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四百字原詩
真土擒真鉛，真鉛制真汞； 鉛汞歸真土，身心寂不動。
虛無生白雪，寂靜發(fā)黃芽； 玉爐火溫溫，鼎上飛紫霞。
華池蓮花開，神水金波淨(jìng)； 夜深月正明，天地一輪鏡。
朱砂煉陽氣，水銀烹金精； 金精與陽氣，朱砂而水銀。
日魂玉兔脂，月魄金烏髓； 掇來歸鼎內(nèi)，化作一泓水。
藥物生玄竅，火候發(fā)陽鑪； 龍虎交會罷，寶鼎產(chǎn)玄珠。
此竅非凡竅，乾坤共合成； 名為神氣穴，內(nèi)有坎離精。
木汞一點(diǎn)紅，金鉛三斤黑； 鉛汞結(jié)丹砂，耿耿紫金色。
家園景物麗，風(fēng)雨正春深； 犁鋤不費(fèi)力，大地皆黃金。
真鉛生於坎，其用在離宮； 以黑而變紅，一鼎雲(yún)氣濃。
真汞產(chǎn)於離，用之卻在坎； ?女過南園，手持玉橄欖。
震兌非東西，坎離不南北； 斗柄運(yùn)周天，要人會攢簇。
火候不用時，冬至不在子； 及其沬浴法，卯酉亦虛比。
烏肝與兔髓，擒來歸一處； 一粒復(fù)一粒，從微而至著。
混沌包虛空，虛空括三界； 及尋其根源，一粒如黍大。
天地交真液，日月含真精； 會得坎離基，三界歸一身。
龍從東海來，虎向西山起； 兩獸戰(zhàn)一場，化作天地髓。
金花開汞葉，玉蒂長鉛枝； 坎離不曾閑，乾坤經(jīng)幾時。
沐浴防危險(xiǎn)，抽添自謹(jǐn)持； 都來三萬刻，差失恐毫釐。
夫婦交會時，洞房雲(yún)雨作； 一載生個兒，個個會騎鶴。
《金丹四百字》
志真子?汪伯英 註釋
洪碩峰 校訂
洪秀英 編輯真土擒真鉛，真鉛制真汞；
鉛汞歸真土，身心寂不動。“真土”者，便是“一念不生”，一心不二，精專貞靜，不動不搖的“真意”；亦是“綿綿若存”，無思無慮，滴滴歸源，“勿忘勿助”的“真息”。
真鉛”者，又名“外藥”，又名“金公”，是虛無中的“先天一?”，乃從身外得來者。西遊記演義以“孫行者”喻之，故有時名之謂“孫外公”，即喻“先天一?”從外來之意。真鉛既是“先天一?”，則欲擒伏此“真鉛”，必須要用“真心”、“真念”、“真情”、“真意”、至誠無息的“真息”、“真土”以擒伏之。
丹經(jīng)云：“定息產(chǎn)真鉛”。此處云“真土擒真鉛”，其理相同。蓋造化感應(yīng)之道，假者召假，真者感真。茍真矣則無所不真，一真一切皆真?；蛟唬盒薜乐?，常欲借假修真，今日惟真乃能感真，則借假不靈矣?曰：假中有真也，借假中之真以感真也。因吾人既落後天，真者已陷於假內(nèi)。今欲“返本還源”，只得用假中之真以感真。既得其真，則真真相結(jié)，或離假而去，或化假為真，是在真者自己之權(quán)衡。假者既無法挽留，亦不能抵抗，亦無從干涉也。
真汞者，即吾人假中之真也，為本性靈光先天之元神也。先天元神藏于心時，名曰：“君火”，亦曰“真火”，凝元神入於中央，便即可名之曰“真土”。今真鉛既已從外來矣，則真汞即為之制伏，其實(shí)即氣入身來，神歸氣內(nèi)之意。而神氣合一之處，即是中宮，中宮即是真土。神氣歸於中宮，即是鉛汞歸於真土。而當(dāng)此之時，其身心自寂然而不動矣。石杏林真人曰：“定志求鉛汞，灰心覓土金。”蓋定志與灰心，即“寂然不動”之象。而鉛汞土金，則皆是異名同類之辭耳。
或問紫陽真人所提倡者，乃“人元丹法”。其所謂“真土”、“真鉛”、“真汞”等名辭，恐又別有所指，不同如上之說耳。曰：“清淨(jìng)”“人元’其法門雖不同，而作用則同。所用之爐鼎雖不同，而爐鼎中之藥物則同。外借之假像雖不同，假中之真性命則同。
