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云南白藥在國家食藥監(jiān)局的要求下修改了說明書，終于透露出保密配方中含有草烏。
草烏含烏頭堿，烏頭堿的毒性，主要表現(xiàn)為心臟毒性與神經(jīng)毒性，輕者惡心嘔吐、四肢麻木，重者心臟麻痹、呼吸困難、暈厥乃至休克死亡。烏頭堿的最小致死劑量是0.028mg/kg，一個60 kg的成年人，只要口服超過1.68 mg的烏頭堿，就可能死亡。
但云南白藥在一篇公告中聲稱，他們配方中所含的草烏，經(jīng)過炮制后，烏頭堿轉換為苯甲酰烏頭原堿，毒性都“減弱”乃至“消除”了。
如果云南白藥的炮制過程是沸水浴之類（因為保密所以不知道），烏頭堿經(jīng)過沸水浴之類的炮制過程，的確會發(fā)生水解，轉化為苯甲酰烏頭原堿與烏頭原堿等幾種水解產(chǎn)物。20小時沸水浴，烏頭堿減少到原來的1/3，而苯甲酰烏頭原堿的轉化率會達到最大值，可以達到60%以上。
那么炮制后所得到的苯甲酰烏頭原堿，毒性到底多少強呢？一個比較客觀的指標是“半數(shù)致死量”，也就是某個劑量作用下，實驗動物一半會死亡，數(shù)值越小，毒性越大。
烏頭堿，到苯甲酰烏頭原堿，毒性降低多少呢？如果用半數(shù)致死量來衡量的話，苯甲酰烏頭原堿的毒性是烏頭堿的1.2%。
那是不是說苯甲酰烏頭原堿的毒性很弱，甚至消除呢？
苯甲酰烏頭原堿的大鼠半數(shù)致死劑量（腹腔注射）是10.96mg/kg，那么這個10.96是個什么水平？對比一下，砒霜是871，氰化鉀是4。說明苯甲酰烏頭原堿的毒性遠比砒霜大，略比氰化鉀低。砒霜、氰化鉀都是什么，大家都清楚，歷史上、文學作品中很多毒殺事件都少不了這兩位的陰暗身影。這樣一個“毒物”，堂而皇之入了藥，還被宣傳是炮制后減毒的成果——減毒減到接近氰化鉀的毒性水平。只能說烏頭堿的毒性實在太強，即便水解減毒后，苯甲酰烏頭原堿的毒性仍然很強。
沒有對比，就是沒有傷害啊。
有人說，砒霜也可以用來當藥物啊。是的，砒霜可以用來治療某些類型的白血病。白血病是血液系統(tǒng)的惡性腫瘤，不治療，病死率很高，治療白血病完全能平衡砒霜的毒性。那么含有烏頭原堿的白藥宣稱能治什么病呢？月經(jīng)經(jīng)量增多、外傷出血，這些甚至都能自愈的小毛病，能和白血病比嗎？況且烏頭原堿的毒性遠大于砒霜。
高射炮打蚊子，打不中蚊子，反而把自己打死了。
云南白藥的公告還宣稱，自己主動開展不良反應監(jiān)測工作，3年間共監(jiān)測到涉及云南白藥和云南白藥膠囊的各類不良反應共計28例，主要表現(xiàn)為皮膚過敏、發(fā)癢等；未監(jiān)測到嚴重不良反應，產(chǎn)品的有效性和安全性毋庸置疑。
公司自己開展監(jiān)測，得到一個結論，就能讓公眾對其藥的安全性有效性”毋庸置疑“了？好大口氣。實際上，就翻看中文文獻，各種個案報道，就出現(xiàn)過嚴重的不良反應，還是以休克為主。2013年一篇綜述顯示，云南白藥的不良反應中，過敏性休克見諸論文的有10例，占到所有病例中的26.3%，處于第一位。心臟毒性引發(fā)的心律失常，也是存在，經(jīng)本人檢索，個案報道里有6例，主要是房室傳導阻滯。而云南白藥自我監(jiān)測，只發(fā)現(xiàn)一些皮疹，卻沒發(fā)現(xiàn)休克，似乎與文獻的情況對不上。
離開劑量談毒性，是耍流氓，這句話沒錯，但必須有個前提，那就是療效。沒有療效，就沒有資格談毒性。
不是說毒藥就不能入藥，療效是評價毒性的前提與基礎。沒有療效，即便毒性很低，也是不能接受的。
搜一下，還真有一些臨床試驗。
比如這篇云南白藥膠囊影響頸后路椎板成形術圍手術期出血量的多中心隨機雙盲安慰劑對照研究
好高大上啊，多中心啊，隨機啊，雙盲啊，安慰劑啊，還發(fā)表在中華牌雜志上，云南白藥能減少手術出血啊。
看了全文，我覺得有幾個疑問。
首先，手術前后的血紅蛋白、血小板、凝血時間等等指標對比都沒有顯著差異，反倒出血量有顯著差異，這是怎么做到的？打個比方，這篇論文告訴我們，10-5=5，10-8=5。
其次，這篇論文的數(shù)據(jù)太詭異了，雖說是“多中心”，數(shù)據(jù)看起來，只可用“完美”二字來形容，大家體會一下。
?
?雖說是隨機，你奶奶的隨機的連各項化驗指標、心率、血壓都差不多，要么一模一樣的，要么差1-2，而且更牛逼的是手術后的化驗指標也非常雷同，甚至連引流液量都差不多。好像參加試驗的病人都是生化機器人似的，只有生化機器人才能做得幾乎一模一樣。
當然，并不是說這篇論文是百分之百造假。
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那么其他的文獻，就根本不值一看了，基本上發(fā)表在不入流的一些中文期刊上，就別提中華牌了。給人的感覺也是一樣，非常完美，中國科學家在用標準化的生化機器人做試驗。
所以，云南白藥的療效與毒性非常令人懷疑，完全沒有到“毋庸置疑”的地步。全世界的制藥業(yè)都要公布配方，就是為了方便科學界監(jiān)督，只有中國有這種“保密配方”，豈非咄咄怪事？出事了，誰來監(jiān)督？怎么找到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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