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是中華民族文化領域中特有的珍貴遺產和藝術瑰寶，是無可爭議的真正藝術。眾所周知，書法本質是書法藝術中的美，而美的各種因素和美的各種表現，如所顯現的動態(tài)美、靜態(tài)美、陽剛美、陰柔美或用筆美、結構美、章法美、意境美，所有這些“美”又都離不開“神韻”二字。為此，本文對書法的神韻做一些探討，以求方家校正，也有拋磚引玉之意。
一、何為書法之神韻
縱觀我國書史和書畫理論，關于書法神韻的論述很多，其中不乏深識卓見，有的認為書法神韻和書法法度一樣，可以言傳身教；也有的把書法的神韻視為神秘莫測，只能由書寫者“神明自得”，鑒賞者“心領神會”，欲學則不能。
那么什么是書法的神韻呢？我國歷代書畫家和書畫理論家對此議論不少：有的認為“虛”、“空”乃有神韻。有的認為“空靈”、“清遠”方有神韻。宋代范溫在他的《潛溪詩眼》中更作了一番探索性的解釋，他說：“有余意之謂韻”、“不足而有韻”、“不自矜炫而韻自勝”。有的還把“神韻”與“氣韻”視為一，有的視為二，前者如明唐志契，他說：“蓋氣者有筆氣，有墨氣，有氣色，而又有氣勢，有氣度，有氣機，此即謂之韻”。（《繪事微言》）后者如五代荊浩，曾云：“氣者心隨筆運，取像不惑。韻者，隱跡立形，備儀不俗。”（《筆法論》）其實二者完全是一回事。本來韻指聲韻之韻，后被廣泛用在藝術創(chuàng)作和理論中，不僅用以表達余意，還可以用來表示“余味”、“意味”、“意趣”、“意境”等等。
“神韻”、“氣韻”即是指書法的精神內含，“神韻”之“神”，指神采，“韻”則指神采所包含的意趣；“氣韻”之“氣”指生氣，“韻”則指生氣所含的意味，神必有韻，韻從神來，韻由氣發(fā)，氣滿韻足。綜觀書畫史，歷來對神韻的解釋很多，大致有以下幾種：
一是氣韻即生動說 清方熏云：“氣韻生動，須將生動二字省悟。能會生動則氣韻自在”。（《山靜居畫論》）錢鐘書講的更透徹：“謝赫以‘生動’釋‘氣韻’”?！皻忭?，生動是也”。
二是神韻即格調說 翁方綱云：“神韻者，格調之別名耳。雖然，究竟言之，則格調實而神韻虛，格調呆而神韻活，格調有神而神韻無跡也?！保ā镀哐栽娙僚e隅》《清詩話》），這里需指出的是，格調本指詩的格律聲調，后被用于藝術創(chuàng)作，泛指氣格，情味。如格調僅指格律、聲調，格調高的文藝作品未必具有神韻，猶如很講法度的書法未必有韻味一樣，所以說有神采的書法作品，不見得格調高，而格調高的書法作品必有神采。
三是神韻即情趣說 明屠龍云：“意趣具于筆前，故畫成神足”（《畫箋》）。張旭的“趣長筆短”，司空圖的“象外之象”，嚴羽的“興趣”等，都可歸于情趣說。
四是神韻即意境說 “意境”是作者通過對自然界和生活中的一些現象的觀察、思維和體會，運用熟練的筆墨技巧，從而在其作品中流露出他的思想、情感和藝術修養(yǎng)，并貫穿于全幅作品。劉綱紀《書法美學簡論》說：“……意境的美，古人稱之為‘神’、‘神采’、‘神氣’、‘精神’等?！碧茝埿袷遣輹苁?，用筆如神，他常留心觀察事物形態(tài)，并從擔夫爭路、鼓吹音節(jié)及舞蹈姿態(tài)中得到啟發(fā)，把書法藝術同事物形象聯系貫通起來，與運筆相理通神會。杜甫贊他的草書：“鏘鏘鳴玉動，落落群松直，連山蟠其間，溟漲與筆力……峻拔為之主，暮年思轉極。”書法意境的構成因素，包括情與理的統(tǒng)一，形與神的統(tǒng)一，筆墨與所寫文字內容的統(tǒng)一。觀書法之神韻，可以不顧文字，而玩味其意境則必須結合書寫的內容。因為意境不僅是神韻所包含的一定形象的精神面貌，還有筆墨所依附的內容給人的啟示。此外，神韻還有藝中一格說等等。
只要多實踐、多體味、神韻自可理解。
二、書法神韻的具體表現
