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給毛澤東和周恩來各放一天假,他們會如何度過?”
2013年12月17日,中央文獻研究室副主任、著名紅學專家陳晉在“嶺南大講壇上提出的一個有趣的設(shè)想。陳晉認為,如果能有難得的一個休息日,毛澤東一定會看一天的書,周恩來會邀請文藝界的朋友來家里聚會。
一、
陳晉的理由是,一個人選擇怎樣的休閑方式,是他文化底色和性格本色的自然流露。毛澤東在青少年時代就養(yǎng)成了刻苦讀書的良好習慣,年輕時的毛澤東曾經(jīng)在湖南省立圖書館進行了半年的封閉性讀書,天天在里面廢寢忘食,風雨無阻。1936年7月,他在延安接受美國著名記者埃德加·斯諾的采訪時回憶說:我這樣度過的半年時間,我認為對我極有價值。每天早晨圖書館一開門我就進去。中午只停下來買兩塊米糕吃。這就是我每天的午飯。我天天在圖書館讀到關(guān)門才出來。
毛澤東的同學蕭三曾在《毛澤東同志的青少年時代和初期革命活動》一書中這樣描述:每天圖書館一開門,毛澤東總是第一個進來,選出幾本當天要看的書,坐在閱覽室的桌前用心地看,一直到要關(guān)門的時候才出去。整整一天,只有中午吃著帶來的餅子時的半個小時,才算是他休息的時間。
毛澤東的座右銘是“才不勝今人,不足以為才;學不勝古人,不足以為學”。他在湖南第一師范學校就讀時,最大的樂趣就是讀書。
有一次,毛澤東在老師羅元鯤家里看到一套“二十四史”,于是向羅老師提出了借閱的請求。羅元鯤雖然同意了,但提出必須分期分批地借,并要求毛澤東用兩個學期的課余時間全部讀完這部皇皇巨著,讀完一本歸還一本,歸還一本續(xù)借一本。毛澤東高興地滿口答應(yīng)了下來。
借到書后,以驚人的毅力,利用兩個學期的課余時間讀完了這套約4000萬字的“二十四史”。為了不影響同寢室的同學休息,毛澤東自制了一盞竹筒罩子油燈,天天通宵達旦地閱讀,也留下了毛澤東在一師“竹筒罩燈光,夜讀廿四史”的故事。
毛澤東在延安時說過:“如果再過10年我就死了,那么我就一定要學習9年零359天?!备与y得的是,毛澤東不僅愛讀書,而且很善于做讀書筆記,叫“不動筆墨不看書”。據(jù)徐特立回憶,毛澤東在湖南一師的讀書筆記、日記、手抄書、剪報本等,“積有好幾網(wǎng)籃”。
古今中外所有的革命家、軍事家、政治家中,像毛澤東這樣酷愛讀書、讀有所得、得而能用、用而生巧的人非常罕見。因為讀書對毛澤東來說不是簡單的興趣,也不是為了工作的需要,而是一種基本的生活常態(tài)。
讀書是獲取未知的知識,提升思想的境界。毛澤東把讀書作為精神存在和思想提升必要方式,表明未知的東西對他有一種極強的誘惑,要以有涯之生盡量包容、填充那未知的空間。讀書對毛澤東來說,也是一種獨特的心靈對話,一場與先哲的思想交流。在這種對話交流中,他能夠提升自己的思想境界,尋得一種智慧愉悅和審美滿足。
毛澤東讀書有著鮮明的特點,那就是以天下為己任,以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將讀書運用到中國革命和建設(shè)的實踐當中,構(gòu)建博大精深的論學思想和安邦治國的科學理論體系。
二、
延安時期是毛澤東的讀書黃金期,也是他文章創(chuàng)作的黃金期。毛澤東以異乎尋常的熱情和精力讀書,是因為他要對中國革命和實踐進行理論上的創(chuàng)造,形成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
