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怎可無詩，中秋又怎可無酒。把一杯酒，讀一卷詩，又怎可無懷念。
懷念那些永不復來的歲月，懷念那些遙不可及的往事。懷念親人，懷念朋友。
這一切的存在，都是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經(jīng)行過的例證?？傆幸惶欤覀儗螠鐬闅q月的塵埃，但終究，我們在歲月中留下了這一絲痕跡。
其實，留不留下痕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來過，看過，愛過。沒有遺憾。
下面的一首新詩、一首舊詩、一首詞、一篇散文詩。除舊詩詞外，新詩和散文詩均為三十年前舊作。三十年，好漫長也好倉促。
中秋夜寄母
總是把這月色喚作母親
總是把所有溫柔的記憶喚作母親
長夜淡淡如流 天際星燦
這是五千年來中國所共有的魂魄啊
五千年星空下 一樣的母親
一樣的慈愛
記得三千年前水湄邊 有佳人濯發(fā)
濯清香飄逸黑亮的發(fā)
那便是我少女時的母親 她溫柔的手指撫育了我
育我于搖籃 育我于那支小小曲子
風凈月明的寶寶便是我 總有一種淡淡的哀愁
從母親的發(fā)際滑落我蘋果般的臉了
落而成黃河 逝波可是母親望穿的秋水
望那一輪明月 終古緩緩地走著
月下總有兒 總有兒異鄉(xiāng)的足跡悄悄生滿
而在家中 每一個中秋的夜晚母親便給我授衣了
在蟋蟀鉆到床下的時候 我將棉衣輕輕合上
一件秋衫 正好靠上母親的臂
去那葡萄架下 講最傷情的故事給我
從那時 我就知出門不易了
從那時我就知兒行千里 依舊系在母親的心上
該在這樣的月色里登高去啊 望來路
正有三萬里寸草覆滿 寸寸是心
多少白衣的士子便在這樣的驛途走過
多少歌聲和哭聲便在這樣的驛途走過
只這輪澄澈的月照著 前方的路總不迷失
夜夜駐足 就有母親的呼喚遙遙傳來
多少月色停在母親身邊了 多少月色又離開了我的母親
而在每一片月下 總有母親的手在為我補衣
月下無燈 月下是一朵朵開滿白花的芳香
無數(shù)種深情和無奈就在這樣的月下活著和死去
月啊月 五千年依戀已憔悴你豐頰
月啊月 五干年別淚已哭瘦你清光
就是今夜團圓呵 繞母親的膝前
說最吉祥的話兒給母親聽
讓母親的笑栽滿兒嫩嫩的雙肩 兒就大了
兒就會在山山水水之外 在今夜里
借這月光 將所有的回盼刻滿故里
那山川不改 正是菊花如海的歸期
濕潤所有的記憶 便有花燦然生出
在中國 在中秋
所有赤子的心都會流成同一片天河
所有美麗的詩都會有人輕輕去讀
所有人的青春里 總有那苦澀而圣潔的兩個字
茂盛于這片月色
——母親 母親啊
一九八九年中秋夜初稿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二日改成
水調歌頭·2018年中秋夜，獨坐天臺有感。
又見中秋月，獨坐對長天。
遠近次第燈火，萬點小星懸。
蒼穹隔一紙，一紙隔百年。
拂衣起，偶回首，影成三。
憑欄佇立無語，世事看紛然。
任他補天手在，縱然明月千里，照得幾人圓?
月滿復月缺，天地自往還。
2018年中秋
中秋感時寄友
又逢良夜思舊友，獨酌綠蟻獨為歌。
萬里悲秋人已去，十年看劍路長隔。
薄酒忘憂吹即醒，題詩消悶吟難和。
卻顧天心片云在，似有深愁掩翠蛾。
月 的 記 憶
依舊是那一支哀曲，不絕于五千年間。
記不清第一次望月是在什么時候了，只記得那時的長發(fā)披散，那時的淚花飛濺于長發(fā)之間，閃閃作流星墜逝。
一逝五千年
五千年不忘媽媽搖籃的小曲，搖籃于月光之下，媽媽的故事總是那么優(yōu)美，美成一種苦澀的傷情，讓我幼稚的心田疼成深秋的風，悄悄凜冽于那種月的原野。
一棵棵苦菜花便在此時漫漫開放。
露結于云，想這屬于母親的流動是不會騙我的。
云啊，你到底與這明月有何契約，為什么有月的時候你便常伴身周？
所有的高山無法回答，我就坐在高山之巔，沐浴月華。
而所有的江和海都在靜靜流著，億年萬年，這由月制成的閃光的緞帶和瓊田到底能告訴我什么？
母親啊，你生我于這月下，育我于這月下。你講給我所有月的故事，月是你嗎？
而我所有的列祖列宗，所有見過月聽過月的兄弟姐妹，又有誰能將月說給我聽呢？
給我說為什么在每一個月華披離的夜里，總有陣陣馬蹄的轟鳴碾過我耳際
給我說為什么在每一個月光迷茫的夜里，總有女兒的哭聲在撕裂我胸腑
給我說為什么在每一個月光如水的夜里，總有那么多望月而流淚和不流淚的人們
給我說為什么在每一個月光如霧的夜里，總有那么多童稚的聲音在呼喚媽媽
給我所有的生命吧，我將溶于月光?？扇挝易汾s至失掉最后一絲力氣，那月也總是在我身前身后，冷冷地亮著。
該告訴我點什么呢？月啊，我的記憶為你而碎。
五千年了，我永是你苦難的孩子
苦難的孩子啊
一九九〇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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