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愛情
前段時間因病住院,倍受煎熬。當擺脫了病情的危急,病房中的兩位病友和我那位整日沉默、讓我覺得我們之間已不再有愛情的老曹,居然使我在忍受病痛的那些日子里看到了愛情的小火苗。
你別走
我住的是縣醫(yī)院外一的重病室(我是在住進去兩天后才發(fā)現(xiàn)我得的居然是重病,住院伊始我整個人是迷糊的),比起其它病室里三人同屋,甚至還有加床的擁擠、吵鬧,我也算能幽居獨處、安心靜養(yǎng)。
重3的病友是一位八十多歲高齡的大爺,因為尿路感染、高燒不退連夜住了進來,這讓住院一周以來一直“獨霸”重病室的我第一次有了病友,這也擾了我的“清修”(一個整天面對一地雞毛生活的中年婦女難得的“獨處”),心里不免暗自抱怨,但接下來老爺子的“表現(xiàn)”時常讓我忍俊不禁,宛爾一笑。
老爺子在折騰了一晚上后,體溫下降,病情平穩(wěn)了下來,第二天居然可以下床走動了。我這才發(fā)現(xiàn),老爺子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羸弱不堪的形象:他銀發(fā)蒼蒼,濃密且有些油膩,由于長時間臥床,頑強地一根根豎立在頭上, “頭型”頗有點像鳥窩狀,這又平白給他添上了幾分桀驁不馴的“青春”力量。他步履強健、聲如洪鐘,只是耳朵有些背。說實話,除了聽力差點,老爺子真是精神矍鑠呢。
得知老爺子住院,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匆匆趕來。老爺子躺在床上,兒女們圍在病床前,頗有些熱熱鬧鬧、天倫之樂的“氛圍”,但老爺子完全不這么“認為”,他對著兒女們隨意吆喝命令,似乎和他們多說一句都會讓他怒火中燒、煩亂不堪。
兒女們想著老媽媽年紀大了,想讓她回家休息,他們輪流來伺候老父親。老爺子聽到后瞬間生氣了,像個孩子般叫嚷著:“你們都回去吧,我不要你們在這,讓你媽留下就對了。都走!”他幾乎是怒吼著發(fā)出了最后“通牒”。
兒女們紛紛敗下陣去,病房里一時鴉雀無聲,老太太嗔怪著:“你給娃伙們好好說哩么,老了老了,脾氣咋還越來越壞了???”
倔強的老爺子聽了老太太的話,一時竟安靜下來,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似地“低聲下氣”道:“我就想叫你在醫(yī)院哩?!崩咸珜χ鴥号畟儎?/span>道:“你們都回去吧,你爸離了我不行,我在這才能把他管下?!眱号畟兘K于做鳥獸散。
老爺子耳朵背,每每醫(yī)生來查房,他幾乎一句也聽不清,老太太便在一邊耐心做著“翻譯”,老爺子和醫(yī)生居然可以做到“無障礙”門交流,這讓人不由想到“做你的拐杖,做你的耳朵”之類的情話。
老爺子除了耳朵背點,身體素質是極好的,每次掛完針,他就迫不及待地跳下床,對老太太說:“我要出去活動活動?!崩咸垡娮钃醪蛔?,就“順從”地跟在老爺子后面:“走,你強的很,醫(yī)生不讓出去么?!?/span>
這樣說著,倆個人便“配合”默契地一前一后出了病房,要不是老爺子褲腰帶上別著個尿袋,一定會讓人以為這老倆口只是隨意地去散個步。
幾天后的一個下午,照顧老爺子掛完了針,老太太說道:“你中午飯也吃了,針也掛完了,大夫說下午也沒有啥檢查了,今下午你一個人在醫(yī)院,我得回去拿些換洗衣服,再把屋里安頓一下?!?/span>
老爺子一聽,立即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般,瞬間少了平時“雄糾糾,氣昂昂”的氣概,嘴里喃喃著:“回去干啥去嘛,你別回去了?!蹦菬o辜的小眼神讓我突然覺得“強悍”的老爺子其實就是個“離不開媽媽”的小孩。
那一刻,我覺得所謂愛情不僅僅是年輕人的郎才女貌、濃情蜜意;更是白發(fā)蒼蒼時的相濡以沫、不離不棄;還有得知對方哪怕只離開片刻都無法自處地一句“你別走!”
