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恨歌》是唐代詩人白居易的一首長篇敘事詩。全詩形象地敘述了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愛情悲劇。詩人借歷史人物和傳說，創(chuàng)造了一個回旋宛轉(zhuǎn)的動人故事，并通過塑造的藝術(shù)形象，再現(xiàn)了現(xiàn)實生活的真實，感染了千百年來的讀者，詩的主題是“長恨”。該詩對后世諸多文學(xué)作品產(chǎn)生了深遠(yuǎn)的影響。
長 恨 歌
白居易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
唐明皇偏好美色，當(dāng)上皇帝后多年來一直在尋找美女，卻都是一無所獲。
漢皇：原指漢武帝劉徹。此處借指唐玄宗李隆基。唐人文學(xué)創(chuàng)作常以漢稱唐。重色：愛好女色。傾國：絕色女子。御宇：駕御宇內(nèi)，即統(tǒng)治天下。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
楊家有個女兒剛剛長大，十分嬌艷，養(yǎng)在深閨中，外人不知她美麗絕倫。
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cè)。
天生麗質(zhì)、傾國傾城讓她很難埋沒世間，果然沒多久便成為了唐明皇身邊的一個妃嬪。
麗質(zhì)：美麗的姿質(zhì)。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她回眸一笑時，千姿百態(tài)、嬌媚橫生；六宮妃嬪，一個個都黯然失色。
六宮粉黛：指宮中所有嬪妃。粉黛：粉黛本為女性化妝用品，粉以抹臉，黛以描眉。此代指六宮中的女性。無顏色：意謂相形之下，都失去了美好的姿容。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春寒料峭時，皇上賜她到華清池沐浴，溫潤的泉水洗滌著凝脂一般的肌膚。
華清池：即華清池溫泉，在今西安市臨潼區(qū)南的驪山下。唐貞觀十八年建湯泉宮，咸亨二年改名溫泉宮，天寶六載擴建后改名華清宮。唐玄宗每年冬、春季都到此居住。凝脂：形容皮膚白嫩滋潤，猶如凝固的脂肪。《詩經(jīng)·衛(wèi)風(fēng)·碩人》語“膚如凝脂”。
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侍女?dāng)v扶她，如出水芙蓉軟弱娉婷，由此開始得到皇帝恩寵。
侍兒：宮女。新承恩澤：剛得到皇帝的寵幸。
云鬢(bìn)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鬢發(fā)如云顏臉?biāo)苹ǎ^戴著金步搖。溫暖的芙蓉帳里，與皇上共度春宵。
云鬢：《木蘭詩》：“當(dāng)窗理云鬢，對鏡貼花黃”。形容女子鬢發(fā)盛美如云。金步搖：一種金首飾，用金銀絲盤成花之形狀，上面綴著垂珠之類，插于發(fā)鬢，走路時搖曳生姿。芙蓉帳：繡著蓮花的帳子。形容帳之精美。蕭綱《戲作謝惠連體十三韻》：珠繩翡翠帷，綺幕芙蓉帳。春宵：新婚之夜。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情深只恨春宵短，一覺睡到太陽高高升起。君王深戀兒女情溫柔鄉(xiāng)，從此再也不早朝。
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游夜專夜。
承受君歡侍君飲，忙得沒有閑暇。春日陪皇上一起出游，晚上夜夜侍寢。
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后宮中妃嬪不下三千人，卻只有她獨享皇帝的恩寵。
佳麗三千：《后漢書·皇后紀(jì)》：自武元之后，世增淫費，乃至掖庭三千。言后宮女子之多。
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
金屋中梳妝打扮，夜夜撒嬌不離君王；玉樓上酒酣宴罷，醉意更添幾許風(fēng)韻。
