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忠禮:略論宋代的科舉迷信及其對士人的影響
內(nèi)容提要:宋代的科舉迷信有祈夢、算命、看相、占卜和所謂因果報應(yīng)等各種表現(xiàn)。與唐代相比,宋代的科舉迷信尤為盛行,主要原因有三:一是宋代科場競爭空前激烈,無法把握自己在科場上的命運,從而給士人帶來了巨大的精神壓力,他們迫切希望預(yù)知吉兇,并求得神靈的保佑;二是科舉考試中的許多不確定因素亦即“幸與不幸”的存在,助長了命運說的流行;三是有人借助科舉迷信宣揚因果報應(yīng),以勸世人積德行善,對科舉迷信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婆e迷信不足信,且它對考生所產(chǎn)生的消極面也大于積極面,因而必須加以破除。在今天,科舉制度早已退出了歷史舞臺,但只要有考試,就會有競爭,就會對考生產(chǎn)生精神壓力,就容易出現(xiàn)各種考試迷信,從而阻礙考生正常水平的發(fā)揮。因此,考生只有破除各種考試迷信,以真才實學(xué)和良好的心理素質(zhì)應(yīng)考,才能取得優(yōu)秀的成績。
原文出處:浙江大學(xué)學(xué)報2009年01期
中國科舉制度自唐代正式形成以后,入宋始大盛,各種科舉迷信也隨之出現(xiàn),這在南宋人洪邁(1123-1202)所著的《夷堅志》中有大量記載,并常見之于其他一些野史、筆記中。那么,科舉迷信主要有哪些表現(xiàn)?產(chǎn)生的原因是什么?它對士子有怎樣的影響?這些似乎都是值得探討的問題,對今天改進考試制度和讀書人正確地調(diào)節(jié)應(yīng)考心理也有一定借鑒意義。
一、科舉迷信的各種表現(xiàn)
洪邁,字景盧,號容齋,南宋饒州鄱陽(江西波陽)人,紹興十五年(1145)登第,歷官兩浙轉(zhuǎn)運司干辦公事、敕令所刪定官、起居舍人、知州、中書舍人兼侍讀、直學(xué)士院、翰林學(xué)士等,并參與國史的修撰,后以端明殿學(xué)士致仕。他知識淵博,閱歷豐富,尤熟于宋代掌故,對野史的搜集更是情有獨鐘。洪邁論著宏富,《夷堅志》是其中一種,名取《列子·湯問》“夷堅聞而志之”語意,主要記載由傳聞所得的各種怪異之事。書中有許多篇章透過神仙鬼怪故事和奇聞軼事,反映了宋代與科舉有關(guān)的人事與科舉迷信。雖然這部志怪小說并非信史,但對人們了解當(dāng)時的各種社會現(xiàn)象,包括科舉制度下士人的應(yīng)舉心理,都有一定幫助。
根據(jù)是書所載,并參考宋人的一些筆記所錄,茲將宋人的科舉迷信主要歸納為以下四大類:
第一,祈夢。又稱禱夢、求夢、乞夢,即士人在應(yīng)試前,向自己所信奉的神祇祈禱祝福,請求以托夢的形式告訴是舉吉兇。北宋時,京城開封有二相公廟,據(jù)說十分靈驗,特別是舉子問得失,“尤應(yīng)答如響”。因為一般祈夢者須預(yù)宿其中,故某些寺院專門建有“祈夢館”,以適應(yīng)士人祈夢的需要①。
從有關(guān)記載來看,宋代士人應(yīng)試前的祈夢活動非常普遍,據(jù)說得佳夢者往往能獲取科第,得噩夢者則多半不第。茲舉數(shù)例于下:
(1)徽宗崇寧二年(1103),霍端友、胡獻可、柴天因三人入京赴試,同往二相公廟求夢,皆得詩二句?;粼娫唬骸耙训眯孪?,臚傳占獨班?!辈裨娫唬骸耙粩S得花王,春風(fēng)萬里香。”胡詩曰:“黃傘亭亭天仗遠,紅綃隱隱鳳鞘鳴?!奔榷艨既∵M士第一人,其他二人皆進士及第。
(2)紹興八年(1138),莆田(今屬福建)士子黃師憲與同鄉(xiāng)陳俊卿赴省試,途經(jīng)建安(福建建甌),黃詣李侯廟謁夢,夢神告曰:“不必吾言,只見陳俊卿已說者是已?!秉S至臨安(浙江杭州),詢其得失,陳不知其所以然,拒不作答,黃逼之不已,陳怒,大聲說:“師憲做第一人,俊卿居其次,足矣?!秉S大喜,后果如所言。
