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中,我們國家雕刻在名山大峽谷中的石刻、石雕很多,以造像石雕為主的石窟寺,好像以甘肅敦煌的莫高窟、山西大同的云崗石窟、河南洛陽的龍門石窟、甘肅天水的麥積山石窟為最,這些石窟不但歷史悠久,而且題材豐富,雕刻精美,堪稱世界藝術寶庫里的明珠。以文字摩崖石刻的好像以山東泰山石刻《金剛經(jīng)》、陜西漢中《石門十三品》最為著名。對于隸屬于重慶市的大足石刻,雖有耳聞,卻從未考究過是石刻還是石雕,以及其規(guī)模和成就。這次卻突然有了親臨其境的機會,便欣然前往。
大足石刻在重慶市大足縣龍崗山中。景區(qū)外邊的廣場氣勢宏大,首先經(jīng)過的是一座五孔大橋,叫“瑞相橋”。大橋之上,巴蜀民俗盡顯,雕花的石欄上都有粗而長的鐵鏈子,鏈子上鎖滿了銅的鐵的老式的新式的各種各樣的鎖子。這些鎖子自然是前來朝山拜佛的人,為了自己的事情向佛許下了愿心而鎖上去的,有些還鎖上了各種錢幣和紅布條。過了橋是一座五門六柱的山門,因為是新建的,我沒有留意牌坊上的文字。佛教寺院前的牌坊叫“三門”,也叫“三解脫門”,一般象征性地建為三座門。道教廟宇前的牌坊稱作山門,很有點地界標志的意思,過了山門,即算是進入了廟宇里邊。大足廣場前的五門其實是三門的放大,我稱其為山門可能正是他們如此設置的內涵。山門后是一個大廣場,廣場中只有兩個表柱,造型大氣,雕刻精美。那一天照例是時雨時晴,廣場上游人稀少,我不由在心里感嘆:重慶人真是財大氣粗,在巴蜀這塊天府之國,竟然用這么大的地盤建廣場。
再往里走,就到了寫著“天下大足”的門樓,也就是大足寶頂山寺院。寺院里的大殿都是高臺建筑,而且規(guī)模宏大。我和李老師、張老師一行見過方丈,略做游覽,便折向后山去瞻仰石刻。
說實話,我當時對瞻仰大足石刻沒有太大的興趣。雖說這里是國家旅游局命名的五A級景區(qū),但前邊的廣場和寶頂山佛寺已經(jīng)讓我見識了那種把錢不當錢的大氣,至于山中的石刻,也就是個名而已。然而到了寶頂山下,真正見識到大足石刻的時候,我的自傲完全被擊潰了,一下子變成了敬佩,對古人的敬佩,對千年之前面向山石,手握鐵鏨,懸掛在空中的藝術家們的敬佩,為那偉大的藝術感染力所折服。我很想一座一座的欣賞,然而山中造像眾多,題材涉及佛道儒三教,且件件造像都非常精美,每一個人物都可以和你進行心靈交流。我還陶醉在這里的雕刻中不能自拔,導游帶著李老師和張老師他們已經(jīng)到了另一處石刻。山中石刻非常豐富,參觀路線也不止一條,我怕和他們走散,只好粗粗地看個大概,抽出身來奮起直追。
佛教自傳入中華大地的那一刻,就注重與本土文化的結合,融合了中華民族的普世情結。隋唐以降,各地寺院的壁畫以及洞窟的造像中,開始出現(xiàn)一些功德大的施主將自己的影像夾雜入佛眾中的現(xiàn)象。到了宋代,思想領域更加寬松,一些資財雄厚的施主獨立出資,購置地產,招募能工巧匠,以自己對佛教的理解結構故事圖形,鐫刻造像。這樣的造像往往充滿世俗色彩,更加接近下層人民的生活。由于造像故事充滿生活情趣,能夠更多地吸引信眾,因而為佛教界普遍接受。大足石刻造像主要完成于唐宋之間,而且是佛道儒三教合流,更是這種世俗現(xiàn)象的集大成者。
結構和造型中世俗觀念的體現(xiàn),并不是粗制濫造的代名詞。大足石刻的每一件作品,每一個細節(jié)都稱得上精雕細刻,當?shù)闷鹚囆g精品的美譽。據(jù)當?shù)匚墨I記載,宋晚期的數(shù)十年間,大足造像工程從未中斷,吸引了全國各地的高手藝人前來獻藝,大足石刻的造像藝術也達到了當時之巔峰。就我們參觀時看到的造像,依然栩栩如生,令人嘆為觀止。南山摩崖上有一組狀寫俗世善惡的雕刻,其人物神態(tài)各異,刻畫細膩,使我不由想起了那些享譽世界的歐洲雕塑。如果這些作品不是藏在大山深溝,如果我們的先輩們在當時就把這些作品介紹到世界,如果不是甲午戰(zhàn)敗而導致國家地位降低,如果……當今享譽世界的,應該是這些藏在深山無人識的中國雕塑才對。
在眾多的作品中,值得特別關注的是大悲殿中千手千眼觀音造像,據(jù)說為世界上雕刻手眼最多的造像。整個大殿的北墻上,全是各種姿勢的手,以觀音菩薩像為中心,呈放射狀分布。據(jù)修復妝金時編號登記,共有九百八十多只手。盡管手的數(shù)量眾多,卻找不出兩只姿勢完全相同的手,就像大樹上找不出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一樣。造像的每一只手的手心里,都有一只眼睛,每只手中都執(zhí)掌著一件法器,看后非常震撼。
另外一處是北山神仙洞。神仙洞似乎是一個天然巖洞,容積不是很大,每次只能容納二三十人參觀。洞中之造像非常精美,人物形象靈動,大有呼之欲出之感。雖是石雕,人物身上衣服的質地輕軟,似有經(jīng)風欲起之勢,讓人不得不嘆服。至于洞中為采光、通風、疏導雨水等所做的特殊設計,更是不經(jīng)指點,絕難發(fā)現(xiàn)。雖然我始終本著佛教界不對佛像拍照的規(guī)矩,嚴格地管束著自己的雙手,但在這里卻再也忍不住了,只好犯一次戒,拍下了一張神仙衣袂的照片,沒能留下更多的照片讓大家飽一飽眼福,有點對不起。倒是在洞外,對著摩崖上的牧牛圖,想起了去年寫的一首詩中的典故,狠狠地拍了幾張,準備回家后向同道們炫耀。
回家之后,我為大足石刻填了一首詞,與那首舊作一并附記于此:
七律 贈道輝禪師
(2017年7月作)
塵務纏身未準休,鴻偎金籠不自由。
此心常在叢林里,欲伴禪師學牧牛。
酷暑愿成堂外樹,天涼寧為座旁篝。
真情叩托窗前月,替我時時侍比丘。
瞻仰大足石刻有感
水調歌頭
詞林正韻
龍崗無奇處,古樹抱巖生。
進山馳目,數(shù)處崖壁露崢嶸。
信士本為傳法,展示人生善惡,六道見形聲。
無那摩崖美,燦若啟明星。
佛道儒,三教備,善經(jīng)營。
觀音千手,手手俱執(zhí)菩提睛。
美目光移流盼,綢袂風經(jīng)急擺,技藝鮮視聽。
山間藏精粹,荒野藏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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