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敲月下門”本是出家人出軌隱語
本文作者 倪方六
大凡上過學的人，都知道“推敲”一詞，語文老師在作文課上總會嘮叨——寫文章要反復推敲。其來源于唐朝詩人賈島在創(chuàng)作《題李凝幽居》一詩過程中的故事：
閑居少鄰并， 草徑入荒園。
鳥宿池邊樹， 僧推月下門。
過橋分野色， 移石動云根。
暫去還來此， 幽期不負言。
圖：推敲圖（現(xiàn)代繪畫作品）
據(jù)《苕溪漁隱叢話》，賈島寫好此詩后，對其中“僧推月下門”一句感到不滿意，欲將“推”易為“敲”——“僧敲月下門”。賈島騎驢行路時仍在想著，一邊念叨，一邊比劃，到底是“僧推月下門”形象，還是“僧敲月下門”有感覺？不知不覺間，驢子闖進了時任京城行政長官的韓愈的出行隊伍中間。擾亂京官出行，這可是一起不大不小的事件。韓愈在了解情況后，不只未責怪賈島，還幫賈島一塊思考分析。韓愈認為“僧敲月下門”更好，敲門聲在月光下響起別有韻味。兩人還由此結(jié)下了很深的“布衣之交”——“推敲”一詞也誕生了。
或許有人會驚訝于賈島的才情，“月下僧人敲門”，一般人怎么也不會想起意境如此幽深的佳句啊。此固然因為賈島太有才了，但與賈島的出身和生活環(huán)境更有關系。據(jù)《唐詩紀事》，賈島早年曾出家當和尚，法號“無本”。如果賈島沒有當過和尚，他能聯(lián)想起僧人的夜生活情景？至于賈島為什么后來又還俗了，也與韓愈有關，這里順便也說一下。元和六年(公元811年)春，賈島從長安到洛陽拜見了韓愈，韓對賈的詩文十分賞識，便勸他還俗，參加科舉，考試入仕。但賈島屢考不中，舉進士不第，僅做了參軍一類的低層小官，這是后話。
“僧人月下敲門”，其實是一件很風流的事情，本是和尚出軌隱語，詩外反映的是過去一些不守戒規(guī)和尚與尼姑之間私會的“潛規(guī)則”。
男人出家為“僧”，俗名“和尚”；女人出家為“尼”，俗稱“尼姑”。但一個人只要出家，不論是和尚，還是尼姑，都是要斷紅塵，絕六欲。特別是男女間性事，必須杜絕，做到性冷淡。為此，過去寺廟里的山門在太陽一落下后，便要關閉，謝絕香客，與世隔絕。
但是，“色，食性也”，一個人出家，紅塵可斷，性欲難滅。若是年老者還好辦，有正常性欲的壯男寡女則難了，孤伴青燈是苦中苦啊。于是，總不免有尼姑“思凡”，和尚偷食禁果，難忍寂寞之下，暗渡陳倉，弄出《西廂記》中張生崔鶯鶯月下私會那出故事來。
特別是在賈島生活的唐代，社會上對性的要求寬松，比今天還“性開放”，和尚與香客、尼姑與施主、和尚與尼姑之間，風流韻事不斷，不論是“僧推月下門”，還是“僧敲月下門”，在當時都不算是新聞。唐高宗李治與皇后武則天的關系，便是在武則天出家后搞定的。據(jù)《唐會要》，“太宗（李世民）崩，武則天隨嬪御之例出家，為尼感業(yè)寺?！鄙頌橐压驶实鄣腻?，當了尼姑后是不可能再還俗的，武則天為什么可能？是因為她與李治“有一腿”，從此事中可知那時寺庵內(nèi)的“亂象”。
出家人不得有性需求，如果有，怎么辦？比較安全的辦法是尼姑找和尚，和尚約尼姑，一般不會與俗人往來，以維護宗教自身形象和內(nèi)部秩序。和尚廟附近必有尼姑庵的說法，可能就是這么來的。南宋周密著《癸辛雜識》中記錄了這樣一件事：當年杭州附近有一座名叫“明因寺”的尼姑庵，這庵里便發(fā)生了和尚與尼姑通奸的事情。如果有大和尚來庵里了，晚上必會叫出年輕的尼姑陪睡。為了應付越來越多的和尚，越來越頻繁的“來訪”，庵里想出了一個法子，專門弄了一間“貴賓房”，名曰“尼站”。尼站內(nèi)安排不少尼姑進去，接待這些有地位、有需要的和尚。
過去，有的尼姑庵實際就是一處打著“佛門凈地”旗號的妓院，庵內(nèi)的尼姑就是削去青絲的暗娼。在這種情況下，和尚于月色之夜推開或敲開尼姑的房門，更是件自然的事情。為何會有這種“尼姑庵”出現(xiàn)？一是庵主為了“創(chuàng)收”，保持“香火”；二是有的嫖客有特殊的性心理，在膩煩了青樓女子后，對尼姑別有情思，尼姑經(jīng)不住這種男人三番五次的勾引，而失身為妓。
自從賈島將和尚風流現(xiàn)象入詩后，“僧敲月下門”，這句過去出家人出軌隱語，便為更多的“俗人”知曉，不少文人出身的主政官員，甚至將之寫進僧尼因性還俗的判詞中。
在清代，畫家鄭板橋在山東濰縣做縣令期間，曾發(fā)生了一件僧尼私通案件：當?shù)爻缛仕潞痛蟊珠T對門，崇仁寺內(nèi)的一名和尚，與大悲庵內(nèi)的一名尼姑對門相望，日久生情，導致私下通奸。僧尼的保密工作可能沒有做好，這事讓附近鄰居發(fā)現(xiàn)了，鄰居知道僧尼心虛，便欲敲詐他們。但僧尼不買帳，于是鄰居將此風流事告了官。僧尼被傳喚到了縣衙，鄭板橋見他們年齡差不多大小，是天生的一對，文人鄭板橋不忍心“煮鶴焚琴”，拆散他們，于是責令他們還俗，結(jié)為夫妻。鄭板橋提筆寫下了這樣的另類判詞：
一半葫蘆一半瓢，合來一處好成桃。
從今入定風規(guī)寂，此后敲門月影遙。
鳥性悅時空即色，蓮花落處靜偏嬌。
是誰勾卻風流案? 記取當年鄭板橋。
民國初年，安徽壽縣縣城的箭道巷內(nèi)有座尼姑庵，庵里有一個小尼姑，法號“覺云”。覺云年方二十，人長得漂亮。正值妙齡的覺云，難忍青燈之苦，于是不顧清規(guī)戒律，向縣衙遞交了還俗申清。當時的縣長也是文人出身，講究民主，反對封建，對覺云的行為深表同情，于是在還俗申請作了這樣的答復：
小尼姑，名覺云，
喜紅塵，厭佛門。
脫袈裟，著鑼裙，
準、準、準!
準尼姑尋夫君，
免得僧敲月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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