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就將以漢墓出土的帛書《老子》(甲本)為底本修復(fù)后的文字與魏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按其分章進行內(nèi)容上的詳細比對:
魏 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一章》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有玄,眾妙之門。
漢墓帛書《老子》(甲本)原文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無名,萬物之始也。有名,萬物之母也。故恒無欲也,以觀其眇;恒有欲也,以觀其所噭。兩者同出,異名同謂。玄之有玄,眾眇之門。
差異重點分析
這一段文字在原貌《老子》里,本來應(yīng)該是接在《道德經(jīng)?七十九章》“和大怨”段之后。內(nèi)容是說:事物運動是有規(guī)律性的,規(guī)律性不是永恒不變的;人對事物是可以認識的,認識也不是永恒不變的。“道”是蘊涵在事物中的運動規(guī)律;“名”是人對事物的認識,與成語“莫名其妙”的“名”是一個意思。《道德經(jīng)》把從這一段本來位于文章后半部的文字,拉到了前面來,成為文章的“上篇”,進行編次顛倒;因而這一段就變成了文章的開頭。由于文句位置的改變,從而突出了概念化的“道”作為文章主題的地位,使這個本來是蘊涵在事物中,反映事物客觀運動規(guī)律的“道”,變成了超脫客觀事物、背離運動規(guī)律,反映主觀意識的“道”;本來是用來解釋自然與社會現(xiàn)象的“道”,變成了“玄之有玄” 的“形而上學”理念,導致對“道”的涵義,只能進行脫離實際的主觀臆測,無法聯(lián)系實際進行客觀判斷,成了完全虛幻的抽象概念;使事物本身的自然規(guī)律成了超脫自然的主觀意識,唯物論的客觀之“道”變?yōu)槲ㄐ恼摰闹饔^之“道”。這就是以老聃為創(chuàng)始人的道家與以李耳為始祖的道教在“道”認識上的主要區(qū)別;也是道教之“道”與道家之“道”,魚目混珠的奧妙所在。同時它還混淆了“道”與“名”之間的客觀存在與主觀認識的認知關(guān)系。原文中的“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這句話,本應(yīng)作“存在于自然界里的‘道’,是處在運動狀態(tài)之中的,這種運動狀態(tài)不是一點也不變化的。自然界里的事物,是可以被認識的,事物的狀態(tài)也不是固定不變化的”解釋的,從而被錯誤地理解為“可以用語言表述的‘道’,它就不是永恒的‘道’;可以用語言說出來的‘名’,它就不是永恒的‘名’?!边@是有意制造“道”的抽象化和神秘感,完全是出于宣揚宗教唯心主義理論的需要。
魏 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二章》
天下皆知美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盈,音聲相和,前后相隨,恒也。是以圣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漢墓帛書《老子》(甲本)原文
天下皆知美,為美,惡已;皆知善,訾不善矣。有無之相生也;難易之相成也;長短之相刑也;高下之相盈也;意聲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隨,恒也。是以聲人居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昔而弗始也,為而弗之也,成功而弗居也;夫唯居,是以弗去。
差異重點分析
這一段講的是辯證法,是以普通的生活常識來說明問題。指出:美與丑、善與惡,是相對存在的自然現(xiàn)象,是人類能夠從比較中客觀認識世界的正確理念,想采取人為的極端手段要求事物都達到統(tǒng)一標準的完美與完善,從現(xiàn)象到理念上徹底根除丑與惡,是違反辯證法的;這樣一來,美與善也就沒有了可以確立的標準,也就失去了本身的意義,所以說這是“惡已”與“不善”的舉動。《道德經(jīng)》不尊重《老子》的原義,按照自己的意圖將原文表明作者立場態(tài)度的文字進行篡改,把“天下皆知美,為美,惡已;皆知善,訾不善矣”改為“天下皆知美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以致誤導了讀者;因此一般人都把這一句譯成:“天下的人都知道怎樣才算美,這就有了丑了;都知道怎樣才算善,這就有了惡了?!倍皇窃牡摹叭绻煜滤械娜硕贾朗裁礃幼邮敲赖模⑶叶家笞兂赏粋€模式,這種‘完美’的做法是‘可惡’的行為;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善,就無所謂善了”的意思。這是肆意抹殺了老子對違反辯證法的做法予以嚴厲譴責的內(nèi)容,完全歪曲了老子原來的意思。