(3)真德秀會試于行都,祈夢于吳山梓潼廟,題其鼓曰:“大扣則大應(yīng),小扣則小鳴。我來一扣動,五湖四海聞其聲?!笔且沟眉獕?,其年果及第。
(4)“李知幾少時,祈夢于梓潼神。是夕,夢至成都天寧觀,有道士指織女支機石曰:'以是為名字,則及第矣!’李遂改名石,字知幾。是舉過省?!?div style="height:15px;">
(5)建安士人胡原仲,宣和中赴省試,中途得一夢,對一長詩,其中一句是“不逢堯舜世,終此若鳥閑”。念之不樂,認為自己剛事進取,就得“鳥閑”,必定老死布衣,遂不想應(yīng)舉。后經(jīng)諸友強勸,才勉強赴試,“竟不第”。
第二,看相、算命、問卜。在宋代,有一批被稱為卜者、日者或術(shù)者之人,專門以看相、算命和占卜為生,他們中有一部分人周游四方行業(yè),有一部分人則在稱為卜肆的固定場所行業(yè)②。北宋開封的大相國寺,南宋臨安的城隍山一帶,都是卜者集中之地。每當(dāng)鄉(xiāng)試或省試前夕,多數(shù)士人會向他們詢問前程。卜者語言圓滑,往往模棱兩可,但也有被完全說中者。茲略舉數(shù)例于下:
(1)張士遜曾謂范鎮(zhèn)曰:“某舉進士時,(與)寇萊公同游相國寺前,詣一卜肆。卜者曰:'二人皆宰相也。’既出,逢張相齊賢、王相隨,復(fù)往詣之,卜者大驚曰:'一日之內(nèi)而有四人宰相?!囝櫞笮Χ?。因是卜者聲望日消,亦不復(fù)有人問之,卒窮餓以死。四人其后皆為宰相?!?div style="height:15px;">
(2)士人何栗與同舍生黃君詣日者孫黯處問命,黯以為:“命極貴,不惟魁天下,且位極人臣。”何栗后來果如日者所言。
(3)政和間(1111-1118),有李、翁、黃三士子入京赴省試,游相國寺,請日者卜問前程,日者以為李君即可登科,翁君須次舉,黃君需九年后。后來,李、翁果如所言。九年后,黃再赴省試,見往昔之術(shù)者,其人曰:“姑以君今日論之,法當(dāng)?shù)蒙僖陨希魏巫鞑涣x事,謀財殺人……非久當(dāng)死,不必赴省試也?!秉S某不信,省試果被黜,不久病死。
(4)士人王垂,紹興十五年赴省試,聞一史姓術(shù)士頗有名聲,往謁以問科名。告之曰:“毋諱吾言說,君非但今茲不利,后舉亦不得鄉(xiāng)薦,歲在庚午當(dāng)再舉,辛未必成也?!蓖醪粯范?,后果如所言。
(5)處州(浙江麗水)士人華延年,入太學(xué)久不第。一日齋仆報陳官人來訪,華大喜,眾叩問原因,答道:“往歲過三衢,詣老劉卦肆求占,得詩曰:'……希點若來參學(xué)時,同年從此不須疑?!耜惥哒|c……吾三試南宮皆不利,而陳亦阻憂患,不得到省,茲其有同年之兆乎?”后兩人果以淳熙八年(1181)同登第。
第三,神靈怪異示兆。士子在應(yīng)試前,有時會遇到所謂的神靈怪異給予的各種信息或暗示,預(yù)示他是舉將能得逞場屋或遭黜落。這方面的例子也很多,茲略舉數(shù)例于下:
(1)仁宗朝孫洙,夜夢神人告之曰:“汝當(dāng)一舉成名,位在雜學(xué)士上?!焙蠊谌氤?,神宗時拜翰林學(xué)士(班冠雜學(xué)士上)而卒。
(2)建康(江蘇南京)士人郭九德,夢已死同舍生陳堯道,陳告以來春必及第?!肮悦髂甑谶M士?!?div style="height:15px;">
(3)北宋末年大臣侯蒙,早年與三鄉(xiāng)人同赴元豐八年(1085)省試,晚宿道旁驛舍中。有一豬狀怪物,“直登榻,嗅士人之面至足”,唯至侯蒙處,似乎有人逐之,“急竄去”。既入京,蒙擢第,“而三人者遭黜,俱客死京師云”。
(4)明州(浙江寧波)士人王壁,赴楚州(江蘇淮安)參加發(fā)解試,寓龍興寺,見寺大門內(nèi)有人題曰:“東壁之光,下照斗牛,今年王壁當(dāng)魁薦。”是舉“王果為解頭”。
(5)士人詹林宗于紹興三十二年(1162)讀書時,晨起,巾櫛有小蛇,移時方去,次年秋試獲第五名發(fā)解。乾道元年(1165)科舉,讀書時,默自禱曰:“前三年靈瑞已得第五,今舉或魁選,當(dāng)感大蛇為兆。”明日,有蛇不知從何來,“及揭榜,果第一人”。
