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quán)判開封
爆竹一聲除舊，桃符萬戶更新
哲宗元符三年正月，年僅二十余歲的哲宇駕崩，趙煦沒有兒子，立兄弟趙佶為皇嗣。這就是宋徽宗。宋神宗皇后現(xiàn)為新太后暫且攝政。這位太后秉承高太后的遺志，成了蘇軾等元祐大臣的保護(hù)神，她立即大赦了元祐黨人。五月，王鞏接到誥命，六月北上，全家日夜兼程，王鞏更似心有天游之感，一路只覺得兩袖習(xí)習(xí)，隨心北去；王皋心潮澎湃，歸心似箭，恨不能一步跨入汴京，父子倆心之不同，然精神惟一，默默然并肩挺立在船頭。
王皋終于憋不住了：“爹爹，此去京師，皋兒定將倫兒找了回來，好好勸勸他。爹爹可否既往不咎。”
王鞏對兒子橫了一眼：“既往不咎？誰知能否找到此人?！?/span>
忽然，王皋只覺得所乘之船方向不對：“爹爹，舟船似并非去京師之道”。
王鞏狡詐地一笑：“皋兒看出來了？不急，先去永州?！?/span>
王皋詫異地又問：“去永州，可朝廷沒有讓爹爹去永州安置呀?！?/span>
王鞏微微一笑：“可朝廷也沒有禁止與蘇子瞻會面呀?！?/span>
王皋大惑不解：“蘇伯父乃是以瓊州別駕廉州安置，并非永州?！?/span>
宇文柔奴從船艙中出來，聽到了父子倆的說話，她笑道：“傻兒子，蘇大人從瓊州渡海去廉州任上，永州可是必經(jīng)之路。”
王皋大惑不解：“不對，可孩兒知道瓊州去廉州可比去永州近些?！?/span>
宇文柔奴不解釋道：“蘇大人接到廉州安置之詔不假，可適才你爹爹又聽到信使說，蘇大人又接新的詔書：被授舒州團(tuán)練副使，移永州安置。”
王皋無限感慨：“真可謂朝令夕變呀。”
王鞏深沉地：“非也，恐朝中又有變，高太后掌控不住此趙佶。”
宇文柔奴聽老爺如此說法，陣陣心悸：“老爺，這便如何是好？”
王鞏沉沉嘆道：“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迎，反受其殃，隨遇而安吧?！?/span>
王皋似有所悟：“故而，爹爹又不急于赴京師？”
王鞏詭譎地一笑：“皋兒長大了?！?/span>
秋色無遠(yuǎn)近，出門盡寒山。
汴京王鞏舊宅，書房中，書桌上香煙冉冉。
太常博士王鞏在閱讀邸報，悠悠自得。王皋孜孜讀史，一目十行，全神貫之。張氏夫人不時地出現(xiàn)在書房窗下，望著這父子倆，可謂喜心翻倒極，鳴咽淚沾巾。
宇文柔奴端著托盤走近書房，在張氏夫人身邊停了下來，柔聲說：“夫人，何不進(jìn)書房去？站在此風(fēng)大，可別著了涼?！?/span>
張氏夫人回頭對宇文柔奴微微搖頭，悄悄說：“偶爾看上一眼，足夠了，切莫擾了皋兒讀書?！闭f著，與宇文柔奴一起走上復(fù)廊，善眉善眼地輕聲對柔奴說：“柔娘，姐姐謝謝你，經(jīng)這么兩大劫，均是柔娘在老爺身邊侍候，姐姐心中有愧呀?！?/span>
宇文柔奴慌忙說：“夫人千萬莫說此等話，柔奴可受不起，侍候老爺乃是柔奴之本分。姐姐如此大度，宇文柔奴之福氣，說不得謝字的?！?/span>
張氏夫人：“可柔娘將皋兒撫養(yǎng)成這般健壯，為王家立了首功，姐姐是過來人，也曾生育過三個兒子，可沒有一個如此健壯的，長子嗣給大伯，次、季兩個孩子又命薄早亡?！闭f著說著，她竟然傷心地慟哭起來。
宇文柔奴著急了，她放下茶盤，在張氏夫人面前雙膝跪下，聲淚俱下：“都是柔奴的罪過，都怪宇文柔奴沒有照顧好二少爺，柔奴有罪。”
張氏夫人慌忙攜起柔奴：“妹妹快快起來，不可如此自責(zé)，在這等嶺南荒蠻瘴氣氤氳之地，老爺如此健壯的身軀尚且大病幾死，何況時兒，這怪不得妹妹的，起來，快起來，這地上太涼?！?/span>
忽然，書房中傳出王鞏的大喊聲：“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慌得柔奴端起茶盤快步上前，行至?xí)块T首又止了步，待張氏夫人先進(jìn)了書房，她才小心奕奕跟著跨進(jìn)門檻。
張氏夫人焦慮地問：“老爺，此話怎講？何故發(fā)這等閑氣，邸報上不過是些傳聞而已。”
王鞏生氣地大聲說道：“傳聞？夫人可知，此番蘇子瞻詔還，出任何等樣官了？難怪我去了永州也未遇見子瞻兄臺?！?/span>
張氏夫人茫然地?fù)u頭，小心地：“老爺，有話慢慢地說，何須大動肝火?！?/span>
王鞏憤憤然：“能不動肝火？朝廷封蘇氏兄弟作了道觀中的提舉，且降旨說不必上任，盡可挑選一處安居，這分明是讓蘇氏兄弟養(yǎng)老退休致仕呀！”
