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歷史就是一部宮廷政治斗爭的歷史。從唐太宗李世民發(fā)動玄武門兵變,以“大義滅親”的政變方式將唐朝開國皇帝李淵逼下臺,到唐朝最后一個皇帝哀帝被殺,血腥的宮廷斗爭和政治陰謀不斷。因此也有人說,唐朝是“家事”最多的一個朝代。
“家事”從唐朝立國就開始上演,骨肉相殘的悲劇發(fā)生在開國皇帝唐高祖李淵的幾個兒子身上。唐朝能夠建立,李淵次子李世民功不可沒,因此李淵稱帝后,封其為天策上將,位在諸王公之上。李世民由此建立天策府,并自己設(shè)置官屬,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李世民內(nèi)兄)、虞世南、張亮、閻立本、高士廉(李世民舅)、張公謹、侯君集、尉遲恭、秦瓊、程知節(jié)(原名程咬金)、段志玄等名重一時的文臣武將均是李世民的幕僚。
李世民有如此聲勢,自然引起了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的忌恨,尤其是太子李建成,感受到深重的危機和威脅。于是,李建成和李元吉勾結(jié)起來,聯(lián)合唐高祖李淵寵愛的妃子張婕妤、尹德妃等人,在高祖面前大進讒言。李世民確實有功高蓋主之嫌,高祖自此開始猜忌李世民。李世民的至交好友劉文靜時任兵部尚書,最先成為犧牲品,以謀反罪被殺,李世民本人也時時身處險境。有一次,太子李建成夜宴李世民,暗中在酒中下了毒。李世民喝酒后,突然心痛如絞,吐了很多血。他自知中了暗算,急忙回到秦王府,幸好解救及時,才不致毒發(fā)身亡。
李世民為人深謀遠慮,為了防備不測,打算先派人占有洛陽,以作為基地。武德九年(626)六月,李世民派工部尚書溫大雅、秦王府車騎將軍張亮率領(lǐng)一千多人前去鎮(zhèn)守洛陽,并命他們廣散金帛財物,結(jié)交各路豪杰,羅致親信。李元吉大為恐慌,上書告發(fā)張亮圖謀不軌,張亮因此被逮捕下獄,但審訊時張亮一言不發(fā),未牽連出任何人,李元吉也無可奈何。因為沒有真憑實據(jù),張亮不得不被釋放,重新回到洛陽。
高祖對李世民兄弟之間的明爭暗斗有所察覺后,深為苦惱,最后決定讓李世民出居洛陽,將陜州以東劃給他統(tǒng)轄,想以此來調(diào)解李世民兄弟的猜忌。李建成與李元吉擔(dān)心李世民到洛陽后,獨霸一方,“有土地甲兵,不可復(fù)制”,便暗中唆使近臣向高祖陳說利害,高祖昏庸不堪,于是改變主意,不讓李世民前往洛陽。
李建成和李元吉為了鏟除李世民的左膀右臂,還大肆拉攏秦王府的驍將。李建成先派人贈給尉遲恭一車金銀器具,尉遲恭沒有接受,還將這件事告訴了李世民。李元吉便派殺手前來刺殺尉遲恭。尉遲恭事先得知消息,便故意將家門大開,自己安臥在床上不動。殺手多次來到庭院,卻始終不敢走進寢室。李元吉見行刺不行,又在高祖的面前譖毀尉遲恭。高祖下詔擒拿尉遲恭,準(zhǔn)備處死,李世民堅決請求,尉遲恭才保住了性命。李建成和李元吉又用同樣的手段對付程知節(jié)和段志玄,并設(shè)法將房玄齡、杜如晦逐出京師。
太子與秦王積怨益深,勢同水火,秦王府僚們?nèi)巳俗晕?。房玄齡與長孫無忌力勸李世民鏟除太子一黨,但李世民遲遲不能下決心,先后問計于名將李靖、李勣(即《隋唐演義》中的傳奇人物徐茂公,本姓徐,因功賜姓李),二人均表示愿意效力。
武德九年(626)夏,朝廷突然盛傳突厥將要入侵,太子李建成推薦由李元吉領(lǐng)兵出征。李元吉趁機請求讓尉遲恭、程知節(jié)、秦瓊、段志玄隨行,并挑選李世民手下的精兵充實軍隊,想借機奪去李世民屬下的兵將。李建成和李元吉還密謀,等到餞行之日,便在昆明池設(shè)宴,乘機刺殺李世民。不料太子宮中的率更丞王晊將這一計劃泄漏給李世民。李世民知道事情緊急,立即入朝將太子的陰謀告訴了高祖。高祖一時愕然,難以相信,只說:“明天上朝時我要問問他們?!苯欣钍烂翊稳赵绯瘯r再說。然而,此時的李世民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要殺掉李建成、李元吉。
第二天一早,李世民先下手為強,在入朝的必經(jīng)之地玄武門設(shè)下伏兵,太子李建成和李元吉正要入朝時,伏兵四起,二人沒有防備,均被當(dāng)場殺死。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玄武門之變”。
