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除署名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 卜松竹
在廣州博物館參觀時，記者看到了幾塊刻著字的古城磚，時間標明是宋代。其上“水軍”“十一將”等字樣，引起了記者的好奇。廣州修城和水軍有什么關系？“十一將”又是什么人？記者請教了廣州博物館副研究館員陳鴻鈞。沒想到，里面的故事還真不少。
宋代水軍
除了打仗 還要做工
廣州的修城銘文磚，經(jīng)由考古等各種途徑發(fā)現(xiàn)的，為數(shù)不少，上面的字樣也多種多樣。陳鴻鈞告訴記者，僅在廣州博物館中，就能看到刻有包括“水軍”、“摧鋒軍”、“東南第十一將”等字樣的城磚。它們都是宋代的遺物。
所謂“水軍”磚，至少就有“水軍修城磚”、“水軍廣州修城磚”、“水軍合番禺磚”、“水軍記”、“使府城磚水軍造” 諸款?！皬V州修城，多役軍士，水軍與有力焉”，陳鴻鈞說。
他解釋， 宋于禁軍和廂軍中均有水軍之設，禁軍中有虎翼水軍、凌波水軍、樓船水軍等；廂軍中有新水軍、舊水軍、巡海水軍、駕綱水軍等。水軍多分布在東南沿海及四川、荊湘等地，隸屬步兵司。其中和廣州有關的廣南巡海水軍，由南漢水軍改編而來，宋廷對該水軍及“忠敢”、“澄?！钡溶娊杂枰杂柧?。他們屬于廂兵系統(tǒng)。
該支水軍，于孝宗乾道五年（1169）一度擴充至兩千人。在此前一年新置潮州水軍二百人。不久，這兩支水軍都被抽調(diào)走一部分。廣東水軍又稱“經(jīng)略安撫司水軍”，常備一千余人，是南宋水軍的主力之一。度宗咸淳年間，還曾征集諳熟水性、以水為家的廣東疍丁為水軍。
宋南渡之后，由于對抗北方游牧民族政權的需要，對水軍的建設非常重視。不過從現(xiàn)有的資料看，宋代水軍除巡防水道、維護治安外，還參與各項勞役，如造船、筑城、濬河、綱運等。
宋代軍人非常忙。特別是廂軍。廂者，城廂之義。廂軍駐扎在州（郡）府縣城內(nèi)外，其來源為各地挑選禁軍后剩下的老弱兵丁、城市無業(yè)者、災難流民、罪犯刑徒等。除少數(shù)廂軍參與行軍作戰(zhàn)外，大批的廂軍以在地方上從事雜役為主要任務。加上“流民入廂”等政策的實施，導致廂軍的地位并不怎么高。所以他們在修城時，也難免發(fā)發(fā)牢騷。陳鴻鈞在一塊城磚上，發(fā)現(xiàn)了軍士們用小木棍之類在泥坯上刻劃的一首律詩：“何從工作到如今，日日挑柴吃苦辛。一日秤來要五百，兩朝定是共千斤。山高路遠難行步，水深垣滑阻工程。傳語諸公除減少，莫教思苦眾軍人?！?/p>
駐廣“十一將”：
兵制改革的產(chǎn)物
“十一將”不是一個人，是屬于禁軍系統(tǒng)的軍隊，其時駐扎在廣州。陳鴻鈞解釋，“將”作為宋代軍隊編制單位，始于宋神宗兵制改革，史稱“將兵法”。
熟悉歷史的人多少知道，宋為避免唐代軍鎮(zhèn)勢力過大擾動國家的弊端，通過“杯酒釋兵權”等一系列做法、制度，對武將的權限、任職、任期、用人等施行了很多限制。這種做法比較穩(wěn)妥，但問題也很明顯，就是所謂的“兵不知將，將不知兵”。被視為精銳的禁軍也不能免。長期以來禁兵“更番迭戍”，兵將生疏，訓練也很不到位。