本章《道德經(jīng)》中的“圣人”二字,《老子》原文為“聲人”?!笆ト恕迸c“聲人”,在《老子》原文中的使用是有本質(zhì)區(qū)別的。“圣人”指的是受人尊崇的歷代圣賢,是品德完美的人;“聲人”指的則是以傳播圣賢思想為己任的講學老師,猶如現(xiàn)代各政治團體的意識形態(tài)工作者?!兜赖陆?jīng)》以“圣人”取代“聲人”,有意把講學老師與歷代圣賢的身份混淆,使敘說“聲人”客觀具體行為的內(nèi)容變成為議論“圣人”主觀抽象品格的說教,目的是要以塑造超現(xiàn)實的“圣人”形象,取代對客觀現(xiàn)實中“聲人”具體行為的評述。于是末句“夫唯居,是以弗去?!币搽S之被改為“夫唯弗居,是以不去?!绷?。
魏 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三章》: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圣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
漢 帛書《老子》(甲本)原文:
不上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不亂。是以聲人之治也: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恒使民無知、無欲也;使乎知不敢,弗為而己。則無不治矣。
差異重點分析:
“尚”與“上”在古文中雖有相通之用,然而在這里卻表示著不同的含義。“尚”含有推廣的意思而不講究地位與利益的變化;“上”卻是拔高的意思,具體就直接表現(xiàn)在地位與利益的變化上。老子反對的就是統(tǒng)治者出于某種政治目的,人為地在百姓人群中搞“拔高”活動;因為這種做法,沒有群眾共識的基礎(chǔ),不但“賢人”的形象會因地位與利益的改變而受損,同時也只會在群眾中制造矛盾,引起私人利益關(guān)系的紛爭。老子反對的是“上賢”而不是“尚賢”,目的是要“使民不爭”,指的是在物質(zhì)待遇上的“不爭”。《道德經(jīng)》改之為:“不尚賢”,則是精神境界的問題,“不爭”就變成了人際關(guān)系的內(nèi)容,從而把百姓推向愚昧無知的狀態(tài),為進一步推銷愚民政策打下基礎(chǔ)?!俺J姑駸o知無欲;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边@句話,在《老子》中原為“恒使民無知、無欲也;使乎知不敢,弗為而己。則無不治矣?!币馑际牵阂估习傩帐冀K保持心思平靜、沒有私欲邪念的狀態(tài);還要讓他們知道不敢胡作非為,不會去做傷天害理、傷風敗俗的事。這樣,社會就沒有治理不好的了。文字改動以后,特別是把“弗為”改成了“無為”,意思就變成:永遠使人民沒有知識,沒有欲望;使自作聰明的人不敢妄作主張,依照“無為”的原則辦事,就沒有不成功的。這就使得“不爭”與“無為”變成了老子思想的招牌菜。實際上,所謂的“不爭”與“無為”是《道德經(jīng)》強加于《老子》的宗教理念,老子思想中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不爭”與“無為”。
與前段相同,文中的“聲人”二字被改為“圣人”后,不但是混淆了“聲人”與“圣人”的身份區(qū)別,而且把《老子》中告誡“聲人”的話,轉(zhuǎn)而變成是塑造抽象化“圣人”形象的言詞。
魏 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四章》: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子,象帝之先。
漢 帛書《老子》(甲本)原文:
道沖,而用之有弗盈也。淵呵!始萬物之宗。銼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呵!似或存。吾不知誰子也,象帝之先。
