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年來,中國的歷史劇終于擺脫了清宮戲一統江湖的局面。無論是以南北朝為背景的架空劇《瑯琊榜》、還是以唐朝為背景的《長安十二時辰》等,都讓我們看到了一番古代劇百花紛呈的局面,這顯然是可喜的。
而且,近年來的不少歷史劇更注重對歷史細節(jié)的還原,如古代的服飾、禮儀等方面,這些進步是值得肯定的。
當然,我們也知道,很多歷史劇只是打著歷史旗號的愛情劇。甚至如《大明風華》之類對很多關鍵性的歷史事實進行了歪曲解讀,這顯然是不提倡的。我們不是說歷史劇不允許改編,但改編不是亂編,有些已經定性了的歷史事實是不宜進行顛覆性解讀的,除非可以以有理、有節(jié)的視角進行研究性探討。
比如最近熱播的以宋朝為背景的《清平樂》,該劇剛開播的評價很高,近期雖一路走低,但大都也與其劇情平淡如水有關,而非精神內核。
其實談愛情也好,論朝堂也罷,《清平樂》非常大的問題是在美化宋仁宗,并且強行組愛情CP。
該劇主要講述的是宋朝仁宗時期的一段“盛世”,其劇情簡介中提到:仁宗朝河清海晏,名臣才子輩出,是中國古代史上著名的經濟文化盛世。
很多朋友認為,這個盛世之下便是百姓安居樂業(yè),生活富足美滿。但是請注意,宋仁宗時期的盛世是當時士大夫們所定義的,仁宗在那些士大夫們眼中是最理想的統治者,故而在他的治下,自然是官僚士紳們的盛世。
然而就整個大宋朝而言,談及黎民百姓的安居樂業(yè)和富足美滿恐怕是要開玩笑的的,而上升到國家角度,則更是難說國力強大,不受外侮。
其實古代中國的大多數盛世,除了經濟文化的繁榮外,還有軍事和政治上的優(yōu)勢。然而,誰都不敢說仁宗朝有這個優(yōu)勢。
而這個優(yōu)勢一旦不具備,那么所謂經濟文化的繁榮就是一場虛幻,因為表面上的繁榮是建立在對外輸送大量歲幣、絹帛的妥協基礎之上的。因為戰(zhàn)事不利,宋朝又不得不保持一支規(guī)模大,但卻又指望不上的巨額常備軍,浩大的軍費開支最終是要落到百姓頭上,而非那些士大夫的。
所以宋朝仁宗時期的“盛世”實則是士大夫們的盛世,而經濟文化上的表面繁榮,如果沒有政治和軍事的強力保障,其實是虛幻的。本文我們就從宋朝仁宗時期的軍事視角入手,探討其“盛世”背后的另一面。
一:“盛世”之宋
宋朝仁宗是北宋第四位皇帝,其祖父的哥哥就是北宋開國皇帝趙匡胤。
趙家在唐朝后期就已是官宦家庭,趙匡胤的父親趙弘殷自后唐時期便歷任禁軍將領,后周時更任鐵騎第一軍都指揮使,是一位作戰(zhàn)勇猛的武將。趙匡胤本人比起父親更厲害,任后周禁軍的最高統領,并在960年發(fā)動陳橋兵變,從此黃袍加身,創(chuàng)建了北宋王朝。
宋軍的主體就是后周的禁軍演變而來,當時的戰(zhàn)斗力比較強悍,趙匡胤本人也具備較強的軍事才能。然而在宋朝“先南后北”的戰(zhàn)略方針下,趙匡胤在位時期并未能拿下北漢以及收回遼國控制下的燕云十六州。
976年趙匡胤不明不白地駕崩后,其弟弟趙光義自然而然地繼位,是為宋太宗。趙光義的軍政才能遠遜于其哥哥,尤其在高粱河之役和雍熙北伐中將宋朝禁軍精銳喪失殆盡,自此在北方向轉入防守。
同時宋太宗處置西北黨項勢力失誤,使得李繼遷誘殺宋將曹光實,攻略了銀州、會州,事實上奠定了日后西夏獨立的基礎。
而在宋朝內部,為了防止再度出現軍事將領“黃袍加身”的局面,宋太宗對軍隊限制極大,宋軍從一支能戰(zhàn)之師到架子軍團就是從太宗朝開始的。
997年趙光義死后,其子趙恒繼位,是為宋真宗。
北宋皇帝在武略上是一代不如一代,1004年遼軍大舉南下,攻至澶州。宋真宗在寇準的力勸下勉強親征,宋軍士氣大振擊敗了遼軍。
此時遼軍新敗之余,面臨前有堅城,后有堵截的不利局面。但沒想到宋遼兩國最后的合議卻是約為“兄弟之國”,由宋朝每年向遼國提供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由此開“歲幣”之先河。
值得一提的是使者回來后,宋真宗誤以為銀絹三十萬為三百萬,其震驚之余竟也勉強認可,可見宋真宗的底線之低。
而在西北方向,宋真宗妥協退讓,承認夏、綏、銀、宥、靜五州給李繼遷,然而后者依然興兵占據了靈州、涼州,自此隔絕了中原與西域的通道,其雖名義上對宋稱臣,但屢歸屢叛,實則已成割據性政權。
宋朝自此難以得到西域及河西的良馬,進而不能發(fā)展較大規(guī)模的精銳騎兵部隊,嚴重制約了其機動作戰(zhàn)能力。
而宋真宗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大費財力、物力“東封西祀”,使得國力大為空耗。
二:仁宗時代
1022年,宋真宗去世,年僅12歲的皇太子繼位,這就是宋仁宗。其即位之初所面臨的局面是北有強遼,西有黨項,內部農民起義此起彼伏的危機局面。
但是一個12歲的皇帝明顯是不能治天下的,因此其即位之初一直由劉太后代行處置朝政,直到1033年劉太后去世,23歲的宋仁宗才開始親政。
宋仁宗的有仁宗之稱,其“仁”體現在什么地方呢?
