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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輩只讀《紅樓夢》,世上從無脂硯齋!

作者|瀟湘竹48

圖片來源于網(wǎng)絡(luò),榮國府內(nèi)景圖

凡是對《紅樓夢》的了解稍微深入一些的讀者想必都知道脂硯齋的大名,脂硯齋其人在紅學(xué)界的名氣真可謂如雷貫耳,簡直達(dá)到了“開談不說脂硯齋,讀盡《紅樓》是枉然”的地步了!

就連高教版《中國古代文學(xué)史》教材也因此把《紅樓夢》的版本分為兩大系統(tǒng),脂批抄本系統(tǒng)程高刻本系統(tǒng)。

但是,現(xiàn)實中真的有“脂硯齋”這個人嗎?或者說,真的曾經(jīng)有一位與曹雪芹關(guān)系密切的親友,他親眼目睹甚至親自參與了《紅樓夢》的整個創(chuàng)作過程,并化名“脂硯齋”來進行批評,甚至指導(dǎo)、建議曹雪芹如何寫作嗎?比如最為讀者熟知的脂硯齋“命”曹雪芹刪改“(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一事。

筆者愿借這篇小文來談一談我的觀點,可能是孤陋寡聞的偏頗之見,請方家不吝賜教。

所謂“脂評本”就是帶有署名脂硯齋(還有畸笏叟)評語的本子的總稱,有所謂甲戌本、庚辰本、己卯本等等,不一而足。

這些脂批系統(tǒng)的本子一般具有四個特征抄本、有脂硯齋的評語、回數(shù)都少于八十回、書名是《脂硯齋重評石頭記》。

在二十世紀(jì)二十年代之前,讀者所看到的基本是以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刊刻的程乙本《紅樓夢》為底本的各種本子,有的有評語,有的沒有。

但是,請注意這樣一個事實,這些批評者都不是脂硯齋!而是“護花主人”王希廉(字雪香,江蘇震澤人,道光年間舉人)、“明齋主人”諸聯(lián)、“讀花人”涂沄(二人都是道光年間人士)、“大某山民”姚燮(字梅伯,一字復(fù)莊,號野橋、二石、大楳、上湖生、疏影詞史等。浙江鎮(zhèn)海人,生于嘉慶十年(1805年),道光十四年舉人,卒于同治三年(1864年))、“太平閑人”張新之(號妙復(fù)軒,著有《妙復(fù)軒評石頭記》,作于道光三十年(1850年))等。

那么,帶有脂硯齋批語的各種脂批抄本《石頭記》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呢?說來奇怪,就是在1921年胡適發(fā)表了《紅樓夢考證》之后突然紛紛冒了出來!

脂批本出現(xiàn)的這個時間節(jié)點真是太巧了!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胡適的《紅樓夢考證》中提出的一系列假說,比如作者是曹雪芹、曹雪芹的家世、《紅樓夢》內(nèi)容與江寧織造曹家的關(guān)系等等,都停留在假說階段,缺乏直接的材料來夯實觀點。

就在1927年,仿佛上帝聽到了胡適的召喚,“甲戌本”橫空出世了!居然有人給胡適寫信說自己收藏有早期流傳下來的抄本,而且,上面有與作者關(guān)系親密之人的批語!

真是瞌睡有人送枕頭!胡適大喜過望,激動興奮不已,幾番曲折之后,他終于拿到了僅存十六回的脂批《石頭記》,如獲至寶!因為“甲戌本”和隨后出現(xiàn)的“庚辰本”中,都保留有署名“脂硯齋”的評語,其中很多批語都印證了胡適的假說,不啻于為他的《紅樓夢》考證研究提供了最直接又最迫切需要的證據(jù)!

圖片來源于網(wǎng)絡(luò),胡適先生

此后又有多達(dá)十幾種所謂舊抄本陸續(xù)出現(xiàn),紅學(xué)家對脂評本評價極高,認(rèn)為:“脂本留存未經(jīng)旁人改動之曹雪芹原文面貌,可供校讎,更兼有脂硯齋(或曰雪芹乃其親侄)等人評批三千余條,散見諸本,間或透露作者身世,或指示寫作意圖,或論及八十回后佚稿及作者修改刪卻的情節(jié),……”

雖然脂評本系統(tǒng)的甲戌本《石頭記》只有十六回殘本,最為完整的庚辰本也只有七十八回文字,但在一些紅學(xué)家眼中,簡直像披著面紗的蒙娜麗莎,神秘又誘人!