差異重點分析:
這段文字是老子“無神論”思想的重要表述。通過對“道”的認識,闡明“道”是“萬物”(物質(zhì))與“帝”(精神)的發(fā)源地?!暗邸痹跐h字中是“元神”的意思,這個“元神”不是凌駕于“萬物”之上的造物之神,而是伴隨著“萬物”出現(xiàn)的生命之神?!兜赖陆?jīng)》把原來表示肯定意義的“始”字改為不肯定的“似”字,使本是“開創(chuàng)了萬物的宗派系統(tǒng)”的意思,轉(zhuǎn)變而成為:它好像是萬物的宗主。這就給人以虛幻的印象,也影響了人們對“道沖”真正意義的理解;因而一般人都是以被動的虛空狀態(tài)來解釋它,說這是“道不可見”的意思,改變了它原本“具有強大的承載能量”的那種虛懷若谷的涵義。同時《道德經(jīng)》把“帝”作為“天帝”解釋,給“道”涂上了宗教迷信的色彩,成為“有神論”的說教。
魏 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五章》: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鑰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shù)窮,不如守中。
漢 帛書《老子》(甲本)原文: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聲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鑰與?虛而不淈,踵而俞出。多聞數(shù)窮,不若守于中。
差異重點分析:
這一段《老子》的原文是對“以百姓為芻狗”的“聲人”予以嚴厲抨擊,警醒學人不要受錯誤輿論所毒害。與前面相同,《道德經(jīng)》把“聲人”改為“圣人”。照理說“圣人”是完美之人的形象,他不應(yīng)當與“不仁”二字聯(lián)系在一起;“聲人”則不然,如果自以為是,一旦脫離了群眾,他就會干出許多“不仁”的事來?!兜赖陆?jīng)》混淆了“圣人”與“聲人”的概念,造成了這種不合邏輯的說法,扭曲了“圣人”形象;同時也是為被當做“圣人”膜拜的統(tǒng)治者,那些欺壓百姓的行為張目。在他們的心目中百姓是形同“芻狗”的草芥,生命的價值是微不足道的。這與老子“以人為本”的思想是背道而馳的。“多聞數(shù)窮,不若守于中”被改成“多言數(shù)窮,不如守中”,使得原為“意見聽得太多了,反而沒了應(yīng)對的招數(shù),還不如堅信自己心中已成熟的主見”的意思,變成了“議論太多,注定行不通,還不如保持適中?!睌[出了一種對社會漠不關(guān)心的姿態(tài)?!爸小弊质浅晒Φ囊馑?,在這里是表示成熟的主見,而不是沒有主見的折中態(tài)度。
魏 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六章》:
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漢 帛書《老子》(甲本)原文:
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之根。綿綿呵若存!用之不堇。
差異重點分析:
這一段是關(guān)于生命科學中關(guān)于精神問題的探討?!疤旄迸c“天地之根”在含義上有所不同。雖然一般人還是把“天根”解釋為“天地之根”;但從宗教的觀點,天與地是扯不到一起的,只有“天”才是他們所夢想的根,所以“天地之根”也就被改成為“天根”了?!疤斓刂笔菑奈ㄎ镎摰牧鲋v的,指的是物質(zhì)世界包括精神在內(nèi)的源頭;“天根”則不同,是唯心論的產(chǎn)物,指的是神靈與鬼魂的歸宿處。
魏 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七章》:
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為長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圣人后芮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漢 帛書《老子》(甲本)原文:
天長,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長生。是以聲人芮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不以其無私與,故能成其私。