善哉!吾師(即圓頓子)之言乎：“須知天空中轟雷打閃之電，電燈廠機(jī)器磨擦之電，乾電池藥物變化之電，蓄電池隨時儲蓄之電，此四種電之來源雖異，而電之性質(zhì)則同?！鄙w“清淨(jìng)”、“人元”，或以一人為爐鼎，或用二人為爐鼎，固似有異，而臨爐所用之“真土”、“真鉛”、“真汞”則無不盡同，正如電之性質(zhì)不可分也。此處真人既未言明外用之法器為何?而只言其真，則吾人以真認(rèn)真可耳。
虛無生白雪，寂靜發(fā)黃芽；
玉爐火溫溫，鼎上飛紫霞。上文神氣既歸納于中宮，則身心不動，已臻虛寂之境矣。然“虛”須要至於無可虛，方為“虛無”?！凹拧表氁领鹅o之極，方為“寂靜”。既“虛無”矣，自然生“白雪”；既“寂靜”矣，自然發(fā)“黃芽”。夫“白雪”、“黃芽”，雖為外丹中之名辭，而內(nèi)丹中功夫既到虛無寂靜的地位，亦得到外丹中同等的效驗(yàn)。蓋“白雪”、“黃芽”，為虛無寂靜中自然的變化，乃形容身中一陽初生後之景象也?！坝駹t火溫溫”，則“勿忘勿助”、“綿綿若存”之“文火”也?！拔幕稹保缓辉?，不冷不熱，故曰“溫溫”?！岸ι巷w紫霞”者，謂“泥丸”腦際，常有紫氣霞光，如瑞雪之紛飛也。
或問：玉爐，究何所指?曰：濕潤之爐也。曰：在身內(nèi)乎?在身外乎?曰：身內(nèi)之玉爐，則儲藏真息綿綿之處；身外之玉爐，則不便明言，已得訣者，當(dāng)能領(lǐng)會。
華池蓮花開，神水金波淨(jìng)；
夜深月正明，天地一輪鏡。“華池蓮花”者，坎宮之藥物也?！吧袼鸩ā闭?，水中之金性也。蓋“神水”則在“華池”-之中，“蓮花”開于“金波”之內(nèi)。當(dāng)“蓮花”開放之時，其“金波”必鮮明潔淨(jìng)，“蓮花”之開放，即慧光朗照也?！敖鸩ā敝鳒Q(jìng)，即氣靜神恬也。因其恬靜，故能朗照，即“定則生慧”也，亦寧靜以致遠(yuǎn)也?！耙股钤抡?，天地一輪鏡”，其象正相若也。蓋其象，天上則萬里無雲(yún)，大地則人皆偃息。而一輪冰鏡，懸照碧空，上下四方，清寒澄澈，豈不鮮明而淨(jìng)潔哉?學(xué)道者當(dāng)“蓮花開”而“金波淨(jìng)”、靜定極而慧光生之時，其景象亦正復(fù)相同。
謹(jǐn)按“華池”之中有“神水”， “神水”之中有“金波”，“金波”若不淨(jìng)，則“蓮花”不能開?！吧徎ā比舨婚_，則夜雖深而月不能明，“天地一輪鏡”，即無從表現(xiàn)矣。
或謂如上之說，則“華池蓮花”，“神水金波”，是皆屬於“坎”方，與“離”家無關(guān)矣。然真人自序中，所謂以鉛見汞，名曰華池，以汞入鉛，名曰神水。鉛來見汞，汞去迎鉛，似屬雙方對舉，離坎並言。何能專指彼家?曰：作用則雙方並重，而其發(fā)動之地，則重在坎方。蓋欲鉛來見汞，必先汞去投鉛。所謂將欲取之，必先與之，不有小往，安能大來。惟以汞投鉛，乃由動入靜，即凝神入氣穴也。神既入乎氣穴，則神水金波淨(jìng)矣。於是乎坎宮爻動，一陽來複，華池之蓮花開矣。故華池神水，謂一方可，謂兩方亦可。謂兩方者，指其始汞未投鉛，神未入氣，神水之金波未淨(jìng)時言。謂一方者，指其鉛汞已交，由動入靜，復(fù)由靜入動時言。
