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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北宋壽命最長的詞人,官不大但朋友一個比一個牛;他的作品未必是最好的,但也有許多膾炙人口的句子。他叫——
一般來說,如果好的作品背后有個令人津津樂道的八卦故事,就會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一樹梨花壓海棠”這句詩,是形容老夫少妻的,一般認為是蘇軾調侃八十歲的張先迎娶十八歲小妾之作。不管這個八卦真假,張先長壽倒是真的——活了八十八歲,即使在現(xiàn)代也可以稱一句“高壽”——不然的話,蘇軾比他小了快五十歲,哪有機會在八卦里“同框”呢?張先這輩子,除了年齡笑傲同輩之外,倒也沒什么特別之處,論做官成就不如范仲淹和晏殊,論作詞成就不如柳永。但你可以從他的詞里讀出一種優(yōu)游卒歲的愜意,那正是北宋黃金年代的側面寫照。那是歌舞升平的時代,宴席上有美酒佳人。詞人們爭相給歌妓作詞,如果哪個歌妓拿到一首好詞,可以得意很久。這樣的詞,多半沒什么營養(yǎng),不過張先也能寫出新意來:雙蝶繡羅裙。東池宴,初相見。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春。 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亂山昏,來時衣上云。
——張先《醉垂鞭》
就像一幅寫意小像,我們能看到這個姑娘的衣著、妝容、身材,但她的容貌什么樣呢?好像也沒有具體說,但就是給人一種強烈的直覺:她很漂亮。“卻嫌脂粉污顏色”(張祜《集靈臺二首·其二》),能夠在衣香鬢影的宴席上淡妝亮相的姑娘,必然是對自己的容貌有幾分自信的吧!所以,原本不必描寫什么“眉如遠山,目如秋水”,留下幾分想象的美,才是那人最美的模樣。就像泰戈爾評價豐子愷的畫作:“用寥寥的幾筆寫出人物的個性。臉上沒有眼睛,我們可以看出他在看什么;沒有耳朵,可以看出他在聽什么,高度藝術表現(xiàn)的境地,就是這樣!”當然,張先最拿手的不是給歌妓寫詞,而是在大家都給歌妓寫詞的時候,率先用詞贈別酬唱——在他之前,發(fā)揮這種社交功能的文學作品只有詩。但是當張先拿出諸如“談辨才疏堂上兵。畫船齊岸暗潮平。萬乘靴袍曾好問。須信。文章傳口齒牙清”(《定風波令·再次韻送子瞻》)這樣的作品后,人們忽然發(fā)現(xiàn)用詞來“商業(yè)互吹”也不錯,于是紛紛開始學習。“詞”的地位就這樣慢慢被提高了。他還首先在詞前作小序,也被人視為“古今一大轉移”(陳廷焯《白雨齋詞話》)。
而他最擅長的也不是像《醉垂鞭》這種的白描輪廓,而是干脆連輪廓都不要,只給出一個影子。張先是真的很喜歡“影”這個字,在他現(xiàn)存的165首詞中,有29首用到了“影”,其中有三句,他自己非常喜歡,當他聽說有人因為“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行香子》)一句而稱他為“張三中”的時候,他就問人家“為什么不叫'張三影’”。柳徑無人,墮絮飛無影。(《剪牡丹·舟中聞雙琵琶》)
在后人眼里,這“三影”未必都好,至少“中庭月色正清明,無數(shù)楊花過無影”(《木蘭花》)和“那堪更被明月,隔墻送過秋千影”(《青門引》)是有競爭之力的,但“云破月來花弄影”一句,的確是神來之筆。
把云、月、花這三個常用意象放在同一句里,未免顯得擁擠,也不太容易寫出好句來,就像在一鍋里邊同時煮了太多的高級食材,反倒極有可能變成“大雜燴”。他直接往句子里“懟”了三個動詞,用“云破月來”這樣的因果遞進, 虛化了“花”的存在,突出了“影”的主角地位,一下子就把境界烘托出來了。所以,人們有時候會把“張三影”濃縮一下,變成“云破月來花弄影郎中”。
故事里說,宋祁去找張先,讓人通傳:“告訴你家'云破月來花弄影郎中’,就說尚書大人來訪?!睆埾仍诜恐新犚娏?,不等下人通傳,便大聲問道:“是不是'紅杏枝頭春意鬧尚書’來了?快快請進!”一板一眼的官名,加上明媚可愛的前綴,竟然毫無違和之感,難得還成雙成對,可以算得上是一段佳話。
宋祁比張先小八歲,但中舉比他早,官做得也比他大。按說兩人不應該有什么交集,但是張先這個人完全就是北宋文學社交圈里的一朵奇葩,不能按常理揣度他。你看,張先比晏殊大一歲,比歐陽修大十七歲,他跟歐陽修同榜中舉,那年還恰好是晏殊當主考官,換成普通人怕不是要覺得羞愧難當?再往下數(shù),張先比王安石大三十一歲,比蘇軾大了足足四十七歲,王安石和蘇軾還是“死對頭”……也許,正是良好的心態(tài)和性格成就了張先的好人緣,也令他健康長壽吧。經(jīng)公眾號 “詩詞中國2012” (微信ID:shicizg)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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