張氏夫人嘆道：“老爺不也相差無幾嘛？”
王鞏：“不一樣，大不一樣。可知蘇氏兄弟可是何等樣愛民治國之臣，上能無知乎？原委只有一個乃當(dāng)今又返其道而行之，如此折騰，宋將亡矣！”他悲憤之極，說出話來也變得嘶啞了。
王皋仍然坐在書桌前，聽父親說出此番話，他心潮翻復(fù)，似波涌，默默然放書卷站立起來，直徑向門外走去。
張氏夫人輕聲：“老爺?！彼p目注視著王皋出去的身影。
王皋走出書房門，忽然聽見房上有響動，他向復(fù)廊下走去，眼梢處窺見房上果然有個人影，一竄向后園而去。王皋警覺地尾隨著，一路被房上之人引入街坊，轉(zhuǎn)向大街，忽而，人影不見了，他立停腳步，定睛觀望，原來這人影已下了房，正折進(jìn)一條極為僻靜的小街坊，街坊內(nèi)僅一個小院落，門可羅雀，卻四壁肅然，人影在轉(zhuǎn)彎墻角處一棵老槐樹下四處張望后，一躍進(jìn)了院落，王皋在樹下等了片刻，并不見此人出來，
王鞏一驚：“皋兒，何事如此心不在焉？”
王皋帶著滿腹狐疑，正不知從何說起，忽然冒出一句：“爹爹，大內(nèi)后只有一個院落的小街坊為何人所居？”
王鞏被問得一頭迷霧，在聽完兒子祥細(xì)的敘述之后，若有所思，“這可是所謂的瑤華宮，住著被廢的孟皇后，皋兒如何會去了那里？”
王皋大驚：“孟皇后，不是向太后已為皇后恢復(fù)了皇后位號，已回宮了，難道還有什么隱情在其中？”忽然，他脫口而出“明白了，難怪這身手如此的熟識?！?/span>
父子倆異口同聲：“倫兒?！庇窒嘁暥?。
王皋突然問：“爹爹，倫兒既已尋找至處了，為何不見我耶？難道他不想回來？”
王鞏心事重重：“恐回不來了?！?/span>
王皋聽父親如此說法，情急之下：“不，皋兒這就去尋倫兒回家?！闭f著，他拔腿就跑。
王鞏大喝一聲：“回來！”
王皋委屈地：“爹爹?！?/span>
王鞏：“或許此空院落已是倫兒暫且在京師的落腳之處，如皋兒明著與倫兒一見面，驚了他，依倫兒之習(xí)性，就再也不會回此處了，到不如。”他邊思想邊說出“到不如，皋兒暗中探視倫兒，適時可給予方便。倫兒是個絕頂聰明之人，只要不冒然與他見面，他會容納皋兒的，天長地久或許有朝一日也就隨皋兒回來了。”
王皋聽完父親的這一片苦心，明白了父親的深慮，“是，爹爹，皋兒就暗中與倫兒交往，相信倫作定然會回來的?！?/span>
陽春二、三月，草與水同色。
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八月初三日
王皋新居。
堂上披紅掛綠，喜氣洋洋。
王鞏以老太爺自居，坐在太師椅中與建隆觀道人姚丹元侃侃而談。
新郎少府監(jiān)王皋通體鮮紅披掛，直立在滴水檐前，只等吉時前往迎娶，可謂花迎喜氣皆知笑，鳥語歡心亦解歌。忽然，只聽見頭頂之上滴水檐上的瓦當(dāng)輕微響動了一下，他極為敏感地提高了嗓門嘆道：“可嘆，應(yīng)來之人不愿露面，露面之人均為俗人?！?/span>
上房一片寂靜。王倫臥倒在屋脊后驚喜參半，隨后悄無聲息地隱退了。
絲弦聲起，吉時已到。王皋拜別雙親，向姚丹元一揖，闊步向大門走去。
王鞏對姚丹元會心地一笑：“犬子能有今日，全仗大法師玉成?！?/span>
所說道人姚丹元原本也是京師富戶王氏之子。因舉止異行，被家父逐出，卻成就他專心修道。他天資聰慧，遍讀道藏，又多學(xué)道藏之中的方術(shù)丹藥，內(nèi)功極好。他既能作詩，又風(fēng)格放浪奇譎，為了不讓別人識破其真面目，故而屢易姓名，卻與王鞏極為投機(jī)，雖為道人，卻不關(guān)心政局。
王鞏將姚丹元引入耳房中，低聲問道：“敢問大法師，此番去常州探望子瞻，子瞻可好？”
姚丹元：“蘇學(xué)士病后顯得十分精瘦，一對方瞳正碧，婉若神仙方家一般。多虧米南宮冒酷暑送去麥門冬飲子，如今已精神振奮，又雅興作詩送南宮。尤其聽幼子蘇過朗讀米南宮之《寶月觀賦》后，竟然從病榻上一躍而起，盛贊南宮此賦超過古人云云?！?/span>
王鞏關(guān)切地詢問：“可知子瞻如今耽擱在何人府上，竟留連忘返，將京師之故友均忘卻了。”
姚丹元：“日前由錢濟(jì)明引薦，寓居毗陵孫氏宅，時時上表朝廷，欲以本官致仕?！?/span>
王鞏嘆息道：“子瞻初貶黃州，再貶惠州，三貶儋耳，三次均患上“熱毒”，卻因練胎息之法而度過。純屬不易，但愿朝廷這次應(yīng)了子瞻的上表，讓他過上幾年安靜日子。其實，到了這年歲，什么功名，仕途均是空?！?/span>
