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國有一個職位卑微的武官叫孔紇,字叔梁,他力氣很大,一次作戰(zhàn)時,敵人把閘門放了下來,眼瞅著先入城的軍隊就出不來了,他兩膀一用力,便把閘門抬了起來,也算立了大功一件??准v的正妻接連生了九個女兒,小妾生了個兒子取名孟皮,卻是個跛子??准v到了古稀之年還不死心,向17歲的顏氏少女顏征求婚,夫妻二人年齡懸殊,所以這樁婚姻不合周禮,也沒有履行完備的手續(xù),而被稱為“野合”,遭人奚落。
孔紇婚后很想要個兒子,與妻子曾在曲阜東南的尼丘山上祈禱過。后來天遂人愿,于是他們把兒子取名丘,字仲尼??鬃拥拈L相很怪異,天生腦袋畸形,頭頂上中間低,四周高,像倒過來的屋頂,也許正是這種頭頂可以很好地吸取陽光雨露??鬃由砀摺熬懦哂辛纭?,相當于今天的2米22,是個真正的齊魯大漢,“人皆謂之長人而異之”。他的身影長到遮蔽了整個民族漫長的歷史,一個民族都一直順著他的倒影前行了兩千多年。
因為婚姻不合禮制,顏征經(jīng)常愁眉緊鎖,難得吃上開心飯,而孔子很小也懂得了看人臉色,嘗盡人情冷暖,養(yǎng)成了謹小慎微的性格,很敏感,慣于遇事思索。三歲時,父親病故,他隨母親移居到了魯國國都曲阜。
香港歌手黃家駒有首歌《搖擺少年夢》,“艱辛里,燃亮我希望新曙光,盡力地覓我新志向,抹去了往昔的挫折,奮斗了永不會落淚”,可以說道盡孔子的心聲。逆境中他慢慢長大,遇到婚喪嫁娶,組織些吹拉彈唱,還能賺點小錢。十七歲時,母親病逝,他覺得自己有些本領(lǐng)了,想露露臉。當時魯國的貴族季氏歡宴名流,他穿著孝服就跑去了。季氏的家臣向他喝道:“我們請的都是些有地位的人,并不招待叫化子,你走吧!”一句話踐踏了孔子的自尊,帶著屈辱的淚水,他開始發(fā)奮圖強要做個好男兒。又過了三四年,孔子終于闖出了名堂,以至于20歲喜獲貴子時,連魯國的國君都向他道賀,特地送了條大鯉魚。為了紀念這件幸事,孔子給兒子取名鯉,字伯魚。他一生就這么一個兒子。
皇天不負有心人,通過苦讀孔子成了博學多能的人。左鄰右舍的人都說:“孔子這么淵博,他會的玩意我們簡直叫不上名堂?!笨鬃勇犃?,很謙虛地說:“我會什么呀?只會趕車罷了?!蹦菚r精通六藝的人是很不簡單的,禮、樂、射、御、書、數(shù),其中趕車是最低下的。
孔子二十六七歲的時候,先后做個管牛羊與管會計的小官,口碑很好。隨著名氣的增大,孔子所掌握的文化也成了能帶來價值增值的資本。很多人愿意把孩子送來給他做門徒,當然學費不菲,至少十條干肉,要知道在當時能拿出一條干肉就算得上奢侈了。
孔子的志向自然不是做個教書匠或者教育家。在那個刀光劍影、流血漂櫓的時代,他依舊滿懷激情,致力于建構(gòu)新的理想。他在齊魯兩國間奔走,將近二十年沒有什么大作為,直到51歲才在魯國獲得一個有職有權(quán)的中都宰,相當于首都市長,一年后升任大司寇,掌管司法。就在這一年,齊魯兩國舉行“夾谷大會”,孔子以“君子之道輔其君”,處處占了上風,還使齊國歸還了先前所侵占的三座城池。
才三年工夫,魯國就實力大增,把齊國嚇壞了。他們覺得孔子為政必然稱霸,不可能在和平中崛起。于是,決定采用離間計,送給魯定公80名美女,120匹駿馬。美女打扮得十分妖艷,唱著靡靡之音;駿馬也披掛得耀眼爭光。這些美女與駿馬,到了曲阜南門外時,暫時停在那里,沒敢進城,怕孔子反對,鬧得很轟動。魯定公叫定公,多少還有點定力,自己不好公然前往,派季桓子先替他去瞧瞧。季桓子怕別人認出來報告孔子,就穿上便衣,偷偷看了三回,越看越舍不得走。君臣倆一商量,決定打著巡視幌子到各處看看,但一巡就釘在了南門外,沉醉于歌舞之中,不再過問政事,所謂“溫柔鄉(xiāng)是英雄?!?,我們也就不必太苛求這些昏君奸臣,但孔子面子上掛不住,終于打算辭職,帶著弟子們,離開魯國。如果當時他能預見到這一去就是十四年,那他一定會回頭對自己的桑梓故園多瞥上幾眼。