金屋：《漢武故事》記載，武帝幼時，他姑媽將他抱在膝上，問他要不要她的女兒阿嬌作妻子。他笑著回答說：“若得阿嬌，當(dāng)以金屋藏之?！?/p>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
兄弟姐妹都因她列土封侯，楊家門楣光耀令人羨慕。
姊妹：姐妹。列土：分封土地。可憐：可愛，值得羨慕。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于是使得天下的父母都改變了心意，變成重女輕男。
不重生男重生女：陳鴻《長恨歌傳》云，當(dāng)時民謠有“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歡”，“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卻為門上楣”等。
驪宮高處入青云，仙樂風(fēng)飄處處聞。
驪山上華清宮內(nèi)玉宇瓊樓高聳入云，清風(fēng)過處仙樂飄向四面八方。
驪宮：驪山華清宮。驪山在今陜西臨潼。
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
輕歌曼舞多合拍，管弦旋律盡傳神，君王終日觀看，卻百看不厭。
凝絲竹：指弦樂器和管樂器伴奏出舒緩的旋律。
漁陽鼙(pí)鼓動地來，驚破霓(ní)裳羽衣曲。
漁陽叛亂的戰(zhàn)鼓震耳欲聾，宮中停奏霓裳羽衣曲。
漁陽：郡名，轄今北京市平谷縣和天津市的薊縣等地，當(dāng)時屬于平盧、范陽、河?xùn)|三鎮(zhèn)節(jié)度史安祿山的轄區(qū)。天寶十四載冬，安祿山在范陽起兵叛亂。鼙鼓：古代騎兵用的小鼓，此借指戰(zhàn)爭。霓裳羽衣曲：舞曲名，據(jù)說為唐開元年間西涼節(jié)度使楊敬述所獻，經(jīng)唐玄宗潤色并制作歌詞，改用此名。樂曲著意表現(xiàn)虛無縹緲的仙境和仙女形象。
九重城闕(què)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
九重宮殿霎時塵土飛揚，君王帶著大批臣工美眷向西南逃亡。
九重城闕：九重門的京城，此指長安。煙塵生：指發(fā)生戰(zhàn)事。闕：意為古代宮殿門前兩邊的樓，泛指宮殿或帝王的住所?！冻o·九辯》：君之門以九重。千乘萬騎西南行：天寶十五載六月，安祿山破潼關(guān)，逼近長安。玄宗帶領(lǐng)楊貴妃等出延秋門向西南方向逃走。當(dāng)時隨行護衛(wèi)并不多，“千乘萬騎”是夸大之詞。乘：一人一騎為一乘。
翠華搖搖行復(fù)止，西出都門百余里。
車隊走走停停，西出長安才百余里。
翠華：用翠鳥羽毛裝飾的旗幟，皇帝儀仗隊用。司馬相如《上林賦》：建翠華之旗，樹靈鼉之鼓。百余里：指到了距長安一百多里的馬嵬坡。
六軍不發(fā)無奈何，宛轉(zhuǎn)蛾眉馬前死。
六軍停滯不前，要求賜死楊玉環(huán)。君王無可奈何，只得在馬嵬坡下縊殺楊玉環(huán)。
六軍：指天子軍隊。玄宗即命力士賜貴妃自盡。宛轉(zhuǎn)：形容美人臨死前哀怨纏綿的樣子。蛾眉：古代美女的代稱，此指楊貴妃?！对娊?jīng)·衛(wèi)風(fēng)·碩人》：螓首蛾眉。
花鈿(diàn)委地?zé)o人收，翠翹金雀玉搔(sāo)頭。
貴妃頭上的飾品，拋撒滿地?zé)o人收拾。翠翹金雀玉搔頭，珍貴頭飾一根根。
花鈿：用金翠珠寶等制成的花朵形首飾。委地：丟棄在地上。翠翹：首飾，形如翡翠鳥尾。金雀：金雀釵，釵形似鳳（古稱朱雀）。玉搔頭：玉簪?！段骶╇s記》卷二：武帝過李夫人，就取玉簪搔頭。自此后宮人搔頭皆用玉。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君王欲救不能，掩面而泣，回頭看貴妃慘死的場景，血淚止不住地流。
黃埃散漫風(fēng)蕭索，云棧(zhàn)縈(yíng)紆(yū)登劍閣。
秋風(fēng)蕭索掃落葉，黃土塵埃已消遁，回環(huán)曲折穿棧道，車隊踏上了劍閣古道。
云棧：高入云霄的棧道?？M紆：縈回盤繞。劍閣：又稱劍門關(guān)，在今四川劍閣縣北，是由秦入蜀的要道。此地群山如劍，峭壁中斷處，兩山對峙如門。諸葛亮相蜀時，鑿石駕凌空棧道以通行。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jīng)旗無光日色薄。
峨眉山下行人稀少，旌旗無色，日月無光。