姚丹元：“定國公說得極是，只是身在官場之中，身不由己呀！子瞻何尚不欲淡泊清靜?！?/span>
忽然，門公匆匆進(jìn)來：“老爺，老爺。”
王鞏：“可是喜轎到了？”
門公走到王鞏一側(cè)，湊上前去：“老爺，毗陵來人報喪?！?/span>
王鞏一陣眩暈：“毗陵何人？”
門公哀哀地：“蘇大人仙逝了。”
王鞏與姚丹元大驚，異口同聲：“不對?！?/span>
門公：“老爺不信？蘇家來人正在門房，可要讓他進(jìn)來？不，不可讓他進(jìn)來的，沖了少年的喜，不可，不可?！?/span>
王鞏快步向大門跨去，姚丹元亦然相隨去了門房。遠(yuǎn)遠(yuǎn)望見門房中站著一位身穿孝服之人，王鞏率先發(fā)問：“這是蘇氏府上何人？竟然在此信口雌黃？竟又狂語子瞻仙逝？”
身披孝服的蘇氏門人哀哀地說：“在下不敢狂話?；赝趵蠣斣?，在下乃大公子的隨從，是大公子令在下前來報喪的。”說著，他雙膝跪在王鞏面前，哀哀地叩頭不已，接著，他又從大襟內(nèi)取出一張宣紙來，遞與王鞏“大公子恐王老爺不敢相信，特將老爺七月廿八日臨終前日留下的絕筆遺囑為憑，請王老爺過目?！?/span>
王鞏雙手接過蘇軾的絕筆，腸皆寸寸斷，與姚丹元相看淚眼情難說。許久，他勉強(qiáng)恢復(fù)常態(tài)，沉沉嘆道：“昔日戲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來。法師，這便如何是好？”
姚丹元：“蘇學(xué)士平時不善理家，想必連殯葬費用尚還懸著，眼下急需助蘇家好好安葬了蘇學(xué)士。想必蘇子由也已得訊，正在趕往毗陵途中。”
王鞏：“子瞻為自己安排得十分妥貼，由子由寫墓志銘，子由負(fù)責(zé)編兄長的集子，與妻王閏之合葬，要移柩嵩山，這卻是難事。”忽然又問蘇家隨從“你家老爺臨終有何人在旁？”
姚丹元不解地望著王鞏。
蘇家隨從又哀哀地回答：“回王老爺，由杭州維琳長志照料，長老勸老爺臨終前皈依佛門，祈求死后去西方極樂世界?！?/span>
王鞏追問：“老爺如何說？”
蘇家隨從：“老爺說：我不信有地獄，即使有地獄也只收壞人，想我生平未作壞事，豈能入地獄？”
王鞏又問：“錢濟(jì)明可在榻前？”
蘇家隨從：“錢老爺?shù)绞勤s了來，還問我家老爺平生喜愛佛嗎？”
王鞏狐疑地：“喜愛佛？你家老爺又是如何答的？”
蘇家隨從：“此時，老爺?shù)恼f話聲極低，對錢老老爺說：談禪，我喜愛，佛教，不信仰。此話是后來在下聽大公子說的?！?/span>
王鞏：“大公子還說了什么？”
蘇家隨從：“說長老與老爺耳語：今日信佛，也還來得及?！?/span>
王鞏：“你家老爺回答了嗎？”
蘇家隨從：“老爺說：此話亦不受。說完便咽了氣，大公子流著淚將兩片棉紙蒙上老爺?shù)谋亲訒r，維琳長老拉住老爺?shù)亩浯蠛簦憾嗣?，別忘記西方，誰知老爺忽然從床上彈了起來，竭力說道：西方樂土頂何用！我欲回歸自然?！?/span>
王鞏聽蘇家隨從說完，浸入沉思，竟然連娶親的轎子回府，門前如此的敲鑼打鼓全然不知。
新郎王皋站在父親身后，凄凄地說：“蘇大人一生崇信道家，臨終時也不想依靠佛祖解脫痛苦，這可是徹底的蘇大人?！?/span>
王鞏自言自語：“徹底的蘇大人?！焙鋈唬∥颍骸案迌?，接到新人否？”
王皋默默然點點頭。
王鞏一抹滿臉老淚：“走，先行過大禮再論此事?！彼敢獾叵蛱K家隨從一抱拳，隨兒子去了大廳。
萬葉秋聲里，千家落照時。
崇寧元年八月初九日。
王鞏府第。傍晚。
王皋訪友回府，老家院站在大門前高聲地喊道：“老奴恭喜少爺，賀喜少爺?！鳖D時，府中上下一片賀喜聲起。
王皋驚異地：“莫非？生了？”
老家院瞇花眼笑：“回少爺，少夫人生了，生了。少夫人給少爺生了個大胖公子?！?/span>
王皋喜心翻到極：“當(dāng)真？本少爺作人父了？”
老家院喜滋滋地：“千真萬確。少爺快快去后堂，此番老爺，夫人都去了后堂，看孫子去了。可喜老王家又添一代。”
王皋臨清風(fēng)，對朗月，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詞，忽然轉(zhuǎn)身迅步向后堂而去。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書房中
王鞏長吁短嘆：“交親逾四紀(jì)，憂患共平生。子由平時軟蒸飯，爛煮肉。溫美湯，厚氈褥，少飲酒，惺惺宿，緩緩行，雙拳曲，虛其心，實其腹。喪其耳，忘其目。久久行，金丹熟。終究還是逃不過這條黃泉路。想王鞏不知何日亦赴此道，便可為十日飲?！?/span>
