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xué)五年，饑餓一直陪伴著我！
天麻麻亮，母親就在我書包里塞上兩顆冰洋芋，算是我的干糧。到冬天的時候凍成幾疙瘩，根本沒法吃。饃饃是很少有的，要有，那還是黑黢黢的一疙瘩菜多面少的黑谷兒面菜饃饃，我在人多處很是不好意思往出來拿著吃。洋芋時常貪玩而壓碎，好多時候到吃時，要一點一點從書包里尋著吃，也經(jīng)常粘到兩本書上，有時連書上的字一起摳下來。其實我的書不到中期考試早已經(jīng)中間分裂了，四角全部一頁頁卷曲也成幾疙瘩了，上面粘的干漬我再也不敢往下?lián)噶恕?/p>
到第四節(jié)課上，時常餓的肚子咕咕叫呢。女同桌還以為我在放屁，不住地在我破爛的棉襖上戳搗。到后來她知道了，也同情我，不再抱怨了。
人是活著的，總會想辦法填補干癟的肚皮。這也許是動物的本能。到那老槐樹上的鈴聲一響，我們總是跑出校園到處尋找可充饑的東西。我得感謝大自然，是它一年四季恩賜于我們無盡的可食用的萬物可供我們選擇！
春天，放學(xué)后，四野茫茫，群山如圍，到處光禿禿的，唯有三五個孩子仍然背著書包，穿著或露棉花、或吊布條的破爛衣服漫山遍野地轉(zhuǎn)悠，那是我和我的同伴。太陽白晃晃得，老是走不到西邊的山頭。我們只有在年前耕過的洋芋地里找凍死的洋芋，找到一個，一般是小小的，在破棉襖揩去土，放到口里，柔津津有些許肉感，我想比現(xiàn)在雞場里養(yǎng)殖的雞肉好吃多了。曾經(jīng)用我的四個厚紙包換得街上娃娃的一顆生洋芋咬著吃。我也時?？嫔橡x饃料叉兒，清鼻吊得長長的到糧站院里打供應(yīng)糧的大人伙里穿梭著找掉在地上的干紅薯片片兒。記得好像還有南山上的同學(xué)。有幾個膽大的趁人不注意時在沒扎住的口袋里偷幾片，連忙放在口里，很有響聲地嚼。說實話，那干紅薯片片兒比生洋芋好吃多了，很香甜，即使是生吃。
當(dāng)陽屲山上的杏樹開滿了白的花，冰草冒出嫩綠的尖的時候，烏鴉在山坡上嘎嘎地叫，我們在陽屲山坡上拔上一把狗蹄花，右手抓緊，拼命地在左手手掌心撣，看是否花朵里有狗娃，狗娃是黑黑的如小楷毛筆頭在紙上點的小點一般大。要是滿手掌有狗娃跑，預(yù)示著今年的莊稼收成好。于是我們滿山坡跑著歡呼著！可有時連一個狗娃都撣不下來，我們失望的把一把花用盡吃奶的力氣能扔多遠就扔多遠?？蛇@時有蘆蒡根，辣辣根挖著吃。不多時間，榆樹結(jié)出一串串榆錢，我們爬山榆樹，盡情分享榆樹給予我們的美味。捋一把，放進口里，大口大口地咀嚼，那嫩嫩的淡淡的甜味總是回味無窮。到麥子面還沒有硬之前的這一段時間，我們只有偷摘陽屲山杏樹上的杏兒吃，可街上老七對的馬老慫（我們憎惡對看杏樹的姓馬的一個老頭的外稱呼）看得緊，我們一般是佯裝走上山回家了，可到山頂又把書包放下，殺個回馬槍，這時往往馬老慫誤以為我們回家了，他也下山了。我們不上樹很快地摘較低處的杏子，到他看見喊時，我們已經(jīng)摘了好多，轉(zhuǎn)身跑了。到第二天他堵住我們時，我們就是不說，誰不承認，他要是打，我們下次越會好好整治一下他，摘得越多。他只好讓步，下話的口氣說，把杏樹枝子不要折。這樣，我們還會收斂些。其實我們不會折斷樹枝的，下一年還指望它結(jié)出更多的杏子呢！
