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2015年，比爾蓋茨在TED演講中，對未來的預言一語成讖 —— 在未來幾十年里，如果有樣東西能殺掉上千萬人，最有可能的，不是戰(zhàn)爭，而是種具有高傳染性的病毒；不是導彈，而是微生物。
文 | 立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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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人類早在幾千年前就有了醫(yī)學，但無論東方還是西方，傳統(tǒng)醫(yī)學不過是經驗主義+主觀臆斷，時不時還參雜些巫術作為私貨。在今天看來，當初那些奇葩的醫(yī)學，實在有些自欺欺人、聊勝于無，甚至更像是職業(yè)殺手。
而建立在實證科學基礎上的現(xiàn)代醫(yī)學，經過一代代的植物學家、化學家、生物學家、遺傳學家的努力，終于與傳統(tǒng)醫(yī)學分道揚鑣，成為了一門獨立的科學。但現(xiàn)代醫(yī)學從誕生起，至今也不過百年。
正如本系列上篇《現(xiàn)代醫(yī)學——有多管用》所說的，現(xiàn)代醫(yī)學看似高大精深，但卻絕非萬能。對于大部分疾病，醫(yī)學并不能根本解決問題，抑或，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但生命又如此脆弱，無處不在的微生物，雖然細微到無從感知，一旦侵入人體，卻往往致命。事實上，在漫長的演化史上，人類根本沒有醫(yī)學的保護，卻依然在充斥著微生物、病原體的世界里，繁衍生息、發(fā)展壯大，所仰賴的，只有人體經億萬年演化而來的、精妙絕倫的免疫系統(tǒng)。
如果我們把身體想象成一個王國，那么王國時刻都必須面對細菌、病毒或寄生蟲等等外部敵人，即病原體。而免疫系統(tǒng)，就是王國用來抵御病原體、打擊外敵的防御體系。其中，不但要有沖鋒陷陣的軍隊，還得有情報傳輸和武器制造部門。而人體的健康，全都得依靠免疫系統(tǒng)各部門高度警覺、分工明確、勤懇敬業(yè)、夜以繼日的工作。
人體免疫，是我們健康的底層邏輯，所有的疾病都與免疫有關，如果喪失了免疫力，那么人連幾天都活不了，即便有再高明的醫(yī)學，都將無濟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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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有人總愛拿提高免疫力說事，沒事就亂吃所謂“提高免疫力”的保健品，且不說這些保健品是否真的有用，隨便提高免疫力的強度和閾值，不但會引起意想不到的麻煩，甚至還可能是致命的。
英國著名演化生物學家理查德·道金斯，用盲眼鐘表匠，來隱喻自然演化的神奇和巧妙。而人體的免疫系統(tǒng)也同樣如此，億萬年來，它被演化這只巧手設計、雕琢得精妙絕倫。而它所要展現(xiàn)的，并非簡單的力量強弱的對比，而是一種精準與平衡。免疫系統(tǒng)無論是過度強勢、或是過分靈敏，都未必是一件好事。
人體免疫 既要求精準 又需要平衡
1、若免疫系統(tǒng)一發(fā)現(xiàn)壞人，便不分青紅皂白、立刻打足雞血、火力全開，則往往容易誤傷自己人，會在無意間殺死大量正常的體細胞，往往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就像很多Coronavirus感染者中的重癥病例，免疫系統(tǒng)沒能清除病毒，卻因免疫細胞被過分激活，而形成細胞因子風暴，在清除病毒的同時，對正常的體細胞發(fā)起瘋狂攻擊，而導致了人體多器官的衰竭，并危及到病人的生命。
