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1949年11月6日的首都北京,天空湛藍如洗,萬里無云。臨近中午之際,一輛普通的吉普車出現(xiàn)在長安街上。
車內(nèi)坐著一個30多歲的青年,雖然身穿便裝,但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掩蓋不住他身上的軍人氣質(zhì)。
沒多久,汽車在中南海勤政殿門口停下。這個青年剛下車,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便立即迎上去,連聲說:“總理,真是抱歉,來晚了幾分鐘。”
周總理微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來,見見客人?!?/p>
原來,周恩來在今天12點半專門設宴款待原國民黨元老,其中包括邵力子、劉斐、張治中。這些人,都是國民黨軍界、政界的顯赫人物。
當周總理將這個客人介紹大家時,幾人不由地驚訝:“這不是熊老弟嗎,你怎么來了,難道你也起義了?”
見眾人滿臉疑惑,周總理道出真相:“他這不是起義,是歸隊?!?strong>張治中一行人聽到“歸隊”的消息時,一時間全都愣住了。當周總理解釋真相時,眾人恍然大悟。
他們口中的“熊老弟”是什么人,他有著什么不尋常的經(jīng)歷呢?
他深受“西北王”胡宗南器重,曾是胡宗南的機要秘書。
他在南京舉辦婚禮之際,蔣經(jīng)國親自為他當證婚人。
因為他,蔣介石想要“閃擊”延安的計劃成為泡影。
也是因為他,蔣介石的作戰(zhàn)命令還沒有正式下達,就已經(jīng)擺在毛澤東書桌上。
而這個具有神秘色彩的人物,便是被毛澤東稱為能抵擋十萬雄兵的紅色特工——熊向暉。
熊向暉
熊向暉,原名熊匯荃,祖籍安徽鳳陽,1919年4月出生于山東掖縣(今萊州)。樸實無華、忠厚好學而又堅韌機智的父親,讓熊向暉早年的啟蒙教育有個良好的開端。
他也秉承了父親的勤奮好學,讀書十分刻苦認真。《孟子》《論語》《左傳》等書,他不僅會背,而且有著深刻的理解。因為無論是從私塾還是中學,他的成績總是優(yōu)秀,老師和同學們都驚呼他是神童。
1936年,他在北京的清華大學學習期間,經(jīng)許立群介紹,熊匯荃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但他的人生軌跡發(fā)生重大變化,還是從認識中共北平市委學委蔣南翔開始。
熊匯荃入黨后,他在參加組織生活時認識了蔣南翔。由于他特別好學,有問不完的問題,有時竟問得蔣南翔一時難以回答。所以,蔣南翔對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蔣南翔
1937年'七·七”事變后,熊匯荃隨清華大學南遷長沙。同年年12月,周恩來要蔣南翔推薦一位秘密黨員,利用青年戰(zhàn)地服務團到胡宗南部隊'服務”的機會,打進國民黨內(nèi)部。
周恩來對胡宗南十分了解,為了能順利達到此目標,他投其所好,在選人時,提出此人要出身名門望族或官宦之家,年紀較輕,儀表不俗,言談舉止要有愛國進步青年的氣質(zhì),知識面較廣,記憶力較強。
蔣南翔聽到這些要求和條件,頭腦里立即浮現(xiàn)出一個人,那就是熊匯荃。他向周恩來介紹了熊匯荃的個人情況后,又說:“他的父親現(xiàn)在是湖北高等法院的庭長,兄姐四人都在讀大學。
熊匯荃的情況令周恩來十分滿意,一揮手說:“此人非他莫屬,趕快通知他吧!”
同一天,黨支部負責人郭見恩接到蔣南翔通知,要他代表組織通知熊匯荃,讓他改名后報名參加湖南青年戰(zhàn)地服務團,到國民黨第一軍胡宗南部服務。
周恩來
熊匯荃接到通知,十分疑惑,不知道共產(chǎn)黨員到國民黨軍隊去服務什么,更不明白為何還要改名?