我們知道,宋朝的統治者一直是重文抑武的策略,因此文官要是生活在宋代,還是很得意的。
宋仁宗偏偏又是一個性情寬厚,對文臣有著極大耐心,甚至于是討好心態(tài)的帝王。因此,當時的文臣階層對于這個皇帝是比較滿意的。
但是,你對文臣的討好心態(tài)和能否做好實事之間并沒有必然聯系。
宋仁宗時期,面對文臣階層,他自己的態(tài)度非常和善。甚至于有時候與大臣爭吵時,其也能壓著性子,這在古代實權派皇帝中是不多見的。
但是,皇帝可以耐心聽大臣們講自己的看法,他本人卻并不一定會采納合理的意見。
宋仁宗時期的名臣蔡襄在《上仁宗論諫官好名好進彰君過三說》中就明確提到:
任諫非難,聽諫為難;聽諫非難,用諫為難。
我們以評價古代皇帝常用的文治武功標準來說,宋仁宗時代在文官階層的文治尚可,但國家卻日趨疲敝,農民起義不斷,社會矛盾尖銳;若以武功而論,不僅未能消除黨項族割據勢力,后者還在仁宗時代正式建國西夏,宋朝屢敗之余還反倒向西夏輸送銀絹。
縱觀整個仁宗朝,值得一提的武功就是平定儂智高叛亂和鎮(zhèn)壓農民起義了——那支百萬人規(guī)模的宋軍終于算是發(fā)了點力。
宋仁宗時期宋軍擴充到了141萬人之巨,軍費開支占國家財政收入的大半,就拿出這點“戰(zhàn)功”來,著實說不過去。
這也符合很多人對宋朝的基本了解:經濟文化繁榮,政治軍事孱弱。
這個基本觀點沒錯,但是近年來中西方有一股潮流是鼓吹宋朝,以其GDP占世界幾何,軍隊勝率如何的量化指標來抬高宋朝。
但我們要明白,宋朝其實是窮宋、弱宋。
有人可能說了,宋朝經濟那么發(fā)達,GDP更是世界第一,怎么可能還窮呢?
請大家注意,所謂的宋代GDP只不過是今人的一種研究方法和經濟史論述。宋朝在開國之初就不抑制土地兼并的,之后反倒還鼓勵土地兼并,所謂富者連阡陌之田,貧者無立錐之地說的就是宋朝。
這樣就造成了大量農民依附于地主,而一些無地農民則從事手工業(yè),成為工商業(yè)者。
宋朝的稅賦是非常沉重的,但這些稅賦落不到大地主和士紳階層的頭上,而是被轉嫁給了基層農民和中小工商業(yè)者。
打個比方說,基層農民可能占20%的土地,但是要繳納80%的稅賦;而士紳地主們占有80%的土地,卻只繳納20%的稅賦。
在經濟層面,士紳地主是宋朝的受益階層,而在政治層面,宋朝重文輕武的大背景下,其又能得到極高的政治與社會地位。
宋仁宗天圣二年(1024年),朝廷在一次科舉考試中就錄取進士、諸科1076人。而且宋朝的“恩蔭”范圍極大,凡是五品以上官員,但逢大禮之時皆有奏請子孫、門徒為官的權利。
宋仁宗時的名臣包拯有言:臣伏見景德、祥符中,文武官總9758員,今內外官屬總17300余人,其未授差遣京官、使臣及守選人數尚不在數內。僅以規(guī)模而論,可見此時宋朝官僚規(guī)模之大,而宋朝之官,大都出自士紳地主階層。
所以說,士紳地主們是宋朝的堅定支持者,而碰上宋仁宗這種皇帝,他們自然是要多加吹捧的。甚至于歷朝歷代的文人階層,其實誰不想在這種環(huán)境下享受榮華富貴呢?所以,自宋朝之后,歷代文人對宋仁宗的評價高也是得源于此,歸根到底還是涉及到了本階層利益。
而就宋仁宗時期基層百姓的生活來說,是遠談不上什么河清海晏的。
因為宋朝的稅賦很重,士紳地主們還要再扒一層皮,因此基層農民無奈之下便會起義。宋仁宗時期,見于記載的農民起義甚至是基層兵變平均每年一次,其規(guī)模雖然不大,但是頻率之高是歷史罕見的。
農民起義之所以規(guī)模不大主要是宋朝守內虛外的戰(zhàn)略部署決定的,北宋時期但凡是發(fā)生災荒,朝廷便會擴軍,將流民中的精壯者招募到軍隊中。
宋仁宗慶歷年間,內外所增置禁軍860余指揮,約42萬余人,其中侍衛(wèi)步軍司保捷軍增185指揮、武衛(wèi)軍74指揮、宣毅軍288指揮。這使得北宋禁軍達到了82.6萬人,全國總兵力為125.9萬人。之后的皇佑初年,宋軍總兵力更是增長到了141萬余人。
宋仁宗時期全國人口約6000萬人,其中青壯年不過1000多萬人,然而其軍隊卻占到了其中十分之一強。
如此眾多的軍隊駐防全國各地要沖,一旦有農民起義的苗頭,宋軍即能在地主階層的支持下予以鎮(zhèn)壓,故而宋代農民起義雖多,但成燎原之勢的卻極少。
但比較諷刺的是宋朝軍隊雖然達到了一個空前的規(guī)模,其在關鍵性戰(zhàn)役中卻實在扶不上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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