或又謂照此而論，則簡直華池蓮花屬於坎方，神水金波，屬於離家矣。余曰：此說亦未嘗不通。觀“以汞入鉛曰神水”之句，則知“神水”之本，亦即汞也。惟未入鉛但名為汞，既入鉛後，方名“神水”。其實(shí)即“神水”入“華池”也。惟“神水”入“華池”後，其“金波”不可亂動。必使風(fēng)平浪靜，則“華池”之“蓮花”方開。《悟真篇》七絕詩云：“金公本是東家子”，即“神水金波”也。次句云：“送在西鄰寄體生”，即“神水入華池”也。三句云：“認(rèn)得喚來歸來養(yǎng)”，即“金波”既淨(jìng)，認(rèn)識“蓮花”已開，於是移栽家園，西鄰仍返東舍，亦即“依他坤位生成體，種向乾家交感官”之意也。至於末句：“配將?女結(jié)親情”，則下文水銀烹金精之意，全屬離家之事矣。
朱砂煉陽氣，水銀烹金精；
金精與陽氣，朱砂而水銀。“朱砂水銀”合喻離卦。蓋朱砂象離卦之外陽，朱砂中之水銀，象離卦之內(nèi)陰。外陽為火性，火則薰煉陽氣，故云以陽火煉之則成陽氣，蓋火蒸則熱氣升騰也。內(nèi)陰為水性，水則凝固金精，即以陰符煉之則成陰精。故“朱砂煉陽氣”，即用“武火”之勇猛精專也。
“水銀烹金精”，即用文火之溫柔綿密也。蓋“朱砂水銀”，固屬於離，而陽氣金精則來自坎方，其意即用離之“朱砂水銀”，而煉坎之陽氣金精也。及其既經(jīng)烹煉封固之後，則兩家合為一家。金精與陽氣，即“朱砂而水銀”矣。反之，“朱砂而水銀”，亦即金精與陽氣耳。
謹(jǐn)按：“朱砂水銀”，“陽氣金精”，實(shí)皆“外丹”中之名辭。今借用在人身之上，則“朱砂水銀”，即指人之神與魂與性耳?！瓣枤饨鹁保粗溉酥畾馀c魄與命耳。以神攝氣，以魂煉魄，以性修命，即“朱砂煉陽氣”，“水銀烹金精”之意也。迨至神氣渾融，魂魄不分，性命合一，則又安能分金精與陽氣，朱砂而水銀耶?三元丹法南北工夫，其理均相一貫。善學(xué)者盡可因此悟彼，一隅三反也。
日魂玉兔脂，月魄金烏髓；
掇來歸鼎內(nèi)，化作一泓水。謹(jǐn)按：《悟真篇集注》作：“日魂金烏脂，月魄玉兔髓?！倍渌懽t云：日之魂，太陽之精也，為玉兔之脂，即坎之中爻，真鉛是也。月之魄，太陽之質(zhì)也，為金烏之髓，即離之中爻，真汞是也。然以“日魂金烏脂，月魄玉兔髓”作注，亦未嘗不可。其意蓋謂離中之汞，乃太陽中之精也，坎中之鉛，乃太陽中之神也，以離汞與坎鉛掇歸鼎內(nèi)，自可“化作一泓水矣”。鼎指乾鼎。
謹(jǐn)按：“日魂”，“金烏”、“離汞”三者實(shí)是一物，而劉悟元又謂之“靈知”?！霸缕恰薄ⅰ坝裢谩?、“坎鉛”三者亦是一物，劉悟元則謂之“真知”。蓋名本無定，或因象立名，或借物立名，或隨意立名，不過用作記號，以便學(xué)者易於體認(rèn)；或因便於行文起見，可以借題發(fā)揮；或又因文章不能做得十分露骨，以免泄天符而遭時忌。故又有意將名辭變換，使“門外漢”無從捉摸，唯供已入門之弟子，而又能好學(xué)深思之人研究而自得之。不然，《參同契》何故要故為亂辭而孔竅其門乎?
又按：“玉兔脂”與“金烏髓”，二者掇歸鼎內(nèi)，而化作一泓之水，就是說汞迎鉛入而化為水也。丹經(jīng)上常有運(yùn)汞迎鉛之說，若就清靜功夫而論，則便是運(yùn)神以迎氣。而上陽子卻又說得著實(shí)，他說就近便處運(yùn)一點(diǎn)真汞以迎之。但上陽子當(dāng)然不是純粹的“清靜派”，他對於“南宗”極有心得者，對於《參同》《悟真》的認(rèn)識，亦極深切。而所謂一點(diǎn)真汞，究竟是指何物，是精乎？是氣乎?是神乎?是有形者乎?是無形者乎?若謂是有形的精氣，則既已往迎，何能復(fù)返?即能復(fù)返，則“見之不可用，用之不可見，亦復(fù)何濟(jì)於事?若謂是指無形的神氣，則不分疆界，遍處都是，何能就近便處運(yùn)一點(diǎn)?這個問題，頗堪研究。讀者諸君，能知其意乎?