郭見恩無法回答他的疑問,便說:“這是黨組織的決定,你要堅決服從。如果你有弄不明白的問題還是去問蔣南翔,他在武漢的八路軍辦事處?!?/p>
一聽是組織的決定,熊匯荃便不再追問,他按照組織上的要求,首先改名為熊向暉,報名參加了服務團,他的這次改名,一直沿用到他2005年9月9日病故。
按照組織上的決定,熊向暉報名參加了胡宗南部服務的湖南青年戰(zhàn)地服務團。根據(jù)組織上指示,熊向暉、徐煥國等人組成黨支部,熊向暉擔任支部書記。
同年12月下旬,熊向暉等人一同離開長沙,來到武昌市師范學校。來學校沒多久,熊向暉便在學校禮堂聽了周恩來的演講。
而周恩來的演講,語言中的信心和力量,讓熊向暉激動不已。
周總理
同年13月31日晚上,胡宗南還在武昌小朝街湖濱,分三批接見了服務團的成員。當熊向暉和同伴來到會客廳,他打量著這個個子矮小的軍官,不禁有些意外。
胡宗南手持著名冊依次點名。為了引起對方的注意,熊向暉坐而不立。胡宗南問他:“你為什么要來本軍?”熊向暉說:“為了參加革命?!?/p>
胡宗南說:“何出此言?”熊向暉說::“孫中山遺囑第一句話便是'余致力國民革命凡四十年,’,而貴軍既然是國民革命軍第一軍,我來此自然是參加革命的?!?/p>
胡宗南問:“反對抗日、不愿抗日算什么?”熊向暉說:“消極抗日是假革命、積極抗日是真革命,不愿抗日是不革命,反對抗日的就是反革命。”
幾輪面試結(jié)束后,胡宗南單獨介紹了熊向暉,決定將他留在身邊。從此,他便成為我黨安插在胡宗南身邊的“閑棋冷子”。
胡宗南
1938年5月,熊向暉被安排到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七分期的學生,并集體參加了國民黨,并于1939年3月畢業(yè)。
熊向暉學成期滿后,胡宗南正式委派熊向暉擔任他的機要秘書、侍從副官。除了處理一些日常事務和文電外,熊向暉還要負責幫他起草電話文稿。
胡宗南喜歡出風頭,喜歡說大話,還時常給所屬部隊和主辦軍校發(fā)表講話。熊向暉寫的稿子短小精悍,滿篇都是豪言壯語,頗符合胡宗南的心意。這樣一來,胡宗南也對熊向暉愈加賞識了。
隨著抗戰(zhàn)形勢的發(fā)展,蔣介石也加緊了反共,在西北的胡宗南也緊隨其后。這樣一來,熊向暉便在黨中央的指示下執(zhí)行“特殊任務”。
1943年2月,在西安駐扎的胡宗南收到蔣介石審定的《對陜北地區(qū)作戰(zhàn)計劃》。收到命令后,胡宗南指揮三個集團軍做好向陜甘寧邊區(qū)進攻的準備。
蔣介石和胡宗南
同年6月,胡宗南在洛川召開軍事會議,預定于7月9日發(fā)起進攻。就在胡宗南加緊部署之際,熊向暉及時將情報向中共駐西安情報處匯報,并將秘密電臺送到毛澤東和朱德手中。
中共收到情報后,也立即采取了應對措施。震驚之余,毛澤東立即思考應變措施。權衡再三后,他采取了三項應變措施:
一是把蔣、胡“閃擊延安”的消息迅速向外界傳播,意在運用國際國內(nèi)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力量制止這場流血;二是在邊區(qū)進行緊急動員,準備以武力還擊胡宗南的進攻:三是請此時由渝赴延途中的周恩來、林彪火速趕往西安,直接向胡交涉。
三項措施中,又以第一項為重中之重。因為第二項武力還擊一舉,只是萬不得已而為之,能否粉碎或打退胡宗南部的進攻,還心中無底。
至于第三項,不要說能否立竿見影,更因為他們尚在途中,能不能在內(nèi)戰(zhàn)爆發(fā)前趕到西安還很難說。
毛主席在延安
7月4日,朱德給胡宗南發(fā)去急電,直接點中了蔣介石和胡宗南的要害。熊向暉在收到急電后,緊皺著眉頭說:“共產(chǎn)黨這一手真是厲害,我們的計劃他是怎么知道的?”
熊向暉憤怒地說:“此事究竟是誰泄密,我一定要嚴查到底!”