延安初期,毛澤東的擇讀重點是軍事與哲學書籍。集中閱讀軍事書籍,是為了制定全面抗戰(zhàn)的軍事戰(zhàn)略和全面總結(jié)中國革命戰(zhàn)爭的經(jīng)驗和教訓。毛澤東這個時期讀過的哲學書籍包括《辯證法唯物論教程》、《辯證唯物論與歷史唯物論》、《哲學選輯》等,通過閱讀這些哲學著作,讓他確立了解決一切問題最根本的方法論,即實事求是和對立統(tǒng)一。
在延安的窯洞中,毛澤東曾寫下過不少的巨著對中國革命和黨的建設(shè)有著長遠意義的哲學著作,《實踐論》和《矛盾論》都是他以馬克思主義理論為指導,從哲學視角對中國革命實踐所進行的深入系統(tǒng)的經(jīng)驗總結(jié)和理論闡述,也成為全黨確立正確思想路線的指南。
眾所周知,延安時期的毛澤東非常繁忙,但卻從來沒有離開過讀書。正如他1939年5月在延安學習運動動員大會的講話中說的那樣:學習的方法是“擠”和“鉆”,工作忙就要擠時間,看不懂就要鉆進去。中國本來把讀書就叫“攻書”,讀不懂的東西要當仇人一樣攻之。
新中國成立后,黨的工作重心從武裝斗爭轉(zhuǎn)為大規(guī)模經(jīng)濟建設(shè)。從這一時期開始,毛澤東又開始有針對性地大量閱讀經(jīng)濟學著作,閱讀了《資本論》、《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和《列寧有關(guān)政治經(jīng)濟學論文十三篇》等著作。
毛澤東住在中南海有個小院名叫菊香書屋,這里也是他專門用來讀書的地方。他逝世后,保存在菊香書屋的書共有9萬多冊。這些書籍基本他都讀過,很多書籍上還留下了他的批注。
毛澤東讀書非常廣博,對一些流傳不廣的書也有涉獵。中央文獻研究室在編輯和整理毛澤東的著作時,就經(jīng)常需要查很多的書,才能對毛澤東的一些批注做注釋,很多時候,連文獻室的專家們都很難查到毛澤東批注的出處。
“九一三”事件中,林彪乘飛機外逃,毛澤東說了一句著名的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中央文獻研究室在編輯和整理毛澤東的檔案時,一直找不到這個俗語的出處。經(jīng)過反復查找,才在清朝嘉慶年間一個叫張南莊的人寫的一本講鬼故事的滑稽章回小說《何典》中找到了這句話的出處。專家們嘆服地說:“我敢說一萬個人里面,也找不到一個看過這本小說的人,主席的博學真的讓人佩服!”
毛澤東說過,自己讀書是“真讀真學”。什么叫“真讀真學”?
一是經(jīng)典的和重要的書反復讀。毛澤東曾對人說,《共產(chǎn)黨宣言》他讀過十幾遍,《紅樓夢》已經(jīng)至少讀了幾十,尤其注意將一些不同版本對照起來讀。他不僅讀馬克思主義的書,也讀唯心主義的書,甚至蔣介石的書也讀。他曾說過,要讀蔣介石的書,我們有些同志的缺點,恰恰是對于反面的東西知道得太少。讀了幾本馬克思的書,就那么照著講,比較單調(diào)。講話,寫文章,缺乏說服力。
二是毛澤東還注重討論式閱讀。他不光是自己悶頭讀,讀完以后常常和別人討論,有時是邊讀邊議。1959年底毛澤東還專門組織讀書小組到杭州研讀蘇聯(lián)的《政治經(jīng)濟學》,讀了兩個月,議出了許多好的思想。把社會主義分為不發(fā)達的社會主義和比較發(fā)達的社會主義兩個歷史階段,就是毛澤東在這次閱讀中提出來的,這也是我們上世紀80年代提出“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這個概念的認識源頭。
三是毛澤東講究讀書要讀懂、不能不求甚解。1931年,紅一軍團和紅三軍團去攻打長沙時,敵方火力很猛,紅軍傷亡很大。林彪想到他讀過一本連環(huán)畫里面有一種戰(zhàn)法叫火牛陣,在牛尾巴上綁上稻草,點上火讓牛沖敵人的陣營。林彪于是按樣照搬,結(jié)果牛上了戰(zhàn)場后,聽到槍炮聲嚇得掉頭就跑,結(jié)果把紅軍的陣地沖了個七零八落。