差異重點分析:
“不生不滅”是老子唯物辯證法的一個重要哲學概念。他以“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為實際例子,闡明這一原理;目的是申明從事意識形態(tài)工作的“聲人”由于所學的專業(yè)與所具專長不同,不應(yīng)該直接從事具體事務(wù),避免與具體事務(wù)發(fā)生私人利益方面的利害沖突而自毀職業(yè)道德的正義形象?!独献印吩闹械摹八脚c”,是指“私人利益的參與”,這與前面闡述的“不生不滅”原理是連成一體的。《道德經(jīng)》把“與”改為“邪”,使“他不把自己利益參與進去”的肯定意思,變成了“不正是由于他不自私嗎?”的反問句,結(jié)果十分明確的概念變得模糊不清了。這說明《道德經(jīng)》的作者完全不懂老子闡述“不生不滅”辯證原理的真諦與告誡“聲人”的用意。老子是因為當時“聲人”中出現(xiàn)了謀私利的傾向,才說這些話的?!兜赖陆?jīng)》把它變成了“圣人”逃避現(xiàn)實的修持理論。
魏 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八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
漢 帛書《老子》(甲本)原文:
上善如水。水善,利萬物而有靜,居眾之所惡,故幾于道矣。居善地,心善淵,予善信,政善治,事善能,踵善時。夫唯不靜,故無尤。
差異重點分析:
在《老子》原文中,“靜”字多處出現(xiàn),應(yīng)當都有其特殊的含意。這一段中的兩個“靜”字,前一個是對己而言,表示要“默默奉獻”,所以是“有靜”,指的是心態(tài);后一個是對人而言,表示要“無怨無悔地不停付出”,所以是“不靜”,指的是行動?!兜赖陆?jīng)》把這兩個“靜”字,都改為“爭”字,是為了呼應(yīng)前面在第三章里首先提出并強加于《老子》原文中的“不爭”與“無為”的理念;因而不得不把第一個“靜”字前面的“有”字,也改成了與原來意思完全相反的“不”字,從而強調(diào)“不爭”二字,以與前文相呼應(yīng)。由此可見,所謂的“不爭”與“無為”都是篡改者別有用心的陰謀,根本不是老子所固有的思想。
魏 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九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鏡之,不可常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貴富而驕,自遺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漢 帛書《老子》(甲本)原文:
而盈之,不若其已。而棁之,不可常葆之。金玉盈室,莫之守也。貴富而驕,自遺咎也。功述身芮,天之道也。
差異重點分析:
《老子》原文“功述身芮”指的是致力于公眾事業(yè)中所要奉行的永遠進取而決不居功的心態(tài)。這是毫無私心的積極態(tài)度,所以說是“天之道”?!兜赖陆?jīng)》把它改為“功成身退”,變成是對待生活要激流勇退、適可而止的人生哲學。這是不求上進的消極態(tài)度,且美其名曰:“天之道也”;其以魚目混珠的良苦用心,昭然若揭!
魏 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十章》: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滌除玄鑒,能無疵乎?愛民治國,能無為乎?天門開闔,能為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也,是謂玄德。
漢 帛書《老子》(甲本)原文:
戴營魄抱一,能毋離乎?槫氣致柔,能嬰兒乎?修除玄監(jiān),能毋疵乎?愛民栝國,能毋以知乎?天門啟闔,能無雌乎?明白四達,能毋以知乎?生之、畜之,生而弗有,長而弗宰也,是謂玄德。
差異重點分析:
老子在這里所闡述的是自然規(guī)律;是以生活中的最常見的普通事例,說明其所寓含的深刻道理。為的是能了解、掌握自然規(guī)律,積極面對現(xiàn)實,發(fā)揮所擁有的生命功能,克服消極因素,對社會做出最大的貢獻;并把這種不斷進行新陳代謝的自然發(fā)展規(guī)律稱之為“玄德”,也就是能使自然、社會、生命,生生不息、永遠旺盛的保證?!兜赖陆?jīng)》卻反其道而行之,對之進行消極的理解,以宣揚超脫塵世的“無為”理念。為了強化這種意識,就把《老子》原文中表示“不要”意思的“毋”字,改成表示“不可能”意思的“無”字;表示相對意義的“弗”字,改成表示絕對意義的“不”字。使原來應(yīng)理解為,“萬物生的生、長的長,生出之后生命是不能一直保有的,長成之后是不能一直保持最佳的主宰地位。這就是自然界和人類社會能夠生生不息保持健康、和諧、發(fā)展,稱為‘玄德’的道理”這樣一段話,曲解為,“讓萬物生長繁殖,生養(yǎng)萬物而不據(jù)為己有,為萬物盡力而不自持有功,作萬物之長而不宰制它們,這就叫做‘玄德’”。這決不是無意識的近義詞轉(zhuǎn)換,而是故意進行的詞義變更;使事物本身所蘊涵的運動自然規(guī)律,也就是唯物之“道”,變成是由超然物外的操縱者,即唯心之“道”的干涉行為。塑出了一個至高無上的“道”形象,為第一章所提出的神秘之“道”,進行形象化的注解。
魏 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十一章》:
卅輻同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也。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漢 帛書《老子》(甲本)原文:
卅輻同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也。燃埴為器,當其無有,埴之用也。鑿戶牖,當其無有,室之用也。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差異重點分析:
這一段是以日常生活中所常見的現(xiàn)象作比喻,闡述“有”與“無”在“利”與“用”方面的辯證關(guān)系,表面上沒有與人的行為直接掛鉤;且而文字也基本相同,沒有作多大改變。至于在斷句理解上所產(chǎn)生的歧義,如“有”字是朝前連,還是往后靠?那是讀者本身的理解問題。但是,由于段落是文章結(jié)構(gòu)中上下聯(lián)結(jié)不可分割的部分,因而在總體意義的領(lǐng)會上存在著差異。在原貌《老子》中,這一段的意思是,三十根輻條被裝配在同一個車轂里,對單獨的輻條來說它們已經(jīng)不存在了,對車子來說從而有了輪子,這樣一無一有,使車子有了使用功能。用陶土燒制器皿,燃燒的木柴沒有了,陶器也燒成了,這樣一無一有,使陶土做的器皿有了使用價值;鑿掉墻壁的泥土開個窗戶,墻土被鑿掉了,窗戶出現(xiàn)了,這樣一無一有,對房間來說起到采光與通風的作用。所以說,從有的一方說是得到利益,從無的一方講是發(fā)揮了作用?!兜赖陆?jīng)》的注釋者一般都作為,三十條輻匯集到一個轂,有了轂中間的空洞,才有車的作用。搗煉陶土做為器皿,有了器皿當中的虛空,才有器皿的作用。開鑿窗戶做為房間,有了四壁包圍的空間,才有房間的作用。所以,“有”給人提供的便利條件,是“無”起到了決定性作用。前者是從物質(zhì)本身的有無來理解其辯證關(guān)系,是唯物論;后者則強調(diào)“無形”對“有形”事物的決定性作用,是唯心論。
魏 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十二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之口爽,馳騁田臘令人心發(fā)狂。難得之貨,使人之行妨。是以圣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漢 帛書《老子》(甲本)原文:
五色使人目明,馳騁田臘使人心發(fā)狂,難得之貨,使人之行方,五味使人之口爽,五音使人之耳聾。是以聲人之治也,為腹而不為目。故去罷耳此。
差異重點分析:
《老子》原文講的是“聲人”,在宣傳治國理論時,不能被社會表面的浮華現(xiàn)象所迷惑,要透過這些使人眼花繚亂的表層假像,聽到底層廣大群眾正在受饑挨餓的真正呼聲,而著眼于解決群眾最迫切需要的溫飽問題?!兜赖陆?jīng)》把“聲人”改成了“圣人”,就變成是針對“圣人”本身的品行修養(yǎng)而言,所以去掉了“聲人”后面的“之治”二字,同時把原文中的“使”字統(tǒng)統(tǒng)改為“令”字,“明”字也改為“盲”字;為的是強調(diào)“圣人”絕對不能與這些聲色犬馬的事情沾上邊,否則將對他個人的品行修養(yǎng)和社會形象產(chǎn)生不可估量的影響。原來針對現(xiàn)實社會的治國理論,篡改后變成了“圣人”針對個人品德進行修身養(yǎng)性的人生哲學。