熊向暉非常認真地說:“請胡先生專門指定讓參戰(zhàn)部隊知道這一機密的人,包括我在內(nèi)的人列出名單秘密審查。尤其不能讓他們知道這一仗要不要打,以防繼續(xù)向共產(chǎn)黨泄密?!?/p>
胡宗南點頭表示同意,當即便命令熊向暉找到特務頭子劉大鈞,并向他交代密查共匪間諜的任務。
最終,胡宗南不僅沒能查出此事是熊向暉所為,蔣介石試圖發(fā)動第三次反共高潮還沒有掀起便草草收場了。
熊向暉和妻子
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胡宗南被晉升為上將。為了提高聲望,胡宗南又琢磨利用自己的優(yōu)勢兵力進攻陜北,趁機提高聲望。
1946年10月中旬,胡宗南決定對延安進行政治進攻和軍事進攻。由于他需要文武兼?zhèn)涞膸褪?,便通過保密局將其調(diào)到身邊。在如此關鍵時刻,胡宗南又讓熊向暉向我黨中央送了一次“厚禮”。
就在熊向暉回到南京的當天,胡宗南便交給他兩份絕密文件。
延安的關鍵時刻,胡宗南又讓熊向暉向我黨中央送了一次“厚禮”:一份是蔣介石核準的攻占延安的方案,另一份則是陜北解放軍兵力配置情況。
在仔細閱讀“攻占延安方案'后,熊向暉不覺大吃一驚:蔣介石這次可是下了血本,大有一口將我陜甘寧邊區(qū)吞掉的氣焰。方案規(guī)定:進攻延安的總兵力達15萬余,共17個旅。
胡宗南
此外,蔣介石還調(diào)集上海、徐州飛機94架,在發(fā)起進攻前一日將分配轟炸延安地區(qū)一部分監(jiān)視黃河各渡口,企圖切斷我軍后路。
熊向暉素有“過目成誦”之譽??赐赀@兩份絕密文件后,熊向暉已將內(nèi)容一字不漏地記入腦中。第二天,熊向暉便隨胡宗南從南京飛回西安。
當晚,通過秘密線上的聯(lián)系人將所獲的重要情報報給延安。之后,周恩來表揚了熊向暉的“情報很及時,很有用”。
3月8日晚,胡宗南帶著熊向暉及一名衛(wèi)兵微服出行,秘密離開西安,輾轉(zhuǎn)來到洛川“前進指揮所”。在胡宗南召集的軍、師、旅長會議上,熊向暉被任命為“前進指揮所”機要秘書。會議還命令,14日拂曉進攻。
會上,熊向暉同時還獲悉:專程從南京趕來的保密局研究室主任魏大明帶來美國最新的探測無線電臺位位置以及人員多日偵測解放區(qū)。
熊向暉舊照
他們最終發(fā)現(xiàn):山西興縣的無線電臺最多,由此判定中央首腦就在興縣。
由于情況萬分火急,直接關系到黨中央和陜甘寧邊區(qū)的安危,熊向暉不由地心急如焚??伤救松碓凇扒斑M指揮所”,不能直接來西安找到聯(lián)系人匯報這個重要情報。
熊向暉在冷靜后,迅速打定了主意:此事刻不容緩。他便違反秘密工作的常規(guī),將這一重要情報用白紙黑字寫在紙上裝進信封,派胡宗南的機要交通員送給潘裕然,還索收條。
熊向暉一向和胡宗南手下的士兵交好,也和幾名機要交通員熟悉。對于熊向暉委托的事情,他們自然是欣然應允。
再加上又胡宗南的招牌,自然是一路上暢通無阻,如期將這個情報轉(zhuǎn)交給潘裕然,潘裕然迅速將這一重要情報向黨中央?yún)R報。
周恩來得知此事后,不由得的贊嘆:“熊向暉真是好樣的!在關鍵時刻,又一次保護了黨中央!”
周恩來
由于有了這個重要情報,黨中央迅速作出多方面準備。周恩來在關鍵時刻下令:中央電臺停止工作三天,各野戰(zhàn)軍在作戰(zhàn)以及作戰(zhàn)部署期間,不得用無線電傳達,改用小電臺拍至大電臺代轉(zhuǎn)。
如此一來,魏大銘的洋儀器失靈了,胡宗南一時間便失去了目標。
3月19日,人民解放軍在給國民黨軍隊造成巨大傷害后,根據(jù)周恩來和毛主席的指示撤出延安,將一座空城留給胡宗南。
由于解放軍主動撤出延安,胡宗南部隊自從發(fā)起進攻和占領延安后,只打了兩場硬仗,擊斃、擊傷、俘虜?shù)娜藬?shù)不超1000人。
如果按照實情匯報,顯然不合適。在躊躇半天后,胡宗南知道中午才通告西安參謀長盛文,給中央社發(fā)了兩封電報,打臉充胖子。
經(jīng)過兩次慘敗后,有人認為應該放棄延安。胡宗南則認為:這一步走得實在太遠,對國內(nèi)外的影響實在太大,蔣介石不會同意。
胡宗南和妻兒
在經(jīng)過反復商議后,胡宗南籌劃了一個方案:龜縮延安,不再分兵出擊。
這下不用說,情報又被熊向暉送給中共中央。5月4日,胡宗南的167旅在蟠龍鎮(zhèn)被殲滅,旅長李昆崗被敵人俘虜。
5月8日,新華社播發(fā)題為“評蟠龍胡軍被殲”的社論,其中有一段順口溜:“胡蠻胡蠻不中用,延榆公路打不通,丟下蟠龍去綏德,一趟游行兩頭空,官兵六千當俘虜,九個半旅像狗熊,害得榆林鄧寶珊,不上不下半空中?!?/p>
看到這則社論,一向恃才自傲的胡宗南沮喪不已。
5月14日晚,軍事諜報頭目又給胡宗南送來一份特急電報,稱周恩來今日在真武洞公開露面,出席陜甘寧邊區(qū)軍民慶祝青化砭、羊馬河、蟠龍鎮(zhèn)三戰(zhàn)三捷大會。會上,周恩來公開宣布:毛主席、黨中央自撤出延安后,一直在陜北與邊區(qū)軍民共同奮斗。
熊向暉和胡宗南
得知這一情報,胡宗南顯得出奇的平靜,兩只眼睛一下失去了光彩,一言未發(fā)。還有什么可說呢?
