)實的綜合考量。
第一，賈赦雖然是大房，世襲祖爵，但榮國府的實力派明顯是二房賈政，不惟賈政出任實缺，而且當(dāng)今貴妃娘娘就出自這一房。出任大將軍的王子騰也是這一房嫡親的娘舅。二房的風(fēng)頭，早已經(jīng)蓋過了大房。
第二，鳳姐的婚姻，其實是二房促成的。王夫人的不遺余力，才使得這個侄女嫁給了丈夫的侄兒。王熙鳳心知肚明，姑媽為啥要讓自己嫁給賈璉，不是為了給大房添彩，而是為了給二房撐腰。
第三，賈璉這個長房長孫明白，地位是虛的，實力才是硬道理。所以他是跟著叔叔賈政混的。很多人說賈赦影射曹家曾經(jīng)有過的過繼子經(jīng)歷，其實不然，哪有過繼子繼承爵位的？在我看來，賈璉才是更像是過繼子。賈珠死了，賈璉仿佛過繼給了賈政一般，不僅跟著叔叔混，而且老婆也是嬸娘也找的，而且一家子就跟叔叔嬸嬸住一塊兒。如果硬要說誰最像過繼子，我說是賈璉。
第四，賈母這個賈府地位輩分聲望最高者，實在是在二房過的，這就叫水漲船高。鳳姐可以不在乎她這個長房長孫媳婦在大房的地位，卻非常在乎在賈母心里的分量。
正是這四點，導(dǎo)致鳳姐內(nèi)心，從來沒把自己當(dāng)做大房的人，從來都把自己當(dāng)做二房的人。
但是世間事，從來難料。你鳳姐再忠心耿耿，畢竟只是侄兒和侄媳，日后人家親兒子寶玉也是會有媳婦的，如果這個媳婦是寶釵呢？哼哼，即便你是長房長孫媳婦，這個管家奶奶的地位還保得住保不住就很難說了。即便拋開這一切，論實力，你鳳姐也不是對手啊。所以，對于鳳姐來說，誰做寶玉的媳婦，寶釵和黛玉？自然是黛玉，那是老祖宗的骨血，所以竟不像是外孫女，竟像是嫡親的孫女。所以吃了我們家的茶，還不快給我們家做媳婦，你看看模樣根基地位哪里不配？
所以即便大老粗賈赦在鳳姐寶玉遭受巫咒之術(shù)，生命垂危之際，急得上躥下跳，慢慢的，心也會冷的。所以邢夫人會說鳳姐揀高枝站，不把公公婆婆放在眼里。所以經(jīng)歷了鴛鴦事件，經(jīng)邢夫人挑唆，賈赦也會把這本賬算到鳳姐頭上。哼哼，你不是牛逼嗎？你不是不認(rèn)我們嗎？好，老子讓你認(rèn)認(rèn)，老子就把秋桐賜給兒子做妾，看你怎么辦？好戲還在后頭呢。
所以一貫忍辱負重的賈璉，內(nèi)心也是窩著火的。地位本來就尷尬，你這個代表王家來轄制我的婆娘還如此霸道蠻橫，我不在外面偷腥？我不恨？所以才會借酒裝瘋，仗劍殺人。等賈蓉挑唆，把尤二姐的賬也算到鳳姐頭上，夫妻之間，居然也會說出我忽略了，終究對出來，我為你報仇之語。
如此一來，上下左右，里里外外，鳳姐危矣。這是鳳姐的選擇，卻也是不選之選，沒得選的選擇。
鳳姐只知道己心，卻不知道人心，而人心可畏！
唉，鳳姐啊鳳姐，在下為您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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