這時,高祖正在太極宮中的海池里泛舟嬉戲,根本不知道外面正在發(fā)生兄弟手足相殘的人間慘劇。突然,李世民的親信尉遲恭全副武裝地入見(按照慣例,這已經(jīng)是殺頭的大罪)。高祖見尉遲恭手握兵器,來勢洶洶,大驚問道:“今日亂者誰耶?卿來此何為?”尉遲恭說:“秦王以太子、齊王作亂,舉兵誅之,恐驚動陛下,遣臣宿衛(wèi)。”當(dāng)時裴寂、陳叔達等人均在場。高祖十分惶恐,便問裴寂等人:“不圖今日乃見此事,當(dāng)如之何?”蕭瑀、陳叔達說:“建成、元吉本不預(yù)義謀,又無功于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為奸謀。今秦王已討而誅之,秦王功高宇宙,率土歸心,陛下若處以元良,委之國事,無復(fù)事矣!”(《資治通鑒·卷一百九十一》)高祖見一旁的尉遲恭手按劍柄,咄咄逼人,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動手的架勢,只得勉強表示同意,并下達“諸軍并受秦王處分”的手令,才算平息了這場事變。
高祖又召見李世民安撫。李世民跪在地上,吮吸高祖趾頭,慟哭許久,雖有做作的一面,但也顯示他心中著實難安。高祖順?biāo)浦郏⒗钍烂駷榛侍?,并且下詔:“自今軍國庶事,無大小悉委太子處決,然后聞奏。”到了八月,便很識相地正式傳位于太子,以太上皇的身份徙居大安宮,不再預(yù)聞國事。其實,李世民早就掌握了兵權(quán),高祖禪位猶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讓不讓位恐怕由不得他了。高祖在歷史上并沒有留下太好的名聲,只給人平庸的印象。實際上,這是因為他夾在歷史上最著名的兩個皇帝之間的緣故,他之前有大名鼎鼎的隋煬帝,他后面則有鼎鼎大名的唐太宗。
玄武門之變后,李世民進行了一場大清洗,殺盡李建成、李元吉的子女,其他同黨同謀一概不予問罪。太子洗馬魏徵、太子中允王珪常勸李建成早些除滅李世民,李世民召見他們,問道:“你們?yōu)槭裁措x間我們兄弟?”魏徵說:“先太子早聽我的話,就不會有今天!”李世民素來重視人才,立即改容道歉,于是本來屬于敵方陣營的魏徵、王珪也成為李世民的親信重臣。由此可見李世民在封建帝王中,確實有出類拔萃的廣闊胸襟和用人氣度。
值得注意的是,高祖李淵退位后不久,便從太極宮遷到大安宮(當(dāng)時大明宮尚未建成)。史書上雖然沒有表明高祖此舉是被迫的,但一定也是并非情愿。太宗李世民一上臺,就罷免了高祖最重要的朝臣裴寂,還為被高祖殺掉的兵書尚書劉文靜平反。歷史上很少有后一任兒子皇帝推翻前任老子皇帝處理案件結(jié)果的事,太宗這樣做,自然是有所意味。之后,高祖感覺不妙,主動提出遷居。
自古以來,皇帝寶座都是引無數(shù)英雄競折腰。坐上去誠然不易,而下來也非常之難,要么死于龍榻,要么被另一個想當(dāng)皇帝的人武力趕下臺?;钪尦龌实蹖氉?-哪怕是讓給自己的兒子,也非常少見。而唐朝則更具有代表性,開國之君便做了太上皇的,這在歷史上前無古人,后無來者??v覽整個唐朝,在李淵的后世子孫中,做太上皇的還不在少數(shù),玄宗便是其中一個。
跟太宗一樣,玄宗李隆基也是踏著鮮血才登上了皇位。要講述玄宗的一生,就不得不提到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女皇帝武則天。傳說中的武則天美貌誘人。這個極富傳奇色彩的女人,在高宗李治在位的34年的大部分時間里,以及高宗之后的幾十年都留下了深深的歷史痕跡??梢哉f,在唐王朝289年的歷史中,有將近半個世紀是由武則天所主導(dǎo)。對玄宗而言,如果不是武則天大肆誅殺李姓皇子,包括她自己的親生兒子,他本來是沒有多大機會當(dāng)上皇帝的。從這點上說,玄宗應(yīng)該好好謝謝他這位手段果敢毒辣的祖母。
如果仔細比較的話,就不難發(fā)現(xiàn),這祖孫二人其實有許多相似的地方:果敢,武斷,無情;都是經(jīng)過權(quán)力的斗爭,踏著鮮血脫穎而出的皇帝;都一樣地崇拜權(quán)力,但晚年卻都溺愛內(nèi)寵,有著相同的昏聵。若非崇拜權(quán)力,武則天怎會大肆屠戮李氏皇室,不當(dāng)太后非要當(dāng)女皇帝?若非崇拜權(quán)力,李隆基怎么會殺嬸嬸、誅姑媽,甚至變著法子逼迫父親退位為太上皇?若非昏聵,武則天怎么會在沒有安排好繼承人的情況下被逼退位?從而直接導(dǎo)致了唐朝血腥而動蕩的局勢。若非昏聵,李隆基怎么會為邊將所輕,導(dǎo)致了安史之亂?唐朝甚至中國的文明從此向衰。
武德七年(624年)十一月的某一天,距離公元755年整整131年,神秘人物袁天罡來到利州都督武士彟家。袁天罡是當(dāng)時有名的星相家,極善看相,曾做過隋朝資官令和唐初火井令,后隱居民間。也就是在這一天,袁天罡看到了尚在強褓中的男孩衣束的武曌,當(dāng)即大吃一驚說:“這孩子龍眼鳳頸,是貴人中的最貴之相。如果是女孩,不可窺測,會成為女皇。”