再者：此節(jié)陸注與劉悟元注，則皆以本文作“日魂玉兔脂”，“月魄金烏髓”注之，而其注亦通。或問本文既彼此互異，例如說張三的帽子是張三的，怎麼又可以說張三的帽子是李四的呢?曰：這是論的物質(zhì)，然交情深的契友，對於物質(zhì)也未嘗不可以彼此互贈。則張三的帽子，或者是由於李四送的，故說張三可，說李四亦可。而本文所講的乃是“脂”與“髓”?！爸迸c“髓”乃是形容極精微的東西，就是所謂“真陽之氣”，“真陰之精”之類。夫陽之與陰，猶雌之與雄，本易發(fā)生愛戀，而互相結(jié)交。
故日魂本是金烏之脂，而未嘗不可為玉兔之脂；月魄本是玉兔之髓，因亦未嘗不可為金烏之髓。蓋兩性既能互感，則甲乙便可通商，有無互濟(jì)，各得其宜。只要共守信義，彼此相助而不相傷，相生而不相剋，則利害均而性情調(diào)。然當(dāng)此時之第一義，亦是要一心一德，由致中而後致和，先“專氣”而後“致柔”。能如是者，自然有一種不可思議之妙景生焉。其妙景之情形如何?則正如邵康節(jié)先生所謂：“此際易得意，其間難下辭。”所謂“化作一泓水”者，亦不過如此而已。然此水不同凡水，乃由“烏”“兔”相交而採得先天真一之?所化之水，是上善之水也。功能資生萬類，培養(yǎng)靈元，故其妙不可以言語形容。
鼎內(nèi)，當(dāng)然指乾鼎而言。蓋歸來之時，尚是一?。既歸之後，方化為水。陸注謂藥之始生，無過一氣，升於甑山(甑山之名見於《參同契》)，則化而為水。先液後凝，還丹乃就。諸書所謂“玉漿甘露，灌頂醍醐”，皆不出此。
藥物生玄竅，火候發(fā)陽鑪；
龍虎交會時，寶鼎產(chǎn)玄珠。藥物即一陽爻動，，先天真一之生?也。玄竅者，“玄關(guān)一竅”也，在乾坤交媾之時發(fā)生。當(dāng)此之時，即當(dāng)火發(fā)陽爐，運(yùn)離汞以迎坎鉛，俾“青龍”與“白虎”交相會合，則寶鼎之中，遂產(chǎn)生一粒黍米玄珠，若恍若惚，若有若無，來人身上，妙不可言，降入丹田，則神凝氣定。
此竅非凡竅，乾坤共合成；
名為神氣穴，內(nèi)有坎離精。此“玄關(guān)一竅”，非尋常之凡竅也，乃是由乾坤兩卦共合而成。
乾卦有“神”，坤卦藏“氣”。乾坤既合，則神氣即交，故又名為神氣穴。神氣既交，則內(nèi)即有坎戊月精、離己日光?？搽x日月之精光，發(fā)生其造化之妙用。
謹(jǐn)按：乾坤本喻天地，坎離本喻日月。日月在天地之間交光合壁，以代天地行其造化而生育萬物。人在天地之中，為天地之一縮影，故天地之所有，人亦有之。天地以乾坤二卦象之，而人之男女亦可以乾坤二卦象之；天地有日月以象坎離，而人身即假坎離以象日月；天地有日月以行造化，而男女亦有坎離以行造化，故天地絪縕則萬物化醇，而男女媾精，亦萬物化生。惟天地絪?則氣往來而質(zhì)不動，日月合璧則光相射而形寂然。人能效天地之絪縕、日月之合壁，氣動而精不動，神運(yùn)而形不勞，亦能使萬物化醇，百體舒泰。所謂逆行造化，神仙之妙用，即在乎其中矣。
木汞一點(diǎn)紅，金鉛三斤黑；
鉛汞結(jié)丹砂，耿耿紫金色。木為青龍，青龍能屈能伸，能潛能現(xiàn)。木汞則青龍中之精也。青龍能善保其精，則可以為飛龍、為神龍，潛藏飛躍，均能從心所欲，如願以償。倘不能善用其精，則龍戰(zhàn)於野，輕敵喪寶，亢龍有悔，窮之災(zāi)矣。
“一點(diǎn)紅”者，因木汞為離中之精神，木能生火，離亦火也?；鹬?，故云“紅”。然此火不同尋常燥烈之火。蓋火中有水，方謂之汞。水火既濟(jì)，有形之精與無形之神，凝在一處，成為非有非無、至靈至妙之物，所謂木汞是也。然此木汞，不可多用，多用則飛散而不能制伏?！秴⑼酢分^：“河上?女，靈而最神，得火則飛，不見埃塵?！狈蛩^“河上?女，靈而最神”者，即 木汞是也。然此木汞，不可多用，多用則喪寶傷身，精枯氣竭。亦不可不用，不用則陰陽隔絕，神氣不交。故只可少用，少用則輕本重利，“小往大來”。是以木汞只消一點(diǎn)紅耳。如上陽子所謂“運(yùn)一點(diǎn)真汞以迎之”，亦此意也。