五月洋槐花開的季節(jié)，如雪似蝶的槐花，確實是微微風(fēng)簇浪，串串浮枝頭。陣陣清芳心，翩翩天使來。十年九旱，陽屲山坡上的槐樹長得也不高，于是我們就在山坡上捋槐花吃，味道清香甘甜。不幾天，樹身傷痕累累，樹下一片狼藉，是放羊娃干的。那時不算是殘忍，只是一種生存，讓洋槐花在五月還沒有結(jié)束時，綠葉還沒有長大時就遭受零落。說實話，我們從沒有心情在洋槐花下柔情蜜語，也沒有更多的心情在洋槐花下抒發(fā)，我們只知道槐花是充饑的食物。只可惜槐樹年年長不高?？捎洃浿械难蠡被◤奈措x開過我，因為我常常記得它。
到街上人的較低莊稼地里向陽暖和彎彎里油蔥蔥的小麥有開始泛著金黃色的麥穗的那一天起，微風(fēng)吹拂麥浪，在熱烘烘的陽光下散發(fā)著誘人的芳香，我們的好日子來了。中午放學(xué)后，我們有屎沒尿都往麥地靠墻跑，蹲下佯裝大便，手伸向微風(fēng)中搖擺的沉甸甸的美穗，掐下好多，抹下帽子裝到里邊，再連帽子一起藏到衣服下用胳膊夾緊往出來溜，到陽屲山頂坐下掏出來拿一穗搓著吃。那可是交公糧的上等貨，當(dāng)然好吃多了！我們通常要掐光很大一塊地方，當(dāng)然只有嫁禍溝里的松鼠了。
過一個暑假，到秋天上學(xué)時，那吃的東西多得多了。首先我們光顧的是洋芋地里的蘿卜，綠頭蘿卜能露出地面半尺多，我們專挑揀綠頭露出地面多的拔。我們總是想法設(shè)法地躲過看田禾人的視線，拔上一根藏在閌閬里，右手剝皮、左手捏緊咬著脆脆嫩嫩地吃，既解渴有止餓。可空肚來吃得多了確實不好受，還打死蘿卜氣的嗝，難聞的很！但我們只好還得用它填填肚子，能節(jié)省半碗飯。當(dāng)玉米露出花胡須，我們就打量、光顧的次數(shù)多起來。不等面硬，我們就下手掰，嫩嫩甜甜的很是好吃。還記得拔著吃生胡蘿卜，經(jīng)常用帽子揩上面的土，將帽子擰破了，再戴時，從頭上戴到脖子上了。
以后，田野會給我們帶來更多的美食，燒著吃黃豆、玉米；燜著吃洋芋，總能填飽肚子。
可我們那時確確實實是素食者，到年底才能見些葷。記得好友滿滿用手掌大的一塊麻紙包著，拿給我一疙瘩雞肉，我放到口里慢慢地嚼、慢慢地嚼，總怕它咽到肚子里。油津津得舍不得咽，直到嚼光油味，才依依不舍地咽下肚，我還把麻紙上的油漬用舌頭舔。我覺得那是我吃過的最最香的肉。那種幸福感我一生到死了化成灰都不會忘記?？蓳频揭粋€“騙子手”的美名，一直叫到小學(xué)畢業(yè)。
唉，為了填飽肚子，沒少折騰?，F(xiàn)在想起來真是心酸好笑，又是那么回味無窮。我曾經(jīng)講給我的女兒聽，她說，誰要你生在那時呢！是的，現(xiàn)在西部農(nóng)村孩子有的是營養(yǎng)餐。兩個雞蛋，一包牛奶還撐著沒地方吃，到處亂扔。就是生長在這個好時代，從來就不知道什么叫餓！
我每天拿個煤夾子，在學(xué)校的垃圾堆里拾白面饅頭。那白花花的饅頭丟掉確實可惜！要是我上小學(xué)那陣子，有這樣白的饅頭，肯定會拾上躲到?jīng)]人的地方吃掉的！現(xiàn)在的學(xué)生口里念著“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钡l還在乎那一個、半個饅頭是誰的辛苦！真是飽漢不知餓漢的饑。我將撿拾的饅頭捎給山上的母親喂豬。后來，有個看門的老人，他接替了我的班。他將一個紙箱子放在垃圾旁邊，可好多時候，學(xué)生從教室里提出來的垃圾，饅頭還有雞蛋混在各種小吃的各式各樣的塑料紙袋里，老人只有翻著撿。
唉，現(xiàn)在的人，你說節(jié)約會笑話你的，誰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艱辛與困苦！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