這武曌就是日后的武則天。后世流傳有《李淳風(fēng)袁天罡推背圖》。其中,關(guān)于武則天的圖讖如下:“日月當(dāng)空,照臨天下。撲朔迷離,不文亦武。參遍空王色相空,一朝重入帝王宮。遺枝拔盡根猶在,喔喔晨雞孰是誰?”讖中暗示武則天不善詩文,卻以武幸,為天下之主后,鏟除李氏子孫,但是李氏皇族還會復(fù)生。后來事情的發(fā)展果然如此。
袁天罡知識淵博,號稱能預(yù)知未來,在當(dāng)時聲震朝野,被譽為神人。后來,他在九成宮拜見太宗李世民時,替許多大臣看相,無一不驗證。太宗的寵臣高士廉(太宗長孫皇后的舅舅)當(dāng)堂問他想做何官。袁天罡說,他不能做官,他的命當(dāng)在當(dāng)年四月將盡。百官聽了無不驚駭。果然,袁天罡于當(dāng)年四月故世。
貞觀十年(636年),長孫皇后去世。太宗李世民頒詔:內(nèi)職空缺,選良家有才行的女子充實。十一年(637年),太宗聽說武士彟的女兒美貌出眾,便召入后宮。太宗得知她叫武曌,覺得名字不好,便賜名武媚,宮人們都叫她媚娘。這時的武媚才只有13歲。
入宮前,母親楊氏慟哭悲泣,與武媚相別。武媚卻從容自如,說道:“見天子庸知非福?何兒女悲夫?”(《新唐書·卷七十六·則天武皇后傳》)意思是見到天子誰知道不會有福,何必兒女情長,悲悲切切。楊氏為女兒的話驚詫不已。武媚的冷靜性格和不凡見識由此可見一斑。
入宮以后,武媚的心機與膽識在“三物降烈馬”一事中表露無遺,她也因此聞名宮中。當(dāng)年太宗有一匹烈馬“獅子驄”,又肥又大,無人能夠駕馭。武媚進言說:“妾能馭之,然需三物,一鐵鞭,二鐵錘,三匕首。鐵鞭擊之不服,則以鐵錘錘其首;又不服,則以匕首斷其喉。馬供人騎,若不能馴服要它何用?!蔽涿姆欠驳哪懽R引起了太宗的注意,隨即召幸,封為才人。
才人是級別很低的嬪妃,是后宮中三夫人、九嬪以下二十七世婦中品級最低的一類。由于武媚性格剛硬倔強,不善于施展女人的溫柔手段,而太宗卻喜歡風(fēng)雅、文弱的女子,喜歡溫情似水、柔婉嬌媚的那類,兩人并不合拍,所以自那以后,太宗沒再理會武媚。武媚進宮12年,封號始終只是最低的才人,也沒有為太宗生育過一男半女,由此可以看出太宗對她的冷落。
不過,“三物降服烈馬”一事,卻引起了另一個人的注意,他便是太子李治。李治是在前太子李承乾謀反被廢以后立為太子的,性格文弱,因而對風(fēng)格強硬的武媚印象深刻,甚至開始由驚訝到佩服到著迷。有一些野史說武媚用美色有意勾引太子,按武媚當(dāng)時的性格,這似乎不大合理。后宮佳麗無數(shù),武媚也絕非傾國傾城,否則好色的太宗為何僅僅召幸她一次?以李治軟弱的性格,吸引他的仍然是武媚的性格,這是致命的吸引力,比美色之類更容易讓人印象深刻,所以才有了后來感業(yè)寺的那一幕。但無論如何,武媚與李治二人在太宗生前便已經(jīng)暗通款曲必然是事實。
貞觀二十三年(649年)五月,太宗去世,時年51歲。太宗是歷史上有名的英主,也是歷史上唯一一個打天下和治理天下取得雙重成功的帝王,他的雄才大略、文治武功,時人和后世無不稱道有加。然而,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再英武的帝王,也有自己的難處,太宗在位期間,久久陷于廢立太子的煩惱中。
太宗皇后長孫氏生有三子:長子李承乾,8歲時被立為太子;四子李泰,封魏王;九子李治,封晉王。太子李承乾長大后,放蕩不羈,經(jīng)常做些荒唐無恥的事。侍從官于志寧、張玄素等經(jīng)常規(guī)諫,但李承乾不但毫不悔改,還派遣親信紇干承基去刺殺于志寧。幸好紇干承基一時良心發(fā)現(xiàn),不忍下手,于志寧才逃過一難。而四子魏王李泰多才多藝,深得太宗喜愛,兩個兒子一比照,高低立分,太宗便起了廢立之心。
李承乾知道后,大為恐慌,便勾結(jié)李元昌(太宗庶弟)、侯君集等人,預(yù)謀發(fā)動宮廷政變,奪取皇位。剛好此時太宗第七子、齊州都督齊王李祜起兵作亂,結(jié)果兵敗被殺。李祜造反一事牽連出太子李承乾的親信紇干承基,紇干承基為了求生,主動揭發(fā)了太子一伙的陰謀,計劃中的政變因而胎死腹中。太子李承乾被廢為庶人,李元昌、侯君集等參與者均被處死。
這時候,魏王李泰開始謀求太子位,太宗也有此意。但李泰為人張揚,不知道收斂,引起長孫無忌、褚遂良等重臣的不滿。這些重臣提醒太宗說,若要立李泰為太子,就必須先殺掉第九子李治,否則日后必然會引發(fā)奪位之爭。而朝臣均主張立李治為太子,太宗認為九子李治“懦,恐不能守社稷”,心中猶豫不決,煩惱不堪之下,竟然有一次抽刀欲自刺,幸好被長孫無忌等人抱住,奪下了佩刀。最終,太宗還是立第九子李治為太子,將廢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徙往外州,以消除隱患。