細胞因子風暴，即一種過度免疫現(xiàn)象。
2、免疫系統(tǒng)通常有自己的識別機制，以防止誤傷自己人。但如果識別機制出錯，也可能把“好人”當成“壞人”。
過敏，即對無害的外來物質，做出了錯誤的免疫應答，發(fā)起無原則的胡亂攻擊，進而損傷了正常機體組織。過敏是典型的自身免疫疾病，往往很難治愈，比如：
1、紅斑狼瘡，就是一種非常兇險的、因免疫力過分提高引起的疾病。最初，病人臉部兩側出現(xiàn)大片紅斑；隨后，不但眼睛、皮膚處創(chuàng)傷愈演愈烈，身體的大部分內臟，也都受到了自身免疫系統(tǒng)的攻擊；最后所有器官逐漸衰竭、直至死亡。就好像大水沖了龍王廟。
2、風濕性關節(jié)炎，即免疫系統(tǒng)攻擊關節(jié)的結締組織，出現(xiàn)類似發(fā)炎的癥狀；Ⅰ型糖尿病，因免疫系統(tǒng)攻擊胰島細胞，而使胰腺無法正常分泌胰島素。重癥肌無力，也是免疫系統(tǒng)攻擊了肌肉細胞上的神經，致使肌肉無法正常收縮。
肥大細胞釋放組織胺(Histamines右下角綠色物質)
3、哮喘和蕁麻疹，是最常見的過敏病癥，其共同病因是：組織中的肥大細胞被不明物質刺激而過度反應，釋放出一種叫組織胺的化學傳導介質，使血管壁通透性增加、組織液外溢，致使皮膚或粘膜水腫并隆起。
當隆起部位是氣管，那就是哮喘；若是皮膚，則會產生劇烈瘙癢；而鼻粘膜的隆起，就是過敏性鼻炎；如果腦部血管隆起，而擠壓神經，那就是偏頭疼。有過敏體質的人，特別容易頭疼，就是這原因。
這么多表現(xiàn)各異的疾病癥狀，并無細菌感染。究其原因，大多是花粉、柳絮、絨毛等的蛋白質；還有牛奶、花生、海鮮等食物蛋白，都是些生活中常見的無害物質引起的。
而當引起過敏的物質消失，過敏部位會很快恢復如初，就好像什么都有沒發(fā)生過。但討厭的是，引起過敏的物質千奇百怪，而大多數(shù)情況下，我們都難以找到過敏源。
目前所知的人體自身免疫病有一百多種，機理相似，都是免疫系統(tǒng)不斷地攻擊自身細胞造成的。但幾乎所有的自體免疫病，都屬于疑難雜癥，沒有病因、無法治愈，唯一的辦法，是用服用免疫抑制劑進行緩解。
既然現(xiàn)代醫(yī)學已經宣布，對于免疫系統(tǒng)疾病至今都無能為力，所以，凡宣傳能治好上述疾病的，那就一定是騙子。
一個巨噬細胞(一種專門吞噬病原體的白細胞) 遇上一群有害細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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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免疫系統(tǒng)的精妙之處，正在于它的中庸平衡、恰到好處。
1、人體內本就存在大量對人體有益、與人體共生的細菌，始終與免疫系統(tǒng)和平相處、并獲得豁免。而免疫系統(tǒng)也絕非簡單粗暴，它只負責清除對人體有害的病原體微生物。
免疫系統(tǒng)與微生物之間，既斗爭、又妥協(xié)，既彼此塑造、又保持平衡。(具體參見《 細菌—到底有多強大》)
2、事實上，健康人體內也有病毒，與免疫系統(tǒng)同樣相安無事。但當人的免疫力大幅下降，病毒也會趁機大量繁殖，使人體出現(xiàn)疾病癥狀。
比如，95%中國人體內都有巨細胞病毒，這是一種皰疹病毒，絕大部分人感染后沒有癥狀，只有化驗才能發(fā)現(xiàn)。
再如，很多人感染一種叫弓形蟲的寄生蟲，這一般與養(yǎng)寵物有關。各國感染弓形蟲的比例都很高，英國有40%，法國更達到90%，中國也有25%，但大部分人與弓形蟲一生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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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總有些致病病原體，會夸越千山萬水、克服重重困難，來到我們身邊、侵入我們身體。這時，免疫系統(tǒng)就會立刻行動起來，并總能明確識別、精準打擊、并定點清除所有的敵人。
