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格瓦拉同志
在中國，因為大規(guī)模焚書而被釘在歷史恥辱樁上的皇帝，除秦始皇嬴政、乾隆帝弘歷外，南朝梁元帝蕭繹的暴行同樣令人發(fā)指。
梁元帝蕭繹，字世誠，是梁武帝蕭衍第七子，簡文帝蕭綱的異母弟，年僅7歲便被封為湘東王，并以荊州刺史的身份長期鎮(zhèn)守江陵。蕭繹雖然生于帝王家，但終身被自卑感所折磨，這源于他的生理缺陷。原來，蕭繹早年因患病而導(dǎo)致一只眼失明，此后常以此為憾事，并忌諱身邊人使用“缺”、“傷”、“殘”、“毀”、“偏”等字眼，但凡有觸犯者鮮能有好下場。
梁元帝畫像
蕭繹為了緩解生理缺陷帶來的自卑感，便全身心投入到讀書和文藝創(chuàng)作當(dāng)中，不僅在文章、書法、繪畫方面號稱“三絕”，而且在作詩、音樂、圍棋、玄學(xué)、占卜、兵法等方面造詣很深，甚至還精通相馬術(shù)，其學(xué)問可謂博大精深。與此同時，蕭繹酷愛藏書、著述，一生共收集到15萬卷珍品藏書，并著有《孝德傳》、《玉韜》、《補闕子》等十余部書籍共數(shù)百卷，且質(zhì)量均為上乘。
如果不出意外，原本沒希望繼承皇位的蕭繹，可能會終身致力于讀書、藏書、著述和文藝創(chuàng)作事業(yè)，并以多才多藝的王爺形象而進(jìn)入歷史。然而，由于其父梁武帝晚年的昏聵而導(dǎo)致的“侯景之亂”，卻徹底改變蕭繹的人生軌跡。
在中國歷史上，梁武帝蕭衍是一位毀譽參半的人物，此君在位長達(dá)48年時間（502-549年），起初還能夠能勵精圖治、矯正時弊，因而獲得“明君”的美譽，但在執(zhí)政的晚期，梁武帝卻開始怠于政事，加之沉溺佛教，遂導(dǎo)致政事大壞。除此之外，蕭衍立志恢復(fù)中原，在多次北伐中原失敗后，又招降東魏叛將侯景，希望借助他來完成統(tǒng)一大業(yè)，結(jié)果給自己和帝國都招致大禍。
梁武帝畫像
太清二年（548年），梁武帝因北伐再次失敗，不得已跟東魏進(jìn)行和談，擔(dān)心自己會被出賣的侯景遂在壽陽發(fā)動叛亂，一路上勢如破竹，很快便攻陷建康。京師淪陷后，蕭衍被囚禁于臺城，最終被餓死，終年86歲，時在太清三年（549年）。建康被包圍期間，蕭繹奉詔勤王，但此君首鼠兩端，在率軍抵達(dá)京城外圍后按兵不動，竟眼睜睜地看著父兄落入叛軍的手中。
蕭衍被餓死后，侯景擁立皇三子蕭綱為帝，是為簡文帝。蕭綱做了兩年的傀儡皇帝，最終在大寶二年（551年）被侯景殘殺，終年49歲。簡文帝遇弒后，侯景再立豫章王蕭棟為傀儡皇帝，但不久便將他廢殺并僭號稱帝，國號為漢，史稱侯漢。在此期間，蕭繹同樣沒有派軍征討侯景，而是在大后方拼命地鏟除兄弟、子侄，先后攻滅侄兒蕭譽、哥哥蕭綸，并迫使蕭譽的弟弟蕭詧兵敗后投降西魏。
侯景之亂形勢圖
蕭譽、蕭綸等人被殺后，蕭繹完全控制長江中上游地區(qū)，在江南群雄中的實力最強。而此時，侯景由于各種倒行逆施，激起江南百姓的仇視，從而給蕭繹派軍平叛、光復(fù)社稷提供了良機。承圣元年（552年）四月，蕭繹的部將王僧辯、陳霸先圍攻建康，失卻民心的侯景一觸即潰，倉皇間準(zhǔn)備外逃，結(jié)果被部下殺死。侯景從篡位稱帝，到兵敗被殺，前后僅過了5個月。