李治性格柔弱,太宗一直不能放心,隨時都要教誨他,李治吃飯時,太宗說:“你知道耕種的艱難,你就常常有飯吃。”李治騎馬時,太宗說:“你知道馬的勞逸,不用盡它的氣力,你就常常能騎它?!崩钪纬舜瑫r,太宗則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猶水,君猶舟,不可不慎?!碧谂R終前,將太子鄭重托付給長孫無忌、褚遂良,要求二人“盡誠輔佐”,“永保宗社”。太子李治即位為唐高宗后,長孫無忌以元舅身份輔政,但很快就露出了種種弄權(quán)的跡象,甚至不惜制造冤案以鏟除異己,吳王李恪便是其中的犧牲品。
吳王李恪為太宗第三子,楊妃(隋朝公主)所生,英俊不凡,文武全才。太宗生前很喜歡李恪,常稱其“類己”,一度打算立其為太子。長孫無忌因為是長孫皇后的兄長,“固爭,以為不可”。太宗知道長孫無忌的真實心意,他立即反對是因為吳王不是長孫皇后所生。然而,太宗到了晚年,當(dāng)時健在的開國功臣已經(jīng)不多。長孫無忌兼有開國功臣和皇親國戚的雙重身份,威權(quán)日隆,已經(jīng)有左右朝政之勢。像太宗這樣雄才大略的皇帝,都無法擺脫當(dāng)時局勢和環(huán)境的控制,在立太子這樣的大事上,雖然沒有被后宮所干擾,卻不得不遵從重臣的意見。所謂“形勢比人強”就是這個道理,這也是相當(dāng)值得深思的歷史現(xiàn)象。
雖然太宗最后按長孫無忌的意愿立晉王李治為太子,但吳王李恪“名望素高,甚為物情所向”(《舊唐書·卷七十六·吳王恪傳》),長孫無忌“深所忌嫉”,等高宗一即位,立即利用“房遺愛謀反”事件,誣陷吳王李恪參與謀反,“遂因事誅恪,海內(nèi)冤之”。吳王李恪臨死前大罵長孫無忌“竊弄威權(quán),構(gòu)害良善”。緊接著,長孫無忌與褚遂良又誣陷17歲就追隨太宗征戰(zhàn)并屢建功勛的江夏王李道宗,將其流配象州,李道宗在途中病死。后世史學(xué)家多認為,長孫無忌和褚遂良嫉賢妒能,“銜不協(xié)之素,致千載之冤”(《舊唐書·卷六十·江夏王道宗傳》)。
[“房遺愛謀反”事件指房遺愛(房玄齡次子)和妻子高陽公主(太宗第十八女)陰謀發(fā)動的宮廷政變。高陽公主驕傲專橫,曾與著名僧人辯機(玄奘高徒)私通,事發(fā)后,辯機被腰斬而死,高陽公主也受到太宗的責(zé)罵,并不許再進宮,高陽公主一直心中不平。高宗即位以后,高陽公主、房遺愛便聯(lián)絡(luò)與高宗不和的薛萬徹(娶高祖第十五女丹陽公主)、柴令武(柴紹子,娶太宗第七女巴陵公主),打算發(fā)動政變,廢掉高宗,擁立荊王李元景(高祖第七子)為帝,但是事不機密,計劃被泄露,一干人都被逮捕。高宗派長孫無忌審理此案,長孫無忌借此機會將吳王李恪也牽連進來,李元景、李恪、房遺愛、高陽公主、薛萬徹、柴令武、巴陵公主等全部被殺。]
高宗性情本就懦弱,在元舅長孫無忌等顧命大臣的包圍和控挾之下,既然不能總決朝政,便只能移情于后宮。這一現(xiàn)象在歷史上并不罕見。西漢時王氏專權(quán),漢成帝劉驁便寄情聲色,寵愛趙飛燕姐妹??墒遣恍业氖?,后宮也是矛盾重重,勾心斗角不斷。高宗寵愛蕭淑妃,喜歡蕭淑妃所生的兒子素節(jié),還要經(jīng)常受到王皇后、長孫無忌的干涉。無奈之下,窩囊的高宗只得轉(zhuǎn)而尋求另外的精神寄托。這時候,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性格剛毅的武媚。結(jié)果,之前太宗、長孫無忌費盡心機的種種安排,卻因為高宗對一個女人念念不忘而埋下了巨大的隱患。歷史完全沒有按照太宗的愿望發(fā)展,相反,演變出了他所始料不及的結(jié)果。這最后的結(jié)果,自然也是許多因素的合力,并非高宗本人貪戀美色一個原因。
太宗去世后,按照皇宮慣例,那些沒有為他生育過子女的嬪妃必須出家做尼姑。于是,一大隊穿著黑色喪服的宮廷美女,垂頭喪氣地踏上了通往感業(yè)寺的道路。她們不得不為自己凄涼的命運悲哀,因為她們走向的是一座沒有任何希望的活墳?zāi)?。武媚也在這黑色的隊列之中,時年25歲,芳華正茂。她的心中也是一片蕭瑟,萬般沉重,不由得將目光投向西邊的太宗別廟。
感業(yè)寺地處長安城朱雀門外西大街第四坊,在安業(yè)坊的東南角。此處原為隋朝申國公李穆的別墅,李穆死后,其妻將此地修為僧寺。西二街第四坊是崇德坊,有濟度尼寺,新改稱為太宗別廟。崇德坊在西,安業(yè)坊在東,兩坊左右為鄰,中間是一條南北向的長街。如果高宗李治到太宗別廟上香,也許會順道感業(yè)寺。這,便是武媚的一線希望,也是她最后的希望,除非她想在感業(yè)寺終老。
永徽元年(650年),太宗周年忌的時候,高宗李治到太宗別廟上香。隨后,果然駕臨感業(yè)寺,武媚充分把握住了機會,以漣漣淚水打動了高宗。高宗難忘舊情,竟然冒著天下之大不韙,與先帝太宗的才人武媚相擁而泣,甚至回宮后也一直心神不寧。
皇帝與先皇女人情深似海的一幕,很快傳到高宗皇后王氏的耳中。王皇后頗為酸楚,但同時又心中暗喜,生出一計:何不讓武媚進宮,“以間淑妃之寵”(《資治通鑒·卷一百九十九》)?