毛澤東、周恩來近在咫尺,他“龜縮延安只守不攻”的美夢泡湯了,只能甘拜下風。
5月20日,胡宗商請能向暉與他共進晚餐,對他說:“這里已經(jīng)沒什么事了,你去美國吧?!?/span>熊向暉望著胡宗南黯淡無光的眼睛,想起了一句話:哀莫大于心死。
晚飯后,能向暉向胡宗南告辭,胡送他到門口,伸出手來與熊向暉握了一下,什么也沒說。屋外,殘陽如血,黃土高原顯得格外雄渾、莊嚴,胡宗南在這種風景下,本來就不高的個子顯得更矮了……
同年7月,熊向暉從上海乘船來到美國,來到密西根大學攻讀碩士。1949年5月,熊向暉學成歸國回到北平。
11月5日,熊向暉收到周恩來的請柬,來到中南海勤政殿赴宴。宴席上,周恩來向眾人披露:“我要向大家透露一個秘密,熊向暉其實是早在1936年入黨的老黨員,是我們派胡宗南到那里的?!?/p>
周恩來和熊向暉
劉斐忍不住感嘆:“真是沒想到,也難怪胡宗南會打敗仗!”
周恩來笑著說:“蔣介石的作戰(zhàn)命令還沒有下達到軍長那里,毛主席已經(jīng)看到了!”
一邊的張治中說:“我很早就知道蔣介石在政治上、軍事上遠不如共產(chǎn)黨。但是今天才知道,他在情報上遠遠不是共產(chǎn)黨的對手?!?/p>
從此,在胡宗南身邊潛伏了十多年的熊向暉又踏上了新的征程,重新投入黨的懷抱。
新中國成立后,熊向暉一直在外線工作,擔任外交部新聞司副司長一職。在長達20多年的時間里,熊向暉為新中國的外交事業(yè)作出了杰出貢獻。
熊向暉的女兒熊蕾在得知父親從前事跡,詢問道:你不會跳舞,是怎么從事地下工作的?
熊向暉和家人全家福
熊向暉這么說:“誰規(guī)定從事地下工作就要學會跳舞???”
1970年11月,熊向暉被任命為解放軍總參謀部副部長,主要負責國際形勢的研究。
1971年7月9日,熊向暉以國務院總理助理的名義,參加了周恩來和基辛格的中美會談,為中美關系的恢復和發(fā)展作出了重要貢獻。
中華人民共和國在恢復聯(lián)合國合法席位后,熊向暉還和喬冠華出席了聯(lián)合國大會。
1982年10月,熊向暉準備退休。但葉劍英和聶榮臻這兩位老帥得知他退休的消息,共同向中央請求:熊向暉在老干部中算是比較年輕的,很有才華,應該繼續(xù)出來做事。
中央在收到兩位老帥的意見后,熊向暉于同年10月?lián)沃袊鴩H信托投資公司黨組書記、副總經(jīng)理、副董事長。
可熊向暉在中信工作還不到一年,又萌生出了退休的想法。1983年,熊向暉再次向中央提交了請辭的報告。
晚年的熊向暉
榮毅仁得知這一消息后,立即給國務院總理寫了一封信。在信中,他懇求:他在九個月貢獻很大...我們在工作中相互扶持,配合的很好,懇求中央不要批準他退休。
就這樣,熊向暉繼續(xù)留在中信工作。直到1985年8月,中央正式同意他辭去中信黨組書記一職。但他一直擔任中信副董事長一職,一直到1989年才辭去這一職務。
2005年9月9日,這位身上具有傳奇色彩的共產(chǎn)主義戰(zhàn)士熊向暉病逝于北京,享年8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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