孔子在周游列國的時候,他往往自己駕車——駕著時代的馬車。他沒能如我這般安然地在課堂上授業(yè)解惑,與學生交流,他是在旅途中不斷發(fā)現(xiàn)學生的秉性與愛好的。盡管師道尊嚴不可少,同風雨共苦樂的旅途卻使他們的情誼日漸一日地深了下來。有一次,孔子與弟子們由于誤會被匡人包圍了五天。原先走散的顏淵趕上了隊伍。子曰:“吾以女為死矣?!痹?“子在,回何敢死?”還有一次,在衛(wèi)國,衛(wèi)靈公的夫人南子指名要見孔子,還放話說:“四方來的名人,凡是瞧得上我們國君,夠意思的,沒用不來見見我的,我也很愿意長長見識?!蹦献酉騺砭p聞纏身,但“形勢比人強”,孔子只好去了。他見南子,南子對他恭敬萬分。據(jù)史書記載,男女相見,中間掛一幅珠簾,南子穿著國家的大禮服,在簾子里面向孔子跪拜。本來只是一次很尋常的會面,但子路很郁悶,覺得老師淫亂,逼得孔子發(fā)誓說:“你不要懷疑我??!我假如做了對不起人的事,給天雷打死!給天雷打死!”
孔子的出行,在后人看來是一種象征,他那搖搖晃晃卻執(zhí)著向前的身影,成了思想史長廊里不朽的雕像??墒窃谀菚r,正是一種精神的渴望、求索,給予他支撐。他的心一定在疲憊中觸及寂寞和蒼涼了。夜間聽漏,漏盡更殘,失意仿佛沒有盡頭,氤氳迷蒙中不見曙色。
孔子游于陳蔡(即今淮陽一帶)時,其學說不為所用,又被困于兵戎,絕糧達七日之久??鬃酉腋枰郧缶葷?,“我們不是野牛,也不是猛虎,為什么在曠野流離失所?呵,可悲呀!……”然而最終,當?shù)厝烁餍衅涫?,沒人顧及他們師徒的生死。當時孔子有意識地利用這次挫折,來考驗、考察弟子們對理想的忠誠。他先叫來子路,問他:“難道我的主張不對嗎?我為什么落得這個下場?”老實巴交的子路疑惑地說:“意者吾未仁邪?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邪?人之不我行也?!笨鬃釉唬骸坝惺呛?!由,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齊?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子貢進來,孔子又問他同樣的問題,子貢說:“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蓋少貶焉?”孔子曾說過:“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弊迂暤幕卮鹱匀灰沧屗苌鷼?。最后顏回進來,他說:“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見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修而不用,是有國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見君子!”孔子臉上的愁云一掃而盡,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顏氏之子!使爾多財,吾為爾宰?!焙髞碜迂曌迂曉O(shè)法搞到一石米。(為什么派子貢出馬?因為子貢非常有貨貨經(jīng)濟頭腦和說服別人能力,去和村民告借東西,不是去打砸搶,所以輪不到子路出馬的份。)顏回和子路在一破屋下生火做飯,有塊骯臟的東西掉到鍋里,顏回就把他挑出來吃了。吃的時候,被子貢偶然看見。于是去見孔子說:“仁人廉士會因為環(huán)境而改變節(jié)操嗎?孔子回答:如果可改,那么還叫仁人廉士嗎?子貢于是繼續(xù)問:顏回是不會改節(jié)的仁人嗎?孔子回答:是的!從這個故事的對話中,我們可以欣賞子貢誘蛇出洞的辯論技巧。等孔子說出答案來,他才告訴孔子真相。這對孔子真是個挑戰(zhàn)。孔子的反應是什么呢?