首先，病原體要進入人體、安營扎寨，就得突破人體的第一道防線——皮膚+粘膜+肺。
（1）人體表面的皮膚，是阻隔病原體的第一道天然物理屏障。皮膚由死去的細胞堆積而成，表皮下的汗腺、皮脂腺會分泌具有抗菌成分的物質，所以只要皮膚上沒有破損，幾乎沒有什么微生物能穿過皮膚、進入我們體內。
事實上，病原體進入人體的概率真的很低。它們絕大多數(shù)都死在了入侵的途中，死于地板、桌面、紙巾，死于皮膚分泌的化學物質，或死于不適合的環(huán)境與溫度。
（2）但粘膜和肺，同樣與外界直接接觸。比如呼吸過程中，肺部會吸入各種雜質、微生物，而游走于肺泡的塵細胞，則會吞噬掉這些異物。細菌等生物能夠被分解，而PM2.5等無法分解的物質，便被存儲于塵細胞，順著氣管上纖毛的擺動方向，被向上送達咽喉，痰就是它們與唾液的混合物。
其實大部分痰會進入胃，由胃酸作殺菌處理。因此，胃酸是人體防線重要的殺傷性武器。
呼吸道黏膜上有纖毛 可清除異物
但是，一旦皮膚出現(xiàn)傷口，細菌等微生物便會突破第一道防線，趁虛而入、進入體內，并發(fā)生炎癥反應。
這時傷口附近的肥大細胞會釋放組織胺，使血管膨大、血管壁變薄，于是淡黃色的血漿便從血管細胞縫隙中涌出，而血漿里夾雜的武器，就是各種各樣的白細胞。
因為傷口附近一下涌入許多液體，所以會明顯腫脹起來。受傷后傷口的水腫，就意味著身體的免疫機制，正通過改變血液運輸特性，帶來了殺滅微生物的軍隊。
白血球即白細胞 括血漿里的白細胞、以及淋巴細胞
?巨噬細胞
所謂白細胞，其實是個統(tǒng)稱，是相對于紅細胞而言的。白細胞其實是無色的，包含許多種類，職責是消滅入侵的微生物，比如嗜中性粒細胞、嗜酸性粒細胞、單核細胞等等。
比如單核細胞。一旦遭遇敵人，單核細胞的體積會一下增加幾十倍，變成巨噬細胞，吞噬細菌等微生物。
吞噬細胞吞噬細菌過程
趁著白細胞陸續(xù)趕來的功夫，侵入人體的細菌也在爭分奪秒、繁殖自己，它們之間，將是場數(shù)量與速度的較量和對決。
白細胞固然勇武，但它吞噬細菌的數(shù)量是有限的，在大約吞掉15個細菌后，白細胞自己也會死亡。
雖然吞噬細菌一旦開始工作，就相當于開啟了自殺程序，但它們依舊敬業(yè)本分、爭分奪秒、拼命工作；邊吞還邊往外吐些東西，如分解蛋白的酶、氧化氫、一氧化氮等。這些都有助于殺滅細菌，雖然對人體細胞同樣有害，但戰(zhàn)斗之初期、當細菌數(shù)量占優(yōu)時，這也不失為一種有效的策略。
當后續(xù)大隊白細胞陸續(xù)趕來，越聚越多、一同奮勇殺敵，傷口處就會流出淡黃色的膿液，這是由白細胞的尸體匯聚而成的。當細菌被全部殲滅，皮膚紅腫的傷口，才慢慢恢復平靜。等破損的皮膚長出新的細胞，傷口就愈合了。
?T淋巴細胞
但是，當我們的身體遇到一種從沒見到過的細菌或病毒，免疫系統(tǒng)通常反應較慢；但只要一種病菌第二次出現(xiàn)，免疫系統(tǒng)便會立刻認出壞人、迅速反應。
一場戰(zhàn)斗中，沖鋒陷陣的主力顯然是巨噬細胞。但巨噬細胞除了吞噬細菌，還會把細菌表面的蛋白質嵌在自己細胞膜上，到處向同伴展示，讓大伙兒都看到入侵者的特征。
這些入侵者表面的蛋白質碎片，就是抗原，帶著抗原的巨噬細胞，還會把信息輸送給輔助T細胞，但這些蛋白質碎片所標志的抗原特征并不精確。
而輔助T細胞的特長，就是精準標識抗原信息，并把這信息廣泛傳遞出去，以激活同伴T細胞、以及B淋巴細胞。
適應性免疫的過程
樹突狀細胞將抗原信息傳遞給T細胞
其實這工作很多白細胞都能做
但樹突狀細胞是一種功能最強的抗原呈遞細胞
T淋巴細胞，大致分為輔助性T細胞、細胞毒性T細胞，它們產生于骨髓，在胸腺thymus中分化、成熟，再通過淋巴循環(huán)與血液循環(huán)，分布全身、發(fā)揮免疫作用。所謂T細胞，正是取了thymus的首字母。
