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千如何進軍國際藝壇
張大千最初的離國,其實并沒有打算在海外久居,但在通過對香港、臺灣、印度、阿根廷等地短暫居住的比較之下,卻得出了都不理想的結(jié)論,最終,他把眼光放在了從沒去過的巴西。在巴西建造了精美的“八德園”后,張大千的行蹤才算稍微安定。然而,巨大的經(jīng)濟壓力迫使他不得不考慮依舊像當年一樣,用手中的筆去創(chuàng)造最大的財富。一方面,全家數(shù)口人的吃用開銷,維持園林的花木養(yǎng)護等迫在眉睫,另一方面,遠在國內(nèi)的家人,也需要大千的幫襯貼補。重重壓力之下,張大千一方面繪制了一大批精美的工筆重彩作品,并在香港、臺灣,甚至南洋等地的華人地區(qū)展出售賣。一方面,又積極加快了自己進軍海外藝術(shù)領(lǐng)域的步伐。
在南美、北美各地造訪,體驗西方社會生態(tài)之后,張大千更確定西方藝術(shù)重心在歐洲。他認為要進軍西方藝壇就必得以法國為第一目標;而啟動基地則以中華傳統(tǒng)藝術(shù)文化發(fā)源地亞洲為宜。經(jīng)過審慎考慮,他選擇了日本作為發(fā)展基地。因為相比較于其他地方,張大千認為西方藝術(shù)界更重視日本的藝術(shù)活動。1955年,經(jīng)過充分認真的準備,張大千的日本畫展在一家古董店內(nèi)開幕,畫作僅有三十多幅,但絕對質(zhì)量一流,值得一提的是還展出了幾幅書法作品,寫的是張大千自作詩詞,在“書道”極受尊敬的日本,詩書畫三絕自然大受尊崇,這是張大千的聰明之處。大獲成功后,第二次“重磅炸彈”則是當年遠赴敦煌帶回的多幅臨摹作品。彼時,敦煌學方興未艾,日本文化界又特別尊崇唐宋古意,張大千的這步棋,又下得穩(wěn)、準、狠。
透過日本的兩次展覽及運作,張大千敲開了巴黎的大門。巴黎“東方美術(shù)博物館”館長薩爾適巧在東京旅游,參觀了張大千的兩次展覽,當面誠邀張大千去巴黎展覽。而且薩爾還表示:“越快越好,最好緊接在東京展覽之后?!庇谑窃跂|京展出的原件立刻全部裝箱空運巴黎,再度造成轟動。之后在英國倫敦、瑞士、印度、比利時、希臘、西班牙、德國、巴西、美國及香港等世界各地辦畫展,使得張大千的名字與作品更是幾乎深入歐美市場。
機緣總是如此親近張大千。就在法國展覽圓滿成功之際,張大千大膽地提出要去拜訪畢加索。這段會晤在今天已然被多次宣揚,甚至被稱為東西方藝術(shù)的高峰會。其實,兩人之間的會面級為單純而友好。帶著夫人與翻譯的張大千,最終得到的是畢加索出乎意料的友好與擁抱。共進午餐、互換作品、拍攝照片……因此,即使在晚年因眼底出血,無法再繪制精細的作品而無奈改畫大潑墨、潑彩山水時,薩爾竟然會三度邀請張大千赴法國辦展。去國數(shù)十年,張大千的展覽也因此遍及世界各地,作為中國畫家,確實堪稱前無古人的劃時代大師。
驚人的藝術(shù)投資理財術(shù)
張大千在巴西辟建“八德園”,在美國購置“可以居”、“環(huán)蓽庵”,在臺北建造“摩耶精舍”,俱是奇花異卉、精巧絕倫。他的旅游行跡更遍及歐、亞、南北美各大洲,出門搭乘的是航空客機頭等艙,住的是豪華昂貴旅館,吃的也都是最頂級的美食……此等生活若不是理財有方,何以能得?
