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蔣廷遠 出生于一九二八年,抗美援朝老戰(zhàn)士
記錄:蔣作艮
我聽我父親說:一九三四年(民國二十三年農歷十一月初的一天早上,寒風瑟瑟,天上不時飄著小雨。這時候位于現(xiàn)在全州縣白寶鄉(xiāng)文甲莊村委大沖自然村(在國民黨時代叫鎮(zhèn)東鄉(xiāng))來了一位三十多歲的衣不遮體,面黃肌瘦中等身材的男人。他人雖然瘦骨嶙峋。但是他的眼睛有神而機警。有一種隨時應對危險出現(xiàn)的眼神。
當時我父親問他是哪里人,他說他家里遭災逃難走到這里。閉口不說是哪里人。我祖父見他誠實,就介紹他給本村蔣廷圭家?guī)凸?。他這一來就在我們村定居下來了。我們村的村民都覺得他與眾不同,有一種助人為樂的精神,他在村里干農活是把好手,哪家有農活,就幫哪家干活,干活從來不要工錢并且他性格隨和,身上保持著中國農民特有的那種淳樸善良的特質。因此他成了我們村最喜愛和尊敬人。
到村里住了十來年后,他見村里人很好。在我父親一再追問下,他叫我父親保密,不能讓國民黨知道。我父答應了他,他才把他的往事告訴我的父親:他說他是江西人,光緒二十六年出生,是一名紅軍戰(zhàn)士。在江西參加過數十次戰(zhàn)斗,他四次負傷,腦袋上兩處,肚子上兩處。四處傷都讓我父親看過。以后他被編入紅三十四師。
紅軍撤離江西以后,他說他們34師專門負責斷后,阻擊蔣介石軍隊。為了保衛(wèi)紅軍大部隊能順利地沖過湘江,他們34師在新圩、水車一線修筑工事,他們紅軍紀律嚴明,從不擾民。他們睡在收割后的稻田里。紅軍的宣傳隊寫標語,宣傳紅軍為天下窮人打天下,是為百姓謀幸福的軍隊。當地農民對紅軍了解以后,對紅軍很好,經常為他們紅軍送茶送水,送吃的東西。還幫助紅軍護理傷員。
在灌陽的新圩和全州的安和文塘等地與桂軍和湖南的國民黨軍隊激戰(zhàn),打退敵人的進攻后紅軍傷亡慘重,紅軍34師只余下幾百人。突圍后他們在大山中與敵人周旋,在幾天行軍當中,他們部隊的戰(zhàn)士們在寒冬季節(jié),又冷又餓。突然敵人發(fā)現(xiàn)了他們,又向他們進攻。他們奮起反擊,子彈打光了,與敵人拼刺刀,他親眼見戰(zhàn)士們一排排倒下。雖然敵人被他們打退了,但他們也沒有多少人。他是從他們戰(zhàn)士的尸體上爬出來的!他說到這里滿臉淚痕,失聲痛哭。好久說不出話來。良久,他的心平靜下來繼續(xù)說,沖出來時他才發(fā)現(xiàn)他們被打散了,他不知他們的戰(zhàn)友沖出來沒有。沖出來了他們又在哪里?在黑夜里他孤零零地走到一個村子,走進一戶百姓家。老百姓見他是紅軍,對我很好,給他做吃的。幾天來他第一次吃到了熱飯,喝到了熱水。飯后他怕連累老百姓,因為當時國民黨的軍隊到處在搜查落伍的紅軍戰(zhàn)士,他抱著寧愿犧牲自己也不連累老百姓的決心,在老百姓家里要了一套舊衣服連夜向東邊走。他白天躲荒山野嶺上,晚上摸黑走路。餓了吃草根樹葉,渴了喝山泉水。他們紅軍有紀律,不準拿老百姓的東西。過灌陽河時,他是把衣服頂在頭上,找了個水淺的地方過河的,當時河水冰冷剌骨。當他走過河后,手腳麻木,河岸都爬不上了,差點被水沖走。他從戰(zhàn)場走到我們這里,他走了四天,邊走邊盼望、邊等待打散的紅軍戰(zhàn)士,好結伴尋找部隊??墒撬奶靵硭麤]有遇到一個紅軍戰(zhàn)士,因他講話是江西口音不能問別人。當時他估計他們師的戰(zhàn)士可能全部犧牲了!現(xiàn)在他想起戰(zhàn)斗的悲壯場面,戰(zhàn)士們?yōu)榱私o勞苦大眾打天下勇于犧牲的壯舉,時時在他心中重演。常常懷念死去紅軍兄弟。
老紅軍李桂華在數十次戰(zhàn)斗中四度受傷,導致兩耳失聰,解放后我父親告訴他,現(xiàn)在解放了,當年的紅軍,現(xiàn)在叫解放軍,為中國人民打下了天下,現(xiàn)在由人民當家作主了,你可以回家了。
他說:我的家人被國民黨軍隊殺害了。再說你們對我很好,又分房子,又分田地,你們這里就是我的家,你們就是我的鄉(xiāng)親。老紅軍閑不住,一即如往地幫助我們村的村民干農活,繼續(xù)發(fā)揚紅軍的革命傳統(tǒng),在一九六一年病故,享年六十一歲。我們村村民為了懷念他,年年為老紅軍掃墓。老紅軍李桂華永垂不朽!
紅七軍北上過白寶鄉(xiāng)木葉鋪古道
執(zhí)筆:蔣作艮 白寶鄉(xiāng)企業(yè)辦退休職工
2019年7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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