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百年:呼喚語文教育理論
——兼談《語文課程標準》的定位
★華中師范大學人文學院 李 剛
根據(jù)科學的原理,一門學科的建立或檢驗一門學科的真?zhèn)?,必須具有或依?jù)三個條件,一是是否有獨立而確定的研究對象;二是是否有關于這個研究對象的基本概念、基本范疇、基本規(guī)律;三是這些基本概念、基本范疇、基本規(guī)律等能否構成邏輯的或歷史的體系。的確,已這三個條件來衡量、檢驗語文學科,語文學科顯得荒蕪龐雜,你看,有語言、文字、文學、文章、文化,有閱讀、作文、口語交際、有思想品德、語言的理解與運用,有課內(nèi)、課外,有現(xiàn)代文、文言文,有語言、思維……總之,字詞句篇語修邏文,聽說讀寫品德思維包羅其中。無怪乎有人說:語文教育根本不是一門學科,它本來應該從屬于語言、中國文學這樣一門學科,但它現(xiàn)在似乎已經(jīng)成為一個獨立的、根本不提供任何知識和紙盒、紙?zhí)峁┮环N什么意義也沒有的、以考試為唯一目得那么一個畸形的東西。
為此,站在新舊百年的交接點上,我們呼喚建立語文教育理論科學!
一、明確這門學科的研究對象
奇怪的是,這門學科的研究對象從來沒有獨立過、明確過。1902年以前,這個學科從屬于經(jīng)學、史學、倫理學等領域,附屬于讀經(jīng)作文(載道之文、科舉之文)。1902年,小學擬叫“字課”“讀古文詞”,中學叫“詞章”,這個學科從一開始就有三個名稱。1904年,這門課程叫“中國文學”“讀經(jīng)”。“中國文學”的內(nèi)容雖然是辭章之學,但名稱與“語言的藝術”之文學相混淆。1907年更名為“國文”,1920年小學更名為“國語”,還是一分為二。1949年和二為一“語文”,形式統(tǒng)一(其間1956年—1958年曾進行了簡單的分漢語、文學兩科教學),卻使研究對象越來越復雜,引發(fā)了語言、文字、文學、文章、文化、言文、言課、界說等的分野。到2001年,《語文課程標準》“廢黜敗家”,偏尊“文化”,這門學科的研究對象由語言(口頭語言、書面語言)—語多文—語言和文化,語文變得泛而又泛了。
說語文這門學科的研究對象泛而又泛,如果舍棄一些相似的觀點,主要有語言、文學、文化三家(客觀的說,“文章”的觀點最具有概括性、包容性,但在20世紀末被淹沒了),而“文化”占上風。這樣好不好呢?在無法統(tǒng)一的情況下,采用兼容并蓄的辦法,應該不失為上策。但是,矛盾又出現(xiàn),語言、文學肯定屬于文化領域,那么,語文豈不是包容一切?其實,按一般人的眼光看,一個平民百姓人家的孩子到了五六歲,送其到學校里,原因之一是要其能讀書寫字會算賬,不當睜眼瞎不被人看不起。從語文的角度講,即具備一般的讀書、作文能力。(
二、確立語文教育的基本概念及其含義
一個學科,首先應該有也必須有本學科的基本概念,且這些概念是確定的,內(nèi)涵外延是清楚的,只有這樣,才能構筑這個學科的理論大廈。如果把語文還解釋為:語言,語言、文字,語言、文學,語言、文章,語言、文化,口頭語、書面語等;如果把語文學科的性質(zhì)還闡述工具性,工具性、思想性、知識性、社會學、文學性、綜合性、實踐性,工具性、人文型等;如果把語文學科的目標還規(guī)定為:語文教育、思想教育、知識教育、文學教育、審美教育、智力開發(fā)等了;如果把語文教育的本質(zhì)還概括為:工具教育或基礎教育、素質(zhì)教育、人文教育、語言教育、母語教育等……那么,這個學科的理論大廈無論如何是建立不起來的。
作為百年現(xiàn)代語文教育結束語的《語文課程標準》提出了關于新百年語文教育的新理念、新要求、新概念,舍棄了一些百年來曾使用、流行的名詞術語,這本無可厚非。但在提出新概念的同時,由于沒有確定某些概念的內(nèi)涵和外延,使舊的問題未解決,新的問題又出現(xiàn)了。例如,語文素養(yǎng)。作為《語文課程標準》的基石概念,作為語文教學的核心概念—語文素養(yǎng),其含義是什么?見之于報刊的幾位《標準》編制者的闡述就不一樣(略)。最突出的是類似于理化實驗裝置的形象解說,花了近三千字。其他如,語文綜合性學習、語文研究性學習、探究性學習、三維設計、最基本的學習方法、注重情感體驗、閱讀期待、基本的語法知識等。誠然,事物是發(fā)展變化的,在發(fā)展中不斷有新的觀念、新的名詞出現(xiàn),但作為承前啟后的《語文課程標準》中的概念,應該是實踐中人們總結、創(chuàng)造的,應該是約定俗成的,內(nèi)涵外延式確定的,而不應是陌生的、需多方闡述的。對此,有人建議,在《語文課程標準》后面加一個名詞解釋部分;有人說,《語文課程標準》還未修訂定稿,就形成了一門語文標準闡釋學!此語并非幽默亦并非夸張,它道出了一個事實,君不見目前書市上闡釋《標準》的書鋪天蓋地?《標準》參訂人員身價百倍?實是大家皆讀不懂《標準》才有此現(xiàn)象發(fā)生,這種情況在語文教育史上也是罕見的。