我們所熟知的艾滋病毒，其感染目標就是輔助T細胞——這個免疫系統(tǒng)中專門分析敵情、傳遞信息的關鍵角色。艾滋病病毒專愛入侵輔助T細胞，把自己的基因片段接入其基因，將其劫持為病毒工廠，從而從根本上摧毀了人體的免疫功能。
艾滋病人失去了輔助T細胞，侵入人體內的壞人特征便無法被準確標記，巨噬細胞失去了攻擊方向，人體便從此失去了保護。
?B淋巴細胞
上面我們提到了抗原?？乖侵高M入人體的外來物質，如細菌、病毒、花粉等，每種物質都以特定蛋白質表示，抗原能夠誘發(fā)機體發(fā)生免疫應答。
而B淋巴細胞，是專門產生抗體的。抗體的形狀像Y，下端連接于細胞膜，而斜上方分出來的兩個分叉，就是用來與千奇百怪的抗原分子精準結合、一一對應的。
B細胞橫截面與抗體的形態(tài)
人體可能合成的抗體種類有上百萬種之多。理論上，人一生中無論遭遇多少外來入侵者，它們所攜帶的抗原特征，抗體都足以清楚辨別?？贵w只有能變化無窮，才可能夠標記每一個侵者的體貌特征。
每個B細胞只攜帶一種抗體，外來的抗原有多少種類，人體就能產生多少種類的對應抗體?？贵w就是免疫球蛋白，因此人體能夠合成的B細胞蛋白質種類，同樣不計其數(shù)。
B細胞來源于骨髓，存儲于淋巴。當不同種類的B細胞在體液中飄蕩、遇到某種外來抗原時，就會紛紛上前與之匹配，一旦抗體與抗原匹配成功，B細胞就被立刻激活，開始了瘋狂的有絲分裂，復制出許許多多相同的抗體。
而一場防御戰(zhàn)一旦開打，B細胞也會一刻不停、日夜兼程，拼命制造抗體。也因為工作太過拼命，所以B細胞的壽命一般都只有2天。
而這些被大量制造出來的抗體，就像一張張通緝令，在第一時間四處尋找、鎖定相應細菌，而在傾巢而出的嗜中性粒細胞眼里，身上掛著抗體蛋白質的細菌，都是極其美味的大餐。
上排依次：嗜中性粒細胞 嗜酸性粒細胞 嗜堿性粒細胞 單核細胞
下排依次：T細胞 B細胞 自然殺傷細胞 巨噬細胞
相比于細菌感染，病毒感染又是另外一種情況。
細菌一旦進入人體，就能瘋狂繁殖。相比之下，病毒就實在可憐了。病毒只有進入人體細胞，才能表現(xiàn)出生命的特征，否則它們與非生命沒啥兩樣。
（1）當一個病毒千辛萬苦進入人體，事實上依然十分脆弱，如果被抗體盯上，病毒身上的蛋白質刺突(即病毒與細胞結合的點位)，便會被抗體覆蓋。這樣，病毒不但失去了入侵細胞的機會，還因為身上掛著抗體，會很快被路過的白細胞吃掉。
所以病毒必須喬裝打扮、偽裝自己，才可能騙過細胞、偷偷潛入細胞內部，利用細胞內的資源進行瘋狂復制，直至細胞資源耗盡、死亡破裂，成千上萬的病毒就能傾巢而出，再去禍害別的細胞。
每種病毒上的獨特刺突 是它欺騙細胞 蒙混過關的工具
（2）但即便病毒成功侵入了細胞，也并不表示它的勝利，免疫系統(tǒng)依然可能把被病毒劫持的細胞殺死。因為病毒在細胞里忙著復制自己時，細胞膜就會掛上許多病毒外殼的蛋白質。而人體內的殺傷性T細胞，則能夠通過識別蛋白質，而能找到被病毒感染的細胞。
殺傷性T細胞，還有個嚇人的名字叫細胞毒性T細胞，專門用來殺死被感染或變異的細胞，包括癌細胞。它首先分泌一種“穿孔蛋白”，將被感染的細胞打開、并注入毒素，讓細胞開啟自殺程序；當細胞內部溶酶體的膜破裂，釋放出水解酶時，細胞內所有細胞器、包括病毒，便會被消化殆盡、一網打擊。
細胞毒性T細胞 簡稱殺手T細胞
殺死被感染的人體細胞的過程
當傷害來自于外部，免疫系統(tǒng)當然當仁不讓；但有的時候，傷害也可能來自內部，比如癌細胞，清除癌細胞同樣是免疫系統(tǒng)份內的工作。
癌細胞本來也是體內的正常細胞，但在幾次變異出錯后，就成了分裂不受控制的壞分子。一旦體內出現(xiàn)癌細胞，就會被一種叫自然殺傷細胞的淋巴細胞清除掉。自然殺傷細胞是癌細胞的天敵，能夠識別、清除絕大部分的癌細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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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免疫系統(tǒng)來說，需要時刻保持警惕、保障自己王國的安全；但面對千變萬化的病原體，又必須提高效率、節(jié)約資源、精準打擊。于是，在漫長的演化中，在先天性免疫(即非特異性免疫)的基礎上，脊椎動物又獲得了一種針對特定病原體的特異性免疫。
