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食其這個人在《史記》中的形象很特殊,一幫從老家打出來的功臣,無不是憑借軍功顯赫,唯有審食其靠褲腰帶升官。翻看史書,很難找到審食其的貢獻(xiàn),卻一度身居丞相之職。最后死得又很“恥辱”,所以,審食其顯得很“猥瑣”。
這大概就是有人覺得,審食其早該被“清算”的原因吧。
審食其他與劉邦的弟弟劉交是好友,與劉邦一家關(guān)系親密。劉邦舉兵后,將一家老小都托付給了審食其。從這個細(xì)節(jié)可以看出,劉邦對審食其的信任程度。
可是審食其盡責(zé)得過了頭,他把呂雉照顧成了自己的情人!
這件事從什么時候開始,無從考證,不過細(xì)想一下,也不足為奇。當(dāng)年劉邦離家“鬧革命”,呂雉領(lǐng)著一家老小,擔(dān)驚受怕,今天被官府抓,明天被項(xiàng)羽囚,這種日子不是人過的。
尤其是在項(xiàng)羽大營中兩年的囚徒生活,呂雉身邊除了劉太公就是審食其,時刻遭受生命威脅,她與審食其之間產(chǎn)生感情,一點(diǎn)也不意外。
回到劉邦身邊后,呂雉又遭受戚夫人奪嫡威脅,倘若不是審食其這根感情支柱供她扶持,很難想象,一女人是如何熬過二十年的風(fēng)霜雪雨的。
審食其與呂雉的情人關(guān)系,應(yīng)該就是個公開的秘密,大臣們知道,劉太公知道,甚至劉邦也不會不知道。劉邦之所以沒有報復(fù)審食其,這說明審食其對劉家來說真的很重要,除非劉邦決定鏟除呂雉嫡系,否則無論從感情因素,還是從政治角度,都不能動審食其。
劉邦可以裝傻,漢惠帝劉盈這個小嫩仔,猛然被別人點(diǎn)醒:你家鄰居那位慈眉善目,小時候天天給你糖吃的審叔叔,是“隔壁老王”!年輕血往上涌,大腦短路,把原本滿朝上下裝傻充愣的默契局面打得稀碎,也把他老媽的臉,赤裸裸地暴曬于陽光之下。
審食其和呂雉都沒想過,劉盈這個混小子會不按理出牌。呂雉沒臉出面營救審食其,審食其更尷尬。那些功臣勢力雖說都是家鄉(xiāng)人,可是大多對這種“戰(zhàn)場上不流血,床上多流汗”的家伙,采取鄙視的態(tài)度,敬而遠(yuǎn)之。關(guān)鍵時刻,審食其哀嘆自己好孤獨(dú)。
多虧一位叫朱建的牛人幫忙。說來朱建原本也看不起審食其,審食其多次想結(jié)交朱建都被拒絕。后來朱建母親去世,窮得連發(fā)喪的錢都沒有,審食其及時奉上百金,感動了朱建,從此朱建成了審食其的門客。
朱建聰明得一塌糊涂,他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幾句話就逼得有人玩命替審食其求情。這個人叫閎藉孺,漢惠帝的男寵。
朱建對閎藉孺說:外面都說是你慫恿皇帝殺辟陽侯(審食其),辟陽侯一死,你算是被太后列入黑名單了!想救命只有一招,去說服皇帝饒過辟陽侯,到時候皇帝和太后都寵你!
牛人就是牛人,說完這些話,朱建回家睡大覺,不幾天審食其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可惜了,要是我在他身邊,怎么也能騙審食其倆錢:施主,你一生有三次大難,一被項(xiàng)王囚,二被皇帝虐,三嘛,那是天機(jī)......
審食其的第三次劫難,遇上了另一個劉家小混球劉長,被一鐵錐錐死了!不過,那是平定諸呂后的第三年了。那么,平定諸呂時,審食其怎么就逃過了被清算呢?