魏 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十三章》: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 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
漢 帛書《老子》(甲本)原文: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苛謂寵辱若驚? 寵之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也;及吾無身,有何患?故貴為身于為天下,若可以拓天下矣;愛以身為天下,汝可以寄天下。
差異重點分析:
《老子》原文是通過“身”、“患”與“天下”三者之間的利害關(guān)系分析,為當時身在統(tǒng)治集團中、處于“寵辱若驚”情勢下而謀求社會變革的政治家們設(shè)身處地,尋求既可保身又能為天下百姓造福的兩全對策。這是社會尖銳矛盾加劇的真實寫照,說明老子已經(jīng)投身于社會變革的風口浪尖之中,正在積極謀劃力圖通過不使用武力的社會變革把國家推向正軌。同時積極為 “貴為身于為天下”與“愛以身為天下”的兩種有志之士提供對策,并把 “拓天下” 作為第一選擇。目的在于保全政治實力,同時把有奉獻犧牲精神的“愛以身為天下”也列為可以“寄天下”的第二選擇。這說明他不是一個絕對的改良主義者,并不反對與統(tǒng)治者展開面對面的抗爭乃至作出犧牲。這與他在文中另一處所說,“勇于敢者則殺,勇于不敢則活。兩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惡,孰知其故?”的立場是一致的?!兜赖陆?jīng)》抹殺老子這種積極投身變革社會的強烈意識,把老子為革新者設(shè)計的“貴為身于為天下”, 改成“貴以身為天下”為塑造圣人形象作裝扮;這樣不但與前面“寵辱若驚”的處境分析沒有了直接關(guān)聯(lián),最關(guān)鍵的是,以圣人的面目取代原來的革新者身份,達到掩蓋歷史真相,抹殺社會矛盾,改變文章主題,宣揚圣人“無為”、“不爭”潔身自好理念之目的。
魏 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十四章》: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為一。其上不,其下不昧。繩繩兮不可名,復(fù)歸于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恍惚。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執(zhí)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漢 帛書《老子》(甲本)原文:
視之而弗見,名之曰微。聽之而弗聞,名之曰希。捪之而弗得,名之曰夷。三者不可至計,故束而為一。一者,其上不攸,其下不忽。尋尋呵!不可名也,復(fù)歸于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忽恍。隨而不見其后,迎而不見其首。執(zhí)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以知古始,是謂道紀。
差異重點分析:
《老子》原文是對前人在探索“道”方面所取得成果的記述。雖然這些成果都還是初步、表面、不成系統(tǒng)而沒有規(guī)律性的東西,但已經(jīng)跨進了唯物主義的大門;通過“視”、“聽”、“捪”,已經(jīng)探摸到了物質(zhì)世界的源頭。因此,老子稱之為“道紀”,也就是“道”的歷史。由于人們在探索“道”的過程中,只能是沿著由近及遠的線路進行,心中尚無定數(shù),所以在探索的路上,遇到太多難以捉摸的景象;這些活動老子都如實進行了記述。所以在《老子》原文中,他先寫“隨而不見其后”,接著才寫“迎而不見其首”;再寫“執(zhí)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以知古始”。因為探索工作是從當今的現(xiàn)實世界開始的,而后把時空關(guān)系向已往過去的年代逐步推移的。這是對探索程序的客觀表述,也反映了老子作為科學工作者所持有的嚴謹?shù)膶嵤虑笫菓B(tài)度?!