王皋闊步進(jìn)書房：“爹爹想子由伯父，已故近兩年了，人死不能復(fù)生，爹爹，不能總沉淀于昔日之中。”
王鞏在不以為然：“皋兒，想為父的與子瞻兄弟以詩相交，以性命相托，幾十年如一日，不是想忘卻便能忘卻的，即便子瞻去了，子由還總與我保持著詩書往來，子由去世前兩年，還從許田來信邀約吾所謂‘南齋翠竹滿軒，可與定國為十日之飲’想當(dāng)年之情景歷歷在目，歷歷在目呀。”說著，說著，已是老淚縱橫。
王皋欲相勸又恐觸及父親的創(chuàng)傷，便換了個話題：“爹爹，鐸兒見兄長在學(xué)館讀書，嚷嚷著也要讀書?！?/span>
王鞏面無表情地說；“如今易兒年十一，鐸兒也已五令了，鐸兒真要讀書，就讓他隨易兒同去學(xué)館說是了?！焙鋈唬终f：“書不要讀得太多，太多了可是自尋煩惱，切莫讓這輩人走你爹爹老路?！?/span>
王皋；“皋兒記下了，爹爹，可鐸兒也上學(xué)館，兩個可不是同一水準(zhǔn)，這先生的學(xué)資？”
王鞏：“自然是要加倍給了，皋兒可向你娘要去?！?/span>
王皋：“可，可我娘連平時爹爹給的首飾全典了，盡數(shù)用在日常開銷，如今欲加學(xué)資，已無處可尋了。”
這時，宇文柔奴與王皋夫人趙氏，一同來到書房，見父子倆一臉愁容，宇文柔奴心中已猜出八九不離十：“老爺，可是為兩個孩兒的學(xué)資犯愁，老爺盡可放心，易兒、鐸兒的學(xué)資奴收著呢，奴這就去給老爺拿了來?！?/span>
王鞏大驚：“柔娘那里來的銀兩？日前揭不開鍋時，卻情愿典了老爺我送你首飾?！?/span>
王皋自然更覺詫異，莫名地聽著母親說話。
宇文柔奴：“這些銀兩可是老夫人臨終托付于奴的，且再三叮囑，只能用在孫兒的學(xué)業(yè)上。故而奴收著，不敢亂花，如今既是急需籌劃鐸兒的學(xué)資，奴想自然可動用此銀兩的了，老爺你說可是。”
王皋羞愧難當(dāng)：“娘，皋兒未曾想到嫡母將兩個孩子的學(xué)業(yè)早已安排妥貼，皋兒愧對嫡母了。”
趙氏夫人也深受感染，她迅速摘下頭飾，又褪下一對玉鐲，交到王皋手上：“夫君，先將此交付了先生，嫡母的銀兩暫不動為妥，可留作日后走上仕途之資?！?/span>
王皋：“夫人，這，這便如何是好？”
趙氏夫人到也爽快：“易兒、鐸兒可也是妾生的兒子呀。夫君難道與妾身生分了不成？”
王皋無可柰何接過這些首飾，語重心長地說：“夫人，日后，王皋定然加倍送還于夫人。”
不應(yīng)常在藩籬下，他日凌云誰見心。
大宋宣和二年，秋。
開封府大堂
吏部郎中權(quán)判開封府尹王皋端坐在大堂之上，心中百憂如草雨中生。自奉旨權(quán)判開封府日始他時時擔(dān)心之事終于在眼前，今日升堂，所審之罪犯卻是自幼與之親如同胞，日夜為其擔(dān)憂著的強(qiáng)梁王倫。此刻，王皋心似雙絲網(wǎng)，中有千千結(jié)，不知如何審理此案。容不得他細(xì)思量，王倫被繩捆索綁已押上大堂。
叔侄倆四目相撞，王皋一陣心悸，這是自任開封府以來從未有過的。
王倫見眼前大堂之上的皋叔已蓄起了胡須，清瘦的儀表，不似堂堂府臺，卻似仙骨道長一般，他饒有風(fēng)趣地細(xì)細(xì)品味著。
坐在大堂上的王皋，窺視著堂下的王倫，心中默默然，誰想叔侄相見竟在此情景。此情此景令他悲從中來。正在他遲遲疑疑不知如何開口時，堂下的衙役見狀竊竊私語，堂外圍觀之百姓議論紛紛。一旁的書記員明白其中之原委，他悄聲上前，附在王皋耳邊：“王大人，朝中由大人審理此案，乃是送個人情與大人，大人盡可尋找理由為其開脫無妨?！?/span>
王皋大驚：“開脫？不，本府做不到。本府自有分寸，你下去吧?！彼庾R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稍稍梳理一下思緒，恢復(fù)了常態(tài)：“堂下所跪何人？”
王倫朗朗回答：“回大人，在下草民王倫，汴人，家父乃前朝散郎?！?/span>
堂下又是一陣竊竊之聲。
王皋正顏厲色：“日前蔡相府失竊，可是爾所為？”
王倫：“正是草民所為，若不是當(dāng)鋪出首，量官府無可奈何?！?/span>
王皋：“大膽，本府問爾，三百六十行，行行可為之，為何偏作此營生？可知罪？”
王倫：“劫富濟(jì)貧，草民何罪之有？”
王皋：“可知蔡相乃堂堂大宋丞相，位高權(quán)重？”
王倫理直氣壯：“可蔡賊與草民有殺父之仇，劫他家產(chǎn)及還算便宜了此賊?！?/span>