侯景之亂被平定，蕭繹因有光復(fù)社稷的“豐功偉績”，便被群臣擁戴為皇帝，是為梁元帝。蕭繹稱帝后，本應(yīng)還都建康，但由于京師此時殘破不堪，加之北齊此時已盡占長江以北，對建康形成嚴(yán)重的威脅。與此同時，蕭繹長期依靠的以荊雍集團(tuán)為主體的西州士族實力強大，出于維護(hù)自身利益的考量，強烈反對梁元帝離開江陵、還都建康。有鑒于此，蕭繹決定暫緩還都。
東西魏與南梁對峙圖
然而，定居江陵卻不能給蕭繹帶來安全感，反而把他推向絕路。承圣三年（554年），蕭繹給西魏權(quán)臣宇文泰寫信，要求西魏歸還先前侵占的巴蜀并按照舊圖重新劃定疆界，言辭極為傲慢。宇文泰大為不滿，命令常山公于謹(jǐn)、大將軍楊忠、大將軍宇文護(hù)等率領(lǐng)5萬兵馬進(jìn)攻江陵，而蕭詧也加入到遠(yuǎn)征軍隊伍中，替兄報仇、取叔父而代之的心思很是明顯。
令人無語的是，就在西魏大軍進(jìn)逼江陵之際，梁元帝竟然毫不關(guān)心御敵之策，而是整日里與群臣討論老莊之學(xué)，真是顢頇至極。同年底，防守空虛的江陵淪陷，梁元帝雖然親率太子等人到西魏軍營投降，但最終還被土囊壓身而死，終年47歲。蕭繹遇害后，王僧辯、陳霸先擁立其子蕭方智為帝，而蕭詧也在西魏的扶持下在江陵稱帝（史稱西梁），南梁由此一分為二。
梁元帝被殺前焚燒14萬卷珍品藏書
臨死前，蕭繹并沒有深刻反思自己失敗的真正原因，而是非常奇葩的認(rèn)為，都是讀書太多引導(dǎo)他走向毀滅之路。因而，在極度絕望情緒的驅(qū)使下，蕭繹竟然命舍人高善寶把宮中珍品藏書14萬卷聚集在一起燒掉。等到蕭繹被俘后，魏軍主帥于謹(jǐn)問他為什么焚書，后者竟然憤憤地回答道：“讀書破萬卷，猶有今日，故焚之?！保ㄒ姟顿Y治通鑒·卷一百六十五·梁紀(jì)二十一》）。
對于梁元帝的焚書之舉，作為時代見證者的南朝大文學(xué)家顏之推曾在《觀我生賦》里痛心疾首地寫道：“人民百萬而囚虜，書史千兩而煙飚，溥天之下，斯文盡喪！”在這段和著血淚的文字之后，顏之推又做了注解。內(nèi)中說，梁元帝收集起來的14萬卷書籍，是有史以來規(guī)模最大的一批藏書，如今被一把火燒得干凈，此后海內(nèi)再沒有值得一提的藏書之所。
梁元帝蕭繹所繪《職貢圖》
毫不夸張的講，梁元帝是以一己之力，摧毀了當(dāng)年南方存世書籍的半數(shù)以上，使它們永遠(yuǎn)塵埋在歷史深處，再也無人能夠見到。中國中古時代的文明與歷史，也因此變得殘缺不全。正如《中國圖書散佚史》所言：“由于印刷術(shù)尚未發(fā)明，圖書都是抄本，大量圖書屬于孤本；因為是皇帝藏書，又多是善本。他（梁元帝）這一燒，基本把南方有價值的圖書燒光了?！?/span>
后人讀史至此，怎能不扼腕嘆息？
參考書目
1.【唐】姚思廉：《梁書》，中華書局1973年版。
2.【唐】李延壽：《南史》，中華書局1975年版。
3.【宋】司馬光：《資治通鑒》，中華書局2015年版。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