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靳舟
米芾(1051-1107),初名黻,字元章,號襄陽漫士、海岳外史。北宋著名書法家、畫家。祖籍太原,后遷居襄陽,有“米襄陽”之稱。又因其性情狂放,人稱“米顛”或“米癡”。米芾書法造詣頗高,諸體皆擅,與蘇軾、黃庭堅、蔡襄合稱“宋四家”,為宋代“尚意”書風的代表人物;在繪畫上,他獨創(chuàng)山水畫“米家云山”之法,所作山水樹木簡略,煙云掩映,極富意境。
米芾《盛制帖》
米芾在“宋四家”中,是極具藝術(shù)天賦與個性的一位。蘇軾評其云:“平生篆、隸、真、行、草書,風檣陣馬,沉著痛快,當與鐘、王并行,非但不愧而已?!庇纱丝梢?,米芾書法在宋代享有崇高地位。此番成就,與其對古人書法精研畢至不無關(guān)聯(lián)。米芾好古,他曾于《海岳名言》中自述自己的習書過程:“壯歲未能立家,人謂吾書為'集古字’,蓋取諸長處,總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見之,不知以何為祖也?!贝朔N方法,簡而言之是取諸家之長。30歲之前,米芾以唐人和時人為取法對象;其后,他醉心魏晉法帖,尤推崇王獻之。至此,米氏書風趨于平淡清古、蕭散簡遠,晉人的雅調(diào)意韻自然融會于他的筆下。
米芾雖諸體兼?zhèn)?,若要細推其藝術(shù)成就,則以行書最高。北京故宮博物院所藏《盛制帖》,即是其行書精品之一。該帖書于北宋元豐五年(1082年),時年米芾31歲,為其致友人蔡肇(字天啟)尺牘,全文為:“盛制珍藏榮感。日夕為相識拉出,遂未得前。見寒光之作,固所愿也。一兩日面納次。黻頓首。天啟親?!边@年,米芾的學書思想發(fā)生改變,他潛心魏晉,以晉人書風為指歸,尋訪不少晉人法帖,連其書齋也取名為“寶晉齋”。因此,《盛制帖》用筆、章法等技巧皆以魏晉尺牘為底,書風方面亦有晉人飄逸空靈之感。
此作雖尺幅較小,然整體氣勢飛動,小字與“天啟親”三個大字遙相呼應,“米顛”之狂態(tài)顯露無遺。起首行書,墨色濃重,行筆酣暢。寫至“遂未得”三字時,墨色逐漸變淡,已見枯筆?!扒啊弊钟钟脻饽珪鴮?,寫至款字“黻頓首”處,筆鋒上墨已不多,枯筆如游絲。然而事情仍未言明,遂又筆酣墨飽,縱情揮灑,書寫“天啟親”三字,一氣呵成,淋漓痛快。
南宋范成大有云:“米禮部行草正用大令筆意,稍跌宕,遂自成一家?!逼溆霉P從王獻之而來,卻又自成新意。起筆迅捷,干脆利落,無多余成分。如“盛”“珍”“之”等字的點畫,形態(tài)雖小,卻無矜持造作之態(tài),且又具備提按頓挫之法。帖中二、三行,行筆看似迅疾卻剛健圓潤,妍媚多姿,點畫疏朗,顧盼有情??莨P環(huán)轉(zhuǎn),起落分明,通篇顯得筆力矯健。“天啟親”三字繼承王獻之用筆方式,轉(zhuǎn)筆圓轉(zhuǎn)外拓,婉轉(zhuǎn)流動,有“一筆書”之氣勢。
《盛制帖》中,米芾將字形姿態(tài)發(fā)揮到極致:欲左先右,欲揚先抑,增加了跌宕跳躍的風姿和駿快飛揚的神氣?!笆⒅普洳亍彼淖肿笥异?cè),有強烈的向外伸張之感。而“榮感日夕”至第二行末尾處字形平正。三、四行正是作品的精彩之處,“見寒光”三字重心穩(wěn)定,其后五字向右欹側(cè),靈動飛揚。穩(wěn)定的字形在米芾筆下變得搖曳多姿,所謂“米勝在姿”是也。第四行中,“一兩日”向右傾斜,“面納次”向左傾斜,黻頓首”三字平正處理,單字變化多端,整體卻不失平衡,正是其體勢高妙之處。
此作鈐有明代項元汴,清代梁清標、王鴻緒及乾隆、宣統(tǒng)內(nèi)府鑒藏印多方,可見收藏家及帝王的重視程度。另外,帖尾兩行小字為董其昌所作題跋:“老米此尺牘似為蔡天啟作。筆墨、字形之妙,盡見于此。”董其昌是晚明著名書法家、書畫鑒藏家,極為推崇米芾并對其進行了廣泛的學習。
米芾對二王書法的深刻理解與把握,使后世書家將米芾作為上追魏晉書風的橋梁。如南宋書家吳琚全盤接受米芾書法;明董其昌取其風神,王鐸則推陳出新;清張照、梁同書、王文治、翁方綱等人皆取法米芾,且各有新意。米芾對后世的影響,更多的是其對于傳統(tǒng)的繼承與敬畏精神。對傳統(tǒng)的敬畏與尊重,也恰恰是我們應具備的學習態(tài)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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