堂下、堂外一陣喧鬧，眾說紛紜。
王皋見狀，啟手一拍驚堂木：“胡鬧，爾劫了人家財，還自有理了?！?/span>
王倫：“草民已說明，劫財為濟(jì)民，至于為何劫蔡賊家，為報殺父之仇，這是其一；其二，蔡京慫通圣上假清算元祐黨人和元符之中的奸人為名，同已為正，異已為邪，前后共列所謂奸黨三百零九人，其中司馬光、文彥博等朝廷重臣亦均為其所害，竟荒唐地制造御筆手詔，將忠良以抗旨不遵放罪，如今，蔡賊又羅織起龐大的蔡氏勢力網(wǎng)，從而架空圣上，此等奸佞必將遭天遣?！彼豢跉饬袛?shù)蔡京罪狀，激發(fā)起堂外百姓聲援，一時間審案變?yōu)槁曈懖叹┲飷海呵榧ぐ?，高喊：“大人開恩，放了王倫！”、“如此奸佞，理應(yīng)公審之！”呼聲時起彼伏。王皋的臉上隱現(xiàn)出一絲不易深察的淺笑。
汴京失守
昨夜春風(fēng)吹血腥，東來橐駝滿舊都。
宋宣和七年十月，金兵借口宋朝招納叛將，迅速占領(lǐng)了燕京等地，兵分兩路，一路由粘罕率領(lǐng)，經(jīng)太原，一路由翰離不率領(lǐng)，從燕京南下，約定兩路兵馬在宋朝東京汴梁會合，金兵一日比一日逼近東京汴梁，情勢緊迫。
皇宮大內(nèi)
宋徽宗趙佶心急如麻。突然，他假裝暈倒在地，昏迷不肯醒，待大臣們七手八腳將他抬上御榻，強(qiáng)行灌下湯藥，他這才慢慢睜開雙眼，向四處窺視，然后，裝癡賣瘋地比劃著向內(nèi)侍索要紙筆，勉強(qiáng)掙扎起來，雙手顫抖著寫下四個字“傳位東宮”。
這時，離徽宗最近的蔡攸接過御筆，大驚，立即差人去東宮接太子趙桓。
片刻，趙桓趕到御榻前，雙膝跪下，蔡攸當(dāng)眾宣讀了這四個字，宣布圣上禪位與太子。趙桓在擔(dān)驚受怕中登上寶位，這就是欽宗。第二年，改國號靖康。
靖康元年十一月
王皋退朝回府。途經(jīng)大內(nèi)附近一條街坊時，只見街坊內(nèi)濃煙滾滾，大火熊熊。王皋細(xì)辨之后驚呼：“不好，瑤華宮。”他邊將袍角挽進(jìn)腰帶中，邊跑進(jìn)街坊，剛?cè)雺翘帲龑に贾绾螤I救，抬頭望去，老槐樹上似有動靜，忽見一人身背重負(fù)攀上樹來，向樹下滑行。王皋已經(jīng)看出此人就是侄兒王倫。心中憤憤：“倫兒又犯事了?！?/span>
這時，王倫已經(jīng)著地，側(cè)身輕輕將背上之物放倒在街坊對面地上，低聲呼喚：“太后，太后醒醒。不妨事了。不妨事了?！?/span>
王皋大驚，走近前去，方才看清，原來王倫從大墻里背出的并非財物，竟然是孟太后。他急切地上前蹲下身子，湊近王倫，低聲說：“倫兒，此處不安全，快隨吾來?！?/span>
叔侄倆將孟太后救醒，王皋在前，王倫背負(fù)孟太后在迅速離開火場，直徑向皇宮大內(nèi)直奔而去。忽然王皋停住了腳步，回頭對身后的火場望去，只見火場又有一人影閃出，他與王倫耳語數(shù)言，又折回大街，直接將孟太后背進(jìn)自己的府內(nèi)。匆匆進(jìn)府，王倫將孟太后背到花廳，剛一放下，王皋就催促說：“倫兒，速速離開此處，不要走正門，快?！蓖鮽悤獾匾桓Z出花廳，朝后園而去。
王皋見太后已恢復(fù)常態(tài)，他整整衣衫，向太后一揖到底：“開封府見過太后。”
孟太后驚喜參半：“王愛卿快快請起，哀家若非王大人與王倫冒死相救，恐早去了閻王殿了。哀家多謝王大人救命之恩。”
王皋謙恭地：“太后言重了，王皋有一不請之請，可否請?zhí)笠岂{后堂，先由賤內(nèi)侍候著，待小臣與圣上安排妥貼后，再送太后回去?！?/span>
孟太后頻頻點頭，沉沉嘆氣：“只是討擾府上了?！?/span>
王皋：“普天之下，盡是皇土。小臣之家亦是朝廷所賜，小臣請?zhí)笠岂{，請?！?/span>
孟太后隨王皋一路進(jìn)后堂，早有家人進(jìn)去通報了，趙氏夫人攜扶著宇文柔奴早早在內(nèi)堂前迎候多時，見王皋引導(dǎo)著太后一到，舉家跪拜，孟太后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暖流，含淚頻頻擺手：“眾人快快平身，如今老身如同傷家，不必行此大禮的。何況老身如今只是妙靜仙師。”
相國寺前一所私第前。
王皋夫婦從暖轎中攜出孟太后，“太后請，延寧宮到了?！?/span>
孟太后隨王皋進(jìn)宅門，一路進(jìn)去，抬頭望去，低矮的房檐上一塊匾額上書“延寧宮”三個字，似墨漬未干。屋中除一榻一桌一椅，幾乎四面徒壁。
