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艾嘉不僅透露其30歲時在新藝城出任總監(jiān)的經(jīng)歷，還娓娓道來一段30年前電影圈往事：自己支持楊德昌電影處女作拍攝的內(nèi)情，楊德昌與攝影師杜可風曾因年輕氣盛吵到不可開交。
在這封長信中，張艾嘉不僅透露其30歲時在新藝城出任總監(jiān)的經(jīng)歷，還娓娓道來一段30年前電影圈往事：自己支持楊德昌電影處女作拍攝的內(nèi)情，楊德昌與攝影師杜可風曾因年輕氣盛吵到不可開交，故人往事令人唏噓。面對與杜琪峰、周潤發(fā)繼《阿郎的故事》后再聚的話題，張艾嘉心態(tài)淡然：“很多年輕人不知道那段歷史”。
《年輕人，怕什么》
電影《華麗上班族》的故事，起源于2008年的舞臺劇，我是編劇。很多人說，張艾嘉，你不是上班族，怎么可以寫出上班族的故事？在演藝圈摸爬滾打四十多年，其實也是一個大職場，每天我們?nèi)ヅ膽蛞埠?、站在舞臺上也好，坐在臺下的都是我們的老板，工作的團隊就像上班的人一樣。況且，我真的做過上班族。
在電影中，“李想”這個新人角色可能是曾經(jīng)的你、將來的你，或是現(xiàn)在的你，是千千萬萬職場新人的縮影。我也曾是新人，遇過無數(shù)次的困境，卻也幸運獲前輩點撥提拔，給予了非常多寶貴的機會。也經(jīng)歷過入職離職，上升下降，但我認為最重要的就是做好職場上的選擇。
臺灣早期新電影剛剛發(fā)展時，我們做過一個電視單元劇《十一個女人》，其中有很多有才華的新導演，楊德昌就是其中一位。那時我進入新藝城擔任總監(jiān)，很希望給一些新導演展露才華的機會，希望他們實現(xiàn)理想去拍電影，所以就支持楊德昌拍攝電影《海灘的一天》。
這部電影來的很辛苦，作為“始作俑者”，考慮到新藝城難以支撐高預算，所幸我又找到臺灣中影分擔，感謝當時中影的總經(jīng)理，對年輕人有著不計成本的支持，而我則需要嚴格控制預算，這對于對數(shù)字毫無概念的我來說，是一個相當大的挑戰(zhàn)。
電影躊躇滿志地正式開機了。楊德昌是一個非常細膩的導演，同時脾氣很壞，他不要中影原有的配備，篤定要找杜可風，可結果與杜可風拍了一兩個禮拜后爭吵不斷，甚至現(xiàn)場把杜可風“驅逐出境”。我是劇組統(tǒng)籌人，又是戲中的演員，我到底是要去追杜可風？還是要留下來陪導演？諸如此類突發(fā)事故屢屢不斷。我要演戲、要面對各方老板，外界還對我有種種非議，很多人打擊我“為了幫自己的朋友啦”“不顧票房啦”等等。那時真正體會到焦頭爛額四個字的意義。到最后，我自己都開始自我否定，或許我沒有這個了不起的能力可以去做這么多的事情。
那段時間，是我這四十多年來最迷失的一次，而且這部戲拍完了以后，我也不覺得楊德昌有多么感謝我。我想自己也許當初真的被那個頭銜迷惑了，某一剎那的虛榮心的確獲得滿足，但是冷靜下來，需要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想做什么。
最后，我決定離開新藝城。其實在臺灣做總監(jiān)是一個蠻高的職位了，你可以主宰所有的東西，但突然之間我要把所有的東西都放棄掉，沒有人fire我，是我自己決定。一旦我選擇了離開，就要從零開始，但我做了這個決定。我將自己清零，重新出發(fā)，繼續(xù)演戲，慢慢有人找我當導演，我可以拍自己懂的東西，我就盡量做自己，不要那么急迫去掌控太多事情。
也許有人覺得當時我是失敗離開，但每次人家所謂的失敗，其實就是你每次成長最多的時候。反而有時候成功了，大家都認為你是最好的，你也認為自己是最好的，你會往哪走呢？反而會覺得迷失。
這段經(jīng)歷帶給我很重要的影響，從那以后我永遠覺得自己是新人。我常常覺得自己是新導演、新演員，譬如我去演賈樟柯的戲，我就覺得自己是一個新人，因為我從來沒有跟賈樟柯合作過，我也沒有跟這么年輕的男生演過愛情的戲。但就是這種永遠都是新人的心情，成為讓我繼續(xù)向前跑的動力。
決定做電影《華麗上班族》，也是一次全新的嘗試。時隔七年，從最初跟林奕華與13名演員展演了近千場演出，到現(xiàn)在跟杜琪峰及全劇組人把它捏成今天的樣子，從舞臺劇到電影，我對它有著特別的感情，所以改編自己的劇本又是一次新的經(jīng)驗。
尤其是對張威這個角色，在電影中最后的結局有所改變，舞臺劇里她死活不放手，但在電影里，她放掉所有東西瀟灑離開，其實她是看穿一切，只有這樣她才能找回自己。有人問我這樣的改編，是不是跟我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有關，我想一定有某些影響，這個角色也聚集了很多我看到的女強人的角色。不管是什么年紀也好，只有放掉，你才能找回自己的快樂。
25年，從《阿郎的故事》之后，杜琪峰還是那個熱衷黑幫片的杜琪峰，周潤發(fā)還是那個喜歡在片場走來走去的周潤發(fā)，我也還是那個我，有人說“鐵三角”重聚，其實很多年輕人并不知道那段歷史。25年后的今天，我們?nèi)齻€都六十歲了，用全新的方式面對變幻的觀眾與市場，去拍這樣一部電影出來，我們都敢放手原來固有的東西，敢去拼、去創(chuàng)新，我們到這個年紀都不怕，年輕人，你們怕什么？我永遠的心態(tài)，是鼓勵大家有勇氣要去做一些不一樣的事情。
2015.8.23 張艾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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