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 何秉孟
美國肇始的國際金融危機發(fā)生后,希臘于2009年底爆發(fā)主權債務危機,緊接著,主權債務危機在歐元區(qū)普遍爆發(fā)。在過去的五六年中,國際學術界特別是歐洲學術界對歐元區(qū)發(fā)生主權債務危機的原因進行了大量分析,先后提出了美國次貸危機波及論、美國評級機構推動論、歐元區(qū)制度缺陷論、高社會福利論等見解。應該說,這些見解,對于人們從不同角度認識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發(fā)生的原因是有幫助的。但我認為,學術界包括歐洲學術界對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發(fā)生原因的分析,有兩個方面被忽視了,這就是:“和平演變”蘇東的后遺癥和西式民主制度的功能紊亂癥。
所謂“和平演變”蘇東的后遺癥。毫無疑問,超越社會承受力的高福利制度不可持續(xù)。然而,我們都知道,歐洲大陸諸國的社會經濟模式是社會民主主義+社會市場經濟模式,是一種改良型的資本主義制度。所謂“改良”,集中體現(xiàn)在經濟的分配領域:主張適度公平,限制資本對勞動者的過度剝削與掠奪,勞動者可分享部分企業(yè)剩余。但由于它沒有改變生產資料資本家占有的經濟制度,所以從本質上看,這種社會經濟模式,仍然是資本主義制度。既然是資本主義社會,怎么可能建設一個覆蓋全民的“從搖籃到墳墓”的所謂高福利制度呢?回顧一下冷戰(zhàn)歷史,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個中原因在于,冷戰(zhàn)期間出于對前蘇東國家“和平演變”的需要。
眾所周知,戰(zhàn)后的一二十年,是資本主義發(fā)展的“黃金期”。但直到六七十年代,歐洲廣大勞動人民并沒有享受到經濟發(fā)展的成果。所以,當時歐洲的工人階級和勞苦大眾為提高工資、改善勞動條件和生活質量所進行的斗爭此起彼伏。以法國為例,僅1976年勞資沖突即達4400余次;而與此同時,以美國為首的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和以蘇聯(lián)為首的華沙條約組織之間的對峙局面不斷加劇。正是在這種背景下,出于緩和國內階級矛盾并對蘇東國家進行“和平演變”的需要,歐洲大陸諸國大致從70年代開始,加大了社會保障制度建設,希冀借此建設一個對蘇東國家人民具有吸引力的“人間天堂”。如法國,60年代剛剛開始在個體經營者中籌建社會保障,70年代開始在不同行業(yè)、地區(qū)和部門籌建統(tǒng)一的社會保障系統(tǒng),1978年1月立法規(guī)定進一步在全國范圍內普及社會保險,使每個人都能享受醫(yī)療和生育保險、退休保險、家庭補助等三大社會保險。也就是說,到70年代末,所謂覆蓋全社會的高福利制度,在法國才初具雛形。歷史已經表明,歐洲這一戰(zhàn)略對于90年代初發(fā)生的蘇東劇變起了重要作用。
但是,建設所謂的高福利制度是要錢的。錢從何而來?在資本主義制度下,不可能通過提高資本所得稅去籌集,只能靠發(fā)行國家債券以借新債還舊債這種“寅吃卯糧”、“吃子孫”的方式去籌集,從而推動歐洲諸國的主權債務持續(xù)攀升。因此,從一定意義上說,這是歐洲在冷戰(zhàn)時期對原蘇東國家進行“和平演變”戰(zhàn)略的后遺癥,也是歐洲“和平演變”蘇東所應付出的代價!
所謂西式民主制度功能紊亂癥。通過選票決定執(zhí)政黨派和執(zhí)政團隊,本意是為防止專制和獨裁的一種制度設計。但隨著資本主義的日趨腐朽,這種西式民主制度逐步異化為資產階級內部的各利益集團爭權奪利、攫取國家最高權力的另類“敲門磚”:每當換屆選舉時,參選的各利益集團的頭面人物,為撈取選票,紛紛登臺,競相對選民許諾,開出為選民謀福利的“空頭支票”。如此循環(huán)往復,將選民對社會福利的胃口越吊越高,社會福利投資越來越多,國家主權債務負擔越積越重,終致不可持續(xù)。至2014年初,18個歐元區(qū)國家的整體債務率已高達92.6%,有的國家甚至達到180%,遠遠超過國際公認的60%的安全線。所以,歐洲西式民主制度功能的紊亂,是歐元區(qū)諸國主權債務危機的重要推手。
由此可見,歐洲爆發(fā)主權債務危機的原因,既有美國的以私有化為基礎、以“金融自由化”為核心的新自由主義金融模式推動的金融危機波及因素,更有歐洲自身制度缺陷方面的原因。但歐洲各界、主要是決策層對此的認識并不到位,所以推出的反危機措施明顯呈現(xiàn)出不僅反右,而且重在反左的特征:既抵制右的新自由主義的“金融自由化”,又著力拋棄社會民主主義中的較為親民(中下層勞動者)的某些價值理念。集中體現(xiàn)在以下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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