峨嵋山：在今四川峨眉山市。玄宗奔蜀途中，并未經(jīng)過峨嵋山，這里泛指蜀中高山。旌旗：旗幟的總稱。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蜀地山清水秀，引得君王相思情。
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
行宮里望月滿目凄然，雨夜聽曲聲聲帶悲。
行宮：皇帝離京出行在外的臨時住所。夜雨聞鈴：《明皇雜錄·補遺》：“明皇既幸蜀，西南行。初入斜谷，霖雨涉旬，于棧道雨中聞鈴音與山相應(yīng)。上既悼念貴妃，采其聲為《雨霖鈴曲》以寄恨焉?！边@里暗指此事。后《雨霖鈴》成為宋詞詞牌名。
天旋地轉(zhuǎn)回龍馭(yù)，到此躊(chóu)躇(chú)不能去。
叛亂平息后，君王重返長安，路過馬嵬坡，睹物思人，徘徊不前。
天旋地轉(zhuǎn)：指時局好轉(zhuǎn)。肅宗至德二年，郭子儀軍收復(fù)長安。回龍馭：皇帝的車駕歸來。躊躇：指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
馬嵬(wéi)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
萋萋馬嵬坡下，荒涼黃冢中，佳人容顏再不見，唯有墳塋躺山間。
不見玉顏空死處：據(jù)《舊唐書·后妃傳》載：玄宗自蜀還，令中使祭奠楊貴妃，密令改葬于他所。初瘞時，以紫褥裹之，肌膚已壞，而香囊仍在，內(nèi)官以獻，上皇視之凄惋，乃令圖其形于別殿，朝夕視焉。
君臣相顧盡沾衣，東望都門信馬歸。
君臣相顧，淚濕衣衫，東望京都心傷悲，信馬由韁歸朝堂。
信馬：意思是無心鞭馬，任馬前進。
歸來池苑(yuàn)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
回來一看，池苑依舊，太液池邊芙蓉仍在，未央宮中垂柳未改。
太液：漢宮中有太液池。未央：漢有未央宮。此皆借指唐長安皇宮。
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
芙蓉開得像玉環(huán)的臉，柳葉兒好似她的眉，此情此景如何不心生悲戚?
春風(fēng)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
春風(fēng)吹開桃李花，物是人非不勝悲；秋雨滴落梧桐葉，場面寂寞更慘凄。
西宮南內(nèi)多秋草，落葉滿階紅不掃。(花開日 一作：花開夜；南內(nèi) 一作：南苑)
興慶宮和甘露殿，處處蕭條，秋草叢生。宮內(nèi)落葉滿臺階，長久不見有人掃。
西宮南苑：皇宮之內(nèi)稱為大內(nèi)。西宮即西內(nèi)太極宮，南內(nèi)為興慶宮。玄宗返京后，初居南內(nèi)。上元元年，權(quán)宦李輔國假借肅宗名義，脅迫玄宗遷往西內(nèi)，并流貶玄宗親信高力士、陳玄禮等人。
梨園弟子白發(fā)新，椒房阿監(jiān)青娥老。
戲子頭已雪白，宮女紅顏盡褪。
梨園弟子：指玄宗當(dāng)年訓(xùn)練的樂工舞女。梨園：據(jù)《新唐書·禮樂志》：唐玄宗時宮中教習(xí)音樂的機構(gòu)，曾選'坐部伎'三百人教練歌舞，隨時應(yīng)詔表演，號稱“皇帝梨園弟子”。椒房：后妃居住之所，因以花椒和泥抹墻，故稱。阿監(jiān)：宮中的侍從女官。青娥：年輕的宮女。據(jù)《新唐書·百官志》，內(nèi)官宮正有阿監(jiān)、副監(jiān)，視七品。
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
晚上宮殿中流螢飛舞，孤燈油盡君王仍難以入睡。
孤燈挑盡：古時用油燈照明，為使燈火明亮，過了一會兒就要把浸在油中的燈草往前挑一點。挑盡：說明夜已深。按，唐時宮延夜間燃燭而不點油燈，此處旨在形容玄宗晚年生活環(huán)境的凄苦。
遲遲鐘鼓初長夜，耿(gěng)耿星河欲曙(shǔ )天。
細(xì)數(shù)遲遲鐘鼓聲，愈數(shù)愈覺夜漫長。遙望耿耿星河天，直到東方吐曙光。
遲遲：遲緩。報更鐘鼓聲起止原有定時，這里用以形容玄宗長夜難眠時的心情。耿耿：微明的樣子。欲曙天：長夜將曉之時。
鴛(yuān)鴦(yāng)瓦冷霜華重，翡翠衾(qīn)寒誰與共。
鴛鴦瓦上霜花重生，冰冷的翡翠被里誰與君王同眠?
