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張綺霞 攝影：陳縱宇
盆景藝術的歷史遠至唐朝，在章懷太子墓中，仍存有侍女托盆栽的壁畫，在宋代文學作品中也留有對盆栽的贊美之詞，明代盆景風氣正盛，在《考盆余事》中第一次出現(xiàn)「盆景」一詞，對于其用盆和植物的姿態(tài)已有講究。
盆景藝術融合文學、藝術、雕塑、園藝等不同范疇，講求以小見大，將山水景色留于小盆中賞玩，不用行千里路也能享受到自然美景，觀察到季節(jié)變換，這種傳統(tǒng)文化的樂趣也為今人所重。 近年在拍賣場上，盆景價格更屢創(chuàng)新高，吸引愈來愈多人關注。
盆景師蔡永昌自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接觸盆景，至今三十多年，從剛開始的業(yè)余興趣到如今全身投入，創(chuàng)作了不少佳作，也希望年輕一輩可接手傳承下去。
蔡永昌自七十年代在香港沙田居住，由于附近有不少人玩盆景，好奇探看之下，慢慢便與多位盆景友混熟。 玩盆景的前輩更請一眾年輕人去離島露營，抵達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要他們幫忙挖樹回家種植。 說到這里，他不忘加一句：「早期是沒有管制的，后來不可以了?！?/p>
慢慢地，看到前輩各種出色作品，他也開始心癢，八十年代嘗試自己學玩。 「當時玩盆景的多是退休人士，別人聽到我這么年輕也玩，也覺得奇怪。」自學之余，他到處向人請教，愈玩愈純熟，也愈來愈沉迷，甚至惹來家人抱怨。
當時他自己搞生意，利用公余時間照料盆景，生意屢有虧蝕，盆景作品卻屢屢獲獎。 隨后他把生意結束，當上地下鐵鉆探技術工人，辭職后到「云泉仙館」當園林副部長，負責管理整個園林，并打理園中數(shù)百盆盆景，終于做到自己喜愛的工作，又擔任沙田盆栽會主席及香港盆景雅石學會副主席，可說是全身投入盆景中。
蔡永昌自八十年代開始迷上盆景，資歷豐富，從年輕時就開始玩，他的性格也因著這興趣而改變。
本地的盆景風氣在六七十年代曾興盛一時，1962年，香港圣約翰副堂展覽展出多個廣州盆景作品，以嶺南派風格為主，其意境技藝之高讓不少市民嘖嘖稱善，引發(fā)興趣，玩盆景的人也愈來愈多。 但本地玩盆景的多是業(yè)余性質，缺乏相關的空間與知識，于是各方愛好者組織成協(xié)會，修建盆景園，讓會員的作品有地方可放。 1970年成立的香港盆景雅石學會更籌建了名為「石苑」的江南園庭，環(huán)境清幽，更成為電視古裝劇集常用的取景地點。
本地的盆景藝術以嶺南派為主流，其歷史可追溯至明清時期，風格與北派盆景大有不同，以「蓄枝截干」的手法為特色，追求蒼勁險奇的姿態(tài)，常用亞熱帶和熱帶的常綠細葉樹種，視枝爪繁多為美，因此展出前多會將枝條修剪，誘發(fā)新芽，是為最佳狀態(tài)。
盆景基本上可分為以植物為主的樹樁盆景與山石為主的山水盆景兩大類。 就樹木的形態(tài)而言，可分為單干式、雙干式、一頭多干式、林式、懸崖式、臥盆式、跌枝式、附石式等。 制作盆景的第一步是把樹頭裁修，稱為「裁胚」，待其發(fā)出新芽后，便要剪走不適合的，讓適合的葉芽長成枝干，是為「蓄枝」，到其長至方向、長度、粗幼等均適合后，再把其頂端裁掉，稱為「截干」。 截去的枝干長出新芽后，又再次作篩選剪裁，如此類推，無論是主干、側枝或小枝，其生長姿勢都在控制之內，長年下來枝枝成節(jié)，形成獨特的虬蟠姿態(tài)。 樹木體積也變得短小，樁景因此更緊湊。
「蓄枝截干」之法需要花上長時間，常要先在地上種10年，讓主要枝干生長確定，蔡解釋：「有六成樣子后，再把它移上盆。」移到盆中至少要修剪3年，才可確定最終的姿態(tài)，因為盆中生長空間小，根部無法好好伸展，樹木才會調節(jié)生長形態(tài)和速度。 「要移到盤中才能長出爪來，在地上則不行，它會不聽你控制，一長枝爪便很長?！巩斠豢脴溟L出細微的枝爪，才算是成熟的作品。
盆中生長空間有限，容易讓樹木失去生命力，因此每兩三年便要剪根和換泥，讓樹長出新根維持健康，甚至需把樹移回地面，待其枝葉長得更繁茂再移回盆中。 「如果管理不善，盆景會殘會壞。如果管理得好，可放超過100年。就算有些樹壞了也可救回，甚至比從前長得更漂亮。」
這次拍賣的海島羅漢松盆景《崖松鳥歌》畫意濃厚，樹干跌勢急勁，枝法分布流暢，用了二十五年時間剪修而成。
說到修剪心得，他直言沒有捷徑可言，最重要是多做，圖為他幫友人修改大樹盆景和構圖。
盆景毋須經常修剪，否則會損害樹木的健康與生命。 「通常一年剪兩次，除非有些枝干長得太強，則要先行截剪。」但也要留意其生長狀態(tài)，例如突然長出強枝，破壞構圖兼吸走舊有枝干的營養(yǎng)，須及時剪掉。
