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秋蟲
秋蟲
去廚房切西瓜,在地上竟然看見一只蟋蟀,這個在我的房間徹夜歌唱的穿黑禮服的歌手,秋之樂團的主唱啊,忽然的燈光讓它有些須的恍惚了,似是愣愣的看了我一會,才惶恐的逃到櫥柜下面去了。
對于這生命短暫,又很有熱情的小東西我有些好感,甚至莫名的寵愛。所以遠不似發(fā)現(xiàn)蟑螂般切齒以至務(wù)必消滅才甘休,只要它不造訪我的床第枕畔索性由它去了。這個在《唐風。蟋蟀》里唱過,在《古詩十九首》里唱過,在木蘭的織機旁唱過,更在姜夔的詞里唱過的精靈,是蟲中的智者與詩人,每次聽見它那婉轉(zhuǎn)的吟詠,都忍不住肅然起敬。
好象看過一頁古書上寫蟋蟀,也叫灶雞,原就是愛息身在灶間鍋臺附近的蟲,有些家養(yǎng)寵蟲的味道。大概是其生命短暫,在暮秋的時節(jié)在溫暖的灶間可以多活幾日吧?所以在這個秋天就讓這些短暫的房客在我的廚房暫住也沒什么不可以。
讀聊齋里有《促織》的故事 ,說的是個好孩子變成只善斗的蟋蟀救他父親的事。想起來卻總不舒服,不涉及故事本身,只想兩件事,一是促織這個名字,大概是蟋蟀日夜鳴叫,似催促織女們夜間努力工作。我想織女們一定不喜歡蟋蟀的叫聲。蟋蟀唱的是自己的歌,沒有催促任何人的意思,卻被拿來說事,多少讓同情蟋蟀和織女的我有些不舒服。 二是斗蟋蟀這事,比起捉兩只好好的蟲挑動它們互毆來說,我寧愿欣賞一個軍團和平的蛐蛐,聽它們合唱,或者干脆只去蟋蟀們的家門口欣賞它們英俊的黑亮身軀和舒展的觸角。
我的小房客們不是寄居的白食者,夜涼如水,秋月迷離的時候,它們的歌聲總是準時隨著秋風到達我的耳畔。這歌聲短小而圓潤,象小小的哨子,又象小錘輕擊下的揚琴,大珠小珠紛落,卻不連成片段,而是一個樂句一個樂句地次第行去,又次第踏來,淡入的喜悅和淡出的纏綿往復交織,一唱三嘆,余音裊裊。一點不似蟬聲聒噪,每聽到它們,反而讓我的心一片安寧。一種居家女子的安適安穩(wěn),一種淡然而溫潤的幸福在悄悄的泛起。紛繁的往事被一種捉摸不定的力量牽引著一一被重新讀過,既溫馨又甜蜜,令人有幾分悵然和無奈,甚或帶著幾分蒼涼。但這感覺真是美好。
蟋蟀的歌聲不止宜家,在行旅中,也時時讓人感懷。這年的秋夜,我在百年的古城,從現(xiàn)代的步行街穿過古老的城門,轉(zhuǎn)眼間站在三百年滄桑歷史的明代古街上,四處飛檐斗拱,青磚雕欄,讓人一時在時空交錯中恍惚,此時秋蟲聲起,隨著視覺的震撼一同直抵人的內(nèi)心。這歌聲我曾在深山的驛路斷橋邊聽過,在長城的烽火臺上聽過,在古戰(zhàn)場的野草間聽過,也在旅館的天井里聽過。我想天涯海角的離人思婦也會和我一樣,懷著離愁在傾聽著。與海上升起的明月能天涯共此時一般,蟋蟀的歌聲也在所有人的耳畔,凝成露珠,化作流螢,串成詩篇。
教科書上單純的寫著:蟋蟀,亦稱為促織、趨織、蛐蛐兒。昆蟲綱,直翅目,蟋蟀科。觸角比身軀長。雌性的產(chǎn)卵管裸出。雄性善鳴,好斗。種類很多。最普通為中華蟋蟀,體長約20毫米。年生一代。以翅摩擦發(fā)音。
我卻常常會贊嘆這神奇的溫文黑色小東西是不是天上星星的靈魂,春天它們來到人世,秋季再回到清寂遼遠的天宇中去。不然還哪有這么神奇的昆蟲呢?精致的象黑水晶的藝術(shù)品,卻又能唱出那么美的歌,
沒有秋天的城市是寂寞的,沒有秋蟲的秋天是單調(diào)的。因為這些小客人,讓人能在喧囂的城市中,朦朧中聽著蟲兒的呢喃聲睡去,感受到季節(jié)的美好,這是自然的天籟,也是秋天一份珍貴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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