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金少山，今年五十七歲，是唱花臉的。我們老爺子金秀山以翠峰庵票友而為“名凈”，我是怹的“老生子” ，所以我是“金門本派”，也算是“名下無虛”了。我們老爺子以前也是做生意的人，在北平西四牌樓盒子胡同迤西，六合大院迤東，路北開著一座“同泰喜轎鋪”，專門出賃花轎帶應樂器。隔壁又是一座大茶館，叫“泰吉軒”，又于附近開設“四義齋”畫館，并有“四義班”，是托吼的“大臺宮戲”，專應喜慶堂會，“鉆堂子”唱皮黃。我們昆仲三人，大哥叫作景泉，曾從畫家李子光君學畫畫。李君號叫“畫兒李”，后來不畫畫了，就給老爺子跟包，幫著料理家務。老二叫景祥，字仲林，能唱文武須生，可惜都故去了。要是我二哥還在，您們訪問連來都不用來，一五一十地給您們寫了去，那手筆和記性，全比我強。不過既然要采訪，那我把能想起來的，盡量地想起來吧！
一、初學經(jīng)歷，首次赴滬
我是從一小就拜過先生的，業(yè)師是德珺如先生。我起先學的是娃娃生，第一二次出臺，是庚子后，在魏家胡同和景泰園。在景泰園（隆福寺街，即今蟾宮電影院舊址），演的是《汾河灣》，飾薛丁山，同臺飾薛禮的是劉景然，飾柳迎春的就是德先生（那時唱青衣，還沒有改小生）。在魏家胡同，演的是《三娘教子》，飾薛倚哥；飾薛保的還是劉景然劉先生；飾王春娥的是吳順林。后來還陪著德先生唱過《羅成叫關》的羅春、《探母》的楊宗保。有時兼演小丑，不過如《探親》的傻小子之流。
至于武功，我從七歲的時候，就開始練習了。請的教師，是一位“雙四爺”，即是曾給已故名武丑傅小山用武功的。還有一位“寇大爺”，這位“寇大爺”后來教出一對徒弟叫寶忠、寶慶，都是唱武旦的，曾搭入同慶班。至于這二位“有姓無名”，一來是那時候風氣，只稱呼什么先生，或是小名，再不然票友下海，就是“某處”“某處”；二來那陣師道也尊，學生往往不敢問師父的名字叫什么；三來我正在年幼七歲的人，記不清很多了。
我在練武功的時候，是和我們二哥仲林一起，嘗學“青龍棍”。二哥的楊排風，我的小青龍。所以我演武戲，腰腿上的功夫，就是那時砸下的基礎。
在辛丑年，為了北京的生意清淡，由我們老爺子率領著，還有德先生、劉景然、劉春喜等人，他們聯(lián)合赴滬，出演的地點，是五馬路寶善街春仙茶園。所以叫“春仙茶園”者，因為老板兩位，一位是李春來，一位是孫菊仙?！按合伞闭?，即是李春來之“春”、孫菊仙之“仙”。
在沒有去上海之先，我又從一位“趙五”先生學須生戲。“趙五”先生亦說不出是何名了，只知他還有個外號，叫“趙五娘”。我所學的戲，有《擋諒》康茂才、《斬子》楊延昭、《御林郡》馬芳、《太白醉寫》李太白。這次到了上海，是娃娃生、小生、老生全來。而“金門本派”的銅錘花臉，自然不能忘掉。于是常唱《鎖五龍》的單雄信、《御果園》的尉遲恭、《二進宮》的徐延昭、《斷后龍袍》的包拯。同時，有一個綠奎官，唱小花臉（后來改習場面，給高慶奎打鼓），但也能唱銅錘。有時候我和他貼反串《二進宮》，我的楊波，他去徐延昭。
在上海的時候，我因為兼演娃娃生，老鄉(xiāng)親（孫菊仙）嘗和我演《桑園寄子》。他去鄧伯道，我的鄧元。到了把娃娃生綁在桑樹上，鄧伯道唱那一段，孫菊仙固然唱得凄涼悲壯，我雖小，表演也很逼真，因此常常把臺下聽戲的人給唱得掉下眼淚來。這出戲，當時極受歡迎。李春來也很喜歡我的材質，又教給我不少戲。武老生戲如：《陽平關》《鳳鳴關》，全教給我。而李春來最得意的《八蠟廟》褚彪，也教給了我。
我隨著老爺子乍到上海，因為年紀還小，戲碼老往前列，在開場正第二三即是。后來臺下人緣日見其紅，漸漸地提升到中場。直到二十八年三月，我才隨著父師北歸。
——金少山口述、景孤血記錄（江洵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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