王皇后,并州祁地人,出身于名門望族。其祖父是魏尚書左仆射王思政,其父王仁佑封魏國公。王家與李唐皇室世代姻親。唐高祖李淵的妹妹同安公主嫁隋州刺史王裕,王皇后便是同安公主的從孫女。同安長公主贊賞王氏婉淑,讓太宗聘為晉王妃。晉王李治為太子以后,王氏就升為太子妃。李治入主帝位以后,王氏被立為皇后。然而,王皇后入宮多年,沒有生下一兒半女,不能生育成了她無法彌補的大缺陷。而美艷動人的蕭淑妃卻有一個聰明伶俐的兒子,因而就成了王皇后的心腹大患。
就在高宗與武媚相擁幾天后,武媚被王皇后神秘地接回宮中,名分依舊為才人,只不過由太宗的才人變成了高宗的才人。這樣,武媚在感業(yè)寺只呆了10個月,終于如愿以償,重新回到皇宮。但她也知道,在這政治與權(quán)力的中心,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到了這一步,她已經(jīng)別無選擇。如果說太宗的英武曾經(jīng)壓抑了她的鋒銳,那么,高宗的懦弱更加激發(fā)了她心底最強烈的雄心。
高宗得知武媚入宮后大喜過望。此時,高宗因為鐘愛蕭淑妃之子素節(jié),預(yù)備立為太子。王皇后大為恐懼,立即與長孫無忌結(jié)盟,群起反對。高宗不得不按長孫無忌之意,立宮女劉氏之子李忠為太子。劉氏位微而無寵,不會對王皇后的地位造成威脅,王皇后這才完全放心下來。高宗身為皇帝,在立太子的事上內(nèi)外交困,不免有了強烈的挫敗感,于是轉(zhuǎn)而投向善解人意的武媚,以尋求精神與心理上的安慰。自此,武媚開始寵冠后宮。
歷朝歷代均有因妃子爭寵而引發(fā)的立嗣之爭。當(dāng)皇帝寵愛某一妃子時,愛屋及烏,便想到立妃子的兒子為太子,這就是所謂感情與政治的統(tǒng)一,也是出于為妃子將來打算的考慮。但立嗣關(guān)系到國本,眾所矚目,皇帝即便是權(quán)傾天下,往往也不能如意。關(guān)于這一有特點的歷史現(xiàn)象,不但在高宗身上,甚至在之后風(fēng)格強硬的武則天、無所作為的中宗,甚至果斷英武的玄宗身上都能看到。這就是作者一直強調(diào)的觀點:歷史人物始終無法擺脫當(dāng)時局勢和環(huán)境的控制,即便是皇帝,也有許多事情由其個人意識所不能左右,為個人力量力所不能及。關(guān)于這一點,作者將逐篇論述。
武媚入宮后,感激王皇后的照顧,侍奉皇后一直非常周到,但這只是在暫時沒有利益沖突的情況下。這時候的武媚,也許還沒有要當(dāng)皇后的野心。能走出死氣沉沉的尼姑庵,重新回到華麗的皇宮,她已經(jīng)心滿意足。而武媚在后宮能夠?qū)?,完全是魅力和性情使然?/p>
高宗寵愛武媚,恩及武氏家族,封武氏死去的父親為太原郡公,母親楊氏為太原郡君,在長安城內(nèi)賜給府邸一區(qū)。不久,武才人晉升為昭儀。昭儀是九嬪中的第一位,是正二品的級別,在后宮中僅次于皇后和貴妃。
當(dāng)武媚已經(jīng)生下兩個皇子時,王皇后這才驚醒過來:蕭淑妃已經(jīng)沒有任何威脅,真正致命的威脅是來自令皇上神魂顛倒的武昭儀。曾經(jīng)的盟友竟然演變成了新的敵人,而曾經(jīng)的敵人也能成為新的盟友。于是,王皇后和蕭淑妃結(jié)成了聯(lián)盟,預(yù)備共同對付武媚?;屎髨?zhí)掌后宮,對后宮嬪妃有生殺予奪大權(quán)。此時,對武媚來說,已經(jīng)不僅僅是失不失寵那么簡單,甚至還面臨生命的威脅。在此情況下,武媚不得不奮力自保。這時候,她已經(jīng)意識到,除非她自己當(dāng)上皇后,否則后宮的爭斗與威脅永遠不會休止。
武媚開始行動了。她拿出所有的財物,暗結(jié)宮中上下人等,密察王皇后、蕭淑妃兩人的行動,并巧妙地將王、蕭兩人對她的怨憤和謾罵告訴給高宗。史稱“武氏巧慧,多權(quán)數(shù)”(《資治通鑒·卷一百九十九》),武媚的心計智謀遠遠超過了王皇后和蕭淑妃。果然,高宗日益對王皇后不滿。到了這個時候,朝野上下差不多都已經(jīng)知道,王皇后被廢勢在必然,只是早晚而已。
不久,武媚生下了一個女兒,小公主白胖美麗,極得高宗的喜愛。有一天,王皇后來探視小公主,離去后不久,高宗來到,發(fā)現(xiàn)小公主死了,大驚著喝問宮人:“剛才誰來過?”宮人回答:“王皇后?!蔽涿穆動嵹s來,放聲大哭。高宗不明真相,便認為是王皇后殺了小公主,大怒說:“皇后殺我的女兒,以前就常和昭儀(武媚)過不去,如今又這樣!”