孔子回答:我考察并相信顏回已經(jīng)有很長時間了,即使你這樣說,我也不會懷疑他。其中應該有什么原因!你別說了,我會問他的。于是孔子把顏回叫來說,我夢到先賢了,難道是啟佑我嗎?你做好了飯就把它送進來,我準備用這飯來祭奠先人。(這是禮,祭奠先人之飯,人不可先吃?,F(xiàn)還有這樣的風俗??鬃訂柕靡脖容^巧妙。)顏回回答:剛才有塊臟東西掉到飯中,不管它吧!會臟了飯,丟掉它吧!本來米就少,很可惜。于是我就把他吃了。要祭,晚了吧?孔子回答:要是我,也會這樣做的!于是轉(zhuǎn)身對弟子說:我知道顏回之仁,不是今天才知道的。
本來孔子周游列國,討論的應該是什么政治目標啦,如何突破重圍,殺出生天的“重大問題”,想不到討論的卻是這些東西。在周游列國的道路上,弟子們因孔子指示,讓仁義禮智得到生動和深刻的闡釋,與孔子共同見證了生命的澎湃博大和崇高。
“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見君子”,十四年,孔子由55變成了69,他帶著滿身的疲憊,帶著滿鬢的清霜殘雪,帶著嚴重的胃病與胃下垂,回到闊別多年的老屋,撩去門楣窗欞上的蛛網(wǎng),拂去書案上的積塵,他坐了下來,心境一片茫然。外面的世界更無序了,亂臣賊子們個個生龍活虎,他還能做些什么呢,只好打開了竹簡。中國少了一個管仲式的政治家,但世界卻從此多了一個偉大的文化源頭。這活力綿綿不絕的文化之源,浩浩蕩蕩,漸遠漸無窮,使整個東方世界都浸潤其中。在被諸侯政客拒絕之后,他埋頭于古代典籍的整理,《詩》《書》《禮》《易》《樂》《春秋》,都是他一手編訂。后人說:“孔子者中國文化之中心也;無孔子則無中國文化。自孔子以前數(shù)千年之文化賴孔子以傳,自孔子以后數(shù)千年之文化賴孔子而開?!?br>孔子73歲那年,四月患病,不愈而卒。弟子子貢為之守墓六年,之后他的行蹤在歷史上成了空白。在沉沉的夜色里,孔子宛如一盞文化的燈火,溫暖慰藉我們的心靈,“鉆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
孔子有個學生叫子夏,他很吝嗇。有一次孔子出門,碰巧下雨,而子夏有傘,孔子卻不借,甘冒雨淋之苦。有人問原因,孔子說子夏小氣,若向他借:借,他心里不痛快;不借,不是把他小氣的缺點暴露給別人了嗎?如果能掩蓋住別人的缺點,我淋點雨算什么?不能和孔子同一個時代櫛風沐雨,并不是我們的遺憾。當我們咀嚼著《論語》中的只言片語時,那個時代就貼近了
本站僅提供存儲服務,所有內(nèi)容均由用戶發(fā)布,如發(fā)現(xiàn)有害或侵權(quán)內(nèi)容,請
點擊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