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井俊二的處女作《情書》一上映便迅速引起轟動,這也是我們最熟悉的一部巖井的作品。它具有典型的日系風格,畫面似乎總是高光、過曝,使得顏色褪去了一部分色彩,顯得清新淡雅?!肚闀氛沁@樣一部純凈的有關純愛、有關死亡、有關追憶的電影。 博子在參加未婚夫男藤井樹(以下簡稱男樹)的悼念祭奠時,偶然抄下他中學紀念冊上以前的地址。本來是不抱期望地寄了一封信過去,寥寥數(shù)字以寄托哀思,沒想到居然收到回信,而且落款正......
顯示全文 巖井俊二的處女作《情書》一上映便迅速引起轟動,這也是我們最熟悉的一部巖井的作品。它具有典型的日系風格,畫面似乎總是高光、過曝,使得顏色褪去了一部分色彩,顯得清新淡雅?!肚闀氛沁@樣一部純凈的有關純愛、有關死亡、有關追憶的電影。
博子在參加未婚夫男藤井樹(以下簡稱男樹)的悼念祭奠時,偶然抄下他中學紀念冊上以前的地址。本來是不抱期望地寄了一封信過去,寥寥數(shù)字以寄托哀思,沒想到居然收到回信,而且落款正是“藤井樹”的名字。于是輾轉周折了幾番,終于明白,對方是和男樹中學同班同名同姓的女孩。兩個女子通過書信,女藤井樹(以下簡稱女樹)將封存在記憶深處的有關男樹的“美好”回憶一一傾訴,也讓博子得以了解未婚夫不為她所知道的一面。
由中山美惠分飾博子和女樹這兩個雖然相貌相似性格卻相距甚遠的角色,這就為影片設置了障礙,博子和女樹不能夠相見出現(xiàn)在同一個畫面中。故事結構和導演的設計巧妙地避免了二人相撞。博子與女樹的通信往來,女樹對男樹的回憶刻畫,加之影片三重線索插敘展開的敘事手法,共同構成了這一穩(wěn)固而奇妙的三角關系。片中博子專程到小樽想要見一見女樹未果,導演設計了一個非常巧妙的鏡頭,在喧鬧的路口,博子輕聲呼喚了一句“藤井小姐”,已經騎車駛過的女樹停下轉身回頭,此時鏡頭固定幾秒,在所有觀眾都以為她們就此相見時,鏡頭切到全景,人潮撲擁過來,將博子淹沒。女樹沒有看見博子,博子卻清楚地看到了與自己相貌相似的女樹,從而得知了男樹選擇自己的真正原因。她也怨恨過,但是到了最后,博子沖著埋葬著男樹的遠山一遍一遍撕心裂肺地大喊“你好嗎?我很好!”時,一切都釋然了,她不再念念不忘,不再怨恨,放下了一切對過往的懷戀,真正地與之告別。
整部電影就是一場對逝去時光的祭奠——逝去的故人、逝去的青春、逝去的朦朧的愛情。但是就日本的傳統(tǒng)文化來講,美好的事物中也總隱藏著幽怨和死亡的氣息。日本有著“春日的櫻花婀娜多姿,但其根下總埋著尸骨”的典故。該片雖如一首散文詩一般優(yōu)美,但其中也處處藏匿著死亡的氣息。男樹的祭奠典禮、女樹的感冒、女樹父親的過世、凍死在冰雪中的蜻蜓、舊屋搬遷、搶救女樹等等這一系列傳達著死亡訊息的符號貫穿著影片始終。幾乎在巖井俊二的所有影片中,他都試圖從不同角度剝開死亡的面紗,《莉莉周》中的斗毆,《夢旅人》中的意外和手槍。影片中,博子和女樹都籠罩在死亡中。尤其要講的是女樹在醫(yī)院看病的場景。她靠在座位上睡著了,依稀聽到護士在叫“藤井樹”的名字。走廊的盡頭突然被照亮,一輛無人推扶的病床從拐角處駛來,畫面快速剪輯了兩三次,病車越來越近,女樹看到上面躺著的是正在被搶救的父親,她與父親站在走廊的兩端,此時導演運用了補償鏡頭(希區(qū)柯克鏡頭),攝影機一邊后退一邊使用快速向前變焦鏡頭,畫面突然變形,樓道空間被拉長,樹奔跑起來,鏡頭跟隨在她身后,左上右下地來回搖擺,時不時切換她的側臉與背影,當女樹推開搶救室的門,畫面突然切換到少女藤井樹與少年藤井樹的那次告別和中學開學時點名的情景。她夢中見到的人都已逝去,她的那段青春記憶也已逝去,現(xiàn)在她開始慢慢回想起來。然而死去父親的妹夫忘記大哥的忌日,少女藤井樹在父親的葬禮日輕快地在雪地上滑冰,在忌中見到前來還書的男樹露出燦爛的笑容……在這部影片中,巖井俊二將對死亡的寫照處理的十分唯美,哀而不傷。