王皋見狀悲憤難忍，強(qiáng)打起精神寬慰著：“太后先坐下歇歇，緩緩氣，小臣即去將日常一應(yīng)送來，他對趙氏夫人說：“夫人先陪著太后，稍停停為夫的去府內(nèi)派一名丫環(huán)來侍候太后?！闭f著他起步跨出落地長窗門檻，直徑向宅門走去。
宅門前，王倫隨一輛馬車緩緩?fù)Ｏ?，從車?nèi)搬出一應(yīng)用具。王皋心中一熱，上前與王倫一照面便說：“倫兒果然想得周全?！?/span>
王倫滑稽地向叔父上笑：“借花獻(xiàn)佛而已。好歹太后亦是人上人，錦衣玉食慣了的，總不能看著她受罪，與心不忍，叔父若真心欲幫助太后，尚需在圣上面前說項，敦促圣上早日將太后接了回宮，方為上等?！?/span>
王皋：“倫兒說得極是，王皋定然盡力而為之。”
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千云霄。
靖康二年。晨。慘白的陽光射入大殿。
宋欽宗趙桓上朝。
王皋出現(xiàn)啟奏：“啟奏圣上，昨日延寧宮大火，孟太后不知去向。萬望圣上看在先帝分上，派人尋找?？滩蝗菥?！”
趙桓緊皺雙眉：“瑤華宮燒毀才月余，如何延寧宮又大火，這孟氏也太不小心了?！?/span>
王皋：“回至上，此火來得蹊蹺，似并非太后不小心，而有人別有用心?！?/span>
趙桓大驚：“愛卿此話怎講？”
王皋：“瑤華宮大火，小臣在火場處拾得縱火者留下的腰牌一枚，竟是大內(nèi)中之物。”
趙桓：“此牌何在？”
王皋：“小臣已交於孟太后收著。故而，依小臣之見，此次延寧宮之火決非偶然。萬請圣上妥然安置太后為上?！?/span>
趙桓：“朕日前正與朝中老臣們商議過此事，不日欲將孟氏接回宮里，誰知詔令尚未下達(dá)，竟又出事。如今安知孟氏生死？”
王皋十分懇切地說：“圣上既有此一意，需快。至于孟太后今安否？小臣即刻派人員尋訪?！闭f罷，出殿而去。
忽然聽到殿下一陣喧鬧，有人高喊著：“不好了，金人打進(jìn)汴京了，皇宮被圍住了！”
趙桓一陣哆嗦：“這，這便如何是好?！彼鴿M朝文武：“愛卿，誰人可前去抵擋。諸愛卿快替朕拿個主意呀。”滿朝文武鴉雀無聲。
金將粘罕大步進(jìn)殿。
趙桓嚇得魂不附體，絕望的眼神乞求著朝堂上的眾臣。
金將粘罕一陣竊喜，以嘲弄的口氣說：“皇帝不必驚恐，粘罕此來請皇帝前往金營商討大事?！彼_左衽，掏出一封信來，趙桓毫無反抗地就這樣被粘罕帶出金殿。慘白的陽光折射在滿朝文武身上。傍晚時分，趙桓拖著無力的腳步從金營回來，長吁短嘆：“金人太過橫蠻?！焙鲇址逎M地說：“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這滿朝文武竟如此看著朕受金人侮辱而不顧?！?/span>
一個內(nèi)侍湊上前去，低聲說道：“皇上何不找開封府王皋前來商討，以老奴看來，唯有此人有些膽色?！?/span>
鐵宗從御榻上撐起：“可日間，王皋也無計可施，不也如同虛設(shè)?！?/span>
內(nèi)侍：“皇上差矣，日間王皋急著去尋找孟后，先行退班了。王皋決非滿朝文武之輩。”
趙桓病急亂投醫(yī)：“快，快去傳王皋?！?/span>
內(nèi)侍：“是，皇上，老奴這就去吩咐?！?/span>
王皋府第，傍晚。
王皋滿身疲憊地進(jìn)府。趙氏夫人迎上前來，關(guān)切地詢問：“老爺，可有太后消息？”
王皋微微點頭：“找著了，也難為倫兒了，竟不是倫兒將太后從大火中背出。”
趙氏夫人：“倫兒似乎在暗中護(hù)著太后？那太后如今人在何處？”
王皋湊在夫人耳邊：“倫兒徒步將太后送往孟忠厚府上了，也只能如此，否則，保不住還會出事?！?/span>
趙氏夫人悲從中來：“聽說太后之弟孟忠厚可是住在郊外，多有不便?！?/span>
王皋：“至少有人護(hù)著了，太后真是多災(zāi)多難，但愿能就此躲過此劫，方為上策?！?/span>
夫婦倆正說著話，門公匆匆進(jìn)來通報：“老爺，宮中派人請老爺速速進(jìn)宮，皇上召見?！?/span>
王皋大驚：“此時還有何事？圣上竟如此迫不及待欲見王皋，該不會是接孟太后回宮？夫人，老爺?shù)泌s快進(jìn)宮，或許當(dāng)真是好事？”
燭火照得白晝一般，欽宗寢室。
欽宗皇帝坐臥不安，時不時地問：“王皋來了否？”
內(nèi)侍小心奕奕地回答：“快了，快了，皇上不妨先坐下歇歇，養(yǎng)養(yǎng)精神。”
欽宗皇帝怨憤地說：“朕能安心坐下歇歇嗎？朕的精神尚且被金人打垮了，這該如何是好？”