而“脂硯齋”這個批評者在紅學(xué)家眼中的誘人程度絲毫也不亞于抄本《石頭記》!簡直可以這樣說,脂硯齋就是抄本《石頭記》,抄本《石頭記》就是脂硯齋!二者天然一體,不能獨存!

但是,這真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崋幔课覍χ廄S的看法是基本否定的,下面,筆者將從幾個角度來簡略辨析一下,以為拋磚引玉之用。

考察中國古代小說的批評史,這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唯一現(xiàn)象!脂硯齋與《石頭記》這種不可分離的關(guān)系 ,與批評史上任何一部小說與批評者之間的關(guān)系都不一樣!

毛氏父子之于《三國》、金圣嘆之于《水滸》、張竹坡之于《金瓶梅》等,不管批評如何精妙無匹,但都是純粹的批評者與作品的關(guān)系,沒有哪位批評者是親眼目睹甚至親身參與了作品的創(chuàng)作過程的,更遑論建議、甚至“”作者如何修改情節(jié)文字了。

但脂硯齋和《石頭記》的關(guān)系就完全不同了,我們不可否認(rèn)脂硯齋也有從文學(xué)角度對《紅樓夢》情節(jié)文字的獨到之論,“其文藝批評自身亦獨具只眼,頗是精到”;但紅學(xué)家更重視的顯然不是這些,而是那些能說明作者是誰、小說內(nèi)容與曹家的家史、曹雪芹創(chuàng)作過程等等情況的批語!

圖片來源于網(wǎng)絡(luò),甲戌本封面

據(jù)紅學(xué)家的研究或者說猜測,脂硯齋可能是曹雪芹的舅舅、叔叔、兄長,甚至可能是一位紅顏知己,小說人物湘云的“原型”!

但是,世間真的有“脂硯齋”其人嗎?或者說,真的有這樣一位與《紅樓夢》作者有這樣那樣親密關(guān)系的“脂硯齋”嗎?

我認(rèn)為,恐怕在很大可能性上是沒有的,不是說沒有一位署名“脂硯齋”的批評者,而是說這位神秘的脂硯齋跟《紅樓夢》作者不可能存在任何親密關(guān)系,他不可能是曹雪芹的某位親友,也不可能親眼目睹曹雪芹的寫作過程,更不可能是提出修改意見的指導(dǎo)者!

第一,脂硯齋與《石頭記》的關(guān)系不符合《紅樓夢》的流播史。

公認(rèn)的幾位與曹雪芹關(guān)系密切的友人,比如敦誠、敦敏、張宜泉等,在他們的詩文中從來沒有提到過《紅樓夢》有批語一事!這說明他們看到的《紅樓夢》,而且很可能是最早的稿本,上面根本沒有批語。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高鶚、程偉元的說法,他們作為《紅樓夢》的狂熱鐵粉,花費數(shù)年時間留心搜求《紅樓夢》的各種傳抄本子,并第一次把《紅樓夢》付梓刊刻,這是《紅樓夢》傳播史上變少量的抄本流傳狀態(tài)為大量的刻本流傳方式的里程碑事件。但高鶚、程偉元為程甲本、程乙本所作的“序言”“引言”都沒有片言只語提到他們搜羅到的抄本上有脂硯齋評語!

圖片來源于網(wǎng)絡(luò),程乙本

首先,來看程甲本《紅樓夢》程偉元“序言”:

紅樓夢小說,本名石頭記,作者相傳不一,究未知出自何人,惟書內(nèi)記雪芹曹先生刪改數(shù)過。好事者每傳抄一部,置廟市中,昂其值得數(shù)金,不脛而走者矣。然原目一百廿卷,今所傳只八十卷,殊非全本。即間稱有全部者,及檢閱仍只八十卷,讀者頗以為撼。不妄以是書既有百廿卷之目,豈無全璧?爰為竭力搜羅,自藏書家甚至故紙堆中無不留心,數(shù)年以來,僅積有廿余卷。一日偶與鼓擔(dān)上得十余卷,遂重價購之,欣然翻閱,見其前后起伏,尚屬接榫,然漶漫不可收拾。及同友人細(xì)加厘剔,截長補短,抄成全部,復(fù)為鐫板,以公同好,紅樓全書始自是告成。書成,因并志其緣起,以告海內(nèi)君子。凡我同人,或亦先睹為快者歟?