電視臺出身的巖井俊二在電影的拍攝上也諸多沿用了拍攝電視的手法,如現(xiàn)場報道式的跟拍、多機位跳切。從傳統(tǒng)上來講,為了創(chuàng)造電影畫幅內,角色之間、場景之間的立體感與空間感,進行角色的走位調度,縱深構圖安排,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一系列的技術手段來達到這些目的,比如軌道的安排、變焦鏡頭的細微調整,以及燈光的精巧擺放,都是所謂現(xiàn)場調度所必須明確的工序。但是巖井俊二另辟蹊徑,并不想一味的使用業(yè)已成熟的方案,而是大量地使用廣角鏡頭,大量地進行非正常的多主光源布光,大量地進行機位的靈活變換,以一種高效省時省力,但是同時能帶來一種莫名的臨場感的方法,進行了大量的嘗試。影片中,導演使用淺景深鏡頭對中山美惠的表演進行詮釋,使得觀眾能夠更加貼近人物。在構圖上,既可以看到符合標準構圖原則的穩(wěn)定畫面,也可以看到故意打破平衡的畫面。人與景物相呼相應,景物的及時出現(xiàn)總能填補人物語言的短暫缺失,使得畫面具有極強的流動性。
在色調的運用上,我們可以明顯看到,在講述博子的這條線索時,畫面是冷色調,到處充斥著漫無邊際的皚皚白雪。影片的開始,一個長鏡頭,博子從雪地里起身,從離畫面很近一直走到山下看不到人影,畫面只有雪白和青黑兩種色彩,博子的著裝也以冷色系為主。直到秋葉先生向博子示愛的場景,才出現(xiàn)了桔紅的火光;在講述女樹這一線索時,由于是冬季的小樽,處處被大雪覆蓋,色調仍然偏冷,但好過博子;只有在回憶少年時期的畫面,猶如宮崎駿的動畫片一樣色彩鮮艷。此時,配樂也由哀婉的鋼琴曲轉變成活潑輕快的小提琴曲。導演用暖色調描摹回憶,用冷色調書寫現(xiàn)實,形成鮮明對比,引導觀眾對這段回憶更加關注,其對于往昔的留戀和追憶可見一斑。
在用光方面,巖井俊二有著自己獨特的理念。高光、逆光拍攝,這種在其他攝影師看來是自殺的行為,卻成為他招牌式的電影風格。這樣的手法,在《情書》以及《關于莉莉周的一切》等作品中均有體現(xiàn)。從攝影角度來看,所謂逆光攝影,是一種有別于正常攝影的技法,因為它所描繪的最終成品并不是人眼正常情況下能夠識別的。一般來說,逆光攝影的最明顯標志就是剪影,因為往往背景曝光級數(shù)高于前景,背景正常曝光,缺少光線的前景就會漆黑一片。而正常的肉眼觀察是看不見這一現(xiàn)象的,因為人眼會自動調節(jié),保證注視區(qū)域的亮度信息完整。巖井俊二所使用的逆光技巧,是在此基礎上的延伸,統(tǒng)一提高曝光量,從而能夠看清人物的面孔,同時讓人物的輪廓融化在稍微曝光過度的背景中。這個是接近肉眼觀察的效果,而且是廣泛存在于生活中的狀況。一般電影會在電影布光上下很大功夫,通過4到5個角度的光線,塑造起在美術上十分正確的人物形象,但也因此喪失了真實性。而逆光,可以很好的充當主光源,同時淡化背景因素,突出演員的存在,真實性也大大增強。不矯揉造作,體現(xiàn)淳樸的美感,巖井的電影普遍存在這種傾向。同時,逆光是一種十分內斂的手段,這對于表現(xiàn)片中主角的心緒來說非常合適——男樹深沉內斂的性格,最終也沒有告白;女樹朦朧的好感卻也不了了之;博子壓抑的情感寄托。我注意到,《情書》中所有存在窗戶、門等會透光的地方,都無一例外地呈現(xiàn)出一種夢幻般的光線效果,是由于高光太過充足而導致的,人物經過也因此而被虛化,輪廓若隱若現(xiàn)變得不那么真實。最經典的一個畫面是,男樹靠在窗邊看書,身旁白色的窗簾隨風舞動,男孩在窗簾旁若隱若現(xiàn)。此時,光線從窗外打進來,男孩處于逆光的位置。若是普通拍攝,男孩的面目將會暗淡不清,導演于是做了補光的處理,使男孩的面孔足夠清晰而又與窗簾的高光部分形成對比,出現(xiàn)局部光斑的效果,亦真亦夢。女樹不經意地抬起頭,注視著沉默的少年,朦朧的情愫暗暗鋪開。
影片的最后,女學生們將夾著畫有少女藤井樹的借書卡的書送到女樹手里,書名是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女樹曾經翻看過借書卡,遺憾的是她沒有發(fā)現(xiàn)背面的秘密。那本書是少年藤井樹交給她手里,那次是他倆最后一次相見。女樹拿著借書卡,明白了一切,一時間百轉千回。之前進行的一場關于過去的回憶,她以為那是屬于博子的,其實那是屬于她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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