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老城黃浦區(qū)府谷街，這條狹窄又雜亂的弄堂盡頭有棟三層小樓，門前書寫著“麗水浴室”幾個朱紅大字，看似不起眼的灰暗建筑，卻濃縮了老上海人對公共浴室的百年記憶?！胺鯗喬谩痹巧虾Ｈ酥匾纳罘绞?，寒冷的冬日里，去公共浴室里洗把熱水澡，爽身又舒心。這種老上海的大澡堂子，全天就一池水，所有的浴客來了都在浴池里泡。水渾了，人干凈了，一天的疲勞也就隨著蒸汽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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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堂”，也叫汏（音dà）浴間，是上海人對公共浴室的稱謂?，F(xiàn)在，這種“渾堂”在上海越來越少。據(jù)上海沐浴行業(yè)協(xié)會的數(shù)據(jù)，整個上海灘能保留下的“渾堂”最多也就20來家。黃浦區(qū)府谷街的麗水浴室，就是其中資格最老的一個，建于1910年左右，到現(xiàn)在已有100多年的歷史。攝影：賴鑫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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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谷街狹窄又雜亂，巷子一頭是新建起的高樓大廈，另一頭已被拆的面目全非，百年老店麗水浴室，就夾雜在這一新一舊之間。過去上海人家里條件不寬裕，十幾口人擠在四五十平米的房子里生活是常見事兒，沒有獨立衛(wèi)生間，更別提浴室了。上世紀7、80年代最輝煌的時期，每天有3、4千人來此洗浴，隊伍可以排出一公里之外，而現(xiàn)在卻是門可羅雀，主要靠住在附近的一批老客維持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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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隨著人們生活條件改善，很多人住上了大房子，擁有獨立衛(wèi)生間和大浴缸，渾堂開始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盡管浴資保持在相對便宜的13塊錢，但老浴室的營生還是日漸蕭條，門口收賬的師傅因鮮有浴客上門，常常會坐在那發(fā)呆，或索性打起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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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這里的老浴客，年齡大多超過一甲子。浴室也努力地保留著一個“渾堂”的“范兒”：洗澡前要先購買“籌子”?；I子分為男子部、女子部、擦背、扦腳、助浴等，都是很早之前定做的，現(xiàn)在已很難見到。竹制的籌子，外表被磨得光亮發(fā)黃，但上面的字跡依然清晰地寫著對應的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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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樓梯拾級而上，二樓左邊是女賓區(qū)，右邊是男賓區(qū)。一樓的樓梯旁有一面鏡子，上書“歡迎光臨”。在這里工作了一輩子的老師傅也說不清，這面鏡子是在什么時候裝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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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的女賓區(qū)，對于一名男攝影師而言，這里是永遠的禁區(qū)。從進出的女浴客數(shù)量來看，女賓區(qū)的生意要遠差于男賓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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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男賓區(qū)，映入眼簾的是四十多張沙發(fā)榻，這里是供浴客休息的大廳。客人中多為中老年人，赤條條地蓋著毯子，抽著煙，喝著茶，聊天看報，聽收音機，有人或者誰也不搭理，索性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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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浴室曾經(jīng)還有一個特色：叉衣服。從前渾堂內(nèi)不設更衣箱，浴客脫掉衣褲，服務員就用一根長柄叉掛到天花板上，沒有工具的話誰也夠不著。那個年代，大家穿的衣服款式和顏色都比較單一，浴客又多，服務員要記住哪件衣服是誰的也是一個不小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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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隨著時代變遷，浴室都用上儲衣柜，衣服和貴重物品全部存放在木質(zhì)柜子里，往昔那種屋頂掛滿衣服的盛況已然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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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浴客赤條條地走進浴區(qū)。老上海人把泡澡稱作“孵渾堂”，孵，上海方言里帶點懶散松馳的意思，而渾堂，顧名思義就是水要渾，內(nèi)行有個說法叫“生水”和“熟水”，生水比較干凈，洗澡的人多了，水就變渾，變渾后的水就是熟水，老上海人認為，熟水對人的身體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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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浴區(qū)除了大池子外，還能淋浴，也有師傅提供搓澡服務。過去洗過大澡堂的北方人都會有印象，浴池有時人多的難以立足，就跟下餃子一樣，上海人沒有吃餃子的習俗，同樣的情形，他們比喻為“插蠟燭”。不過，現(xiàn)在很少再會出現(xiàn)當年的情形，浴客可以在里面邊搓邊泡，直到滿意舒服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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搓背時，浴客正反面都被嚴嚴實實地搓過一遍。