程偉元翻閱新購《紅樓夢》十余卷,只說“見其前后起伏,尚屬接榫,然漶漫不可收拾”,并沒有說到有任何人的評語。就中國古代小說的出版情況來看,一般而言,一部小說在付刻時,書商為了吸引讀者,往往請人尤其是名人作評點,如果高鶚、程偉元搜購到的抄本上有以曹雪芹親友姿態(tài)所作的寶貴的評語,他們應(yīng)該是求之不得、大喜過望才對,而不是棄之不用,一字不提。

其次,再看程甲本《紅樓夢》高鶚“序言”:

予聞紅樓夢膾炙人口,幾廿余年,然無全璧,無定本。向曾從友人借觀,竊以染指嘗鼎為憾。今年春,友人程子小泉過予,以其所購全書見示,且曰:“此仆數(shù)年銖積寸累之苦心,將付剞劂,公同好,子閑且憊矣,盍分任之?”予以是書雖稗官野史之流,然尚不謬于名教,欣然拜諾,正以波斯奴見寶為幸,遂襄其役。工既竣,并識端末,以告閱者。

同樣,參與文本整理并具體負(fù)責(zé)將《紅樓夢》付梓的高鶚也沒有提到有署名“脂硯齋”的評語。

再次,請看程偉元、高鶚?biāo)鳌都t樓夢》程乙本“引言”:

是書前八十回,藏書家抄錄傳閱幾三十年矣,今得后四十回合成完璧。緣友人借抄爭睹者甚夥,抄錄固難,刊板亦需時日,姑集活字刷印。因急欲公諸同好,故初印時不及細(xì)校,間有紕繆。今復(fù)聚集各原本詳加校閱,改訂無訛,惟識者諒之。

書中前八十回鈔本,各家互異;今廣集核勘,準(zhǔn)情酌理,補遺訂訛。其間或有增損數(shù)字處,意在便于披閱,非敢爭勝前人也。

是書沿傳既久,坊間繕本及諸家所藏秘稿,繁簡歧出,前后錯見。即如六十七回,此有彼無,題同文異,燕石莫辨。茲惟擇其情理較協(xié)者,取為定本

。書中后四十回,系就歷年所得,集腋成裘,更無它本可考。惟按其前后關(guān)照者,略為修輯,使其有應(yīng)接而無矛盾。至其原文,未敢臆改,俟再得善本,更為厘定。且不欲盡掩其本來面目也。

是書詞意新雅,久為名公鉅卿賞鑒。但創(chuàng)始刷印,卷帙較多,工力浩繁,故未加評點。其中用筆吞吐虛實掩映之妙,識者當(dāng)自得之。

向來奇書小說,題序署名,多出名家。是書開卷略志數(shù)語,非云弁首,實因殘缺有年,一旦顛末畢具,大快人心,欣然題名,聊以記成書之幸。

是書刷印,原為同好傳玩起見,后因坊間再四乞兌,爰公議定值,以備工料之費,非謂奇貨可居也。

這是程偉元、高鶚為程乙本所作的出版說明,其中特別說到“創(chuàng)始刷印,卷帙較多,工力浩繁,故未加評點”,您看,雖然“未加評點”的原因是因為卷帙浩繁,工作量大,印刷又時間緊迫,但是,如果程、高所購抄本上有脂硯齋評語,但他們因上述原因沒有使用,無論如何也應(yīng)該稍作交代。畢竟,在胡適和很多紅學(xué)家眼里,“脂硯齋”的評語價值太大了,難道程偉元、高鶚這等《紅樓夢》鐵粉竟然棄如敝屣?!

或者有人會質(zhì)疑說程、高所購抄本都不是脂硯齋評本,所以他們怎么會看到評語呢?噫!從二十世紀(jì)二三十年代一下涌出十幾種脂硯齋抄本的情況來看,程、高的運氣也太差了吧!那些脂評本都那么神奇地、精準(zhǔn)地、心有靈犀地躲過了他們的搜求!  

第二,脂硯齋在抄本上進行批評,這完全違背了小說批評的本質(zhì)功能與特征。

《三國》的明代李卓吾批評、康熙年間的毛氏父子批評;《水滸》明代的葉晝批評、清初的金圣嘆批評;《金瓶梅》的張竹坡批評等等,他們的共同點就是:批評為小說刻本而作!

圖片來源于網(wǎng)絡(luò),《張竹坡批評金瓶梅》

小說刊刻出版,意味著印數(shù)量大,會流入文化水平高低不等的讀者手中,小說中的歷史故典、人名地名、僻難字詞需要解釋,很多文字精妙之處需要提點,很多用意幽微之處需要闡明。因此,大量讀者需要批評來使自己的閱讀更順暢、更容易,也就是說借助評語獲得更好的文學(xué)藝術(shù)審美享受。這是小說批評之所以出現(xiàn)的原因,也是小說批評的本質(zhì)功能!