張大千最令人稱奇之處,是其收藏、鑒識古畫的精準眼光。許多珍品在中國近現(xiàn)代私人收藏史上更是冠絕一時,尤其六大國寶級的名跡,包括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董源的《瀟湘圖》、《溪岸圖》,王羲之的《行穰帖》,黃山谷《經(jīng)伏波神祠詩書卷》及《蘇東坡書維摩贊卷》等。
早在國內(nèi)時期,張大千所有的收入幾乎都用在了古書畫的收藏上。一方面是為了學習借鑒,另一方面,這也是張大千今后在海外的一項重要經(jīng)濟來源。所謂的“富可敵國、貧無立錐”也正源于此。
早在1940年代,因攜隊遠赴敦煌臨摹壁畫多年,張大千就一度“債臺高筑”,最終也是以售讓收藏才得以還清債務(wù)。這次經(jīng)驗,使得張大千在去國之日,多生了一個心眼,將收藏悉數(shù)帶出,為的就是以備不時之需。果不其然,由于所有現(xiàn)金幾乎都留在國內(nèi)安家,張大千在海外的日子并不好過,暫居香港時,有一次告貸無門,只好拿了自己的三幅國寶級藏品去借高利貸。最終,因未能如期還貸,三幅國寶險些遭遇“抄沒”的危險。這也讓張大千警惕到,身在海外,光靠自己的筆開拓財源,是遠遠不夠的。
張大千晚年曾說起過當年為還敦煌舊債而賣收藏的情況:“我賣的是明清古畫,雖然心痛,但還可以忍受?!毖韵轮?,對于其豐富的宋元藏品,張大千是極為舍不得的。但就在海外的歲月里,為了全家的生計,為了國內(nèi)親人的生活,也為了自己在歐洲、美國藝術(shù)市場的開拓,張大千不得已考慮將自己收藏的頂級精品逐件出售。
可是,當年在香港,一般的古書畫并不容易脫手,買者寥寥,以至于1952年張大千移居阿根廷籌錢時,買家指名索購他最心愛的南唐顧閎中手卷《韓熙載夜宴圖》和五代董源的《瀟湘圖》。消息傳出,令人大為震驚。移居阿根廷后,張大千特意進行了一次北美之旅,以此打聽美國公私收藏家對中國古書畫的接受程度。令人欣喜的是,美國的確是當時古書畫交流的一大市場所在,張大千的選擇是正確的。王季遷、顧洛阜等收藏家,成為張大千在美國變賣收藏的兩個重要渠道。相比較而言,身為吳湖帆大弟子的王季遷在選畫時更為“嚴格”,因為對張大千的收藏十分了解,有時他還會點名索要,對此張大千雖不舍卻也無可奈何。而身為美國人的顧洛阜,財力雄厚,每次選購都數(shù)量很大。有趣的是,盡管兩人選畫標準不同,但最終,這批精彩而豐富的藏品,幾乎不約而同都進了紐約大都會博物館。
廝守后半生的夫人徐雯波
除了在藝術(shù)界的叱咤風云,張大千豐富浪漫的感情生活,也是讀者最為期待了解的未知領(lǐng)域。黃天才在他的《張大千的后半生》,巧妙地站在張大千晚年唯一陪伴在身邊的夫人——徐雯波的角度,來敘述這些不一般的情感歷程。
自跟隨丈夫離開故鄉(xiāng)的那刻起,徐雯波沒想到自己再也沒回到家鄉(xiāng),而親生的一子一女,也只能留在四川。在今后的數(shù)十年中,作為第四位夫人,徐雯波卻得以陪伴張大千整個后半生。
無論是在條件艱苦的喜馬拉雅山麓大吉嶺,還是遠在南美洲的阿根廷,徐雯波以其智慧、勤勞,操持著大師全家的衣食住行,甚至還為張大千生了最小的兒子心印。在張大千只身遠渡重洋打拼的日子里,徐雯波既不抱怨也不矯情,除了寫信叮囑丈夫注意身體,還體貼地寄上自己的照片。顯然,照片打動了向來情感豐富的張大千,當即在燈下畫就了一幅精到絕倫的重彩仕女——《云山萬重 寸心千里》,畫中美人手執(zhí)素箋毛筆,若有所思,正是雯波夫人的寫照,張大千更在畫上題《唐多令》一闋,以寄情愫。