在戰(zhàn)后總結(jié)經(jīng)驗教訓時,毛澤東就批評林彪讀書不求甚解,牛是自由主義,一定要集體主義才能打。連環(huán)畫上沒有把它畫出來,如果讀《春秋》、《左傳》就明白了,火牛陣是每四頭牛為一組,在他們的頸部用木頭相連,這時候在牛尾巴上點上火再往前沖,這樣敵人打槍,拐不了彎,只能往前沖。后來林彪按照毛澤東說的去做,“火牛陣”果然大獲成功。
三、
對于一些能啟發(fā)人的好書,毛澤東也愛向人推薦。1973年毛澤東便曾向王洪文推薦過一本書叫《后漢書劉盆子傳》的書,并告訴王洪文,這本書寫的是西漢末年,農(nóng)民起義軍要選一個人當皇帝,就從參加這支起義軍的幾十個劉氏后裔中找出三個血統(tǒng)最近的來抽簽,結(jié)果被一個叫劉盆子的放牛娃抽到了。劉盆子當皇帝后卻不務(wù)正業(yè),最后落 得個被殺的下場。毛澤東讓王洪文讀《劉盆子傳》,是想提醒王洪文,你能力不夠格,要有自知之明,千萬不要學劉盆子。
晚年時期,毛澤東的讀書重點轉(zhuǎn)變成文史方面。這與當年的政治背景、個人思想和心境有關(guān)。毛澤東的讀書范圍更加廣泛,哲學、政治、經(jīng)濟、歷史、文學、軍事等書籍無所不讀。尤以中外各種歷史書籍居多,特別是中國歷代史書,從《二十四史》《資治通鑒》到歷朝紀事本末、野史、稗史等都廣泛涉獵。
這些閱讀思接千載,神游八荒,或從歷史中汲取經(jīng)驗,表達毛澤東對于現(xiàn)實問題的看法;或是在與古人的精神對話中排遣揮之不去的情懷。
毛澤東晚年還讀過很多詩詞歌賦,這些與當時的政治背景有關(guān),也與毛澤東晚年的復雜心態(tài)有關(guān)。讀詩詞曲賦的時候,政治、社會、理想、現(xiàn)實、壯志、暮年等意象,往往能在他的感情世界掀起巨大的波瀾,從中尋求心志的勉勵和撫慰。他晚年反復讀庾信的《枯樹賦》,還考證一些詞句的意思,比較各種注解,每次讀到“樹尤如此,人何以堪”時,年逾80歲的一代偉人常常禁不住淚水縱橫。
在生命的最后時光,毛澤東依然讀書不止。菊香書屋的藏書經(jīng)常滿足不了他的讀書需求,工作人員經(jīng)常要去北京圖書館等處借書給毛澤東閱讀。僅1974年一年,毛澤東借閱北京圖書館等單位的書刊就有近600種、1100余冊。就連他睡覺的床上,一半也被那壘起來半尺多高的書籍占據(jù)著,可謂“一墻古籍半床書,談笑風生榻上居”。
基辛格在其回憶錄中寫道:“毛澤東的書房四周墻邊的書架上擺滿了文稿,桌上地下也堆著書,這房間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學者的隱居處,而不像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的全能領(lǐng)導人的會客室?!?/p>
1976年9月8日,毛澤東在時而昏迷、時而清醒中,仍然由工作人員托著文件或書籍閱看了11次,共計2小時50分鐘。幾個小時后,老人家便與世長辭。所以陳晉認為,對于這樣一位愛讀書愛了一輩子的偉人,如果給他放一天假,毛澤東絕對會用來讀書,而不可能有其他選擇。
四、
與毛澤東相比,周恩來看書的時間雖然要少一些,但在新中國文藝史上,周恩來素有“藝術(shù)總理”的美譽。作為一個日理萬機的大國總理,周恩來對作家藝術(shù)家們格外關(guān)心,與他們的關(guān)系十分密切,并且在與藝術(shù)家的交往中,提出了一系列高屋建瓴的文藝工作要求,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p>
