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澧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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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慧子
有山的地方,就有神秘幽遠的傳說;有水的地方,就有風雅頌般的吟唱;有城池的地方,就有厚重的史前文明……這,就是澧州?!冻o》的某段出處,《詩經(jīng)》的某個韻腳,澧州城內(nèi)、外八景的種種傳說,《直隸澧州志》的經(jīng)典傳奇……這一切,千百年來正靜靜地立在澧州的某處,等待你游子般疲憊的心,回歸;抑或,你過客般匆匆的腳步,歇息。
若是看山,自然是太青和彭山。
游覽太青,須得在春夏之交的響晴的午間。那時,山谷的油菜正酣,山坡的茶芽正酣,山頂?shù)奶炜照ā|闊的黃、綠、藍三色,組成一幅恢弘的畫卷,懸掛在澧州的最高處。仿佛戲劇里的壓軸,在峰回路轉之際,以巨大的驚嘆等待著你。驅車兩個小時抵達太青觀景臺時,是山谷波濤洶涌的金黃的油菜花海,趕走了漫長行程的沉悶與倦怠,讓你精神為之一振、眼前為之一亮。狹長的山谷自北向南一路逶迤而去,兩岸群峰簇擁,天然形成一幅色彩斑斕的水彩畫。沒有到過太青山谷,不知道鏡頭的狹隘,不知道眼光的局促,不知道心胸的狹窄……是的,太青山谷的美,正是讓人頓悟了豁達與壯闊。
沿著山路深入太青之巔,巡撫洞、鴨母嶺、八仙報等傳說曾以她們流傳的久遠打動過我初來乍到的心,最終卻如無數(shù)談資一樣,隱入神話的深處。倒是那漫山遍野的茶樹,生長在碧湛如洗的背景上,滋生出一種叫做“偉岸”的情愫,與“太青”二字融為一體,深深地烙在我的心間。
游覽彭山,最好是在夏末初秋的清晨。澧水河乳白色的霧靄不濃不淡,恰如彭山裊裊的裙裾。而那時的彭山,則是一年中色彩最為豐饒的時節(jié):山下是橘紅明黃相間的初秋,山坡是蓊蓊郁郁的盛夏,山巔連同更遠處的山巒,一律是古詩中的黛青?!芭矸瀵B翠”“德遍荊南”“娘娘送子”等傳說就在這樣絢麗的色彩中得以傳唱……我最歡喜的是一個人穿行在清冽的林中,看早晨的陽光透過枝葉幻化成七彩的銀針,聽松濤若有若無,時不時幾聲鳥鳴顯得格外清脆,駐足凝神間,腳下的松葉正寂寂地發(fā)出柔軟的聲音——很多次出發(fā),就這樣不經(jīng)意地開始。
倘若觀水,少不了澧、涔、道三支。
一直以為,澧水之于澧州,猶如黃河之于炎黃子孫、長江之于中華民族。在母親的河流中,甘愿是一顆河卵石,或是一株水草,慵懶地躺在她溫暖的四季、溫潤的掌心。至于《詩經(jīng)》,至于《楚辭》,不過是漂流在頭頂?shù)亩涠浒自?,千年蒼盛,千年美好。而瞬息萬變的夕陽,正穿越澧陽平原,將彭峰的翠影、關山的風月、蜚云塔的身姿,一并攬入澧水多情的懷抱。更多的時候,我躺在河灘繁盛的苜蓿叢中,聽靜水深流,任風拂面頰,沉醉其間,不愿醒來。
在性情上,道水與澧水有著驚人的相似。道水最美好的季節(jié),在于初夏;最曼妙的身姿,在澧南垸與津市隔河相對的夾堤之處。河流平緩,芳草萋萋,這里至今仍是白鷺的天堂。偶爾有牧童經(jīng)過,馴善的水牛便是鷺們最舒坦的坐騎。間或昂首,一聲悠遠的“哞哞”聲便穿越群山,滌蕩之后復又在水面回旋,正是白鷺們安詳?shù)淖⒛_。很多時候,我在鷺們的注視中度過一個又一個無所事事的閑散的下午。每一個午后,如此相似,又如此迥異?;秀敝?,我枕著道水,走過了自己的生生世世。