第四,積德、修德,因果報應(yīng)。宋人以為,祖上若行善事,也就是積德,自己若行善事,也就是修德,在冥冥之中就可以獲得神靈保佑,考取科第;反之,則要落第。這種所謂積德和修德表現(xiàn)在各個方面,如救人性命、解人窘急、不貪錢財、不近女色、安葬亡者等。茲舉數(shù)例于下:
(1)士人袁仲誠,紹興十五年省試畢,還丹陽(今屬江蘇),夜夢一黃衣人來報榜,見自己的姓名列于第二,其余間三四名,或五六名,輒缺其一。仲誠懷疑其非全榜,報榜人回答道:“不然,君知士人中第,非細事否,要須有陰德,然后得之。大抵祖先所積為上,己有德次之,此所缺姓名,蓋往東岳會陰德司未園故爾?!奔扔X,歷歷記其語,大行善事,后來果然考取第二名。
(2)士人楊希仲未第時為成都某氏館客,一日正色拒絕主人家小婦之引誘。其妻在鄉(xiāng)間夢人告曰:“汝夫獨處他鄉(xiāng),能自操持,不欺暗室,神明舉知之,當(dāng)令魁多士以為報?!贝文?,楊希仲果然考取四川類省試第一人。
(3)福州名士張楠,在太學(xué)為學(xué)錄,省試屢不利。一日,張詣土地祠禱問原因。當(dāng)天晚上,夢神來謁,對他說:“君當(dāng)?shù)强?,緣以比者受無名之錢四百三十幾貫幾百幾十文,為此遭黜?!遍^自己身為寒士,不應(yīng)有此舉動。后來,他逐一計算諸生助己赴省試錢,恰為此數(shù),才恍然大悟,知道非己之財,不可妄得,并遍以告人,“續(xù)以上舍賜第”。
(4)濰州(山東萊州)人傅敞過吳江(江蘇蘇州),住僧房,見東室有殯宮。是夜,夢一儒冠人來見,自言三山(福建福州)陸蒼,為前任知縣,死后無力安葬,“旅魂棲泊無依,君其念我”。次日,敞以告當(dāng)?shù)毓賳T,遂遷葬陸某于官地上。至七月,敞赴轉(zhuǎn)運司試,住西湖小剎,夜夢陸某來謝,并告以三場試題。傅應(yīng)試,“盡如其素,于是高擢薦名”。
(5)福州士人高南壽赴省試,道中遇一男子欲自盡,南壽救之。該男子自稱為開化尉,因辦公事,欠人錢三萬,計無所出,寧以身死,庶不貽家禍。高遂傾囊三十千相助,“是歲登科”。
除了上述四大類科舉迷信以外,士人在科舉前還有許多禁忌和討吉利的言語、舉動、事物等,限于篇幅,不一一贅述。這些科舉迷信,同樣也見之于元、明、清三代參加科舉考試的士人中。
二、科舉迷信成因淺析
宋代出現(xiàn)如此眾多的科舉迷信,除了由于人們對一些社會現(xiàn)象和自然現(xiàn)象缺乏科學(xué)知識而造成的愚昧無知以外,主要原因恐怕有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科場競爭空前激烈,給士人帶來了巨大的精神壓力。眾所周知,科舉制度正式形成于唐代,但當(dāng)時科舉并非士大夫子弟的主要出路,且存在著嚴重的歷史局限性。一是每舉取士人數(shù),包括進士和明經(jīng),一般還不到50人,姑以50人為率,則三歲所放不過150人。二是即使及第,“未能便解褐入仕,尚有試吏部一關(guān)。韓文公(愈)三試于吏部無成,則十年猶布衣,且有出身二十年不獲祿者”。三是僥幸試中吏部銓試,授官也不優(yōu),進士得甲第者,初授官為從九品上,得乙第者為從九品下,而一品子能蔭正七品上,以此類推,至從五品子尚能蔭從八品下的官[7]1805。四是以進士入仕者若無特殊背景,其升遷速度不僅沒有優(yōu)待,而且往往要慢于以恩蔭得官者。據(jù)近人統(tǒng)計,有唐一代共有宰相524人,以進士出身者為232人,占44.28%,以明經(jīng)、恩蔭等出身者為292人,占55.73%,就是一個有力的證據(jù)。五是唐代門閥勢力尚盛,參加科舉考試的士人,極大部分為官宦子弟,加之察舉制殘余大量存在,舉人若無人公薦,乏人揄揚,即便才學(xué)出眾,也很難取得科第。以上這一切,都使唐代科舉只是少數(shù)士人的事業(yè),他們中的競爭雖然也較激烈,但科舉能否被取中,場屋以外的人為因素占了主流,各人的注意力更集中于“行卷”、“溫卷”、“公薦”、“識知己”等方面,對鬼神的依賴、講究命運的好壞,相對而言就顯得淡薄。