金鉛者，金與木對，鉛與汞對。木汞為青龍中之精，則金鉛乃白虎中之氣。木汞屬離，色赤，金鉛屬坎，色黑。惟木汞只一點(diǎn)之紅，而金鉛須三斤之黑。此即以上所謂“小往大來”，輕本重利之意。蓋木汞則常常只要運(yùn)用一點(diǎn)，作為引誘之餌，而先天之金鉛，卻從後天鉛鼎之中，源源而來，取之無禁，用之不竭矣。所謂三斤黑者，蓋喻其多也。又陸注云：“金鉛者，坎中真一之水，水中產(chǎn)金，故曰‘金鉛’。言三斤者，四十八兩，每兩真鉛三銖，共計(jì)一百四十四銖，乃坤之策數(shù)也?！逼湔f亦通。
始則用汞去求鉛，繼便得鉛來歸汞。鉛汞既合，結(jié)成丹砂。耿耿然若有紫金之色，光明照耀，實(shí)不可以言語形容矣。又陸注云：“丹砂者，金液還丹之別名。紫者，紅黑相合之色。”《參同契》云：“色轉(zhuǎn)更為紫，赫然成還丹?！惫⒐⒓春杖恢狻７蚪鸬つ藷o質(zhì)之質(zhì)，非可以“色相”求者。仙翁因方辨色，假像示人，要在得乎言意之表。
家園景物麗，風(fēng)雨正春深；
犁鋤不費(fèi)力，大地皆黃金。“家園”者，喻自己之身中也?！熬拔稃悺闭?，喻身中之景象藥物光明而豔麗也。，夫家園之景物豔麗，必在風(fēng)調(diào)雨順，化日融和的春深之際。當(dāng)此之時，犁鋤者事半功倍，信手耕種，不必費(fèi)力，而大地上均陳著燦爛黃金之色，風(fēng)光美麗，富貴天然。
此在外象則如此，若自己身中之功夫，得到“鉛汞結(jié)丹砂，耿耿紫金色”之時，則其景象藥物之豔麗，亦正復(fù)相同。
“風(fēng)雨正春深”，即是“萬里陰沈春氣合，千山清澈露華凝”之意?！袄玟z不費(fèi)力”，即先天造化一到，不勞心而自相交，自然開花結(jié)果，妙象環(huán)生。一身之中，金光閃爍，境隨心轉(zhuǎn)，頓覺遍大地皆是黃金。蓋功深養(yǎng)到，精神能變化物質(zhì)，火候既純，心能造境。似乎不可思議，實(shí)則不期然而然，無足怪也。
真鉛生於坎，其用在離宮；
以黑而變紅，一鼎雲(yún)氣濃。真鉛生於坎，即真金生於水。以北派清淨(jìng)法言之，即真氣生於命門。以天地造化之機(jī)言之，即先天真一之?，生於恍惚杳冥之中。離與坎對。坎為水，離為火?？矠槊T。則離為性宮。
坎為恍惚杳冥，則離為昭昭靈靈。坎中有鉛，則離中有汞。水中有金，則火中有木。命門中有真氣，則性宮裏有元神。恍惚杳冥之中藏先天，則昭昭靈靈之中孕後天。然藏在彼者，其用則在此，故生坎者，其用則在離；生於恍惚杳冥，其用即昭昭靈靈。若無彼坎中之生，則離宮即無可為之用。
夫恍惚杳冥，其象幽深而昏黑，若有若無，極靜極默?！秴⑼酢匪^“幽潛淪匿”是也。及其先天之造化發(fā)動，真鉛之氣，即於此時產(chǎn)生?！秴⑼酢匪^“變化於中”，即指此先天真鉛產(chǎn)生之時也。既已產(chǎn)生，即為離宮所用。其象不復(fù)深黑，遂有昭昭靈靈，光明赫奕，如一輪紅日之象。然若無先時之黑，即不能有繼見之紅。黑以發(fā)紅之光，紅以顯黑之用。《參同契》云：“知白守黑，神明自來?！敝^雖知白之可貴，然徒知逐白之末，而不知守白之根于黑，則白不足恃，其光易竭。必守白之根于黑，則其守之時愈久，而其光明亦愈顯，愈黑則愈白。所謂“君子之道，闇然而日彰”，不似“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也。