新出現(xiàn)的概念意義含混,那么舍棄的有怎樣?《文課程標準》難見語文能力、語文訓練等概念了。如果說用語文素養(yǎng)代替或包容語文能力,那么,語文訓練是否有錯?語文教學是否需要訓練?可以肯定地說,中小學各科都有知識和技能的訓練,而且訓練是獲取知識、形成能力的主要途徑。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語文課程標準》舍棄語文能力、淡化語文訓練,那么實現(xiàn)語文素養(yǎng)的途徑是什么?難道思維、方法、態(tài)度、個性的養(yǎng)成就不要訓練?我們必須明白,能力(或素養(yǎng))不會憑空形成,它只有在知識掌握與技能訓練的過程中才有可能得以形成發(fā)展,“語文必須歷練”“習慣必須養(yǎng)成”?。?/font>
三、認識語文基本概念的聯(lián)系,理清語文教學規(guī)律
語文教學有沒有規(guī)律?大概沒有人會說沒有。但有哪些語文教學規(guī)律?查閱50余部語文教學研究著作、教材,寫有語文教學規(guī)律具體內(nèi)容的僅一二本而已!為什么?是沒有,還是不敢寫、不愿寫或是不屑于寫?又如,什么是語文教學原則,語文教學原則與語文教學規(guī)律的關系如何,有哪些語文教學原則,也是因研究者各異而數(shù)量、內(nèi)容各異。再如,文道結合、聽說讀寫全面訓練、課內(nèi)外相結合、語文訓練與思維訓練相結合、教讀與自瀆相結合等究竟是語文教學原則還是語文教學規(guī)律,叫人莫衷一是。1999年以前的語文教學研究著作、教材幾乎都有語文教學原則的章節(jié),好像自從1999年3月王松泉發(fā)表《論語文教育中的四大關系》后,一些專著、教材就不再設語文教學原則章節(jié),這又如何理解?
語文的性質(zhì)“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tǒng)一”也讓人捉摸不透。(1)《語文課程標準》由“語文是最重要的交際工具”而得出工具性,這順理成章;而由語文“是人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而得出人文性,則“推論不詳焉”。因為,“文化”不等于“人文”呀!(2)標準說“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tǒng)一,是語文課程的基本特點”,明明說是特點,而眾多的闡釋載體都說是語文學科的性質(zhì)。就算是性質(zhì),語文教學的本質(zhì)屬性是什么?標準避而不言。有人說,我們雖然不懂哲學,但見之于馬列哲學、抗的黑格爾哲學,一個事物的存在就由于它有區(qū)別于其他事物的特殊性,即本質(zhì)屬性,語文學科的本質(zhì)屬性是一元論還是多元論?有人說,語文標準對語文學科的性質(zhì)沒有一個正確的認識,用折衷主義的辦法來平息學術上的爭論,這話不假,但對語文課程的本質(zhì)屬性,即使有爭論或暫不好定論,標準應有一家之言!(3)統(tǒng)一,是事物的一種狀態(tài),是協(xié)調(diào)過程,是操作和操作的結果。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tǒng)一,如何統(tǒng)一?如何操作?如何把握?這個“理念”即給語文教師的操作留下“八仙過海”,又為后續(xù)的研究者 留下“研究資源”。
“規(guī)律,就是關系……本質(zhì)的關系或本質(zhì)間的關系”,語文教學規(guī)律就是語文教學中各種關系的本質(zhì)聯(lián)系和發(fā)展趨勢。比如下列四條,應該是語文教學的基本規(guī)律。(1)形式—內(nèi)容—形式,即任何文章的解讀都是先接觸言語材料(形式),了解其包含的意思,再思考這種“意思”是怎樣表達出來的;(2)言語—語言—言語,即任何國家的語文教育都是通過言語活動來學習母語的,語文知識(規(guī)律)只起橋梁、指導作用,最后仍要回到語言的運用上去;(3)課外—課內(nèi)—課外,即任何學生語文能力的提高,都依靠課外語文實踐,課內(nèi)只起引導、規(guī)范作用;(4)言語—語感—思維,即任何人語文水平的提高,必須加強語感訓練,因為語感是言語和思維的中介。又如閱讀教學規(guī)律:“預習—講讀—練習”的認識規(guī)律,“披文—悟意—理文”的閱讀規(guī)律,“語感積累—知識講授、技能示范—感悟積累”的發(fā)展規(guī)律;作文教學的“從仿到作”“先放后收”“勤寫多改”“人文一體”等規(guī)律。這些經(jīng)歷千百年語文實踐的規(guī)律,應該認真地總結、描述,以指導、規(guī)范我們的語文教學。