兜赖陆?jīng)》把《老子》原文對這種科學方法的記述,肆意篡改寫成:“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執(zhí)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表面上看,雖然只是把“隨之不見其后”與“迎之不見其首”交換了個位置,文字的內(nèi)容并沒有改變;“執(zhí)今之道”也只是改了一個字,成為“執(zhí)古之道”,“道”總是一個;然而,這種看似簡單的主觀做法,卻充分暴露了《道德經(jīng)》作者的反科學立場,表明他是個徹頭徹尾搞形而上學的唯心主義者。
魏 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十五章》:
古之善為道者,微眇玄通,深不可識。夫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客;渙兮其若凌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濁;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動之徐生?保此道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漢 帛書《老子》(甲本)原文:
古之善為道者,微眇玄達,深不可志。夫唯不可志,故強為之容。曰:與呵!其若冬涉水。猶呵!其若畏四鄰。嚴呵!其若客。渙呵!其若凌澤。沌呵!其若樸。湷呵!其若濁。湛呵!其若谷。濁而情之,余清。女以重之,余生。葆此道不欲盈。夫唯不欲盈,所以能敝而不成。
差異重點分析:
這一段是描寫“古之善為道者”的心態(tài),也就是他們的為人之道。最后一句《老子》的原文是:“夫唯不欲盈,所以能敝而不成” 。 《道德經(jīng)》在句中刪掉一個“欲”字,加上一個“新”字,變成;“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有“欲”說明是可“盈”而不“盈”;“盈”是受到主觀約束的。刪掉了“欲”,表示“不盈”是客觀的,無須主觀約束就可以達到的?!氨侄怀伞笔恰肮胖茷榈勒摺辈蛔非竺匚坏男袨闇蕜t,是道家所尊奉的;“蔽而新成”則是一種吃小虧想占大便宜的心理,這是典型的儒家心理。
魏 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十六章》:
致虛極,守靜篤;萬物并作 ,吾以觀復(fù)。夫物蕓蕓,各復(fù)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fù)命。復(fù)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兇。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
漢 帛書《老子》(甲本)原文:
至虛,極也;守情,表也;萬物旁作 ,吾以觀其復(fù)也。夫物云云,各復(fù)歸于其根。歸根曰情。情是謂復(fù)命。復(fù)命,常也;知常,明也;不知常,亡亡作兇。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沕身不怠。
差異重點分析:
這一段是寫觀察自然和認識自然所必須遵循的科學態(tài)度,以及所總結(jié)出的事物運動自然規(guī)律。在《老子》原作里,“至虛”與“守情”是觀察事物內(nèi)在原理與表面現(xiàn)象時所應(yīng)持的科學態(tài)度與方法。因為只有“至虛”才能探究事物內(nèi)在的極致,“虛”就是事物內(nèi)在所蘊涵的事理,“至”是“窮盡”的意思。同時只有“守情”才能了解事物表現(xiàn)出來的特征。“情”是表示新舊事物前后交替中的姻緣關(guān)系,照現(xiàn)代的科學說法指的就是實現(xiàn)鏈接的遺傳基因。這些本來都是古代的科學術(shù)語,反映了古代科學家在從事科研活動中嚴謹求實的工作作風。從所總結(jié)的事物“歸根”、“復(fù)命”與“亡亡作兇”的自然規(guī)律看,以老子為代表的我國古代科學家,無論在自然科學、社會科學、生命科學方面,都已達到無與倫比的先進水平。這里的“亡”字,在《老子》原文中寫作“”字,應(yīng)是古代葬俗中包裝亡者最后使用的棺罩,或稱荒帷,指代生命階段的結(jié)束;重疊使用乃否定的意思。