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讀過《宋史》的,大都為兩宋扼腕,學者王曾瑜著《宋高宗傳》(又名《荒淫無道宋高宗》)一書,尤其對南宋高宗趙構(gòu)屈膝求和,與金人達成所謂“紹興和議”一事,大加撻伐。
何忠禮《宋高宗新論》認為,“紹興和議”雖然“屈辱”,但也是“無奈之舉”,對宋高宗抱有一定的同情。
本文無意于為宋高宗翻案,只是想探討一下,宋高宗趙構(gòu)由戰(zhàn)到和的轉(zhuǎn)捩點,對此,紹興七年無疑是關(guān)鍵一年。
紹興六年(1136)九月,高宗準備北上,出發(fā)前,赴上天竺寺燒香,雖然收到岳飛的捷報,但高宗對“淮上諸將”的消極防御表示出擔憂,此間,岳飛一軍北上,已經(jīng)抵達伊、洛,也就是今天的河南洛陽一帶,而宋軍主力也已經(jīng)做好了“王師渡河”的打算。
高宗一行北上途中,岳飛、韓世忠、楊沂中等名將陸續(xù)抵達行在,準備扈從高宗北伐,高宗下詔在建康(今江蘇南京)修建太廟,似乎表明有意暫時定都建康,但另一方面,還意在表明此時仍不忘收復中原。
但年底,復幸浙西,并在第二年,正式定都臨安府(今浙江杭州),這一切表明高宗再無北伐之意,而南宋偏安一隅的局面最終形成,隨后,遣使議和,并最終與金朝簽訂屈辱的“紹興和議”。
是什么促使高宗做出改變呢?《中興小紀》(卷二十三)記載了趙鼎與高宗的一段對話:
(紹興七年閏十月)鼎又曰:“臣自去國半載,今觀圣意稍異前日。”
但史籍并未對“圣意”究竟指什么做出說明,從語境判斷,首先是指所謂“紹述之謀”,但高宗對金朝以及戰(zhàn)與和的態(tài)度必然也包括在內(nèi)。
趙鼎,字元鎮(zhèn),山西聞喜人,高宗朝兩次拜相,紹興六年十二月乙巳,趙鼎罷相,紹興七年九月丙子,即這次對話前兩月,趙鼎第二次拜相,因此,作為高宗近臣,趙鼎覺察到高宗內(nèi)心的變化,就發(fā)生在紹興六年十二月至紹興七年九月之間。
在這期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初以道君逺在沙漠,乃遣問安使何蘚等往金國通問,至是(正月乙酉,即二十三日)還,始知道君及寧徳皇后已相繼上仙。丁亥,宰執(zhí)入見,上號慟擗踴,終日不食,張浚等力請,方進少粥。
紹興七年正月,被女真人擄往北國的宋徽宗死訊傳來,這很可能是最重要的觸發(fā)點,這一年,高宗虛齡三十,所謂“而立之年”,如今,父皇死訊傳來,高宗很快便表示出對依舊身陷虜營的“宣和皇后”的思念。
宣和皇后春秋已高,朕朝夕思之,不遑安處。
宣和皇后即高宗生母韋賢妃,當然,有人認為,所謂思念母親只是高宗掩蓋求和的幌子,但也屬人之常情,而難以苛責。
或許讓高宗重新思考自己、母親以及國族的命運,但未必一定從抗金轉(zhuǎn)向求和,而接下來發(fā)生了一連串事件很可能才是最終促使高宗決心求和的關(guān)鍵:
其一,“淮西之變”,宰相張浚想削奪劉光世兵權(quán),借機將其掌控在自己手中,結(jié)果,劉光世部下酈瓊率三萬多淮西宋軍,投降偽齊劉豫;
其二,覬覦淮西宋軍的,不只有張浚,還有名將岳飛,但張浚的計劃讓岳飛想吞并淮西軍的計劃落空,于是,任性一把,“棄軍廬墓”,干脆辭去軍職,躲進廬山,給母親守墓。
這一連串事件無疑進一步觸動高宗,一心北伐的張浚志大才疏,不足依仗,而軍人跋扈,卻是腹心之疾,大約就在徽宗死訊傳來的同時,秦檜再度執(zhí)政,但此時的秦檜的心態(tài)也不約而同地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只是不知道秦檜是否已經(jīng)號準了高宗的脈,而有意迎合,還是另有原因?
(紹興七年六月)時方盛暑,張浚一日坐東閣,參知政事張守突入,執(zhí)浚手,曰:“守向言某舊徳有聲,今與同列徐考其人,似與昔異,晩節(jié)必竟有患失之心,是將為天下深憂?!鄙w指樞密使秦檜也,浚以為然。
至此,高宗、秦檜不謀而合,而下一個動作,高宗的心跡已昭然若揭。
(紹興七年九月乙酉)上親書晉《羊祜傳》賜樞密使秦檜,檜力請刻之石,以頒宰執(zhí)、大將、從官,從之。
羊祜,晉朝人,泰始五年,都督荊州諸軍事,而吳國陸遜之子陸抗駐守江陵,二人都以德懷柔,相安無事,高宗之所以將《羊祜傳》賜予主管軍政的樞密使秦檜,無疑是希望秦檜學習羊祜、陸抗,與金朝相安無事,而秦檜申請宰執(zhí)、大將、侍從人手一冊,無疑是在將高宗的心意傳達給朝廷上下,于是,議和勢在必行。
當然,對于宋、金達成“紹興和議”,一個更根本的原因,還在于南、北暫時勢均力敵,即便有意收復,似乎也只能等待時機,但在此之前,南宋也需要休養(yǎng)生息。
及趙鼎為相,則南北之勢成矣。兩敵之相持,非有灼然可乘之釁,則養(yǎng)吾力以俟時,否則,徒取危困之辱。故鼎之為國,專以固本為先,根本固而后敵可圖、讎可復,此鼎之心也。
這或許也是張浚罷相之后,高宗召回趙鼎的初衷但此前用張浚,正是有意北伐的表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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