蔡表示，有時移到盆中才發(fā)現(xiàn)樹木形態(tài)跟預想的有出入，要再修剪調校。 「等到兩三年后你看通了這棵樹，才會剪得更好?！挂粋€作品的修剪空間無窮盡，一邊枝干完成后，也可發(fā)展另一邊作呼應。 「有些甚至從頭再來也有?！?/p>
在盆景中最壞的情況是樹木突然枯死，白費多年心血。 導致完全枯萎的因素有很多，例如疏水工夫不足或忘了為盆景松土，便會有盆面板結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令根部無法吸收空氣和水。 「如果不及時處理，隨時會死，整個過程可以很快，只是數(shù)天內的事?！?/p>
若有蝴蝶出現(xiàn)，更須提防留神。 「飛過去兩三天后，樹便開始有蟲出現(xiàn)。若是在入秋時間，葉子全被蟲吃掉后便不再生長，特別是生長速度慢的松樹。它往往會在兩日內被蛀光，隨后整棵樹便開始壞死，白費多年心機。蟲子有保護色，因此一看到松樹有枯槁的不正常跡象，便要立刻仔細檢查?！?/p>
但即使樹木根干瀕死，只要有一部分仍健康，也可起死回生。 「植物有自行修補的能力。」他手下的盆景有不少都是以原要被廢棄的枯木制作，就算枝干蛀通，或是部分已干枯如白骨般不能通氣水，卻依然能長出青翠的綠葉，更顯滄桑不屈的生命力。
盆景講求自然，追求獨特形態(tài)的同時不能太過顯露人工改變的痕跡，也不能有太多雜枝。 枯木固然有滄桑的意境，但肥厚的根干也有其蒼勁之美。 為了營造意境，他也經常參考山水畫冊，吸收構圖意念。 如他的一盆盆景杜鵑，將原本向天生長的小樹倒轉，以向下的姿態(tài)放在盆中，花了20年時間修剪成懸崖式的盤屈姿態(tài)。 「樹到花期時便要控制水分，太多水不開花。或要把整棵樹蓋起，控制其光合作用，不讓它接觸到太多陽光，花便會開得更短更密?！?/p>
說到修剪心得，他直言沒有捷徑可言。 「玩著玩著自然會通，最重要是多做?！垢矣谛藜?，才會有進步的可能。 「可以從便宜的樹開始練起，適應了有了膽量，知道如何構圖，再剪貴的?！?/p>
玩盆景的人除了購入樹樁外，也會將成形的作品購進，只是他們多不甘遵從別人的構圖，嘗試把它修剪得更奇更好。 盆景的價值由品種、先天的胚形及后天的修剪技術決定，樹樁蒼勁，枝法有度，有主題和意念的，藝術價值將更高。 「不是隨便一棵樹就能賣，一定要經長時間的悉心栽培及藝術修剪。」
近年內陸炒賣盆景，當中以羅漢松最為熾熱，成交價高達千萬元。 需求甚殷之下，早年到內陸開設羅漢松種植場的港人都有數(shù)百萬元進賬，但香港的野生羅漢松也因此遭殃，屢被偷砍。 「但我們嶺南派不愛玩羅漢松，蓄枝截干以福建茶最好，這品種很平常，普通農民也能繁殖，沒有炒賣價值?！?/p>
內陸拍賣市場造假嚴重，盆景的真?zhèn)螤幾h較少，因此投資者也開始對其感興趣，最近蔡的作品也參與寶港國際秋拍「雅風徐來——中國盆栽藝術」專場(26至27日預展，28日拍賣)。外行者購進盆景后，該如何保養(yǎng)? 蔡指出最重要不過是定期施肥澆水，平日也不需要大花時間照料。 但不同品種也有不同特性，日本杜鵑不可放在陽光下高溫長曬，適宜放在室內，松樹則需要更多日照，這些都需要有所掌握。
隨著盆景拍賣價格水漲船高，盆景所用的樹胚也愈來愈昂貴。 「自己種胚也可以，用種子或插枝，只是時間要花很久。從插枝到移上盆，一棵福建茶約要用上15年時間?！?/p>
本地的盆景熱潮自六七十年代開始，卻在九十年代退卻，究其因由，蔡認為是生活節(jié)奏的改變。 「可能生活開始緊張，供樓壓力大，工作忙沒時間玩，而且家中的空間不大沒地方種。」所以如今盆景界面臨青黃不接的問題，協(xié)會中的干事多是與他年紀相近，「很難找到年輕人」。 但他認為玩盆景最能鍛煉的是耐性，對于年輕人來說也是很好的活動。 「一定要心靜，不能心急，心急一剪就錯。玩著玩著，你的性格也會有所收斂。(笑)年輕時我愛打功夫，現(xiàn)在也沒有怎么練了?！?/p>
蔡永昌說植物有自行修補的能力，只要樹木根干有一部分仍健康，也可起死回生。像這棵福建茶，就算根部壞掉樹皮被蛀空，經過修整和以石頭加固后，在盆中仍能生長旺盛。
松樹是香港常見的樹種，也常用以制作盆景，像這盤山松，打理時最重要是控制疏水，因疏水功夫不足或忘了為盆景松土，都有可能導致松樹在數(shù)天內完全枯萎。
蔡永昌的盆景作品屢屢獲獎，圖為他在一九九三年花卉展取得盆景類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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