鴛鴦瓦：屋頂上俯仰相對合在一起的瓦。房瓦一俯一仰相合，稱陰陽瓦，亦稱鴛鴦瓦。霜華：霜花。翡翠衾：布面繡有翡翠鳥的被子。《楚辭·招魂》：翡翠珠被，爛齊光些。言其珍貴。誰與共：與誰共。
悠悠生死別經(jīng)年，魂魄不曾來入夢。
陰陽相隔已一年，為何你從未在我夢里來過？
臨邛(qióng)道士鴻都客，能以精誠致魂魄。
臨邛道士正客居長安，據(jù)說他能以法術(shù)招來貴妃魂魄。
臨邛道士鴻都客：意謂有個從臨邛來長安的道士。臨邛：今四川邛崍縣。鴻都：東漢都城洛陽的宮門名，這里借指長安。《后漢書·靈帝紀(jì)》：光和元年二月，始置鴻都門學(xué)士。致魂魄：招來楊貴妃的亡魂。
為感君王輾轉(zhuǎn)思，遂教方士殷勤覓(mì)。
君王思念貴妃的情意令他感動。他接受皇命，不敢怠慢，殷勤地尋找，八面御風(fēng)。
方士：有法術(shù)的人。這里指道士。殷勤：盡力。
排空馭氣奔如電，升天入地求之遍。
道士騰云駕霧，疾馳如閃電，幾乎一切地方都尋找個遍。
排空馭氣：即騰云駕霧。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上尋遍天界下尋遍地府，都毫無結(jié)果。
窮：窮盡，找遍。碧落：即天空。黃泉：指地下。海上仙山：《史記·封禪書》：自威、宣、燕昭使人人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傳在渤海中。
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渺間。
忽然聽說海上有一座被白云圍繞的仙山。
樓閣玲瓏五云起，其中綽(chuò)約多仙子。
玲瓏剔透樓臺閣，五彩祥云承托起。天仙神女?dāng)?shù)之不盡，個個風(fēng)姿綽約。
玲瓏：華美精巧。五云：五彩云霞。綽約：體態(tài)輕盈柔美。《莊子·逍遙游》：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
當(dāng)中有一人字太真，肌膚如雪貌似花，好像就是君王要找的楊貴妃。
參差：仿佛，差不多。
金闕(què)西廂叩玉扃(jiōng)，轉(zhuǎn)教小玉報雙成。
道士來到金闕西邊，叩響玉石雕做的院門輕聲呼喚，讓小玉叫侍女雙成去通報。
金闕：《太平御覽》卷六六。引《大洞玉經(jīng)》：上清宮門中有兩闕，左金闕，右玉闕。西廂：《爾雅·釋宮》：室有東西廂日廟。西廂在右。玉扃：玉門。即玉闕之變文。轉(zhuǎn)教小玉報雙成：意謂仙府庭院重重，須經(jīng)輾轉(zhuǎn)通報。小玉：吳王夫差女。雙成：傳說中西王母的侍女。這里皆借指楊貴妃在仙山的侍女。
聞道漢家天子使，九華帳里夢魂驚。
太真聽說君王的使者到了，從帳中驚醒。
九華帳：繡飾華美的帳子。九華：重重花飾的圖案。言帳之精美?！端螘ず箦鷤鳌罚鹤詽h氏昭陽之輪奐，魏室九華之照耀。
攬衣推枕起徘徊，珠箔(bó)銀屏迤(yǐ)邐(lǐ)開。
穿上衣服推開枕頭出了睡帳。逐次地打開屏風(fēng)放下珠簾。
珠箔：珠簾。銀屏：飾銀的屏風(fēng)。邐迤：接連不斷地。
云鬢半偏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
半梳著云鬢剛剛睡醒，來不及梳妝就走下壇來，還歪帶著花冠。
新睡覺：剛睡醒。覺，醒。
風(fēng)吹仙袂(mèi)飄飄舉，猶似霓(ní)裳(cháng)羽衣舞。
輕柔的仙風(fēng)吹拂著衣袖微微飄動，就像霓裳羽衣的舞姿，裊裊婷婷。
袂：衣袖。玉容寂寞：此指神色黯淡凄楚。霓裳羽衣舞:代中國宮廷樂舞。唐玄宗登洛陽三鄉(xiāng)驛，望女兒山所作。
玉容寂寞淚闌(lán)干，梨花一枝春帶雨。(闌 通：欄；飄飄 一作：飄飖)
寂寞憂愁顏，面上淚水長流，猶如春天帶雨的梨花。
闌干：縱橫交錯的樣子。這里形容淚痕滿面。
含情凝睇(dì)謝君王，一別音容兩渺茫。
含情凝視天子使，托他深深謝君王。馬嵬坡上長別后，音訊顏容兩渺茫。
凝睇：凝視。
昭陽殿里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
昭陽殿里的姻緣早已隔斷，蓬萊宮中的孤寂，時間還很漫長。