走涔水,需選擇一個風和日麗的周末,不然,顯得倉促;須在臆想中完成游歷,不然,顯得寒傖。最好乘一輛敞篷的吉普,假想自己是古代的信使,騎著四蹄踏雪的駿馬,奔行在古老的涔陽驛道。道旁的涔水徐徐推進,仿佛一封同樣古老的家書。從雷公塔至夢溪古鎮(zhèn),這段涔水最為豐滿的河道,曾陪伴我度過一段飽滿的光陰。在這里,涔水曲折迂回,仿佛一個接一個的隱喻,在夢溪古鎮(zhèn)青幽石板路的觸摸和老舊吊腳樓的注視下,豁然開朗,有如一只無形的手,終于將那封古老的家書完全展開,讓兩岸森森的林木,亙古地誦讀……
賞城,一座足矣。
澧州古城西北十余公里處,雄踞著素有“中華城祖、世界稻源”之稱的城頭山古文化遺址。它的存在,顛覆了所有人關于城的認知,關于古文明的認知。它的橫空出世,讓所有炎黃子孫找到了回家的路徑。
最北端,是遺址公園,數(shù)千年來,護城河呈橢圓形繞行,忠誠地守護著這座震驚世界的王者之城。站立成截面的古夯土城墻,與塵土融為一體的古陶窯,僅僅留存根基的先民居室,尚散發(fā)著稻香的古稻田,依然肅穆莊嚴的古祭祀遺址……它們帶著6500年的滄桑,等待著我們這些遲來的子民,去解讀,去發(fā)現(xiàn)。在澧陽平原遼闊的藍天下,更多關于先祖關于故園的秘密,依然被它肥沃的泥土所隱藏——它們將以典籍的方式存活,并將永遠被后人敬仰、膜拜。行走在這古老的土地上,每一步,我都走得格外謹慎。
往南,是遺址博物館?,F(xiàn)代人憑借6500年后的智慧以及他們對先祖?zhèn)冏钌畛恋膼?,用聲、光、影,用文字、圖片、實物,對這片土地上6500年前的輝煌進行了最詩意最浪漫最大氣磅礴的再現(xiàn)。漫游其間,回蕩在耳畔的,聲聲都是先祖?zhèn)兊膰艺Z?;蛟S,歷史就是這樣吧,在前行中遺忘,在尋覓中失落。而總有那么一個靈光乍現(xiàn)的時刻,塵封的歷史,為你我揭開她神秘的面紗。
最南端,是稻田彩繪園。城頭山的子民們,把6500年前的稻作文明發(fā)揚光大,抵達一個無人企及的高度,然后,帶著遠古的氣息,驚艷面世。在驕陽和風中,在稻浪翻滾中,在穿越了6500年時空的清香與光芒中,我虔誠地向這片土地低下心悅誠服的頭顱,一如眼前金黃的稻穗。
遺址之外,澧陽平原之上,彭頭山,八十垱……史前古文明遺址群星璀璨,圍繞著城頭山古遺址,呈現(xiàn)出眾星捧月之勢——是千載難逢的巧合,還是歷史在冥冥之中布下了精美而大氣的一局?
城頭山無語。
歷經(jīng)6500年歲月的洗禮,這座城池之祖,已做好一切準備,等待著你我的回歸之旅。
總有累的時候,總有想停下腳步的那一刻。群山環(huán)抱的山莊里,四通八達的公路旁,綠樹成蔭的郊區(qū)里……只要你愿意,任何一個冠以“澧”字的幡旗,總能用舌尖上的滋味,讓你用另一種方式,品讀澧州。
乘著太青山谷的勃勃興致,曾在閘口鎮(zhèn)的某個小飯店落腳,正宗太青臘蹄在褐色的土缽里燉得翻滾,熱情的店家聽說近在咫尺竟然未登天供山,一邊炒菜一邊將“仙女洞”、李自成的傳說娓娓道來,騰騰的霧氣中,我竟然也有了酣暢淋漓的醉意。
正好是金秋,自涔水從夢溪登陸之后,曾繞道雙龍,點了一盤流水山莊的螃蟹,就著一波粼粼的湖水,想起了皮日休的詩:“未游滄海早知名,有骨逐從肉上生。莫道無腸畏雷電,海龍王處也橫行?!本谷辉跐M嘴的辛辣中吃出一股霸氣。
最向往的是彭山莊園的私房菜——如果隨緣,老板會請你到他的居所,現(xiàn)摘的蔬果,洗了炒了,一盤一盤端上桌來,早秋的晨露欲滴未滴——而你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恰好得得地在柴扉外響起。
——還有澧州大地上那些隨季節(jié)變幻而演變的風景,那些隨地域變遷而鮮活的美食,正在余下的歲月中,等待著你我,逐一游歷,逐一品味。
攝影:陳克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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