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選自散文家匡燮的著述《唐詩里的長安風(fēng)情》，該書在臺灣和內(nèi)陸以兩種版本出版，在文化圈內(nèi)引起不小的震動，作者以多維的空間穿梭于古今長安之間，與詩人和讀者進(jìn)行了多角度的溝通。崔護(hù)的《題都城南莊》應(yīng)該是《全唐詩》中最傳奇、流傳最廣的詩歌之一，該詩以“人面桃花，物是人非”這樣一個看似簡單的人生經(jīng)歷道出了千萬人都似曾有過的共同生活體驗(yàn)，為詩人贏得了不朽的詩名。
文：匡燮
播讀：軒誠
三場進(jìn)士考試才罷，青年詩人崔護(hù)便急匆匆趕往長安城南一個他記憶中的村莊尋訪去了。三條燭盡鐘初動，九轉(zhuǎn)丹成鼎未開。殘?jiān)聺u低人擾擾，不知誰是謫仙才？
昨夜，考場上那搖曳的燭光，殘?jiān)孪录娙浑x去的那雜沓的人影，能否考中的忐忑，前程未卜的迷茫，等等，等等，這一切對于這個年輕人來說，似乎已經(jīng)不再重要，此刻，最讓他牽掛的只有那桃花般的人面和那樹人面似的桃花。
這讓他怎么能忘記得了呢？
也就是去年的這個時(shí)候，還在他長安落第，意黯神傷的那一刻，卻鬼使神差的讓他遇見了她，驀然間給了他那么多的激動和喜悅，憧憬和期盼……。那天，他本來是想到長安酒肆飲酒或到曲江消愁的，卻怎么就一路的漫步著出城去了，又偏偏走得那樣的遠(yuǎn)。是那個村莊，那戶人家，那桃花下站著的人兒早就在等他了么？是《全唐詩》還缺少他那首傳誦千古的詩，還是孟啟的《本事詩》正等著他和她的一段有關(guān)詩的千古佳話？當(dāng)時(shí)，他只是為了討碗水喝才去扣響那扇門扉的，誰能想到，門開處，竟是那一個絕艷的人兒和那樹絕艷的桃花？那一段清純，那一種風(fēng)情，當(dāng)他從她那兒接茶在手的剎那間，只在心里喊了一聲“呀！”，便一下驚得呆了。直到她低頭返身入戶去了，他還兀自呆在大門外癡想著：是夢？是真？是人？是畫？此后，他是再也不能忘記她了，那人面，那桃花，一輪日一彎月一束星一曳燭般朝朝暮暮伴著他，伴著他的詩書和夜讀，伴著他的向往和追求，伴著他再一番走進(jìn)了長安科場。
（見他癡得可愛，我就笑了，想要調(diào)侃他：“可是，知道她的名字么？”他愣了一下。我說：“她叫桃小春，記住了?！彼銌枺骸澳闶窃趺粗赖模俊蔽蚁胝f，我是從后來的一折戲文里知道的，但是，卻沒有告訴他。）
他一急，腳下的步子更快了。
是要去問個明白的么？
（我忍不住又要笑了。）
可是，為什么要這般急呢？他似乎真就有點(diǎn)猶豫了。是要急著見她，對她說他愛她，甚至要娶她，還是急于去尋找去年的那份意趣，那份感覺以及急迫著要向她述說在長長的一年等待之后的無奈和騷動？不知道。他就是想來訪她，見到她。
依然是那個村莊，那戶人家，他喜悅著上去敲門，敲了一遍又一遍，卻見院深物沉，鳥倦花閑，寂靜著沒有聲息。
人呢？
這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便一下木在那里了。茫然四顧，失聲輕嘆，接著，便失落，便無奈，徘徊復(fù)徘徊。但是他有所不甘，不能就這樣白白地回去，從此沒有了她的消息。他想或者就這樣的等下去，等著她的歸來?？赡鞘鞘裁磿r(shí)候呢？是明天還是后天？一個月還是兩個月？她要出遠(yuǎn)門了呢？眼看著紅日已是西墜，離長安還有很遠(yuǎn)，是去是留，他焦急地踱步，在門外來來回回地走?？墒悄窃撊绾问呛媚?？泥牛入海，天涯相隔，他知道他不能，她也不能。正當(dāng)他無計(jì)可施的時(shí)候，就再一次從門隙里看見了那一樹盛開的桃花，那樹正向他含笑的桃花。他便心中一動，就想著可以寫一首詩了，把那去年的情景，把他一年里的思念以及尋人不遇的失落盡情地包含詩中，留給她，留給春風(fēng)，也留給桃花。
（我只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那激情的爆發(fā)和閃光。）
他果然從背囊里拿出筆硯，略一沉思，剎那間，那一首千古名詩也就題在門上了。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
題罷，悵然歸去。
但崔護(hù)情不能遏，沒過幾天，就再次來到了這個村莊。一位老人從門里走出來便問：“公子莫非就是前日于門上題詩之人了？”
崔護(hù)答道：“正是?！?/span>
老人便哭了起來，說道：“自去年公子去后，小女便相思成疾，前日又見題詩，不勝愁思，就于前一刻剛剛?cè)ナ懒恕！?/span>
崔護(hù)忙問：“人現(xiàn)在何處？”
老人答：“還在床上?！?/span>
崔護(hù)大步入室，見女痛哭。
卻說這桃小春一點(diǎn)香魂出竅，蕩悠悠正離家門，忽聽室內(nèi)哭聲，回眸一看，正是那討茶之人，便回身入室問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可是你題的詩嗎？”
崔護(hù)見她醒轉(zhuǎn)過來，不覺大喜，便抱女入懷，輕聲道：“是我，是我呀！”
我也感動起來，便嘆道：“詩者，情也。床前明月光，春眠不覺曉……，凡為好詩者，皆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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