昭陽殿：漢成帝寵妃趙飛燕的寢宮。此借指楊貴妃住過的宮殿。蓬萊宮：傳說中的海上仙山。這里指貴妃在仙山的居所。
回頭下望人寰(huán)處，不見長安見塵霧。
回頭俯視人間，長安已隱，只剩塵霧。
人寰：人間。
惟將舊物表深情，鈿(diàn)合金釵寄將去。
只有用當(dāng)年的信物表達(dá)我的深情，鈿盒金釵你帶去給君王做紀(jì)念。
舊物：指生前與玄宗定情的信物。寄將去：托道士帶回。
釵留一股合一扇，釵擘(bò)黃金合分鈿。
金釵留下一股，鈿盒留下一半，金釵劈開黃金，鈿盒分了寶鈿。
釵留二句：把金釵、鈿盒分成兩半，自留一半。擘：分開。合分鈿：將鈿盒上的圖案分成兩部分。
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
但愿我們相愛的心，就像黃金寶鈿一樣忠貞堅硬，天上人間總有機會再見。
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
臨別殷勤托方士，寄語君王表情思，語中誓言只有君王與我知。
重寄詞：貴妃在告別是重又托他捎話。兩心知：只有玄宗、貴妃二人心里明白。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當(dāng)年七月七日長生殿中，夜半無人，我們共起山盟海誓。
長生殿：在驪山華清宮內(nèi)，天寶元年造。按“七月”以下六句為作者虛擬之詞。而所謂長生殿者，亦非華清宮之長生殿，而是長安皇宮寢殿之習(xí)稱。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在天愿為比翼雙飛鳥，在地愿為并生連理枝。
比翼鳥：傳說中的鳥名，據(jù)說只有一目一翼，雌雄并在一起才能飛。連理枝：兩株樹木樹干相抱。古人常用此二物比喻情侶相愛、永不分離。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即使是天長地久，也總會有盡頭，但這生死遺恨，卻永遠(yuǎn)沒有盡期。
恨：遺憾。綿綿：連綿不斷。
【疑難字注音與釋義】
縈紆（yíngyū）：縈回盤繞；袂（mèi）：衣袖；凝睇（dì）：凝視；人寰（huán）：人間。
【賞析】
元和元年（806），詩人攜友人陳鴻、王質(zhì)同游仙游寺，感玄宗與楊妃舊事，是有此詩。前三十句，寫玄宗喜得佳人，萬般寵愛，并因此而荒廢朝政的歷史畫面。下十二句，風(fēng)云突變，寫安史亂起、宮闕西奔、馬嵬兵變、貴妃被縊的歷史畫面。以下三十二句，緊扣一個“恨”字，描繪了玄宗在蜀的悲傷寂寞、還都路上的追憶傷情、回宮以后的睹物思人等種種情景，將纏綿悱惻的相思之苦寫的蕩氣回腸，為下文道士幫忙張本。下四十四句，寫道士幫助玄宗上天入地、歷盡千辛萬苦終于找到楊貴妃，并讓楊貴妃以“梨花一枝春帶雨”的楚楚動人形象迎接漢家使者，托物寄詞，重申前誓：“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蹦﹥删洌俅吸c題，照應(yīng)開頭，“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李、楊的愛情，“情之所鐘，為帝王家罕有”，被時人稱為“希代之事”，本詩雖有對玄宗重色誤國的非議，但更多的是對李、楊愛情的贊頌，表達(dá)一種對忠貞愛情的理想；這里的“恨”，也不是對哪個人的“恨”，更多的是一種相思之苦與哀怨之情。全詩描寫則婉轉(zhuǎn)玲瓏，抒情則纏綿悱惻，是中國古代敘事詩中的千古絕唱。
【作者介紹】
白居易（772年－846年），字樂天，號香山居士，又號醉吟先生，祖籍太原，到其曾祖父時遷居下邽，生于河南新鄭。是唐代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詩人，唐代三大詩人之一。白居易與元稹共同倡導(dǎo)新樂府運動，世稱“元白”，與劉禹錫并稱“劉白”。白居易的詩歌題材廣泛，形式多樣，語言平易通俗，有“詩魔”和“詩王”之稱。官至翰林學(xué)士、左贊善大夫。公元846年，白居易在洛陽逝世，葬于香山。有《白氏長慶集》傳世，代表詩作有《長恨歌》、《賣炭翁》、《琵琶行》等。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