外面已經(jīng)傳來：“開封府王皋到?！?/span>
欽宗皇帝喜出望外：“請，請，快請。”不象是皇帝召見臣子，卻似迎接救星一般。
王皋大踏步進(jìn)寢室，在欽宗皇帝的龍榻前跪下：“開封府王皋見過圣上，圣上萬歲……”
欽宗皇帝立即擺擺手：“免了，免了，王愛卿快起來，坐下說話?！贝丝蹋瑑?nèi)侍已經(jīng)給王皋賜了座，皇帝急不可奈地“王愛卿，這許久去了哪里？如何才到？朕急煞了?！?/span>
王皋站立起來，“回圣上，王皋已尋訪到孟太后了。被人救出，正——”
欽宗皇帝擺擺手：“王愛卿先不說此事，朕急著召見是件十萬火急的大事，天要塌了?！?/span>
王皋只覺得渾身一震，不解地問道：“圣上何事如此緊急？”
欽宗皇帝哀聲說：“今日早朝時，金人竟在殿上將朕擄了去?！?/span>
王皋大驚急切地：“圣上受傷害否？”
欽宗皇帝憂憂地：“體膚雖未受大礙，可金人太狠，竟向朕索要黃金萬錠，銀二千萬錠，帛一千?！?/span>
王皋：“朕上答應(yīng)否？”
欽宗皇帝：“愛卿知道，如今連年征戰(zhàn)，國庫空虛，那來這么多東西？”
王皋狐疑地問：“如此，朕上并未答應(yīng)？”
欽宗皇帝：“朕不答應(yīng)，金人能放朕回來嗎？”
王皋忿滿地：“圣上還是應(yīng)了金人。”他沉默了許久。
欽宗皇帝：“王愛卿，快替朕想想法子?！?/span>
王皋沉重地說：“去歲冬，朕上既然罷免了李邦彥、張邦昌的相位，起用了李綱，本是件大好事，如李綱在京師，定能彈壓住金人，可圣上為何又將李將軍罷了官呢？”
欽宗皇帝似乎見到了一絲希望：“如此，朕即刻就擬旨，派八百里加急召李愛卿回來？”
王皋搖搖頭：“來不及了，遠(yuǎn)水解不了近火。只是不知圣上現(xiàn)今如何面對金人，如何打算？給金人送財物否？”
王皋試探著皇帝的心思。
欽宗皇帝：“只要不給金人如此之多的財物，愛卿用什么法子，朕可答應(yīng)?！?/span>
王皋雙膝跪下：“依臣之見，既然國庫拿不出這么多財物，干脆不理金人?！?/span>
欽宗皇帝戰(zhàn)戰(zhàn)兢兢：“這樣行嗎？可金人不定那一天又將朕擄了去?！?/span>
王皋激烈地“臣有一主意。只是不知圣上可有此膽略？”
欽宗皇帝：“說，快說。”
王皋：“金人圍攻汴京，國家將亡，誰愿作亡國奴。只需圣上明日在宣德門擺下陣勢，招兵買馬，定然一呼百應(yīng)，到時候百姓之呼聲將金人淹都被淹死了。”
欽宗皇帝懼怕地：“這樣行嗎？宣德門可離皇宮遠(yuǎn)著呢，朕恐怕——”
王皋：“圣上切莫懼怕，即便心中害怕，臉上也不可顯露出來，只要圣上親臨宣德門，大事便定了大半?！?/span>
欽宗皇帝將信將疑：“如此行嗎？可要召大臣們議一議？”
王皋不屑一顧：“恐不必召大臣了，臣在過來的路上，見朝中大臣紛紛攜家眷出逃?！?/span>
欽宗皇帝：“這便如何是好？”他哭著連連說：“王愛卿救朕，王愛卿救朕?！?/span>
王皋堅定不移：“如若圣上信得過小臣，就照小臣說的辦。今晚小臣也不回府了，就陪著圣上，即便明日去宣德門，小臣亦然寸步不離圣上?！彼峙伦约哼@一回府，皇帝又會聽信那個小人之言，改變主意。
一輪頃刻上天衢，逐退群星與殘月。
宣德門前，如同金殿上朝，可站在兩側(cè)的官員寥寥無幾。
欽宗皇帝端坐在鑾駕上，惶惶不安，王皋立在一側(cè)，時時為皇帝鼓氣。
一個老內(nèi)侍公鴨般的嗓門在大聲喊話：“大宋子民聽著，如今金兵大舉搶掠，無惡不作如今又兵圍汴京?；噬嫌H臨宣德門欲招募兵勇，與朝廷一同抗金……”
宣德門外，萬人涌動。
欽宗皇帝只覺得背脊陣陣涼意：“蔡京可在？”
內(nèi)侍低聲說：“回皇上，蔡相今日偶感風(fēng)寒，一早上就差人前來告了假?！?/span>
欽宗皇帝：“何相呢？來了否？”
內(nèi)侍又低聲答道：“何相適才還在殿外候著?！?/span>
欽宗皇帝：“喚何相前來?！?/span>
內(nèi)侍又為難地說：“適才何相亦說偶感風(fēng)寒，在殿站立不住剛剛退下?！眱?nèi)侍小心奕奕地“皇上，依老奴之見，不如還宣李丞相前來?！?/span>
欽宗皇帝：“可三日前朕已罷了李邦彥的相位?！?/span>
內(nèi)侍忽然高興起來：“皇上到不如即刻便復(fù)了李相的相位，量李相定然欣然前來。”
欽宗皇帝無可奈何：“也只能如此了。”
內(nèi)侍答應(yīng)一聲退下，只片刻功夫，內(nèi)侍去而復(fù)回，氣急敗壞地：“皇上，皇上，不好了，金人來下戰(zhàn)書了。”欽宗皇帝正在懼怕之際，宣德門外一陣喧鬧。