“將兵法”最早可追溯到宋仁宗時，北宋著名政治家文彥博說：“慶歷初，陜西四路之兵，逐路始分數(shù)將，每將馬步不下三、二千人，各自訓練，務要精熟。兼得兵將相諳，使喚之際，盡知人人所能，則鮮敗事?！?nbsp;每將的軍隊有二三千人，當中包括幾個指揮。其中范仲淹“首分鄜延路兵以為六將，將各三千余人。選路分都監(jiān)及駐泊都監(jiān)等六人，各監(jiān)教一將兵馬。又選使臣、指揮使十二人，分隸六將，專掌教閱”。簡單來說，就是要讓負責指揮作戰(zhàn)的將軍，親自帶出一支自己熟悉的、號令貫通的、戰(zhàn)斗力強的軍隊來。這是范仲淹等久歷戰(zhàn)陣的前線指戰(zhàn)員們，在慘烈的戰(zhàn)爭中悟出的制勝法門。
宋神宗即位后，渭州知州、兼涇原路經(jīng)略安撫使蔡挺開始在本軍區(qū)進行編制改革。蔡挺的改革實際上打亂禁兵原有的編制，以二十五人為隊，一百二十五人為陣，二千五百人為將。他還將“涇、渭、儀、原四州義勇萬五千人”分為“五番”，每番三千人。顯然，這是一種“正規(guī)軍+民兵/預備役”的組合形式，和今天頗有相似之處。
蔡挺后任樞密副使，又將涇原路的改革稍加變更，推廣各地，這就是將兵法。當時“東南諸路團結(jié)諸軍為十三將”，編制一直延續(xù)至南宋，南宋人還將十三將的駐地編了四言韻語：“濠、廬、杭、越，升、贛、荊南，潭、全、福、廣，宜、邕十三”，其中駐扎在廣州的，就是“第十一將”。
宋代軍人城磚上寫牢騷詩
“何從工作到如今，日日挑柴吃苦辛。
一日秤來要五百，兩朝定是共千斤。
山高路遠難行步，水深垣滑阻工程。
傳語諸公除減少，莫教思苦眾軍人?！?/p>
無往不勝摧鋒軍
“師承”自岳家軍
陳鴻鈞說，參與修筑宋代廣州城的主力，還有一支“摧鋒軍”。
僅從這個名字上，就能感覺到這支部隊的勇悍。這是一種地方軍種，主要服役于包括今天廣州范圍在內(nèi)的廣南東路一帶。摧鋒軍之創(chuàng)制，緣于紹興三年（1133）粵東黎盛之亂。其創(chuàng)始人，是軍神岳飛的舊部韓京。韓京為河東人，紹興二年（1132）統(tǒng)兵于湘，岳飛討曹成時歸降岳飛，其舊部大約在1136年左右，被改編為“摧鋒軍”。最初的摧鋒軍是北人入粵，之后本地人逐漸入補，但始終保持了較強的戰(zhàn)斗力，史載“所戰(zhàn)皆捷”。摧鋒軍后因連年征戰(zhàn)而功不報等原因，相繼為亂。南宋名臣、增城人崔與之以家居之身登城，憑借極高的人望和凜然正氣，勸說叛軍放下了武器。此是廣州史上之著名典故。
陳鴻鈞說，崔之府第，即在今廣州朝天路崔府街。有興趣瞻仰先賢者，不妨一往。
叛亂自然是摧鋒軍歷史上不光榮的一筆，但陳鴻鈞說，摧鋒軍的歷史，幾乎與南宋政權相始終，是一支戰(zhàn)功赫赫的部隊。除廣州外，這支3400人左右的部隊，還被分散駐扎在潮州等約20處，為維護地方秩序做出了許多貢獻。宋末，摧鋒軍是廣東地區(qū)抗元主力之一，其將黃俊即以死節(jié)而聞。
陳鴻鈞說，宋代是廣州城市建設史上的重要時期。兩宋（960—1279）共計修筑廣州城凡二十一次之多，在唐代“州城三重”及南漢興王府的基礎上，拓展整治，建成子（中）、東、西三城，奠定了后世廣州城的基本格局，人稱“宋代三城”。宋代廣州三城加之新筑南城，面積約20平方公里，其范圍大致東至今越秀路，西至今人民路，南至今大德路，北至今東風路，規(guī)模遠超前代。（本文蒙陳鴻鈞提供第一手資料，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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