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皋陶為舜的大臣，掌管刑法獄訟，因為執(zhí)法公平，得到 百姓的擁戴。有一次，舜召集皋陶以及大禹、伯夷等人一起討論 有關部落聯(lián)盟的大事，皋陶陳述了自己的主張，即為《皋陶謨》。皋陶說：“忠誠地遵循堯的圣德，君主就會決策英明，群臣 就會同心輔佐?！贝笥碚f：“道理是這樣，但是怎樣做到呢？”皋陶說：“嚴格要求自己，堅持提高自己的道德修養(yǎng)。寬厚地對待自己的民眾，他們就會擁戴你。同時，還需知人善任，安撫民眾。”大禹說：“你說得不錯，但是這些大概連堯、舜也難以做到。因為知人善任才算明智，才能恰當?shù)厝斡霉賳T； 安撫民眾才算仁慈，民眾才會懷念。假如民智而仁慈的話，哪里還用擔心作亂的呢？哪里還用流放三苗的民眾呢？哪里還用害怕巧舌如簧、面露巴結諂媚之色、心底奸佞之人呢？”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難乎免于今之世矣。
祝鮀，鮀念tuo，字子魚，是衛(wèi)靈公的太祝，《左傳》定公四年作“祝佗”，是個能說會道的人。祝是官名，管理宗廟的，“祝，祭主贊詞者?！奔漓氲臅r候致辭的人。祝鮀就是衛(wèi)國衛(wèi)靈公時管理宗廟的大夫子魚。佞是才智，能言善辯，巧言善媚。佞臣是指諂媚取寵的寵臣。但這里孔子說“祝鮀之佞”具體是褒還是貶，不太好評判，因為在后面《論語·憲問》一章還會提到：子言衛(wèi)靈公之無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喪？”孔子曰：“仲叔圉治賓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孔子說起衛(wèi)靈公混亂無道，季康子問：他既然這樣，為什么不敗亡呢？孔子說：衛(wèi)靈公有仲叔圉接待賓客，祝鮀管理宗廟祭祀，王孫賈統(tǒng)帥軍隊，這樣怎么會至于敗亡呢？在這一節(jié)，孔子認為祝鮀是衛(wèi)國的柱石之臣，是賢大夫?！蹲髠鳌分幸灿涊d了他的外交成就，贊嘆他為衛(wèi)國贏得了尊嚴。
但“祝鮀之佞”現(xiàn)在是個成語，解釋是“祝鮀，春秋衛(wèi)人，能言善辯，或指其善以巧言媚人，后因以為佞人的典型。”成了明顯的貶義。而且《晉書·王沉傳》：“達幽隱之賢，去祝鮀之佞。”歸有光《士立朝以正直忠厚為本》：“ 孔子生於周末，褒史魚之直，惡祝鮀之佞，思史之闕文，而稱周公之訓，其所感者深矣。”都明顯把祝鮀之佞定義為貶義詞，和《論語》中這一句話的不同理解有關。
河北定州漢墓出土的最早竹簡本《論語》中，此句經(jīng)文為：“不有祝鮀之仁，而有宋朝之美，難乎免于今之世矣?！币馑季妥兂闪耍骸靶l(wèi)靈公不重視祝鮀的才華與品行，卻喜愛宋朝的美貌，難免使衛(wèi)國導致當今的動亂世道了?！?針對衛(wèi)靈公孔子還說過“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薄叭酥仓?，罔之生也免”?！柏迸c“仁”的一字之差，帶來的經(jīng)文意思天壤之別，但“仁”更符合孔子傳承的儒家思想。況且孔子對佞本身就是反對的，無論何種佞都是缺誠的表現(xiàn)。
再看“宋朝之美”，宋朝，是宋國的公子，也叫宋子朝，出奔在衛(wèi)國，是衛(wèi)國的大夫，是著名的美男子。衛(wèi)國風氣十分淫亂。相傳宋朝既受到衛(wèi)靈公的寵幸，又分別與衛(wèi)靈公嫡母宣姜和夫人南子都有染。后來他和齊豹、北宮喜、褚?guī)熎砸煌鱽y，把衛(wèi)靈公趕出了衛(wèi)國。之后衛(wèi)靈公復國，宋朝逃到了晉國，但后來衛(wèi)靈公因為南子思念宋朝，又再次把他召了回來。
衛(wèi)靈公前后，衛(wèi)國有點亂。衛(wèi)靈公和南子生的兒子叫蒯聵，已經(jīng)立為世子。有一次他從宋國路過，路人對他唱道：“既定爾婁豬，盍歸吾艾豭?！眾湄i是性欲極強的母豬，艾豭是種豬，這歌詞的大意是：既然已經(jīng)滿足了你們的母豬，為什么還不歸還我們的漂亮的種豬？這里母豬指的是南子，種豬指的是宋朝，也足見宋朝的美貌。這里還出了個成語“婁豬艾豭”，借指面首或漁色之徒。
蒯聵對母親和宋朝私通的事情非常痛恨，與他的黨羽戲陽密謀，計劃去朝見南子時殺死她。結果戲陽后悔了，蒯聵屢次向戲陽示意，南子發(fā)現(xiàn)了蒯聵的陰謀，告知靈公。靈公大怒，蒯聵被迫逃往宋國，后又投奔晉國趙氏。靈公欲立少子郢為太子，公子郢推辭不受。同年夏，靈公薨，靈公夫人讓公子郢承靈公之意即位，公子郢卻讓太子蒯聵之子姬輒即位。于是姬輒即位，是為衛(wèi)出公。后蒯聵趕走兒子衛(wèi)出公，成為國君?？粗加X得亂。而且孔子最喜歡的弟子之一子路就是死在衛(wèi)國的這段亂局之中，這是后話。
回到這一節(jié)，朱熹在《論語集注》中注釋到“衰世好諛悅色，非此難免，蓋傷之也?！币馑季褪鞘赖阑靵y時靠諛媚、靠美貌的人反而能得到重用，像孔子這樣的正人君子，反而沒有人重視他，故而說起這句感嘆的話。但這一句的解釋有兩種說法，也就是“不有……而有……”的句式怎么理解，有人說“如果沒有……而僅有……”也有人說“如果沒有……，也沒有……”但這并不影響對全句總體意思的把握。這里孔子對衛(wèi)靈公當政期間衛(wèi)國的政治生態(tài)十分失望，認為只有巧言令色的人才能生存下去，正人君子難以立足。這恐怕也是后來戰(zhàn)國時期，縱橫家大行其道的原因吧。
南懷瑾先生對孔子的感嘆有一番評述，值得深思。他說：孔子對當時的社會有些感嘆，在孔子之前難道就都是好的嗎？不，也是一樣的。人與人之間，人與事之間，造成的種種煩惱，千古一律，不但中國，外國也是一樣的。所以我們不要以為古代好，現(xiàn)在卻差了。后代人看我們現(xiàn)在，還認為比他們好。這是世道人心，千古以來一樣的道理。所以，我們念古書，并不是要退回去做古代的人，主要是要懂得如何做今天的人。
亂世江湖，騙子橫行，君子只能閉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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