師傅手勢“給力”，用勁夠大，搓得皮肉發(fā)痛，搓完，又拿出沐浴球涂了肥皂在浴客身上抹一遍，最后從浴池里舀一盆水，全身沖一遍。而浴客躺在那里，閉目享受著被搓泥除垢的陣陣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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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浴客在淋浴，通常這是離開澡池的最后一道程序。浴區(qū)門口右手貼著的“下身毛巾”，是提醒浴客，擦拭身體下半部分的毛巾要分開放，會重點高溫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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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完澡，出門左手邊就是放置“上身毛巾”的泡沫箱子，用來擦拭上半身，白毛巾非常燙手，但用燙毛巾擦身上，很是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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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浴區(qū)外，負責控制鍋爐房的師傅要時刻進來檢查水溫控制表，當水溫達到55度時，他就得關掉開關。老早浴室采用的是燒煤的鍋爐，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漸漸演化成燒柴油或者用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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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堂師傅把高溫消毒的毛巾放入泡沫箱子，供客人取用。據(jù)老師傅講，當年這些毛巾并不存放在此，而是飛來飛去的，師傅們隨手一甩，滾燙的毛巾就到了浴客手中。浴客接過一條絞得緊巴的滾燙毛巾，兩手交替“呼呼”地解開來，再擦一把收汗?，F(xiàn)在都不那么干了，時間也改變著老浴室的傳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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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師傅將消毒后的毛巾折成方塊，以供客人取用。一般客人洗完之后會給兩條毛巾，一條幫助擦身，留一條交給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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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客們先完澡回到躺椅上，并不急著穿衣，而是要杯茶，抽根煙，修修腳。累了，就干脆小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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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剛剛泡好澡的老人在休息大廳里擦臉。許多人都在這里洗了至少4、50年，他們認為這里的水好，溫度適中，在上海灘找不到第二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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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浴客們在休息大廳赤條條地蓋著毯子，喝茶抽煙，看報聊天，這個休息大廳有四十多張沙發(fā)榻供浴客躺臥，當年都是要預約等位的，現(xiàn)如今除了個別年紀特別大的老人依然“霸占”著個人的專位，其他的沙發(fā)榻還是有空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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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多歲的周大爺躺在自己專用的位置上，幾十年來，他一直霸占著那個位置，自從附近的房子被拆遷之后，兒女們搬進了新房，他因為離不開老這個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索性在附近又租下一間屋子，每天都在這里泡澡打盹，安度晚年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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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老浴客在泡完澡后大口大口地吸煙，他的臉上及額頭滲出一粒粒汗珠，這是身心放松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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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大廳旁邊的墻上，還貼著諸如“拔罐”、“刮痧”等新增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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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雖然幾度重新裝修，但依然保留著六七十年代的瓷板地磚，對于當年來說，這是一種“豪華”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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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老浴客洗得渾身舒坦，提鞋步出浴室。如今，麗水浴室主要靠這些老浴客才勉強維持運轉(zhuǎn)，他們幾十年如一日，篤定地躺到沙發(fā)榻上，喝茶、看報、聊天、打盹，保持著最初的生活習慣。有人戲稱為這是一種“窮人的養(yǎng)生”方式，也有人說，這是老浴客在麗水浴室這個特定的環(huán)境里，為自己營造的一種江湖，外面的世界在變，這個江湖不會變。不過，動遷的步伐一天天臨近，麗水浴室還能開到什么時候，誰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