四、建立語文教育理論體系
百年來,語文教育理論體系應該包括哪些要素,這些要素如何以邏輯或歷史的方法結構之而形成體系,還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這從眾多的語文教學法、語文教學理論、語文教育學的著作或教材中可以看出。諸如語文性質(zhì)、語文教學過程、閱讀教學、作文教學、語文知識教學、口語交際教學,還如語文創(chuàng)造教育、語文行為教育、語文思維教育、語文情景教育、語文藝術教育,這些都是構成語文教育理論體系的第一層階,它們又各有自己的系統(tǒng)。這都是要認真研究的。但是,目前最迫切的、最現(xiàn)實、師生每天必須面對的是語文目標系統(tǒng)、語文教材系統(tǒng)及語文知識系統(tǒng)(《語文課程標準》舍棄語文能力、淡化語文訓練,那么語文能力或語文訓練系統(tǒng)就成另一類)。
語文目標、語文教材、語文知識,人們?yōu)橹恍笂^斗。百年來,由于科學主義的世界潮流、標準化的影響,人們希望教語文、學語文也像數(shù)理化一樣“一日新、日日新”,目標明晰,知識技能到位,因而有一課一得、語文能力鏈、語文知識樹、語文訓練階梯之研究和教學,時至今日,人們還是迫切希望和要求語文目標、內(nèi)容、知識盡可能地量化細化行為化。這是不錯的。從個體來看,文本閱讀有意會、涵泳的一面,但從教學而言,量化日新有序是教學的前提?!墩Z文課程標準》提倡三維設計,強調(diào)整體把握,有它的現(xiàn)實意義,但從規(guī)范、指導教學來說,目標化、系列化、程序化、科學化,應該是語文教學的理論與實踐之呼喚!
語文目標是政府要求的,呈現(xiàn)在課程標準中?!墩Z文課程標準》有總目標10條,階段目標130條,可以說初具體系。相對而言,階段目標雖然有的抽象不好操作,但它們都還是姓“語文”,而總目標則顯得主次不那么分明,未見“語文素養(yǎng)”“語文能力”“語文訓練”“語文知識”。按標準闡釋的話說,總目標、階段目標是要體現(xiàn)三維設計,學習時要把握三維設計目標的精髓。如果這樣《語文課程標準》的目標指向就不在語文,因而主次不分了。
語文目標呈現(xiàn)于標準,體現(xiàn)于語文教材中。一套優(yōu)質(zhì)語文教材應體現(xiàn)三個系統(tǒng):目標系統(tǒng)、教學組織系統(tǒng)。百年來,盡管語文教材已“一綱多本、編審分開”,但除了《 國文百八課》以外,都是“選課文、組單元、作注釋、配練習、穿插知識短文”的模式,沒有突破《昭明文遠》的體制。這種教材,每一課是一個封閉單位,篇篇一樣,篇與篇之間缺乏聯(lián)系,沒有梯度,無法明晰地體現(xiàn)教學目標。20世紀80年代后,幾乎所有語文教材都分單元編排,單元教學的理論是好的,但人們還是采用單篇教學的多,按單元教學的少。語文教學呼喚新型語文教材。
標準、教材都應體現(xiàn)語文知識。語文知識是個老大難問題。百年來,語文課中的語文知識都是從眾多學科中挑選的相關知識的混合,沒有形成獨立的語文知識教學系統(tǒng)。這從其百年來名稱的變異中可以看出:語文知識、必要的語文知識、語文基礎知識、語文常識、語法修辭知識要點等。名稱變化定,內(nèi)容是挑選與混合的,教學時警示“少講”“不講”“不考” ,語文教學界內(nèi)、外都不滿意。語文專
以上是根據(jù)科學關于學科設立的標準來觀照語文教育理論體系,語文教育理論研究工作不止這些。百年來,人們對這些不是沒有研究,而只是缺乏認真、深入、實踐的研究。缺乏認真研究不是說研究者不認真,而是指百年中真正寬松地研究語文教學的時間太少,許多時間被眾所周知的原因而阻斷。缺乏深入研究也不是說研究者淺嘗輒止,而是指百年來的語文教學及研究“引入移植”的多,缺乏對如何掌握漢文漢語的研究,缺乏對傳統(tǒng)的研究,因而缺乏本土特點或民族特征。缺乏實踐研究是說百年來研究的文章不少,但多是“移植引入”的著作、爭論的文章,而缺乏植根于語文教育實踐的實驗方案、經(jīng)驗總結、理論概括。語文教育百年無口空白,語文教育百年有蒼白。語文教育如能既立足漢語漢文也觀照外來因素,又不被外來因素所左右,則會柳暗花明又一村,語文教學因之也會形成中國特色的理論體系。
一個個人的研究難有百年,一代代人的實踐成就百年。語文學科是中小學的主要學科,被稱為基礎學科、工具學科、龍頭學科,但也是“老大難”學科。“少慢差費”“瓶頸現(xiàn)象”的說法并未過時。要用先進的理論指導語文教學、教改,就要思考語文教學是什么、為什么。從這方面說,建立語文教育理論體系的意義太重要、太迫切了!
百年語文教育呼喚語文教育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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