在張大千旅居日本之際,徐雯波遭遇到一次挑戰(zhàn)。張大千在東京的“侍女”山田小姐,聰慧可人,與大師日久生情。而同在一個屋檐下的徐雯波,卻始終對山田小姐禮遇有加。這一不公開的事實,引起了張大千身邊諸多好友的抱不平,一位友人沒忍住,向徐雯波抱怨了起來。沒想到徐雯波卻看得很開,她表示:自己早已看出兩人的感情,大千并沒有刻意要隱瞞她,但她并不在意。以往在四川,四個太太同時服侍大千都沒有出現(xiàn)過爭風吃醋,自己是最后一個進門的,卻沒有受過排擠。如今到了國外,自己是大師唯一有名分的太太,她已覺得很幸福了?,F(xiàn)在只想好好照顧丈夫,讓他高高興興地過日子,只要對他無害,自己絕不阻攔。至于山田,他們夫婦不懂日語,也的確離不開她,沒有了她,誰來照顧張先生呢……一番話真摯感人,令人敬佩不已。
除了情感上的大度,徐雯波在支持丈夫事業(yè)上也不遺余力。張大千多次赴歐洲舉辦畫展,徐雯波都得以隨行,每次開幕式上,身著旗袍的畫家夫人一出現(xiàn),就引起一片贊美。在歐洲,尊重女性是特別重要的社交禮儀,張大千與夫人的出雙入對,也為自己在歐洲藝壇的形象加了不少分。為此,張大千非常滿意地將在巴黎展出的三十幅精品力作,全部送給了徐雯波私藏。不僅如此,在會晤畢加索一事上,因為徐雯波的陪同,使得畢加索的態(tài)度也空前地謙遜友好,原本在家只穿短褲的畢加索,因徐雯波的到來,還特意換了花紋襯衫和長褲皮鞋,拍了多張合影。對此,張大千晚年也不諱言:“外國人總還有尊重女士的禮貌,我后來說幸好帶了太太去,畢加索對我很熱忱,多少沾了我太太的光?!?/p>
從巴西到臺北,徐雯波一路追隨丈夫走過了后半生最輝煌同時也是最曲折的歲月。徐雯波于2010年辭世。黃天才在書中記述了自己最后一次與徐雯波長談的情節(jié)。那是在1998年,紀念張大千百歲誕辰,黃天才問起徐雯波,自己一生與大師相伴,最喜歡或最懷念的是哪段歲月?徐雯波想了很久,竟然回答:“還是早些年常去歐洲旅游的那段日子吧?!边@一回答讓黃天才頗為詫異,徐雯波解釋道:“老太爺在歐洲的朋友、學生不及在香港、臺灣和日本的多,因此就不會有人總是圍著他,讓我連句話也沒法和他說。在歐洲,我和他獨處的時間很多,無論是看他畫畫,還是聽他擺龍門陣,我都覺得好開心……在巴西和臺灣,老太爺疼惜我,清晨散步有學生陪,畫畫有學生伺候,都輪不到我呢!其實,老太爺在外面旅行時,心情也不一樣了,他本來不肯教我畫畫,但在歐洲那幾年,有時他畫累了,就主動教我畫,逗著我畫,還會為我改畫、題畫,后來不去歐洲了,他就再沒有要我畫過……那幾年,是我和我先生單獨在一起時間最多,也最愉快的日子?!?/p>
原來,作為妻子,最懷念的,還是與丈夫獨處的時刻。當黃天才問起:“歐洲女孩熱情奔放,有沒有纏上大千先生的?”沒想到徐雯波聽罷愣了一下,隨即笑道:“你還問我?你比我清楚!”
這就是張大千的徐雯波,一個永遠維護自己丈夫的中國式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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