然而,如此先進的科學理論,卻被既無生活經(jīng)驗、又無科學頭腦的《道德經(jīng)》作者篡改、糟蹋成道教信徒妄圖升天成仙的修煉訣竅。所謂“致虛極”、“守靜篤”,就是他們所遵從的修煉方法。把“情”字改成了“靜”字,就是有目的地強調(diào)道教的“靜修”理念?!安恢?,作兇”本來是針對客觀世界的“不知道這是運動規(guī)律的正常變化,沒有了自然的消亡概念,就會帶來兇殘的惡果”所作的闡述;改成了“不知常,妄作兇”就變成是針對個人主觀妄想的說教。《道德經(jīng)》還把“公乃王,王乃天”,改為“公乃全,全乃天”;這是整篇文章被分割成八十一章抽掉了邏輯性后所帶來的后遺癥。老子的這篇文章本是針對“王”權(quán)而作的治國之道,“王”權(quán)正是文章的議論中心;《道德經(jīng)》把“王”字改為“全”字,就是為了否定這一中心。
魏 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十七章》: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 有不信焉。悠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
漢 帛書《老子》(甲本)原文:
大上,下知有之,其次親譽之,其次畏之,其下母之。信不足, 案有不信。猶呵!其貴言也。成功遂事,而百省謂我自然。
差異重點分析:
如前所述《老子》是圍繞著“王”權(quán)而作的治國之道。文中指出:“國中有四大,王居其一焉?!彼赃@段原文中“大上”的“大”字,指的就是國中之“王”;因為他是國中的最高統(tǒng)治者,所以應(yīng)當要有“下知”,也就是要掌握所管轄的情況。整段內(nèi)容說的都是最高統(tǒng)治者必須遵循的辦事方式與原則;所以文中特別強調(diào)“信不足, 案有不信”。“案”字是表示事出有因,這是說明為什么必須“親譽之”的道理。而且,必須經(jīng)過再三斟酌,才能最后下結(jié)論;事后還得經(jīng)得住時間的“百省”,也就是反復(fù)審視的考驗。這個“省”字,與“吾日三省吾身”中的“省”字是同一個意思,而不是“百姓”的“姓”字。《道德經(jīng)》把“大”字改為“太”字,使本屬專用的名詞,成了區(qū)別層次的形容詞,其目的也還是為了改變文章的主題,因而連同“下知”也改為了“不知”;充滿人情味的“母之”也改為了“侮之”,使培養(yǎng)教育變成訓斥懲罰;最后連“百省”也改為“百姓”。主語變了,詞性變了,使得對文章內(nèi)容的理解也發(fā)生了根本的變化。原是統(tǒng)治者的辦事方式與原則,變成了“百姓”對不同統(tǒng)治者辦事方式的評價。也不知在當時社會里,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正在痛苦掙扎的“百姓”,哪來的如此“民主”權(quán)利與閑情逸致?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魏 王弼注本《道德經(jīng)?十八章》:
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漢 帛書《老子》(甲本)原文:
故大道廢,案有仁義。知情出,案有大偽。六親不和,案有孝茲。邦家昏亂,案有貞臣。
差異重點分析:
這一段本是上一段的補充,是舉例說明“信不足, 案有不信”的具體內(nèi)容。原貌《老子》中的四個“案”字,所指的就是四個需要“王”有清醒的頭腦來“親譽之”的實例。事實上,文章剛開頭老子就講,在當時的社會里,存在著兩種不同的“道”,由于立場、觀點不同,就產(chǎn)生了不同的社會道德標準,好的被說成壞的,壞的卻說成好的,對此要有識別能力?!爸槌觥比齻€字中的“情” 字,原文寫作“”字,右邊是個手舉“中”的形象,表示的應(yīng)當是“真實內(nèi)情”的意思?!兜赖陆?jīng)》把四個“案”字都給刪了去,因果關(guān)系也就變反了;獨立成章后,更與前一段沒有了關(guān)聯(lián),原文的意思也就全都變了味。本來是對社會上出現(xiàn)的“仁義”、“大偽”、“孝茲”、“貞臣”等虛假現(xiàn)象是持否定態(tài)度,堅決予以抨擊,結(jié)果反而變?yōu)榱耸欠e極肯定予以大力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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