后世普遍認為是武媚扼殺了親生女兒,然后嫁禍給王皇后。從武則天日后大殺親生兒子以鏟除通往皇帝寶座的障礙來看,這是極有可能的。一個女人,為了自保不擇手段,心狠手辣到敢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下手,再加上美貌和智慧,就無往而不勝了。
永徽六年(655年)九月,高宗召長孫無忌、李勣、褚遂良、于志寧四位元老于內(nèi)殿(李勣稱病未至),正式提出欲廢王皇后、立武為后。褚遂良當(dāng)即堅決反對,理由是:“王皇后出身名門望族,又是先帝為陛下所娶,未聞有所過失,怎能輕易廢掉?”
高宗天性仁厚,少有主見,很容易受他人操縱影響,唯獨在立武媚為后這件事上鍥而不舍。這里面的原因很多:既有他對武媚濃郁的愛,也有他對王皇后強烈的恨,更多的卻是他要發(fā)泄長久以來被一干重臣挾制不得自主的怨氣。
第二天,高宗又召元老商談。褚遂良說:“陛下必欲易皇后,伏請妙擇天下令族,何必武氏!武氏經(jīng)事先帝,眾所俱知,天下耳目,安可蔽也。萬代之后,謂陛下為如何!愿留三思!”(《資治通鑒·卷一百九十九》)甚至以辭官來諫阻。此時,武媚正躲在簾后偷聽,見褚遂良公然揭自己的短處,忍不住大聲說:“為何不殺死這老家伙!”朝堂氣氛頓時為之一變。高宗下令將褚遂良拖下去,長孫無忌等重臣立即上疏勸阻。反武派前仆后繼,來勢洶洶,一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樣子。武媚事先籠絡(luò)的許敬宗、李義府等親信自然不甘示弱,雄辯滔滔。反武派和擁武派在朝堂鬧得不可開交,雙方精兵強將一一亮相。
奇怪的是,元老重臣中只有李勣始終一言不發(fā)。高宗覺得有些蹊蹺,便特意留下李勣詢問。李勣已經(jīng)預(yù)料到武氏封后不可逆轉(zhuǎn),但他身為先帝重臣,不好公然支持兒子奪老子的女人,便圓滑地回答說:“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可謂是一語點破夢中人,高宗恍然大悟,武媚也茅塞頓開,馬上派許敬宗四處放話:“田舍翁多收十斛麥,尚欲易婦;況天子欲立后,何豫諸人事而妄生異議乎!”
形勢立時急轉(zhuǎn)直下。褚遂良被貶出京師,發(fā)配往譚州。接著,高宗下詔,以王皇后、蕭淑妃謀行鴆毒謀殺武媚女嬰,廢為庶人。為武媚封后奔走效力的許敬宗、李義府都得以加官。李義府表面謙和恭順,與人說話必面帶微笑,但心計深刻狠毒,時人稱他“笑中刀”,這便是成語“笑里藏刀”的來歷。
永徽六年(655年)十一月,高宗臨朝,命李勣、于志寧為冊立皇后正、副使,奉璽綬進武昭儀為皇后。文武百官、四夷酋長朝賀皇后于肅義門,三呼皇后千歲。內(nèi)外命婦入謁。歷史上百官、命婦朝見皇后,自此而始。次年正月,太子李忠被廢,封為梁王,武媚的長子李弘被冊為太子。
至此,武媚由才人到昭儀,再到皇后,并立自己的兒子為大唐儲君,一切目的均已達到,終于實現(xiàn)了當(dāng)年“見天子庸知非福”的理想。隨即,武媚勸說高宗流放長孫無忌到黔州(今四川彭水),高宗欣然照辦。可見長孫無忌一度弄權(quán)對高宗所造成的傷害,已經(jīng)遠遠大出了血肉親情。不久,武媚逼長孫無忌上吊自殺,其姻親大多皆謫徙,黨羽或殺,或流放。
這場重大變故,由后宮波及朝廷,牽涉到后宮嬪妃和眾多朝廷重臣,可以說是白熱化的交鋒,血雨腥風(fēng),觸目驚心。而這一切并非如后世所認為的那樣:僅僅由武媚一手導(dǎo)演。當(dāng)時形勢一片混亂,朝野上下沸沸揚揚,情勢洶洶,局面并非某個人所能完全左右。武媚只不過成為這場爭斗中唯一的受益者和最終的勝利者。無論如何,登上皇后寶座是武媚一生成敗的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她輝煌的政治生涯也由此正式開始。
高宗長期風(fēng)眩頭重,目不能視,從顯慶五年(660年)起,便由武媚替他管理朝政,文武百官的奏章,全部由武媚裁決。她辦事果斷,裁決政事有條不紊,高宗很是滿意。但到后來,武媚逐漸大權(quán)在握,漸漸驕姿,高宗又情不自禁地想起王皇后、蕭淑妃的好處來。有一天,高宗趁武媚不在,偷偷到冷宮看望王、蕭二人。武媚知道此事后,派人將王、蕭二人的手足砍去后,投入酒甕中,王、蕭二人哀號了好幾天才相繼死去。武媚還不解恨,改王氏姓為蟒氏,改蕭氏姓為梟氏。
高宗的舉動意志皆為武媚掣肘,難免不勝其忿,一度想收回皇權(quán)。麟德元年(664年)十月,高宗密召西臺侍郎上官儀廢后。上官儀奏道:“天后專恣,海內(nèi)失望,請廢黜以順天心?!备咦诩戳钌瞎賰x草詔廢后。當(dāng)時武媚的心腹遍布宮內(nèi)外,心腹侍臣告訴武媚后,武媚大驚,急忙跑到高宗跟前哭訴。武媚的眼淚軟化了高宗的立場,高宗竟然忸怩說:“此本上官儀教我?!保ㄊ乱姟洞筇菩抡Z·卷二》)就這句推脫責(zé)任的話,將上官儀推上了死路。