周恩來與京劇一代宗師梅蘭芳先生之間有著深厚的情誼。梅蘭芳常對晚輩說,周總理是他最敬重的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
1949年9月,梅蘭芳應(yīng)周恩來邀請,從上海赴京出席第一屆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并在會上作了發(fā)言。1周恩來告知梅蘭芳,希望他能擔任即將成立的中國戲曲研究院院長,梅蘭芳欣然應(yīng)允。
中國戲曲研究院成立后,梅蘭芳被安排在護國寺街甲1號住。這里地方比較狹窄,尤其是當時梅蘭芳的兩個兒子都正面臨結(jié)婚,因此住房就顯得有些局促。周恩來知道后馬上找來有關(guān)負責人為梅家加蓋了南房等十多間住房,解決了梅蘭芳的住房困難。
50年代時,梅蘭芳萌生了參加共產(chǎn)黨的意愿,但又怕自己不夠條件。有一次周總理邀請梅蘭芳吃飯,陳毅也在座。席間總理對梅蘭芳說:“這些年你在文藝界起到了表率作用,我和陳老總愿意做你的入黨介紹人,希望你能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泵诽m芳非常感動,當場表示:“總理日理萬機,公務(wù)繁忙,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演員,不敢再給總理增添負擔,我就請我單位的兩個書記做我的入黨介紹人吧!”周恩來贊許地說:“梅蘭芳先生思想境界很高,真是一個好同志。”
20世紀五六十年代,周總理經(jīng)常在中南海召開一些小范圍的文藝座談會,征詢文藝界同志們的意見。
1956 年春天,周恩來又在中南海紫光閣召開了一個小型作家座談會,議題是作家稿費問題。因為當時的稿酬偏低,作家們有些意見,所以周總理請了十幾個作家來座談,作一些調(diào)查研究,參會的有郭沫若、老舍、曹禺,還有劉白羽、周立波、艾青、趙樹理等。
座談會上,周恩來親切地和大家拉家常。正在這時,主管文學藝術(shù)的中宣部副部長周揚進來了。曹禺正坐在在門口沙發(fā)上,看到周揚進來,于是起身讓了個座。
這本來是極平常的一件小事,不料被周總理看見了,待周揚坐定后,周恩來溫和地說:“曹禺同志,你是作家,作家是為民者清,我們是當官的,為官者俗,周揚來了,你就趕快起身讓座,可見也不太清嘛!”
因為要討論稿酬標準,周總理就調(diào)查作家們的開支情況。青年作家李準站起來說自己的工資是65元,有三個孩子,但妻子和孩子都在農(nóng)村當農(nóng)民,所以也夠花了。周總理馬上說:“你這個沒有代表性。一個作家的生活標準,不能按農(nóng)民算。作家的勞動是艱苦的勞動,應(yīng)該有所照顧?!?/p>
周恩來又詢問起老舍先生的每月開支花銷??偫硭愕煤茏屑殻B茶葉、招待煙都得算上。算到最后,大體上得出按當時的物價,每月要300元左右。周總理最后說,我們國家還不富裕,但對作家、藝術(shù)家,不能難為他們。要出大作品好作品,得有一定物質(zhì)條件,我們國家現(xiàn)在才有幾個作家!應(yīng)該讓他們安心創(chuàng)作,無衣食之虞。
周恩來對文藝工作者的關(guān)心,文藝家們十分感動,紛紛評價周恩來“如冬日之陽”,周恩來的家也成了文藝工作者最喜歡拜訪的一個去處。所以陳晉才會斷定,如果周恩來真的有休息的時間的話,肯定會邀請文藝界的朋友來家里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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