書法是展于空間，表現為靜態(tài)，訴諸于視覺的藝術，是反映作為主體的人的學識、修養(yǎng)和精神氣質的藝術。那么神韻在書法作品中是怎樣顯現出來的呢？大致表現如下：
（一）豐富的力感
無論何種風格的書法，都以力為后盾。離開筆力，整幅作品就顯得毫無生氣。近代的梁啟超就把“力感美”作為欣賞書法的主要依據。衛(wèi)夫人《筆陣圖》云：“多力豐筋者圣，無力無筋者病”王僧虔說：“古今既異，無以辨其優(yōu)劣，惟見筆力驚絕耳”。朱履真《書法捷要》云：“書貴峭勁，峭勁者書之風神骨骼也?！彼?，力感的表現：一為筋骨，為生氣，即有力量、氣勢、氣度；二為活潑飛動，即有骨、有氣，尚須飛動。其剛勁之力，如鐵畫銀鉤，堅挺方折；柔和之力，似綿里藏針，婀娜凝練，使觀賞者在凝固而靜止的字形中領略到生命的運動。缺少筆力，神韻就無法得到充分的表現和發(fā)揮。
（二）強有力的情感
書法藝術表達的是一個富有情感的生命，即所謂“達其情性，形其哀樂”（孫過庭《書譜》）。如顏真卿《祭侄文稿》，從其線條疾徐、輕重和空間距離的大小、松緊種種的變化，表達出他書寫此稿時的悲憤、激昂、沉痛、緬懷等種種情緒的起伏。王羲之《蘭亭集序》，則于其款款挪移之間，無處不彌漫、蕩漾著“和樂”之情，即與自然與親朋的親和之情感。
情感是神韻的基礎，神韻是書家從生活和書寫實踐中獲得的。歷代書家或崇尚儒之中和，或佛之空寂，或道之無為，并以此構成一種“澄懷觀道”、“靜觀萬物”的內省世界，產生“獨見之明”。而這種“獨見之明”，既來自情感，又來自理性。如鐘繇沉鷙威重，故其書勁利方重。蘇東坡雄文大筆，故其書如筆挾風濤。而這些書家的作品，充滿了神情意趣“凡喜、怒、窘、窮、愉、佚、怨恨、思幕、酣醉無聊，不乎有動于心，必于草書焉發(fā)之”、“移人之情，乃書之極”（康有為《廣藝舟雙楫》）。有神韻的書法作品具有很強的感染力，能使欣賞者在贊美驚嘆中受到思想情感的陶冶，尤其草書更容易喚起知音者的共鳴。
（三）自然而不加雕飾
書法是書寫的藝術，絕不能故弄玄虛或矯揉造作。
自然美是書法藝術中最樸素的美，它泯去了人工斧鑿的痕跡，而表現出一種天然的、富有魅力的美。如筆法中的“屋漏痕”、“折釵股”、“劃沙印泥”等線條。結構中的字形各盡其態(tài)，并與自然界天然參差不齊的物態(tài)相肖。布局中的“亂石鋪街”等章法。筆勢中如行云流水的氣韻，都富有自然之趣。蘇東坡書法劃時代的成功，不僅是以出色的技巧實踐在晉唐夾縫中沖出一條生路，更重要的是他在書法觀念上的開拓。他曾說：“我書意造本無法”、“書初無意于佳作乃佳爾”?！耙庠臁敝Z矛頭直指尚法的唐代書風，顯示了宋代第一流大家的敏銳和膽魄，“無意”之理論則強調書法抒情的特性。另外，黃山谷《與宜春朱和叔論書》云：“至于放筆自然成行，草則雖草，而筆意端正，最忌用意點綴，便不成書?！庇纱丝梢姡瑫ㄒ猩耥?，則必須“天然去雕飾”，只有不刻意雕琢，才能與觀賞者獲得感情上的溝通。
（四）言之不盡的味外之味
書法的味外之味，靠的是“筆所未到氣已吞，筆所已到亦不盡”（周星蓮《臨池管見》），給觀賞者以想象的余地。如從顏書的“氣壯山河”、歐書的“鷹隼摩空”，進一步聯想到書家“腳踏實地”、“忠義貫日月”等等?！肮P外之意”給予觀賞者不僅是情感上的激發(fā)，還有理智上的啟迪。
三、怎樣使書法富有神韻
對于書法家來說，認識鑒賞書法的神韻是十分重要的，但更重要的還在于使自己的書法作品富有神韻。那么怎樣才能使自己的書法具有神韻呢？我認為主要應做到以下幾點：
（一）功力深