[上官儀,字游韶。陜州陜縣(今屬河南)人。唐貞觀初舉進士,授弘文館直學(xué)士。累遷秘書郎,轉(zhuǎn)起居郎。他常參加宮中宴會,又曾參預(yù)《晉書》的編撰工作。高宗時,為秘書少監(jiān)。遷西臺侍郎、同東西臺三品,位居宰相。上官儀以詩名顯于當(dāng)世,曾凌晨入朝,巡洛水堤,步月徐轡,詠詩云:“脈脈廣川流,驅(qū)馬歷長洲。鵲飛山月曉,蟬噪野風(fēng)秋?!币繇嵡辶?,群公望之猶神仙焉。事見明人蔣一葵所著《堯山堂外紀》。著名才女上官婉兒便是他的孫女。]
應(yīng)該說,高宗的懦弱性格決定他最終要敗在武媚這個強硬的女人手中。當(dāng)然,他還是愛武媚的。否則,只要他稍微堅持,武媚被廢只在呼吸之間,畢竟,他才是大唐的天子。這件事后,武媚開始采取更為強硬的手段,以防止類似的事件再次發(fā)生。不久,武媚指使人誣上官儀謀反,下獄處死。自此,凡高宗臨朝視事,武媚垂簾在后,“政事大小,皆預(yù)聞之,內(nèi)外稱為二圣”(《舊唐書·卷四·高宗紀》)。
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余下的事就是要防止不被人奪權(quán)。作為母親而言,武媚心足夠狠,手足夠辣。她生有4個兒子,長子李弘,次子李賢,老三是李顯(又名李哲),老四是李旦(又名李輪)。李弘先被立為太子。他為人忠厚,謙虛忍讓,高宗和眾大臣對他都很滿意。因為身體不適,高宗一度想把皇位提前傳給太子李弘,此舉引起了武媚的的猜忌。蕭淑妃死后,兩個女兒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被武媚幽禁,過了30歲也不準(zhǔn)出嫁。李弘看不慣母親的所作所為,上書請求讓她們出嫁。武媚非常生氣,便故意將兩位公主許配給下等侍衛(wèi)。
上元二年(675年),武媚用鴆酒毒殺了年僅24歲的親生兒子李弘。次子李賢隨即被立為太子。但不久武媚又感到了權(quán)力的危機,于是指使人誣告李賢謀奪皇位。李賢知道母親的毒辣手段,為了保住性命,還特意作樂章,暗中叫人唱給武后聽,歌中唱道:“種瓜黃臺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尚云可,四摘抱蔓歸?!毕胍怨侨庥H情來感動武后,但還是被廢,貶為庶人,被遷到巴州。三子李顯被立為太子。
弘道元年(683年)十二月,高宗去世,李顯以太子身份即皇帝位,是為唐中宗,武媚為皇太后,總攬朝政。兩個月后,武媚廢中宗李顯為廬陵王,立四子豫王李旦為帝,是為唐睿宗。睿宗終日居于別殿,不管朝政,朝政盡歸武媚裁決。武媚廢除中宗李顯后第三天,派人趕到巴州,將次子李賢殺死,許多人牽連被殺。
皇太后總攬朝政,猶自不滿足。公元690年的重陽節(jié),即九月初九,年近古稀的武媚改元天授,正式建立了大周王朝,自稱“圣母神皇”,改名則天,正式將李唐天下變?yōu)槲涫咸煜?。文武百官皆順其意上表進勸,只有右衛(wèi)將軍李安靜正色拒絕,因而被殺。這一年,武則天67歲。同時,降睿宗李旦為皇嗣,降太子李成器為皇太孫。一時間,唐宗室人人自危,李氏貴族幾乎被屠殺殆盡。
當(dāng)了皇帝后,武則天親理朝政,駕馭天下,并取得了輝煌的成功。她雖是女流之輩,卻是個開明的皇帝,能聽忠諫,從善如流。武則天情欲不盡,想選取美貌少年供自己享用。右補闕朱敬則為此進諫,說:“陛下寵愛張易之、張昌宗兄弟就足夠,不要再選美少年?!蔽鋭t天竟然沒有動怒,反而下令嘉獎朱敬的忠直。
因為武則天出身并非名門望族,她執(zhí)掌大權(quán)后,開始對一貫反對自己的隴西世族大力排斥。由此,她大力提倡科舉,扶植新興的庶族階級。這里有數(shù)據(jù)可以說明:有功名的宰相在高祖時為7%,太宗時上升約23%,高宗和武后時升至35%,武周朝上升至40%??婆e制度促進了文學(xué)和教育的普及,因為準(zhǔn)備考試的人遠遠多于通過考試的人,有資格當(dāng)官的人則遠遠多于當(dāng)官的人。天授元年(690年),武則天于東都洛城殿親自策問貢士,持續(xù)數(shù)日。貢士殿試自此開始。
武則天還大力推動文學(xué)的發(fā)展,喜歡賜唱文學(xué)宴,宮中詩唱十分熱鬧。她本人能寫詩,有一首《如意娘》:“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友離為憶君。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奔词故欠磳λ娜丝戳耍膊坏貌怀姓J寫得情意綿綿。