無論你感染過細菌、還是病毒，只要被某種病原體感染過一次，血液中就會帶有針對相應抗原的抗體，壽命長的在血液里存在幾十年都不會消失。
所以人的免疫系統(tǒng)是有記憶性的，吃過一次虧，那么下次再遇上同樣的病原體，免疫系統(tǒng)就能迅速識別、很快再組織起有效的防守反擊。常常還沒等你察覺到有什么情況發(fā)生，入侵者就已經被全部消滅了。
這就是我們上文中描述的，在免疫系統(tǒng)與外來病原體的戰(zhàn)斗中，T細胞、B細胞，用抗體來辨別、檢測病原體所攜帶抗原的過程。
但問題是病原體千變萬化，人體可能接觸到自然界中的蛋白質，至少有幾百萬種，而免疫系統(tǒng)卻總是能準確識別每種抗原，并生產與之精準匹配的抗體。
那么問題來了，抗體是蛋白質，而且每種蛋白質的合成都需要基因資源，可人類的基因總共只有2.5萬個，兩者竟然相差了好幾個數(shù)量級。
其實，在人的基因組里，只有幾百個基因是專門用來合成抗體的。它們合成的，只是一些抗體的基礎片段。而免疫系統(tǒng)的聰明之處，正是能利用這些片段的排列組合，拼湊出無數(shù)種真正的抗體。是這些排列組合的多樣性，決定了抗體的多樣性。
左：免疫球蛋白與抗原(紅色)匹配
右：在T細胞抗體上嵌入片段的免疫療法
1、體液中的B細胞，帶著隨機產生的抗體，偶遇一種新的抗原；
2、要是運氣好，兩者可能大致匹配上，于是B細胞便被在一定程度上激活，而加速復制自己；
3、但又因抗原與抗體并非完全匹配，B細胞在復制時，就會有所調整；
4、直至兩者完美匹配，B細胞才被真正激活，開始瘋狂地有絲分裂、復制抗體。
這就是B細胞制造新抗體的大致過程。只要免疫系統(tǒng)與病原體有過一次交手，體內就會留存相應的抗體，當類似病原體再次出現(xiàn)，抗體便會被很快激活。
這樣，免疫系統(tǒng)就能取得時間上的優(yōu)勢，從容不迫、兵來將擋；趁著細菌病毒還沒大量繁殖，在短時間內，就能制造足夠的抗體，將體內的病原體悉數(shù)標記出來，好讓趕過來的白細胞大軍，迅速將危機扼殺于搖籃之中。
所以，當病原體相同，人體被一種細菌感染過，往往就能獲得終身免疫，即特異性免疫。而疫苗的研發(fā)制作，同樣是依據這個原理。
流感病毒表面紅色的是H蛋白
但有些狡猾的RNA病毒，如流感病毒。為逃避人體免疫，會不斷變換病毒表面的H蛋白。H蛋白就是抗原的標記，H蛋白變了，就好像舊病毒換上了新馬甲，讓免疫系就一下就認不出來。
而最近的新·冠Virus，正是一種蝙蝠攜帶的冠狀病毒表面，被接入了一段S蛋白，因而能與人體細胞表面ACE2蛋白準確結合，而感染人類。但對于人的免疫系統(tǒng)來說，這種全新病毒是完全陌生的。當免疫系統(tǒng)還正在懵圈、沒能回過神來，病毒就已經在人體的心肺和腎臟等器官處大量繁殖，長驅直入了。
當免疫系統(tǒng)遇上全新的抗原，就需要一定時間，來發(fā)生應答、產生抗體。而負責殺滅病原體的吞噬細胞、嗜中性粒細胞等白細胞大軍，必須在T細胞、B細胞等情報部門提供信息后，才能大舉進攻、剿滅敵軍。如果時間不幫忙，戰(zhàn)斗便難以獲得主動。因此，在免疫戰(zhàn)爭中，能否及時獲得抗體，是至關重要的一步。
顯微鏡下美麗的白細胞
有些病原體所以兇險，因為它們不按套路出牌，而逃過了免疫系統(tǒng)的追殺。
1、比如引起肺結核的結核分枝桿菌，它被吞噬細胞一口吞掉后，不但未被分解，還竟然在細胞內部獲取營養(yǎng)、繁殖自己。當吞噬細胞被消耗殆盡、壯烈犧牲，結核桿菌則蜂擁而出、再度作惡。
捕食對象反戈一擊，把捕獵者當成了獵物，免疫系統(tǒng)就跟著失靈了。
2、天花之所以頑劣，情況也頗為類似。天花通過呼吸道傳播。病毒從呼吸道上皮細胞進入，專門感染白細胞中的單核細胞，而單核細胞，正是專門吞噬病原體的巨噬細胞的雛形?？梢娞旎ú《竟舻模舱敲庖呒毎旧?，因而很難被遏制。