在這些批評中,批評者會反反復(fù)復(fù)、喋喋不休地向讀者介紹作者是誰、作者的家世、作者是什么時候?qū)懙?、作者是什么時候去世的、我如何讓作者修改的等等與小說文本內(nèi)容完全無關(guān)的批語嗎?普通讀者會對這些感興趣嗎?普通讀者需要了解這些情況嗎?

答案是否定的!普通讀者不需要了解這些,只有深陷材料匱乏致使考證研究無法證實的《紅樓夢》研究者才需要這樣的評語,換句話說,托名“脂硯齋”的這些評語是應(yīng)《紅樓夢》研究者的需要應(yīng)運而生的!

只有這樣去看待“脂硯齋”評語,才能解釋為何在二十世紀(jì)二十年代以后隨著新紅學(xué)的興起而突然大量出現(xiàn)各種脂評抄本。

另外,明中葉以來的小說批評都是隨同文本同時印刷的,同一批次印刷的小說上都有同樣的評語,印刷五百本也好,一千本也好,評點者只需要在付梓前評點一遍就行了。

再看脂硯齋《石頭記》評點的奇葩操作,所謂的“甲戌本”上寫“至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既然是“再評”,顯然已是第二次評點了;所謂“己卯本”上寫“脂硯齋凡四閱評過”,這位脂硯齋先生已經(jīng)不辭辛苦地評點四遍了!

抄本不具備刻本可以多次印刷的可復(fù)制性,按照脂硯齋的做法,一次只能抄一部,評語也只會呈現(xiàn)在這一部抄本上,據(jù)他的說法,他抄了四次,評點了四遍!而且,這四遍評點還不一樣,有的地方“甲戌本”點評了,但“己卯本”或“庚辰本”輕輕放過了,有的地方“己卯本”點評了但是“甲戌本”或“庚辰本”反而一言不發(fā)了,以此類推吧。

我就奇怪了,脂硯齋先生您這是鬧哪樣?您傳抄的下家是同一個人嗎?如果您傳抄推送的是同一個讀者,您可以“甲戌本”評過的地方后面的抄本不再評點,“甲戌本”沒評的地方您再補上,但您這位忠實的下家是誰?。繌哪?strong>評點措辭、語氣里可完全看不出來這位“看官”是同一個人啊!

第三,從時間鏈條的角度看脂硯齋評語的怪異之處。

我們來看一下脂硯齋提供的這些時間線索:

1.甲戌年,是乾隆十九年(1754年),此時已是“抄閱再評”,即第二次抄第二次評。

按正常情況來理解,一部作品總不會這邊才起筆開始寫,旁邊已經(jīng)有人拉開架勢又抄又評吧,怎么著也得小說基本完成定稿了才會抄閱評點吧。我們假設(shè)乾隆十九年(1754年)《紅樓夢》已完稿,因為《紅樓夢》第一回道:“曹雪芹于悼紅軒中,批閱十載、增刪五次”,以此倒推十年,即乾隆九年(1744)作者開始寫作,歷時十年乃成。

第一回“滿紙荒唐言” 詩旁有眉批道:“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淚,哭成此書。壬午除夕,書未成,芹為淚盡而逝?!?,這條批語是脂硯齋告訴讀者曹雪芹卒于壬午年(1763年)。上面我們已經(jīng)推知乾隆十九年(1754年)書稿已完成,為何壬午年(1763年)即9年后雪芹離世時又說“書未成”?!真是奇哉怪也!幾乎又一個十年過去了,曹雪芹居然還沒寫完?

更奇怪的還有呢,“己卯本”第三冊總目書名下復(fù)注云 “己卯冬月定本”,己卯年,是乾隆廿四年(1759年),此時脂硯齋已經(jīng)評點了四遍,而且既然說是“定本”,那自然是已經(jīng)完稿了;“庚辰本”第五至八冊封面書名下注云 “庚辰秋月定本” 或 “庚辰秋定本”,庚辰年,是乾隆廿五年(1760年),看,又一次“定本”!

那么請問,按照常理應(yīng)該乾隆十九年(1754年)完成的書稿,其后己卯年——乾隆廿四年(1759年)定本一次,庚辰年——乾隆廿五年(1760年)又“定本”一次!為何壬午年(1763年)又說“書未成”?!就算是曹雪芹增刪五次,增刪一次脂硯齋評點一次,也不能第五次增刪工作未完成就算作“書未成”吧?