神明自來者，即黑中之白，自然而來也。黑中之白，即指離宮以黑所變之紅光也。比喻光明之象。紅指離火之色。蓋《參同契》之所謂白，即此處之所謂紅也。一鼎雲(yún)氣濃者，謂既抽出其坎中之鉛，以益我離中之汞，黑者已變紅矣。當(dāng)此之時則氤氳絪?，萬物化醇，真氣仿佛如蒸雲(yún)者然。濃者狀其氣之厚也。陸西星注云：“此指藥物所產(chǎn)之鄉(xiāng)，與夫所用之處。真鉛生於坎者，水中產(chǎn)金，用在離宮，用以伏汞也。丹法以黑投紅，此時真?薰蒸，上下融液，若山澤之蒸雲(yún)者然。”序中所謂“初時雲(yún)滿千山”，意蓋指此。
又舊注真鉛是彼身中一點(diǎn)真陽之氣，離宮者“我心”也。真汞是吾心中一點(diǎn)真陰之精，坎位者“彼身”也。按此但指一宗而言。
真汞產(chǎn)於離，其用卻在坎；
女遊南國，手持玉橄欖。真汞生於離，即元神藏乎性，木液寄於火。但元神能發(fā)光明，而不善含蓄；火性炎上，遇物即燒，木汞之液，易為所爍，神魂有飛越之虞。故善用汞者，卻在於坎。因坎中有鉛，將汞投於鉛中，則汞得鉛養(yǎng)，鉛愈足則汞愈靈，如油愈多則燈愈亮；離火寄于坎水，火不炎而水不濫，水火各得其宜。魄不冷魂不熱，魂魄交相為養(yǎng)，中和之道具備，聖胎從此可結(jié)矣。
“?女”者，即《參同契》所謂“河上?女”，指離家之真汞而言也。南園即離家?女之本鄉(xiāng)也?！斑^南園”者，過自南園，?女由南園而往也。陸西星云：“過自南園，往彼西鄰，則相撢相持，而玄珠成象矣。玉橄欖者，玄珠之別名，取其別名者，取其回味而甘也。
震兌非東西，坎離不南北；
斗柄運(yùn)周天，要人會攢簇。震卦為長男，屬東方，在五行屬木，法象為青龍。
兌卦為少女，屬西方，在五行屬金，法象為白虎。
坎卦為中男，屬北方，在五行屬水，法象為玄武。
離卦為中女，屬南方，在五行屬火，法象為朱雀。此四者配人身有形之物質(zhì)，即心腎肝肺；言無形之靈氣，即精神魂魄，所謂四像是也。但震兌兩卦，明明分東西，今何以云非東西?坎離兩卦，明明分南北，今何以云不南北?其故在用斗柄以運(yùn)周天，使四象和合，盡會歸於中央黃庭土釜之中，以成其攢簇五行之功。五行即攢簇，四象即和合，則震兌坎離盡在於中宮。如何再分東西南北?故云“非東西”，“不南北”也。
或問斗柄果為何物?周天如何運(yùn)法?知幾子注云：“斗柄者，煉士神劍，周天有內(nèi)有外。求丹之時，默數(shù)三百七十五息，此外周天也。合丹之時，河車旋轉(zhuǎn)數(shù)百迴，此內(nèi)周天也。初則用火土而擒金水，繼則得金水而制木汞?！薄秴⑼酢吩疲骸耙揽?，統(tǒng)化綱紐?！庇衷疲骸把范袚u兮?！贝硕繁f也。呂祖云：“周天息數(shù)微微數(shù)?！薄镀酢吩疲骸爸芴焖毂甲摺！贝酥芴熘f也?！墩栏琛吩疲骸半x坎本來無南北，兌震豈則在西東；若遇神仙親指訣，捉住斗柄周天輪?！贝怂恼Z所本也。又劉悟元云：“斗柄乃北斗第五第六第七三星，一名天罡。此星所坐者兇，所指者吉。所以運(yùn)周天列宿，行二十四氣，以成歲運(yùn)。在吾身即一點(diǎn)真知之真情(按真情即一陽來復(fù)之天機(jī))。真情一名金公，剛強(qiáng)不屈有生有殺，亦如天上之鬥柄也。
有生以來，為客氣所 染，外物所誘，斗柄指外，不指內(nèi)，生氣在外，殺氣在內(nèi)。順其造化，幼而壯，壯而老，老而死，萬劫輪回，無有出頭之期。若知生殺之機(jī)，扭回斗柄，轉(zhuǎn)身間，即到故鄉(xiāng)。可以奪周天造化，可以合四象五行，‘一時辰內(nèi)管丹成’，絕不費(fèi)力。但人多認(rèn)不得真情之斗柄耳?！?/span>
按此所謂“斗柄”者，向外指則生於外而死于內(nèi)，向內(nèi)指則生於內(nèi)而死於外?！吧锻狻闭?，即順則生人也；“生於內(nèi)”者，即“逆則生仙”也。夫生於外則盡人皆能也，若生於內(nèi)則非知攢簇之法，而曉天人合發(fā)之機(jī)者所不能也。
