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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詩人革命家:抗戰(zhàn)時期的郭沫若》一書的后記:
說起郭沫若,我們可說是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地方在于郭沫若是著名作家,也是一個公眾人物,而且關于他的說法也是眾說紛紜,大家多少都知道一點,說不定還能隨口批判幾句;至于說陌生,則是郭沫若的人生經(jīng)歷到底如何,他那么多作品到底寫了什么,問津者不多。
現(xiàn)在青年接觸郭沫若的作品,主要來源還是課本所收錄的他早期的詩作,如《天上的街市》《靜夜》,傳播較廣的則有詩集《女神》和話劇《屈原》等,給人的印象多是抒情的、浪漫的,之后如有機會進一步了解文學史,郭沫若的浪漫形象會得到進一步加強,并被詮釋為“五四”個性解放潮流的表征。郭沫若的人生經(jīng)歷也帶有浪漫色彩,他學醫(yī)時貿然闖入文壇,居然贏得大名,后來還一度棄文從戎,有一枚“戎馬書生”印,很是珍惜。
郭沫若的作品看起來似乎很簡單。浪漫誰不知道呢?而且誰年輕的時候不是浪漫者呢?在很多人看來,浪漫就是情感沖動的代名詞。郭沫若在從軍之后,曾“自作主張”扣押貪墨的官員,便被人批評為情感家。讀者對浪漫的標簽化認知,郭沫若自己也有生動的描摹,在《創(chuàng)造十年續(xù)編》中他就說:“Romanticism被音譯成‘浪漫’,這東西似乎也就成為了一種‘吊爾郎當’。阿拉是寫實派,儂是浪漫派,或則那家伙是浪漫派,接著是嗤之以鼻,哼了。”模擬的上海市井口吻,讓人不難感受創(chuàng)造社同仁當時的文化處境。
具體到郭沫若的詩歌、話劇等作品,自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在“現(xiàn)代主義”文學逐漸占據(jù)文學價值高位以來,郭沫若的作品相對來說似乎也變得簡單了。且不說《百花齊放》這類關注者本來就不多的作品,即便是《女神》《屈原》這些曾引起文壇轟動并成為現(xiàn)代文學史上無法回避的重頭戲,也似乎缺乏可讀性,即缺乏類似現(xiàn)代主義作品的形式復雜性。郭沫若的作品,形式無拘束,多直陳其情,說到底還是浪漫主義的底子,看起來氣勢洶洶,細看卻如清澈江水,讓人一望見底,缺乏余韻。這在研究注重可寫性文本的時代,不免要遇冷。
至于郭沫若其人,似乎就更簡單。他早年棄醫(yī)從文,后投筆從戎,大革命失敗后轉入學術,抗戰(zhàn)軍興,再度投筆……看起來曲折,但無論從哪種身份而言似乎又都不夠復雜。即便在文學領域,也因與魯迅經(jīng)歷的相似,以及二人之間的恩怨,便常有以魯律郭的現(xiàn)象。1949年之后,郭沫若的諸多政治表態(tài),尤其是“文革”時期的自我否定,在新時期也成為他的一大污點。因而,現(xiàn)在談論郭沫若其人,最簡單又最保險的方式就是質疑與批評。
文學史敘述的標簽化、其作品在現(xiàn)代文學視域下的均質化,以及大眾談論郭沫若時不自覺流露出的道德姿態(tài),構成郭沫若在當代的基本處境之一。當然,這種待遇不獨郭沫若為然,像20世紀90年代中期王一川推出的“重排大師座次”事件,不僅郭沫若的座次大大后移,茅盾甚至被排除在外,當時讓不少人大跌眼鏡。實際上這個現(xiàn)象不難理解,不同的文學史敘述是由不同的史觀所決定,政治以及何種政治、美學及何種審美標準,其結果可能相差很大,而王一川本來就明確聲明了他的標準是純文學的,那么郭沫若、茅盾等經(jīng)典革命作家的文學史位置被移后,也不必過于驚奇。說到底,郭沫若、茅盾等革命作家在90年代的冷遇,甚至是負面評價,很大程度上正是市場經(jīng)濟所必需的政治正確,也就是說,在那個去革命化的時代,對革命作家的檢討和批評,是為正在進行的改革提供思想和意識形態(tài)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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