一位女將軍全身戎裝，押著一個五花大綁著的宋軍將領(lǐng)，雄赳赳行至宣德門前，鏗鏘中略帶柔聲朗聲說：“末將梁紅玉押解偏將韓世忠上殿請罪來了！”
欽宗皇帝大驚，眉頭舒展，柔聲問道：“韓世忠何罪之有？”
梁紅玉：“回圣上，韓世忠指揮失誤，導(dǎo)致金兵乘虛而入，罪不可赦！”
欽宗皇帝對卸去盔甲，跪在地上的韓世忠望去，心頭一震，低聲問內(nèi)侍：“這跪著的韓世忠可是梁紅玉的夫君？”
內(nèi)侍：“回皇上，正是?！?/span>
欽宗皇帝對梁紅玉此舉非常驚奇：“梁紅玉，好大膽，竟敢捆綁你丈夫?！?/span>
梁紅玉振振有詞：“回圣上，梁紅玉是在執(zhí)行軍令，軍中無戲言。萬望圣上從嚴(yán)處置韓世忠，以誡后患！”
這時，金使已在一旁看了許久，對這位女將軍欽佩不已，不禁脫口而出：“難得大宋軍中有此執(zhí)嚴(yán)的女將軍，何愁無人接戰(zhàn)書?！?/span>
梁紅玉聽到金使如此說話，她怒目以對，“住口！大宋的國土上還輪不上你胡人橫加議論?！?/span>
金使自討沒趣，嘲弄起欽宗來：“大宋無良將，連小女子也用上了。哈，哈，哈，哈?！彼麑?zhàn)書向欽宗面前一扔，轉(zhuǎn)身就走。
梁紅玉大聲地回敬：“大宋全民皆兵，難道還受你金寇之氣不成！”說著，雙膝跪下“末將懇請圣上將韓世忠?guī)ё锪⒐Γ瑲⒘诉@些賊寇，凱旋回來再論罪不妨。”
梁紅玉的正氣似乎感染了欽宗皇帝：“來人，快給韓將軍松綁?！?/span>
王皋在一側(cè)大喜：“圣上，大敵當(dāng)前，兵臨城下，依為臣之見，大宋豈可受賊寇侮辱，朝中首輔又同時偶感風(fēng)寒，小臣斗膽請纓?！?/span>
欽宗：“這——”
王皋情緒激烈：“圣上，大宋朝有的是強(qiáng)兵良將，金國乃區(qū)區(qū)小國，何愁打不下來?！焙鋈?，他呆呆地望著遠(yuǎn)處，沒有了下文。
欽宗頗覺奇怪：“王愛卿，王愛卿?！?/span>
王皋自言自語：“金人已將此圍得水泄不通?！?/span>
欽宗嚇癱在龍椅上。
王倫從人群中擠來，直奔宣德門，一路上強(qiáng)行撩開禁軍手中武器，邊跑邊喊：“在下乃前朝宰相王旦之孫王倫也。愿募敢死隊數(shù)萬人等，誓死保衛(wèi)皇上，保護(hù)宮中諸皇親突圍?！?/span>
宣德門外又是一陣羅唣，各路英豪振臂高呼：“皇帝萬歲，萬萬歲！”禁軍們已無法控制局面。
欽宗的鑾駕在步步后退。
一位禁軍將領(lǐng)終于攔住了王倫：“先莫說大話，你能退門外之金人否？”
王倫朗朗回答：“只需圣上下旨意?！?/span>
欽宗皇帝聽得真切，他起手從腰間拔出一把寶劍，讓禁軍將領(lǐng)接了過去：“朕將此西夏寶劍賞賜與爾，爾可仗劍號令?！?/span>
王倫逼近欽宗：“有寶劍而無官職難能鎮(zhèn)服人心?！?/span>
欽宗：“這——”
王倫拔劍在自己的長袍內(nèi)襯下擺處斬下一條絲帛，遞了上去。
欽宗皇帝吩咐：“取筆硯?！眱?nèi)侍送上筆硯，欽宗顫抖著雙手，對王倫望望，王倫對視著皇帝，堅定地點點頭，欽宗終于在絲帛上寫下：
王倫可任兵部侍郎
王倫持帛執(zhí)劍到退著出宣德門，居高臨下，獨立揚(yáng)新令，千營共一呼：“吾等效命之時，誰敢阻攔搗亂，格殺無論！”
宣德門外的民眾在各位壯士的帶領(lǐng)下迎向金兵。
欽宗皇帝見狀，雖心有余悸，卻安然地退回皇宮大內(nèi)，穩(wěn)坐在龍椅上。
忽然，內(nèi)侍又報：“蔡相，何相求見皇上?！?/span>
何丞相匆忙上金殿：“皇上不可，如此草率下任命，誰知此無賴能成何大事？”
欽宗皇帝：“何愛卿之意？”
何丞相：“皇上可速速派人與金兵議和?！?/span>
王皋大義凜然：“誰敢貿(mào)然議和！民意難違，民心難向，圣上三思而后行。”
蔡京盛氣凌人：“國難當(dāng)頭，王子高卻欲為私邀功生事，阻撓國計！”
王皋怒發(fā)沖冠：“何為國計，積極抵抗？還是屈辱求和？難道相爺愿作亡國之臣不成！”
蔡京冷言：“圣上，切不可令王皋之言擾亂君心?！?/span>
梁紅玉夫婦對兩相怒目以視：“圣上，圣上。”
欽宗皇帝煩惱地擺擺手：“退朝，容朕好好思量思量?！焙鋈?，他又吩咐內(nèi)侍：“讓蔡相留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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