入宋,在重文抑武國策的指導(dǎo)下,科舉制度經(jīng)過自宋太祖到宋真宗時期的一系列改革,終于迎來了它的黃金時代。一是取士不講門第,凡是粗具文墨的士人,不問貧富和出身,皆可應(yīng)舉。二是每舉取士人數(shù),自太宗朝起,有了大幅度增加。據(jù)筆者統(tǒng)計,有宋一代共行科舉118次,進士和明經(jīng)諸科共錄取了五萬七千余人,平均每舉錄取約四百八十余人,是唐代同時取士數(shù)的三倍還多。而且,還不包括數(shù)以萬計的特奏名進士和諸科。三是登第即授官,基本上取消了唐朝時必須守選的規(guī)定。直到真宗景德二年(1005),因賜恩河北舉人,科舉取士人數(shù)達到創(chuàng)記錄的2459人之巨,為“循用常調(diào),以示甄別”,才下詔“應(yīng)進士、諸科同出身試將作監(jiān)主簿者,并令守選”。但是,除了不理選限的特奏名以外,科舉得第者的選限都很短,若遇郊祀、“圣節(jié)”(帝王生日),往往立即就能放選注官。四是授官優(yōu)渥。自太宗朝起,進士高科授從八品甚至正八品的官,如將作監(jiān)丞、大理評事、通判、簽書諸州節(jié)度判官等。進士低科,才授從九品的迪功郎之類。五是升遷迅速。首先是進士出身之人,可優(yōu)先進入被稱為“儲才之地”的館閣,容易取得下次拔擢的機會。其次是進士出身的選人,不僅改官便捷,而且所改官也較高。如同為初等職官,不及三考,進士出身者可改大理評事(正八品),非進士出身者只能改奉禮郎(從八品),即為一例。最后,進士出身的京朝官可以超資升轉(zhuǎn),其他出身的京朝官只能“逐資”升轉(zhuǎn)③。由于進士出身升遷迅速,故十余年間即升任宰相的比比皆是。難怪在北宋的71名宰相中,有64名是進士或制科出身,除趙普等四名開國元老外,由恩蔭出身的只有賈昌朝、陳執(zhí)中和吳敏三人;而南宋的63名宰相,則全為進士出身。六是由于實施了殿試、封彌、謄錄和試官鎖宿等一系列制度,舉人錄取與否,不必再“行卷”和尋覓“公薦”,而是“一切以程文為去留”。
在這種情勢之下,科舉制度極大地吸引了讀書人走科舉入仕之路,正如南宋著名理學(xué)家朱熹所說:“居今之世,使孔子復(fù)生,也不免應(yīng)舉?!痹缭诒彼翁诔笃?,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秉筆者如林,趨選者如云”的盛況;英宗朝,東南州軍取解,“是百人取一人”,西北州軍取解,“是十人取一人”。至南宋中期,應(yīng)試者更眾,像福州這樣文化比較發(fā)達的州郡,在鄉(xiāng)試中,甚至達到322人取一人的程度④。而當(dāng)時省試的錄取比例是14人至17人取一人,這就意味著在五千名左右參加鄉(xiāng)試的士人中才能有一人脫穎而出,考取進士,其難度之大,競爭之激烈,簡直不可想象。在這種狀況之下,對每一位應(yīng)試者而言,即使學(xué)問再好,也無疑會產(chǎn)生巨大的精神壓力。他們在皓首窮經(jīng)、攻苦食淡的同時,實在無法把握自己在科場上的命運,只有寄托于神靈的保佑,以達到一舉成名、榮華富貴之目的,科舉迷信也就應(yīng)運而生了。
第二,科舉考試中的許多不確定因素助長了命運說的流行??婆e考試的環(huán)節(jié)很多,只要有一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即使士人才華再出眾,考官再英明,也不一定能取得科第,這就是宋人所謂“幸與不幸”的問題。從士人方面來說,考試時自己的身體狀況如何,家庭和近親中有無喪服,考試中的臨場發(fā)揮怎樣,考前的猜題和宿構(gòu)在考試中是否起到作用,在考試中是否會由于高度緊張而出現(xiàn)意外的失誤,如犯諱、脫韻、錯別字、脫漏題目等“不考式”,以及所試策、論是否符合統(tǒng)治者政策的需要等,都關(guān)系到科舉的成敗得失。從考官方面來說,他們對試卷的評分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同一份試卷落在不同考官手中,成績很可能會有出入。甚至試卷在謄錄時,謄錄者的書法好壞、字跡清楚與否,以及文字有否被肆意增減等,都會直接影響到士人的錄取與否。
