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民國愛情流行的模本,它如張愛玲的字,當(dāng)中分明帶了紛紅駭綠的意味。傅雷和朱梅馥便是很有代表性的一對,他們是表兄妹。
朱梅馥比傅雷小五歲。1913年2月20日,她出生在上海南匯縣城。兩人從小便喜歡在一塊兒玩耍,傅雷總是以小男子漢的身份保護(hù)著表妹,表妹手里有塊糖和餅干什么的也總是給他留著,兩人好得勝似親兄妹。
女大十八變,當(dāng)朱梅馥一路從上海教會女校念過初中又升至高中時,本就天生麗質(zhì)的她,越發(fā)端莊秀麗起來,任誰看了都想多看一眼。傅雷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對朱梅馥產(chǎn)生異樣的感覺的,她溫柔甜美的笑臉是他喜歡的,她的冰雪聰明也是他喜歡的……總之,他覺得心里除了她,放不下任何人了。美貌只是一時的,有才能才是一個女人立足的根本,朱梅馥這位小表妹的特別之處是纖纖十指能夠把貝多芬的《命運(yùn)交響曲》彈奏得如行云流水,所以傅雷對她越發(fā)傾心不已。而朱梅馥對傅雷這位自幼聰明好學(xué)的表哥也是早就存有一份深深的依戀和崇拜。
1932年,傅雷在上海一家飯店與朱梅馥舉行了隆重的婚禮,四目交匯的那一刻,彼此知道今生任誰也不能再把他們分開了。
婚后,朱梅馥和傅雷的生活看似平淡,但在妻子的精心打理之下,又無時無刻不透著珍珠般的美麗光澤。
朱梅馥最大的特點(diǎn)就是凡事能以丈夫傅雷的喜好為喜好,因?yàn)閻垡粋€男人就是尊重他的內(nèi)心。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傅雷在家里自行定了“家規(guī)” ,這“家規(guī)”被現(xiàn)代女子看了大多會不屑的,但是朱梅馥從來都是認(rèn)真地執(zhí)行,并督促兩個孩子去做。最典型的是“食不語”——吃飯時不許講話;咀嚼時不許發(fā)出很大的聲響;用勺舀湯時不許滴在桌面上;吃完飯要把凳子放入桌下,以免影響家中“交通”等等。所以,我不得不在這里感嘆:墨守成規(guī)也是女子的一種美德??!
朱梅馥除了在生活上對丈夫照顧得無微不至外,還是傅雷工作中不可多得的“好秘書”。傅雷的文稿多,且雜,且亂,每一篇幾乎都經(jīng)妻子的整理,她總是先把文稿一一排好順序,然后再一筆一畫地謄抄下來,筆跡端正娟秀,一絲不茍。據(jù)說就連傅雷給傅聰寫的信,每一封,她都要先謄抄留底,然后再親手郵出的。傅雷喜歡音樂,工作之余她就給傅雷彈奏一曲。傅雷愛花,她就時常陪丈夫半夜起來,打著手電筒,在小花園里進(jìn)行嫁接實(shí)驗(yàn)。有妻如此,傅雷先生三生有幸!
關(guān)于那些灰色的日子是后來發(fā)生的。
1958年4月30日下午,傅雷在第N次遭“批判”之后,被宣布戴上“右派分子”的帽子。這頂帽子直接壓垮了他的精神和意志。當(dāng)晚他很晚才回家,見到妻子朱梅馥,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如果不是因?yàn)榘⒚暨€太小,還在念書,今天我就……”朱梅馥堵住了丈夫即將脫口而出的那幾個字。知夫莫若妻,她怎么能不懂他的心呢?此時,朱梅馥知道她不能倒下,如果傅雷是一棵大樹,那她就必須是藤,和他纏繞在一起。
“士可殺而不可辱”,時間定格于1966年9月2日夜。在紅衛(wèi)兵兩天三夜不間斷的抄家和凌辱后,時年五十八歲的翻譯家傅雷“就像一個寂寞的先知、一頭孤獨(dú)的獅子,憤慨、高傲、遺世獨(dú)立,絕不與庸俗妥協(xié),絕不向權(quán)勢低頭(傅聰語)”,就在那一夜,他與夫人朱梅馥攜手同肩,于上海江蘇路的家中雙雙服毒自縊身亡。朱梅馥曾經(jīng)對傅雷說過:“為了不使你孤單,你走的時候,我也一定要跟去?!笔堑模遗聛聿患?,我要抱著你,此刻,她實(shí)現(xiàn)了自己的諾言。為防踢倒凳子的聲音吵醒鄰居,他們還事先在地上鋪了一床棉被……悄悄地,他們走了,因?yàn)椤爸皇呛┎话?,無法洗刷的日子比坐牢還要難過”,所以不如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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