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g.
29.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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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岱的《陶庵夢憶》里有這樣一句話：“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币虼巳擞旭焙貌庞行郧?，有瑕疵才有人情味兒，可是既有癖好又有瑕疵的人不到處都是嗎？誰還沒個迷戀的事物了？
家里有人愛讀書，有人愛寫作，有人愛看電視，有人愛捧著手機(jī)刷視頻，還有人愛打牌搓麻，以上這些愛好我都喜歡，也愿意為此付出時間和精力，玩兒嘛，哪有不愛的。家里人也支持我，喜歡游泳就去辦卡，喜歡彈琴就給報班，喜歡釣魚就給聯(lián)系魚塘，每每想到這些的時候，首當(dāng)其沖就會想到我爸，這個從小到大都屁顛屁顛陪我玩兒的男人。
雖然每次三缺一的時候他都會硬著頭皮上，一家人自駕出游他也“鞍前馬后”，可他卻是個最不愛玩兒的人，奶奶都說他：“比你爺可強(qiáng)多了，顧家，不貪玩?！?/p>
他是真的不愛玩兒，但家人需要他參與玩樂的時候他總能奉陪。有時候我媽說：“你爸這人沒啥興趣愛好。”可是我知道，他的興趣在喝酒上，他最大的愛好就是交朋友，所以這兩點結(jié)合在一起就成了“以酒會友”。
奶奶說：“你爸原來滴酒不沾的，是上班后工作需要才學(xué)會了喝酒?！辈坏貌徽f這后天的學(xué)習(xí)還真挺重要，酒杯一端就從少年走向了中年，酒杯里還是那些瓊漿玉液，可喝酒的目的卻從迫不得已的應(yīng)酬轉(zhuǎn)變?yōu)榱艘跃茣训氖群谩?/p>
爸爸年輕時酒力好，常以酒為刃，在生意酒局上刀光劍影馳騁江湖，也是位披荊斬棘的小哥哥。如今他仍津津樂道于幾樁年輕氣盛卻豪氣沖天的“酒戰(zhàn)”，畢竟酒桌上的人情世故伴隨著觥籌交錯，不是簡單的喝大酒就能融進(jìn)圈子的，察言觀色以及見風(fēng)使舵都需跟得上，才能三言兩語把事情談成又給人面子。每每他談及過往，我便能想象到這個酒桌上的小呂布奮勇殺敵的場面，想來也是征戰(zhàn)多年所向披靡的風(fēng)云人物。
小時候媽媽出差，爸爸無法放下工作的時候也曾帶著我馳騁過幾場酒局戰(zhàn)役。酒桌上眾多人群，竟能讓我一個小孩兒一眼就看出誰的地位高，誰有求于人，誰是今晚的主咖，可見氛圍之濃郁，人情之赫然。大人們言語的遞進(jìn)和酒杯的碰撞在我那時眼里就像刀劍相迎，或深或淺都講究拿捏分寸，當(dāng)然最讓我驕傲的還是小呂布的表現(xiàn)，一句話說出去既有力度又讓人信服，緊跟著幾番語罷，濁酒一杯滿飲而盡，仿佛一劍封喉，拍案滿堂。
那時的景象還歷歷在目，年輕酒性好的父親就像一位英雄人物在我眼中勇猛無敵。轉(zhuǎn)眼二十多年過去了，曾經(jīng)以酒論英雄的時代也稍稍褪去了歷史的光環(huán)，只是時代創(chuàng)造了那時的父親，卻沒有告訴他如何才能激流勇退，告別酒壇。
如今，爸爸還是經(jīng)常參加聚會，雖然他常說自己酒力不遜當(dāng)年，但明顯喝醉的時候多了，話也密了。隨著我離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時間越來越長，好像他的酒局也更加頻繁了。我知道，他不是愛喝酒，而是喜歡以酒會友時和朋友暢所欲言的感受。
酒桌上的一句“勇哥”，他的青春就回來了。
我談戀愛前，他說想讓我找個人回去陪他喝酒，我結(jié)婚后，他喝了自己塵封多年的好酒，說怕再不喝都留給姑爺了。
就是這樣一個愛酒、愛友、愛開玩笑的男人，每年入夏后的冰啤酒配上小燒烤，都能讓我看見這個曾經(jīng)為了工作，拋頭顱灑熱血的大男孩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雖然常常被家人數(shù)落不愛惜身體，但他仍然癡迷著“勇哥不醉”的稱號，一杯冰啤酒下肚，無懼世間鬼怪，暢談年少風(fēng)雨。這時候喝的就不是酒了，是情懷。
不愛釣魚、不愛下棋、不愛太極，這讓我總是擔(dān)心這個愛酒的男人，以后會因無法融入退休老頭的圈子而受人排擠?？墒撬麉s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似乎那些年來的酒肉穿腸讓他找到了自己的最佳狀態(tài)——家得顧，酒得喝，老婆孩子熱被窩。
或許這就是爸爸生活里的調(diào)味料吧，除了飯桌上熱氣騰騰的一日三餐，還需要一盞濁酒盡余歡。
哎，廉頗老矣，尚能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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