司馬遷肯定是看不起審食其這種人的,所以他筆下的審食其難免被丑化??偟膩碚f,審食其與功臣勢力有距離感,但是這不代表審食其就是功臣勢力的對立面。
其實(shí)西漢開國功臣派很復(fù)雜,像審食其這種四六不靠的人,大有人在。比如夏侯嬰,只跟劉邦玩,哪派也不靠。
審食其的這種生存狀態(tài),跟他與劉家,尤其呂雉的特殊關(guān)系有關(guān),更主要的是他的經(jīng)歷,注定他與武將不是一路人。他很長時間生活在“敵占區(qū)”,貢獻(xiàn)是隱性的,跟功臣派天然沒有利益交叉。漢帝國建立后,審食其更沒必要卷入復(fù)雜的派系斗爭。
所以,審食其與功臣派的距離感,很可能是他個人主動的選擇。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審食其身邊沒朋友,至少劉交、陸賈、朱建、酈商等,都是他的好友。審食其給朱建助資百金,立刻就有大批的人追隨,累計助資五百金。這說明,審食其還是很有影響力的。
假如有人陷害審食其,一定會有人學(xué)朱建,替他出頭。
呂雉稱制后,審食其當(dāng)了整整八年的左丞相,漢惠帝時期,他也是呂后最信任、最得力的助手。
想想?yún)物羝鋵?shí)挺可憐,打天下時她受盡苦難,回到劉邦身邊她又受盡折磨,劉邦駕崩了又在功臣勢力的威脅下?lián)@受怕。從這個角度說,不是審食其吊住了呂雉的褲腰帶,而是審食其默默地充當(dāng)了呂雉的精神支柱。
連劉邦都不能打破的隱秘,誰敢觸及?與其說閎藉孺說服了劉盈,莫不如說冷靜下來的劉盈,終于體味到了他爹的苦心,借坡下驢而已。
請問,誰還能做到舊事重提,拿這事清算審食其?劉盈可以犯渾,大臣們誰敢?大張旗鼓說大漢開國皇帝的帽子有春天的顏色,還想不想活了?
假如有不知死活的,拿漢惠帝的事為例來清算審食其,估計陳平周勃一定會這么說:沒聽說,有這事嗎?一定是哪位逆賊蠱惑惠帝吧,你竟然道聽途說,污穢高皇帝......
審食其這個人非常低調(diào)謹(jǐn)慎,他從來不仗勢跋扈,頂著丞相的大帽子,卻從來不過問政事,一心做好皇宮安保,和呂雉政治顧問的角色。所以,審食其沒有自己的政治勢力,不構(gòu)成對功臣勢力的傷害。
《史記》記載,審食其雖然是左丞相,其職責(zé)就相當(dāng)于郎中令(即光祿勛)加侍中。郎中令類似于明清的內(nèi)務(wù)府,皇家的安保、吃喝拉撒睡、皇帝的出行、文秘等事務(wù),都?xì)w郎中令。侍中是漢武帝時期創(chuàng)立的加官,就是皇帝的決策顧問。
審食其就是利用其皇家保姆,兼咨詢顧問的身份,默默地幫大漢朝政穩(wěn)定做貢獻(xiàn)。
比如,劉邦剛剛駕崩時,呂雉害怕功臣派作亂,準(zhǔn)備對他們來個集體大屠殺。后來在酈商的勸諫下,審食其意識到這么做不妥,趕緊制止了呂雉的這個行為。
如此機(jī)密的行動,除了呂雉和審食其,不會被外人所知。酈商能知道,很可能是審食其主動找酈商咨詢的結(jié)果。
呂后執(zhí)政期間,與外朝比較和諧,如非審食其居中協(xié)調(diào),恐怕很難做得到。這一點(diǎn)大臣們其實(shí)心知肚明,他們雖然不大看得起審食其,但也沒理由非要置審食其于死地。
假如要清算審食其,就還剩一條路經(jīng)可以追尋:他是不是呂氏政治勢力的一員?
一般認(rèn)為,呂氏以呂雉為核心,跟審食其一定存在交集,甚至他們就是一個利益集團(tuán)。還真不能這么說,沒有任何證據(jù),表明審食其與呂家人關(guān)系密切。
前面講過,審食其的“朋友圈”相對狹窄,他的朋友們大多不是政治勢力的核心圈人物,甚至完全不在政治勢力紛爭中。從審食其的生平,我們不難看出審食其對自己清晰的定位:做呂雉的拐杖!
呂后剛一去世,審食其立刻被掌權(quán)的諸呂,改任為太傅。太傅其實(shí)就是供人瞻仰的泥菩薩,高高在上,沒有一點(diǎn)實(shí)權(quán)。從這個細(xì)節(jié)看,呂家人沒拿審食其當(dāng)自己人。
既然審食其不是呂氏的擁躉,除非功臣勢力徹底清算呂雉,才有可能牽扯審食其。請大家注意,剿滅諸呂并不是清算呂雉,這是兩回事。終西漢一朝,呂雉的地位始終沒有任何動搖,哪怕嫡系轉(zhuǎn)到劉恒一脈,薄姬也沒有取代呂雉的高皇后的位置。
呂雉的地位不能改變,審食其就不會受牽連。
由此可見,審食其雖然在史書上的形象有點(diǎn)“猥瑣”,其實(shí)客觀來說,他沒有那么不堪。一方面他對劉家和西漢政局做了很多隱性貢獻(xiàn),另一方面他不是政治勢力的一端,不對任何一方構(gòu)成威脅。
再加上審食其為人低調(diào)謹(jǐn)慎,獲得了部分人的支持,除非呂雉被徹底清算,否則沒人有意愿,也沒人能有那個能力,去清算審食其。當(dāng)然,劉長那種愣頭青方式,拿不上臺面,不在討論范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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