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在2017年的“杞都事兒”發(fā)表,隨后多家官方媒體轉(zhuǎn)發(fā),在社會上造成較大影響。時過兩年,仍有大量讀者在文章內(nèi)留言,一起追憶那可怕的一天。今又8.13,杞都事兒將此文重發(fā),并將讀者提供記憶一起編發(fā),作為1974年8.13的紀(jì)念,并感謝當(dāng)年無私參與救災(zāi)重建的人們。
1974年8月,安丘遭受歷史上罕見的洪澇災(zāi)害,縣委全力組織救災(zāi)
1974年8月10日至13日,全縣普降特大暴雨,25處公社平均日降雨量300毫米以上,暴雨中心在雹泉、岐山、官莊、夏坡、石埠子、凌河等公社,雨量都在450毫米至500毫米以上,最大的513毫米。暴雨來勢兇猛,造成山洪暴發(fā),水庫水位劇增,有的庫壩沖塌,洪水漫溢,給國家、集體和社員財產(chǎn)造成了嚴(yán)重損失。全縣共沖垮水庫24座,塘壩140座,有463個村莊進水,其中93個村莊被洪水圍困三、四天。全縣共倒塌房屋145100多間,棚圈55000間,烤煙房2400處,35個村莊房子基本倒光。全縣有37000戶、17萬人轉(zhuǎn)移居住。受傷群眾850多人,死亡24人。沖走集體糧1700多萬斤,國庫糧1640萬斤。全縣內(nèi)澇積水面積達30多萬畝,沖毀耕地21000畝。全縣25處公社,受災(zāi)比較嚴(yán)重的有景芝、孫孟、岐山、夏坡、凌河、官莊、宋官疃、石埠子等9處公社。
災(zāi)情發(fā)生后,中共安丘縣委、安丘縣革命委員會組織全力自救;地委魏堅毅等領(lǐng)導(dǎo)和昌濰駐軍首長親臨災(zāi)區(qū),指揮抗災(zāi)工作;上級派軍隊和飛機、船只營救災(zāi)民,撥款賑濟;國務(wù)院派慰問組視察災(zāi)情。全縣無災(zāi)社隊全力支援災(zāi)區(qū)蓋房、種麥,幫助災(zāi)區(qū)及時恢復(fù)生產(chǎn)。到11月底,全縣幫助災(zāi)區(qū)建房14700間,發(fā)放統(tǒng)銷糧305萬斤,發(fā)放布票100萬市尺(主要是實物),棉花15萬斤,單衣、棉衣50850件,棉毯7350條,貸款116萬元,發(fā)放救濟款41.4萬元,煤1500多噸,原油5000多噸。
9月,國務(wù)院慰問組到安丘慰問受災(zāi)群眾
9月2日,國務(wù)院慰問組一行5人到安丘縣視察災(zāi)情,并慰問受災(zāi)群眾。慰問組由濰河治理規(guī)劃辦公室姜主任和水電部基建處趙處長帶領(lǐng),昌濰地委副書記孫志瑗等陪同。
1974年8月13日晚上來水災(zāi),我正在牟山水庫。第二天地委魏堅毅書記來了,我也從水庫坐車往縣城走。到了城西,樹被刮倒橫在路上,汽車好不容易才過來。魏堅毅問:“你上水庫來沒?”我說:“我在那里待了一夜,什么事也沒有,也不接待你了,我現(xiàn)在要上景芝,那里淹了,現(xiàn)在從大橋到公路上全是人。”