火候不用時，冬至不在子；
及其沫浴法，卯酉亦虛比。火之名目甚多。其大別可分為二。如何為二?即先天火與後天火是也。後天火是有形之火，是凡火，是假火，其性猛烈，遇物即燒，能令一切東西為灰燼。然善用火者，只要配之以水，使成既濟(jì)之功，則宇宙人生，均獲其利。若夫“先天火”乃“無形之火”，丹經(jīng)上稱為“神火”，亦曰“真火”。即《楞嚴(yán)經(jīng)》所謂“性火真空，性空真火”。其性溫和而不猛烈，能覺而不能見，為天地造化之生機(jī)，能利物而不致害物。修道者所用之火，即指此火。
所謂“火候”者，即候此火之候也。此火若能候到，則自爾心神默契，恍惚若有所得。當(dāng)此之時，柔暖播施，色身上即起一種變化。其變化程度之深淺，則視火力之微盛為標(biāo)準(zhǔn)。“火候不用時”者，謂真火之候，不用一定之時間?！耙蝗諆?nèi)，十二時，意所到，皆可為”也，亦即所謂“真火本無候”也。
又上陽子云：“火候有外火候，有內(nèi)火候?！薄镀酢吩疲骸叭赵鲁龈??！蓖饣鸷蛞?。崔公《入藥鏡》曰：“天應(yīng)星，地應(yīng)潮。”外火候也。呂祖曰：“一陽初動，中宵漏永，溫溫鉛鼎，光透簾幃?！蓖饣鸷蛞?。廣成子曰：“丹灶河車休矻矻，鶴胎龜息自綿綿?！眱?nèi)火候也。《悟真篇>>云：“謾守藥爐看火候，但安神息任天然?！眱?nèi)火候也。又按本期彝珠師母七律詩云：“火候無非神與意，丹頭不外氣和精?！币鄡?nèi)火候也。外火候，乃有為有作之功夫，是南宗所尚；內(nèi)火候，是無為自然之大道，系北派所尊。此均學(xué)者所宜辨別也。
“冬至”者，一陽生也。不在子者，言一陽之生，不在十一月之子月，亦不在夜半之子時。蓋時時刻刻，有冬至一陽生之象，所謂活子時也。知幾子謂丹法從玉爐爻動，以看火候，不依曆上時辰。其所謂冬至者，先天取“白虎首經(jīng)”，後天取“震來受符”。亦不在夜半子時，是謂“時之子，妙在心傳”。注者按：知幾子之所謂先天後天者，殆指鼎器而言也。
“沐浴”者有二義：一為洗滌義，一為休息義。洗滌者，洗心滌慮，澡身浴德。休息者，清淨(jìng)無為，息氣寧神。其實(shí)二義，有連帶作用?？虒?shí)而論，不過求身心之暫時清淨(jìng)而已：教做工夫的人，酌量劃一個小階段，以資片刻的休息。亦如煮飯者，燒到一滾，須暫時?；穑蛴梦幕鹇螅悦鉄够蚨Ψ兄?。這亦是臨機(jī)運(yùn)用中、一種制裁調(diào)濟(jì)的方法。
但何以謂之卯酉沐浴乎?此種意義，雖經(jīng)書上屢有說明，但從未有透徹的表示。謹(jǐn)按：卯酉的大別，亦有二義：一指時間月日，如前人所謂卯酉之月與時，均宜停符罷火?；蛟疲好轮煌Ｃ畷r，酉月只停酉時，均是。二指部位言，如《參同契》所謂：“龍西虎東，建緯卯酉?！庇衷疲骸皾u歷大壯，俠列卯門?！倍兆⒒鸷蚋柚杏性啤懊畷r的在何時?紅孩火雲(yún)洞烈。若無救苦觀音，大藥必然迸裂。此即沐浴時辰，過此黃河舟楫。再問何為酉門?即是任同督合。此時若沒黃裳，藥物如何元吉。過此即為庫戌，請問庫中消息”等語。又引鶴林真人云：“卯酉乃其出入門，可見刑德臨門，不過臨玄之門，臨牝之門。”據(jù)此則卯酉即為玄牝，卯酉之門，即指玄牝之門矣。按照以上二說觀之，恐初學(xué)者依舊弄不清楚，莫名其妙。因?yàn)殂逶〖仁乔笊硇闹鍦Q(jìng)，則除卯酉之外，豈身心便不須清淨(jìng)乎？再則卯酉既以指時間日月，何以忽又指部位而言。曰：此即仙師本文“及其沐浴法，卯酉亦虛比”之意也。蓋時間與部位，本有相互之關(guān)係。譬如“冬至不在子”，是教人要明“活子時”；則“卯酉亦虛比”，便是教人要懂“活卯酉”。因?yàn)樽訒r則在靜極將動，十二時內(nèi)意所到之候，是宜進(jìn)火；而卯時則不特意到，氣亦到矣，若依然鹵莽進(jìn)火，而不小心謹(jǐn)攝，則正是卯時藥到卯門，“急水灘頭挽不住船”，鉛飛汞走，勢所必然矣。