脂硯齋自作聰明,偽造成他與曹雪芹緊密合作,一個寫一個抄評,增刪一次抄評一次的假象,只不過假的就是假的,前后矛盾的說法就是自證其偽的最好證明!

我們再從文本角度來簡單談一下“脂硯齋”的錯漏百出。

首先,就是被廣大紅迷津津樂道的脂硯齋“命”曹雪芹刪改“(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一節(jié)文字,據(jù)脂硯齋自己說,因為他感念秦可卿托夢鳳姐之事,所以不忍曹雪芹直寫天香樓之事,于是命其刪改,于是才呈現(xiàn)為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秦可卿之死。

這話簡直幼稚可笑!

第一,以曹公對眾釵的同情悲憫,他絕不會以穢筆來冒瀆秦可卿,關(guān)于秦可卿的文字應(yīng)該一直就是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樣子。我們讀者不需要脂硯齋的多嘴多舌,也能夠通過文中的蛛絲馬跡,比如第五回寶玉夢中所見秦可卿的圖冊、判詞、曲詞,闔府上下人等對秦可卿突然而死的難以置信的反常態(tài)度,來推測到秦可卿之死的真相。

圖片來源于網(wǎng)絡(luò),87版秦可卿劇照

第二,脂硯齋這句評語邏輯不通,自相矛盾。假如曹雪芹按照他的意見修改成現(xiàn)在的文字,那么讀者自然不知道所謂天香樓“丑事”,如其所愿保住了秦可卿的體面,那么他自己又在評語中自揭其丑,真是多事又何必!

其次,脂硯齋的三觀與曹雪芹明顯不符,他對小說中某些人物的態(tài)度幾乎與曹雪芹相反,試問,有哪個作者會允許與自己唱反調(diào)的評點者來批評自己的作品呢?何況這是曹雪芹的嘔心瀝血之作!

由于曹雪芹真假虛實、正相背反、春秋筆法的大量使用,使得作者對人物的真實態(tài)度都隱而不發(fā),需要讀者仔細(xì)辨析,這就造成了因讀者的自身經(jīng)歷和領(lǐng)悟力的不同造成的“千人千面”的解讀,解讀可以千人千面,這僅僅是一種接受美學(xué)現(xiàn)象,并不意味著每個解讀都抵近了作者的本意。

那么,作者的本意是不是完全不可索解呢?當(dāng)然不是,否則的話《紅樓夢》豈不成了無解的天書謎團了嗎?

《紅樓夢》作為世情小說的巔峰之作,作者創(chuàng)作以及讀者解讀都應(yīng)遵循小說中所說的“事體情理”,即人物形象、情節(jié)文字的人情物理的內(nèi)在邏輯是否自洽。

比如薛寶釵這個女性形象,作者對她的基本態(tài)度是什么呢?作者一邊說她是“山中高士”,一邊安排她熱衷于勸告寶玉走仕途經(jīng)濟道路,甚至把她喻為“停機德”的賢妻,可是這位賢妻的主要事跡就是用剪斷織布的激烈方式刺激丈夫外出追求成功,那么我們就要思考這“山中高士”是正面評價還是反話正說;再比如說作者一邊說她嫻雅、端方,一邊安排她在夏日午休時分直闖寶玉臥室,甚至還坐在穿著紗衣午睡的寶玉床邊繡肚兜,那么我們也要思考這嫻雅、端方的真實性;再比如說作者一邊讓寶釵熱心助人,幫湘云辦螃蟹宴,給黛玉送燕窩,幫襲人做針線活,一邊用“陰森透骨”來描寫蘅蕪苑的環(huán)境景色,則我們也要思考哪個才是“任是無情也動人”的寶釵的真實人性?

圖片來源于網(wǎng)絡(luò),87版寶釵劇照

反觀脂硯齋,對寶釵贊賞有加,視其為大家閨秀的典范,這樣的評價真的符合曹公筆下薛寶釵的真實形象嗎?

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此處不贅。那么,脂硯齋對很多人物的認(rèn)識與作者的真實態(tài)度大相徑庭,曹公會允許這樣的評語出現(xiàn)在自己的作品中嗎?

結(jié)論:可以探討的方面還有很多,這篇小文只是從幾個角度做了最粗淺的揣測,至于細(xì)密的對比分析,絕不是一篇小文所能容納得了的。這幾點疑問足以令筆者對脂硯齋及其批語保持警惕,而且,筆者認(rèn)為就普通讀者而言,完全不必理會脂批,讓自己的心神沉浸在《紅樓夢》瑰麗無匹的藝術(shù)魅力中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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