你別管了
重2的病友是一位四十多歲,年富力強的大哥,晚于老爺子兩天住了進來,他是使用家里的農(nóng)用機械(具體什么機器,我到現(xiàn)在都沒搞懂)時受了外傷,住進來當晚就做了手術。
話說這位大哥,進病房的時候不說健步如飛吧,也是頗氣定神閑、步伐鏗鏘地進來的。他堅定的眼神掃視了一番病房后,淡漠地笑笑,算是和其他人打了招呼。然后自顧自的重重倒在床上,以致于我大半天后才明白,病人原來是他,而不是走在他后面,看起來柔弱無力的他的媳婦。
這大哥要進手術室前,對看起來驚懼不安,想要借個輪椅推他進手術室的媳婦說:“你別管了,我能走?!比缓蟊愦蟛搅餍堑刈咴谇懊?,只幾步便把媳婦遠遠甩在身后,任她小碎步一路“追隨”在身后。
我躺在床上看著,不由偷偷笑了,這哪里像是要去做手術,這分明是一個要上戰(zhàn)場的戰(zhàn)士嘛。
做完手術的大哥,也是走著回病房的。只是略微皺著的眉頭讓人能覺察出他的確是很疼的,可大哥沒有吭一聲,只是在實在受不了的時候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拿出手機來信手刷著“抖音”,且旁若無人地把聲音開得很大。
老大爺自是沒有意見(他老人家聽力不濟),我卻是不高興的,心中暗自想著:“你這樣都影響到我休息養(yǎng)病了!”但我還是極力地克制自己,沒有表達我的不滿,實話說對這樣“豪邁”的男子氣,我是有幾分喜歡的。
大哥的媳婦坐在他病床旁邊,看起來六神無主,每每小鳥依人狀向大哥匯報家里的大事小情,那大哥說的最多的就是那句“你別管了!”隨即拿出手機來指點、安排,處理的嚴絲合縫、滴水不漏。這讓家里大小事情都“管理”的我這個女漢子不禁大跌眼鏡、羨慕不已!
愛情就是所有的風雨來了讓我擋在你前面,是那句看似霸道,實則溫情的“你別管!”
不能沒有你
說自己是女漢子,并非虛言。因為在家庭的建構、運行中,我的家庭“地位”越來越高,權力日漸形成“壟斷”之勢!
我先生老曹是那種未言先帶三分笑的“大好人”(在別人眼里),他本就無意于對家里的事情運籌決策、苦心經(jīng)營,加之我屢次因為不滿他處理問題的沒有原則、聽之任之,對他多番“批評教育”,老曹從此更不屑“江湖紛爭”,已“不理朝政”多年。
獨余我這個女漢子“大權獨攬”、“說一不二”,家里大小事務“獨斷專行”,真是所謂“我不洗衣服沒人敢洗,我不做飯沒人敢做,我不給孩子輔導功課沒人敢輔導。”
當我真正病倒躺在病床上時,我才瞬間覺得自己并不是個漢子,頂多算個“弱女子”而已。
老曹向單位請了假,專職在醫(yī)院照顧我。雖說我對老曹心存諸多不滿,然而說起照顧人,老曹可是專業(yè)的??粗臀业闹髦吾t(yī)生談我的病情(這里插一句,老曹也是個大夫),病中的我突然覺得特別踏實,咱家就有個大夫,再嚴重的病咱不怕。
老曹侃侃而談,看著主治大夫對老曹的“病情分析”頻頻點頭,兩人迅速進入同行“研判”的狀態(tài),我不由對老曹投去了仰慕的小眼神,又突然反思,我已經(jīng)有很久沒有用如此欣賞、愛慕的態(tài)度對待他了。
中年生活“上有老,下有小”,忙碌緊張的工作、紛繁復雜的人際關系,讓我們的生活早已是一地雞毛,煩亂不堪。
我們由最開始的喜歡對方的優(yōu)點,變得討厭、挑剔對方身上的缺點,挑剔無果就會升級到吵架、甚至冷戰(zhàn)。
我們已經(jīng)有太久沒有用那“喜歡你”的眼神看著對方,已經(jīng)有太久沒有“夸獎”對方幾句,已經(jīng)有太久甚至不“正眼”看對方一下了。
躺在病床上時,一切都會慢下來。不操心工作;不操心孩子的學習;不操心這頓吃啥,下頓吃啥(操心也沒用)。
于是,便“操心”起對方來,看著他提著飯盒大步流星走進病房,居然還有閑情“打趣”一句:“老曹,今看起帥氣很么!”老曹居然能露出那么“羞澀”的笑來:“哎,罷了罷了!”;晚上睡覺前:“老曹,去打一盆水,我洗洗腳?!笨粗尤粵]有一絲一毫的不情愿,甚至“屁顛屁顛”地跑向水房,我竟然有點小女孩似的歡喜;“老曹,剝個柚子!”“老曹,沖袋藕粉?!薄袄喜堋薄袄喜堋?/span>
我欣喜地發(fā)現(xiàn),病倒了,愛情居然回來了!
原來當我不再是那個“說一不二”的女漢子的時候,原來當我發(fā)現(xiàn)自己“弱爆”到需要人照顧時,才明白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完
尉靜
作者簡介
▼精彩回顧▼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