蓋卯屬木，木能生火，火逼金行之故也。至於酉時，則在陽降陰承之後，藥臨酉位，所謂即是“任同督合”。酉屬金，金為刑，主殺氣，能剋奪微陽。若不小心謹(jǐn)慎、逆來順受、不怒不怨、不僭不狂、涵養(yǎng)深沉、知雄守雌，則所有微陽，必為金氣所奪。蓋卯沐浴者，慎始也，酉沐浴者，謹(jǐn)終也。卯沐浴為初出茅廬，酉沐浴將退歸林下。卯沐浴乃受寵若驚，當(dāng)格外謹(jǐn)慎。酉沐浴乃受辱若驚，須唾面自乾。卯沐浴乃血?dú)夥絼?，自恃其能者，戒其不可躁進(jìn)。酉沐浴乃大功將成，已有地位者，當(dāng)明哲保身，善全晚節(jié)。卯沐浴者，主動在己，猶作戰(zhàn)者採取攻勢，然王者之師，有征無戰(zhàn)，雖亦進(jìn)兵示威，而對於民間草木，則秋毫無犯，俾敵人之心，自然降伏，令大小無傷，兩國俱全。酉沐浴者，主動在彼，猶敵方無端挑釁侵略，而時則我方三分天下，已有其二，民安國富，然不輕舉妄動以求戰(zhàn)，依然示弱，採取守勢，饒他為主，我僅為賓，待其大軍既至，我則張?jiān)O(shè)羅網(wǎng)，循循善誘，使入吾彀，自可兵不血刃，使其棄甲拋戈以投降。然于斯時也，務(wù)要當(dāng)仁施德，在義設(shè)刑，臨機(jī)應(yīng)化，慮險(xiǎn)防危，庶無變故。否則雖能戰(zhàn)勝於始，而其結(jié)局終難免失敗。故《悟真篇》云：“受氣之初容易得，抽添運(yùn)用卻防危?！薄度胨庣R》云： “受氣足，防成兇。”皆示人以慎終之道。而冬至之不在乎子，卯酉之虛以為比。其用意之所在，皆可觸類旁通，而思過半矣。
徐伯英按：
「志真者」，即汪伯英，乃圓頓子之入室弟子也。當(dāng)年主編《仙道月報(bào)》，僅至三十期而止，故《金丹四百字》尚餘七首未注，殊可惋惜，而汪先生以編輯過勞，無法進(jìn)修，竟致享年不永，悲夫！中定附筆：
一、茲篇原本，是以臺北真善美出版社《中華仙學(xué)》及《五註金丹四百字》為範(fàn)版，再比對之《仙道月報(bào)》為校訂，基本上應(yīng)該不會有大錯誤。
回憶當(dāng)年，中定曾就未完稿事請示過袁介圭先生，先生告以1, 汪伯英先生主編《仙道月報(bào)》時，「身體已不是很好」，「僅以34歲英年早逝。」2, 茲篇註釋應(yīng)曾經(jīng)陳攖寧先生審訂過。研讀《金丹四百字》時，應(yīng)以汪註為主軸，不足者，再索求以陸潛虛、李文燭，彭好古註釋為參照。至劉一明之註釋者，概以北派功法視之，其獨(dú)創(chuàng)之名相，尤應(yīng)與傳統(tǒng)丹經(jīng)之名相相調(diào)合。
二、又《金丹四百字》是否為張紫陽所著？中定舉俞琰《席上腐談》為例，曾猜疑為白玉蟾代祖諭傳者，而《青華秘文》亦或蓮花道人所偽造者，袁先生笑而訓(xùn)誡中定曰：「愛講話」云云。
三、汪注茲篇，讀者儘可以人元栽接解，尤利於人元栽接法入門之用。欲意探究陳攖寧先生人元栽接法門或擬讀陳著《參同契講義》者，似應(yīng)尊此註為圭臬。本註雖定位曰人元栽接法入門，然於清淨(jìng)門亦不失其功法真諦，有觸類旁通，相互調(diào)劑之效。惟讀者於展閱時逕行取捨則可。
(2004/9/15辰晨，中定校記於臺北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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