然而,武則天做女皇本身就是對禮制的破壞,以至她在歷史上聲名一直不大好。在納男寵方面,也讓許多以衛(wèi)道士自居的大臣耿耿于懷。武則天比較有名的男寵是薛懷義。薛懷義原名馮小寶,人生得偉岸淫毒,被武則天的女兒太平公主發(fā)現(xiàn)后如獲至寶,特意送進后宮進獻給武則天。武則天對馮小寶十分滿意,替他改名為薛懷義。為了掩人耳目,又命薛懷義剃發(fā)為僧,擔(dān)任白馬寺主持,可以自由出入宮禁。在薛懷義最得寵期間,人人對他侍奉唯謹,太平公主的丈夫薛紹以父禮事奉薛懷義,武則天的至親、權(quán)傾朝野的武承嗣和武三思也對他畢恭畢敬。武則天還命薛懷義指揮數(shù)萬人,建造明堂。明堂建成后,武則天又借機封薛懷義為威衛(wèi)大將軍、梁國公。
大凡皇帝都容易喜新厭舊,武則天也是如此,漸漸開始厭倦薛懷義。薛懷義失寵后,心懷怨憤,竟然放火燒了明堂,借此來發(fā)泄怨氣。他還四處散布女皇的流言,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臟話。武則天聽說后大怒,決意除掉薛懷義,于是密詔太平公主,選一些體格健壯的女子,在殿中侍立,等薛懷義一到,便一擁而上,把他綁了。接著,命壯士將薛懷義擊殺,然后用畚車將尸體載還白馬寺。
薛懷義死后,武則天繼續(xù)廣求美男子,恣意淫樂。晚年時,武則天寵幸張易之、張昌宗兄弟,專門為張氏兄弟專設(shè)機構(gòu)控鶴府,以張易之為府監(jiān),位三品。張易之小名五郎,張昌宗小名六郎。有朝臣贊譽張昌宗說:“六郎面似蓮花?!眱?nèi)史楊再思馬屁拍得更加無恥,竟然說:“不然,是蓮花似六郎!”
人不免一死,武則天也不例外,她不得不考慮自己死后,究竟該將天下交付給誰,是諸武,還是李氏子孫?武則天身份復(fù)雜,既是李氏的家長,又是武氏的族長,在親子和族侄間,一時難以抉擇,便詢問宰相狄仁杰的意見。狄仁杰說:“皇嗣是陛下親子,陛下臨御天下,當(dāng)傳之子孫,豈可以侄為嗣?母子與姑侄孰親?陛下稍加思量,不難自明?!泵鞔_指出兒子比侄子更親,涵義不言而喻。武則天十分看重狄仁杰的意見,于是下定決心將皇位傳給兒子。坐貶多年的第三子李顯也被迎回洛陽。李顯剛剛回來,第四子李旦便立即請求退位,于是武則天立第三子李顯為太子,封第四子李旦為相王。
因為當(dāng)年曾經(jīng)大殺李氏宗室,武則天擔(dān)心她死之后,李氏宗室為了報復(fù),也會躪藉屠戮武氏,便用心良苦地讓諸武和相王李旦、太平公主與太子李顯一起宣誓,告天地于名堂,銘之鐵卷,藏于史館,永相和好。從血緣上來說,李氏和武氏都是近親,但后來事實是,這些人最終還是為了權(quán)力互相殺戮,多次血濺大明宮。
長安四年(704年)八月,已經(jīng)81歲的武則天終于臥病不起,居住在迎仙院。一向狐假虎威的張氏兄弟眼見靠山將倒,便圖謀作亂。宰相張柬之經(jīng)過周密部署,在神龍元年(705年)正月二十三日發(fā)動了兵變,羽林將軍李多祚率兵殺入玄武門,將張昌宗、張易之?dāng)貧⒃谟稍涸鹤蟆N鋭t天聽到變故發(fā)生后,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這時候,張柬之等人入見,請求武則天傳位給太子,武則天悶悶不樂,重新回到床上躺下,一言不發(fā)。顯然,她不愿意放棄權(quán)力,但也深知大勢已去,局面已經(jīng)不由她所控制,是以只能以沉默對之。
在張柬之等人的擁戴下,太子李顯即位,復(fù)為中宗,恢復(fù)唐國號,徙武則天于上陽宮。至此,長達15年的武周王朝告終。中宗復(fù)位后,將朝廷從洛陽重新遷回了長安。
同年十一月,武則天病死于上陽宮的仙居殿,終于結(jié)束她奮斗而傳奇的一生。臨終前,武則天神志異常清醒,立下遺囑,內(nèi)容包括去掉帝號,稱則天大圣皇后,和高宗合葬在乾陵等。并叮囑只許為她立碑,不許立傳,這就武則天無字碑的來歷。
中國有兩塊著名的無字碑:一塊是漢武帝在泰山立的。漢武帝到泰山封禪時,登上山頂,感覺泰山太偉大了,“蔑矣!盡矣!無以加矣”,因為無法表達,于是立無字碑;另一塊便是武則天的無字碑,為一塊完整的大石頭,高達7米。關(guān)于立無字碑的目的,武則天本人并無說明。后人猜測很多,有人認為她覺得自己功勞太大,難以表達;也有人認為她知道自已死后一定會引起沸沸揚揚的議論,所以干脆不寫墓志,任由眾人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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