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岳飛,人們常會想到岳母刺字,但《宋史》及岳飛之孫岳珂的《鄂王行實(shí)編年》都不曾提到這一故事,也沒有比較有力的證據(jù)顯示出身農(nóng)家、1136年(紹興六年)病逝于鄂州的岳母姚氏的確通曉文義,因此這樁佳話有可能只是后人的虛構(gòu)。
岳飛的背上自然有刺字,但可能并非其母所刺。
兩宋軍人,一向有刺字明志的傳統(tǒng)。據(jù)《宋史》,宋初的呼延贊,以“赤心殺賊”遍文其身,呼延諸子耳后,也各刺“出門忘家為國,臨陣忘死為主”十二字。南宋初年,名將王彥領(lǐng)導(dǎo)的八字軍,為表抗金決心,多于面部刺“赤心報國,誓殺金賊”八字。岳飛曾是王彥的部將,他的刺字表忠,說不定就是受王彥等人的影響。
刺字之風(fēng)在我國軍人里可說是源遠(yuǎn)流長,直到近代,湘軍悍將塔齊布,還在自己的左手背上刻刺了“忠心報國”的字樣。
岳飛背上的刺字,本是“盡忠報國”,《宋史·岳飛傳》中寫得很清楚:“飛裂裳以背示鑄,有‘盡忠報國’四大字,深入膚理”;但不少人常將其誤作“精忠報國”,這一差錯流傳極廣,不少人至今仍在以訛傳訛。
“精忠報國”與“盡忠報國”,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在古代的語境中,二者的分別其實(shí)是挺大的。從產(chǎn)生的年代看,盡忠報國要遠(yuǎn)遠(yuǎn)早于精忠報國,《北史·顏之儀傳》已有“公等備受朝恩,當(dāng)盡忠報國”,可見早在南北朝時期,盡忠報國已是一句成語了。至于精忠報國,則出現(xiàn)得較晚,明朝以前,精忠與報國更很少連在一起使用。
盡忠之“盡”,是力求達(dá)到最大的限度,《千字文》中有“孝當(dāng)竭力,忠則盡命”;而精忠之“精”,則有完美、最好、精心之類的含義?！渡袝?大禹謨》中有“惟精惟一”,《國語-周語上》有“長眾使民之道,非精不和,非忠不立,非信不行”?？梢娫谥袊糯恼Z境當(dāng)中,盡、精二字是不可以混用的。
在中國古代,盡忠盡孝是為人臣子應(yīng)盡的本分,而精忠、至孝則多為君主、朝廷、公議、時論對表現(xiàn)卓絕的忠臣、孝子的褒獎。就為人臣子者自身而言,只能用盡忠、盡孝來嚴(yán)格要求自己,勉勵自己,卻決不能用精忠、至孝來夸耀自己,標(biāo)榜自己。二者的用途是有嚴(yán)格的界定的。
岳飛從軍以來,舍生忘死,赤膽忠心,宋高宗對他十分倚重。1133年,岳飛奉詔入見,“帝手書‘精忠岳飛’,制旗以賜之”,從此以后,以宋高宗手書繡制的“精忠岳飛”大旗,成為岳家軍的主要標(biāo)志,后人因此而有“飛白精忠早賜旗”的詩句。由于岳飛曾經(jīng)得到過這一殊榮,故而后世寫他的小說戲曲便常常以精忠為名:唱詞如《精忠八角鼓》,戲劇如《精忠記》.小說如《精忠全傳》等等不勝枚舉,也正是由于這些作品的流傳,精忠與盡忠才漸漸被后人混為一談。
古時候的文人,對二者的區(qū)別還是比較清楚的,杭州的岳飛墓前,刻有明人洪珠的榜書“盡忠報國”。但對普通民眾而言,精、盡二字,發(fā)音相似,不容易搞清二者的區(qū)別,于是岳飛背上的刺字也漸漸地被誤傳成了“精忠報國”。
作者：董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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