欲得功力，就要下功夫刻苦臨池，進行大量的學習和創(chuàng)作實踐。這首先要打破書法神韻來自天賦的唯心主義觀念，有信心，有恒心去取得。功力存乎已，并持之以精勤而怡深，因為神韻在法度之中。沈括說：“盡得師法，律度備全，猶是奴書。然須自此入，過此一路，乃涉妙境，無跡可窺，然后入神?！保ā堆a筆談》）神韻是集古人之長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是對傳統(tǒng)的揚棄，揚書法傳統(tǒng)中體現書法本質的屬性，棄掉過去的書法家附麗在書法藝術上的他那個時代氣息和個人習氣。
所謂用功，不是傻寫，而是在臨寫中注意取其神韻，目極心追，如劉熙載所云：“學書通于學仙，練神最上……”創(chuàng)作時要意在筆先，慎于構思，如南齊王僧虔《筆意贊》里所說：“書之妙道，神采為上，形質次之，兼之者方可紹于古人。以斯言之，豈易之得，必使心意于筆，手忘于書，心手達情，書不妄想，是謂求之不得，考之即彰……”同時，要在勤學苦練中多動腦筋，分析研究，悟得書法神理奇境。呂本中《與曾幾論詩第一帖》云：“要知此事須有所悟人，則自然越度諸子。悟入之理，正在功夫勤惰間耳。以張長史見公孫大娘劍舞，頓悟筆法，如張老專意此事，未嘗稍忘胸中，故能遇事有得，遂造神妙；使他人觀舞劍，有何干涉？非獨作文學書而然也?！?br> （二）學識廣
作為書法家，不僅要有“書內功”，還要有“書外功”，就是要加強藝術修養(yǎng)，清末書法理論家楊守敬在《學書邇言》中就曾這樣說過：“學書者除了要有天分，要多見、多寫以外，還要學富，胸羅萬有，書卷之氣自然溢于行間?！彼€說：“古之大家，莫不備此，斷未有胸無點墨，而能超軼儔倫者也?！?br> 一個書法家究竟需要加強哪些方面的修養(yǎng)呢？我認為主要是加強文學修養(yǎng)，特別是與書法有直接關系的古典文學、古文字學、詩詞的修養(yǎng)。還需加強與之相關的姊妹藝術的修養(yǎng)。這是關系到書家的書風能否脫俗，造就奇境和獲得更高成就的大問題。正如蘇東坡所云：“退筆如山未足珍，讀書萬卷始通神?！蓖瑫r，還要向自然、社會中捕微探幽，善于取境，敢于創(chuàng)新。只有深入生活，注意觀察物象，才能見識博深，不斷提高對客觀物象的概括抽象能力，提高審美水平，誘發(fā)最佳的創(chuàng)作情緒和閃光的靈感。
由功、識而得來的神韻見諸筆墨，還有一個醞釀意象、營構神采，意匠經營的問題。這個問題歷代書家論述也不少，歸納起來不外乎三句話：即“意在筆先”、“意注筆內”、“意留筆后”。
（三）品德高
書法神韻是一個藝術生靈的精神內涵，她以風骨、骨氣為主要精神依托。書如其人，就是對于人與書法之間關系的最佳描述，書法最能反映人的個性、氣質，因此古人非常強調書家自身品德的修養(yǎng)。如柳公權說：“心正則筆正?！睏钍鼐凑f：“品高則下筆妍雅，不落塵俗。”
這里必須指出，我們不能因為古今書法神韻接近而忘記其不同的思想道德基礎。今天的陽剛之美已不是忠臣義士的思想，而是在繼承熱愛祖國的高貴品質的同時，著重表現當今時代政通人和、經濟建設飛速發(fā)展的勃勃生機；淡雅的韻味的背后也不再是儒、佛、道的玄理，而是青山秀水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一種精神境界，時代已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道德思想體系和過去有了本質的區(qū)別，這對書法神韻的要求更高，更需書家自己去體味、去創(chuàng)作。
筆墨當隨時代，我們的書法家們要在繼承優(yōu)秀傳統(tǒng)的前提下，敢于賦于他新的血液，加強藝術表現性，使之變得更抒情、更強烈、更嫵媚、更霸悍、更富有神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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