3、無獨有偶，艾滋病毒所攻擊的輔助性T細胞，同樣是一種免疫細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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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歷史上每次出現(xiàn)新型疫病，通常都來勢洶洶、收割大量人命。但隨時間流逝，群體中的大多數(shù)人，終會獲得相應的特異性免疫。
當適應期過后，雖然致病的病原體還在，但大多數(shù)人都在此過程中獲得了抗體。健康的成年人便不再被感染，而受感染的，多半只剩下兒童，而且癥狀也會輕得多。
這并非因為兒童的免疫力低下，而是在他們短暫的生命里，免疫系統(tǒng)遇到過的病原體太少，而沒足夠的歷練；兒童體內已有的抗體，也少得可憐。
于是，許多烈性傳染病都成了兒童病，如天花、麻疹、流行性腮腺炎等。而這些病原體與人類相識已久，也變得越來越溫和，即便感染，只要精心護理就能痊愈。
只要我們活著，免疫系統(tǒng)就在一刻不停地忙碌和戰(zhàn)斗著。它忙著識別、剿滅致病病原體時，會經常把外來的花粉、塵埃，甚至食物蛋白都一概誤認為是壞人，而胡亂攻擊一番。
現(xiàn)代人之所以動不動就過敏，也許是人類社會在飛速發(fā)展的同時，過于劇烈地改變了地球環(huán)境，所造成的后果。在漫長的古代，可能幾百上千年，自然環(huán)境都不會有多少變化；但現(xiàn)在，短短的幾十年，就讓人感覺滄海桑田了。
而近幾十年來，原本悄無聲息地存在于動物體內的病毒，如HIV、Ebola、H1N1、Sars、Mers等，屢屢大規(guī)模感染人類。這些來自動物的病毒，之所以頻繁地到人類世界興風作浪，是否同樣源于人類對大自然的過度侵占和開發(fā)？
而這些病毒所以兇險，恰恰因為它們對我們是全然陌生的。人體的免疫系統(tǒng)，對其聞所未聞、也毫無防備。通過體液傳播的病毒，尚能在一定范圍得到控制；而直接通過空氣、接觸就能相互傳染的病毒，則非常容易引起大規(guī)模的爆發(fā)。然而，人類對此，卻至今無所作為、毫無辦法。
人的免疫系統(tǒng)，在億萬年的演化中，經自然選擇之手打磨雕琢，而變得精妙無比、令人驚嘆，但卻依然經不住無知、貪婪的人類，毫無節(jié)制地跨越禁忌、惹禍上身。
2015年，比爾蓋茨在題為The Next Outbreak? We're Not Ready的TED演講中說：
在未來幾十年里，如果有樣東西能殺掉上千萬人，最有可能的，不是戰(zhàn)爭，而是具有高傳染性的病毒；不是導彈，而是微生物。
If anything kills over 10 million people in the nextfew decades, it's most likely to be a highly infectious virus rather than a war.Not missiles, but microbes.
但是，人們依舊沉浸在追名逐利、爭王爭霸的妄念之中，并未對比爾蓋茨的忠告絲毫有所警覺，直到疫情爆發(fā)、不可收拾。而這，也不過是再次證明了墨菲定律。
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fā)笑。而人類所有的愚蠢，有一種最為突出：即自以為是、忘乎所以。
相信人定勝天，所付出的，往往是生命的代價；做夢爭霸全球，到頭來，卻把瘟疫傳遍世界。敬畏自然、尊重生命者，方能得到和諧與安寧；而無知傲慢、狂妄自大者，只能是一敗涂地、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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