我就去了景芝,但是過不去,大水漫過橋面很深。我們?nèi)サ臅r候,有一輛馬車,兩個牲口被水打倒,連車一塊掉下去了。等了一會水稍小了,兩個人架著我才過了橋。過去一看,情況確實不行,公路上(災(zāi)民)滿滿的,一直到渠河橋那里。呆了大半個鐘頭,魏堅毅也去了。一看那個場面,說:“不行,你在這里,不能離開,我馬上回去上部隊要車?yán)?/span>”他回去后,我在那里指揮著,十幾部車?yán)死藵M滿一個上午,全部拉到安丘城。縣城的大禮堂、所有的會議室、閑地方都住滿了人。好處是5000戶沒有一人傷亡。最后還有一個小村,在最東邊,有一部分人出不來了,最后調(diào)了舟橋連,才拖了出來。從早上開始搶救災(zāi)民,搶救了一天才搶出來。縣城不管食堂也好,飯店也好,家家戶戶為災(zāi)民做干糧。災(zāi)民在縣城待了一個多星期才逐步撤走。那個時候諸城水還不大,有一個支部書記領(lǐng)著人往東南角跑,本來是水往低處流,人應(yīng)往高處走,結(jié)果在家里的什么事也沒有,他領(lǐng)著去的淹死了七八個。這樣,淹死人的地方,上級認為災(zāi)情嚴(yán)重,安丘沒淹死人,覺得情況稍輕些。災(zāi)民是好不容易安頓下了,但房子大部分都沖光了,因為那些房子底下就是壘上幾層磚,沒有石頭,水又來得太猛,全塌了,梁檁木料沖走了一大半,鐵頭子家什沖不了去,柜子、箱子全沖走了。還有兩個養(yǎng)雞場的雞被沖到玉米地里都臭了,豬也隨著水沖走了。到了9月份,我們下決心還得給災(zāi)民壘窩,要不這么些人怎么辦,一共5000戶。咱縣里是5000個生產(chǎn)隊,一個生產(chǎn)隊包一戶。戶里有梁檁木料的,去救災(zāi)的不用帶,沒有的帶著檁、麥秸和箔障子,用麥秸泥打墻。這樣,8月里水災(zāi),9月里把房子全都建起來了。
魏堅毅同志來一看,覺得很滿意,因為不管孬好是把房撐起來了。魏堅毅說:“這個公社(景芝)再給他200噸化肥,保證明年一年拿1000萬斤麥子。”我們當(dāng)時就下定決心超額完成任務(wù)。景芝從1975年開始一直到1984年,一季完成全年任務(wù),一季完成1000萬。別看昌濰這么大,有地好的也有地差的,還沒有拿1000萬斤麥子的。
記憶1
? 1974年8月13日,當(dāng)?shù)乇┌l(fā)了一場罕見的洪水。 前幾天,連續(xù)降雨,土地已經(jīng)飽和了。8月13日又降雨270多毫米。有的人見機井成了咕嘟咕嘟冒水的大泉眼。河流都“出了槽”,大型水庫也差點保不住。濰徐公路(現(xiàn)206國道)安丘段共3座大型橋梁。除汶河橋上游幾公里就是牟山水庫沒被沖垮外,渠河橋的砼橋面被水沖了個底朝天,浯河橋的老橋被水沖了個底朝天不算,還被沖出了數(shù)十米。 那時,從縣城到公社、到各個大隊都有高音喇叭,能聽到縣廣播站的有線廣播。8月13日晚上,雨在嘩嘩地下,高音喇叭里傳來縣革委生產(chǎn)指揮部主任的緊急動員,電話里不時傳來牟山水庫水位情況通報,還要匯報汶河公路橋的情況。夜里,電話稱,牟山水庫已做好破壩準(zhǔn)備,要求做好工作到城南埠躲洪水,我按要求作了轉(zhuǎn)達。我們冒雨一次次地察看洪水通過汶河大橋的情況并將情況報告縣革委生產(chǎn)指揮部,將從物資局批來的木頭用鋼筋和鐵絲連起來以防不測。縣里還連夜召開了防汛緊急會議,部署搶險救災(zāi)。就這樣折騰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局長約我們察看公路情況,以抗災(zāi)救災(zāi)。情況令我們大吃一驚,尤其是渠河附近幾公里路橋全部沖毀。渠河、浯河岸邊的村莊房屋被沖垮,人們無家可歸。縣里成立了抗災(zāi)領(lǐng)導(dǎo)小組,全縣總動員。交通局是領(lǐng)導(dǎo)小組成員單位。處在生死關(guān)頭,連如火如荼的的“批林批孔”運動也一時熄了火。交通是先行官,我們指揮車輛,接運災(zāi)民,接連兩天沒合眼。
記憶2
?