這種“幸與不幸”的情況,在宋代科舉考試中時有出現(xiàn),因而造成有人終生不第,有人即使很有才華,所獲名次卻不高。如擅長政論又頗有詩賦才能的李覯;有唐宋八大家之稱的蘇洵;深受蘇軾贊許,“謂其筆墨瀾翻,有飛沙走石之勢”,“子之才,萬人敵也”的李廌等人,皆屢試不第。再如被太宗譽為“文章獨步當(dāng)世”的王禹偁和才思橫溢的大詩人蘇軾,殿試都只得了乙科。而“多誕妄,寡學(xué)術(shù)”,“素?zé)o文”的陳若拙,在太宗朝居然考取了進士第三人,因而時人對他有“瞎榜”之譏。科舉考試的這種種不確定因素,士人們難以理解,許多人最后只能歸結(jié)為是命運的安排,是前世所注定,從而更加助長了科舉迷信。
第三,有人借助科舉迷信宣揚因果報應(yīng),以勸世人積德行善。在兩宋社會,本來就充斥著各種迷信思想,科舉得失對士人而言是一件頭等大事,人們當(dāng)然很容易將它與因果報應(yīng)等迷信思想聯(lián)系起來。特別應(yīng)該指出的是,在當(dāng)時有條件參加科舉考試的士人,除少數(shù)人出身貧寒以外,多數(shù)人是官僚、地主、富商子弟,不僅他們的父兄有可能做出有損“蔭德”之事,本人也可能會依仗權(quán)勢和錢財,危害鄉(xiāng)里。社會上就有人會牽強附會地借助這種科舉迷信,以達到宣揚積德行善、懲戒為富不仁者的目的。參加科舉考試的士人,也企圖利用積德行善來求得鬼神的保佑。這種因果報應(yīng)的思想,對科舉迷信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三、科舉迷信對士人的影響
今人用科學(xué)思想對科舉中出現(xiàn)的各種現(xiàn)象加以考察,都不難得出合理的解釋,故科舉迷信根本不值一駁。
所謂祈夢之類,都是士人思想高度緊張,日有所想,夜有所夢的結(jié)果,偶有巧合,便被視為靈驗,廣為傳播,以為異聞。多數(shù)與夢境不合者,史籍便忽略不載,筆者在《夷堅志》中也僅見一條記載:樂平姜氏,淳熙十六年(1189)秋當(dāng)赴鄉(xiāng)試,禱夢于神。見三神人命小童賜以文書,及門外啟視,但見一“強”字,“于是更名'夢強’以應(yīng)之”。紹熙三年(1192),其弟景和,聞同舍生陳仲禮“夢其為金甲數(shù)人所執(zhí),束以稿薦,兩頭燃火焚之”,遂改名“夢炎”。兩人鄉(xiāng)試雖合格,“而皆未登第”。事實上,這種與夢境不合的事例,可謂比比皆是,只是史書以為沒有必要記載而已。
至于算命、卜筮之類,不是胡謅,便是一語多解的伎倆,偶或猜中,并不稀罕。部分宋人對此也有正確認識,如沈括曾謂:“京師賣卜者,唯利舉場時舉人占得失,取之各有術(shù)。有求目下之利者,凡有人問,皆曰:'必得。’士人樂得所欲,競往問之。有邀以后之利者,凡有人問,悉曰:'不得?!碌谡叱_^十分之七,皆以謂術(shù)精而言直。后舉倍獲,有因此著名,終身饗利者?!蹦纤纬跄?,官至吏部侍郎的徐度更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世所謂命術(shù)者類不可信,其有合者皆偶中也?!?div style="height:15px;">
總之,科舉迷信并不可信,有些是偶然的巧合,有些是張冠李戴或以訛傳訛,有些則是“假托神奇以自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