婆婆慢慢地說。我和老黃貓一邊一個偎依在她身旁,干燥溫暖的炕頭上,幾乎要昏昏欲睡了。 公公放下手里的報紙,從老花眼鏡的上方看了看屋檐上的雨瀑,嘆了口氣。“姜地今年澇了。待會雨稍小一點的時候我去扒開堵頭,把水放出來吧。” 婆婆一手撫摸著老黃貓,一手推了推我。“別睡著了,今天你睡了有四五個鐘頭了,小心睡反了怪難受。”我哼了一聲,說娘,沒睡著,我就是閉閉眼。你給我講講過去的故事吧。婆婆換了個姿勢,看了看外面暗沉的天色和鋪天蓋地的雨,想了想,說好吧。你起來坐著,我給你講。 我騰地一聲坐了起來。公公好笑地看著我們娘倆,摘下眼鏡,準(zhǔn)備隨時補充。 那一年小雨她爸才幾個月大,還不會爬。也是這么個時候,晚上吃過晚飯開始下雨——那雨下得又大又急,比這兩天這雨量可能還小一點,但是下得急促,整晚上就聽見屋檐滴水跟河水似的,不斷溜兒,嘩嘩的。第二天早上起來打開屋門往外一看,天井里面水桶都漂起來了。我正要出去看看是不是堵了陽溝,還沒開大門呢,就聽見你爺爺變了聲地喊開門,快跑,上游水庫鼓了,決堤了。你爹那會子還是支部書記,那晚上在大隊開會值班沒回來。(公公插了一句——我們幾個人分頭拿著臉盆當(dāng)鑼敲,到處喊人快跑,誰知道你睡得那么死沒聽見!我笑,爹要擱現(xiàn)在就是舍己為人的模范。公公疑惑地瞅我一眼,猜度我說的這是正話還是反話。我趕緊又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我說的是真的,真的。) 我一聽腿都軟了,哆哆嗦嗦打開門閂,你爺爺進來就吼了一嗓子,抱孩子快跑!我去叫老二家!就是你叔家。說完從炕上把你哥抄起來扛著就出去了。那時候孩子密,你姐姐還不到兩歲,還不大會走。我先一把抱起她,看了看小雨她爸還在睡,又放下你姐,把他放在炕頭那個大木箱上面,拿個枕頭擠住,抱著你姐就往東山上跑。一路上就聽見那水聲,轟轟的,跟過飛機一樣……(公公看了看我大張的嘴巴,說沒事,要是那會兒把小雨她爸沖走了,你也來不了咱們家。婆婆瞅了他一眼,公公嘿嘿了兩聲不說話了。) 我抱著你姐姐跑到高處,隨手把你姐遞給了一個人,也沒看清是誰,扭頭就往家里跑。這時候路上的水就到我腰這兒了。我就撲騰著往回跑,你看——婆婆指了指腿上三寸多長的一道疤——這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劃的,血嘩嘩的我都沒覺得疼,在水里泡感染了就留下這么道疤。抬頭往北莊一看,兩個村子之間啥都沒了,就是一片汪洋,連樹梢都看不見了(那是大水把樹沖倒了,不是說水有大樹那么高,公公說。)我心想完了,家里這會肯定是進不去了,小雨她爸肯定是叫水沖走了…… 說起來,得虧咱們那老屋蓋的地方好,地勢高一些。我連滾帶爬回到家里一看,水正好齊炕沿,小雨她爸還沒醒呢,還在睡。我啥也顧不上了,哇地一聲就放聲哭了。邊哭邊抱著孩子往外走,……你看你這孩子你哭啥?剛走到門口你爹回來了,拖著我們娘倆就跑。也不知道哪兒是路了,深一腳淺一腳,等到了東山上我就癱了,一點力氣也沒有了。你爹找來你姐你哥和你爺爺,連句話都沒說,就又不見人了…… 我們在山上待了整一天,雨停了,水也退了。各人回家,有的家里被水沖得光剩下個屋框子,有的房子被水泡灢了,不敢住了。咱們家炕泡塌了,還有點面粉也泡了,家里什么都糊著一層泥巴。我尋思先熬點粥喝吧,連把柴禾都找不著。想掏掏鍋底下的柴灰,俺那娘來,掏出來倆大癩蛤蟆!(婆婆笑了笑,想到了什么,嘴角又慢慢垂下來。 村里死了好幾個人。后洼里有一家人家,你得叫五叔的。睡著了,等醒了的時候水都到鍋臺了。領(lǐng)著孩子往外跑,碰上一個大浪,把孩子卷走了。你五嬸大叫一聲想去撈孩子,一眨眼就沒了人影。你五叔要跑的話肯定能跑出來,可是他一跺腳,跟著老婆孩子就去了……后來在二十多里外的一個地方漂出來的,一家三口還在一塊兒…… 公公嘆了口氣,不再說什么。我早已淚流滿面。婆婆用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老黃貓,黃貓睡了,發(fā)出愜意的呼嚕聲。窗外,一陣急雨,如傾,如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