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快20年，說紹興菜必想到這里，滿是時光釀成的味道。
文/圖：Piggy
不仔細看會覺得這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小酒館，但其實它的心意都藏在了細節(jié)里。
2001年，我上初中，就讀于文廟的敬業(yè)中學(xué)，彼時還有很多人并不知道孔乙己酒家的，差不多有二十年孔乙己食齡的我，對這里是輕車熟路，從中華路拐進文廟路，走到學(xué)宮街再拐個彎，遠遠就能看到上下兩排紅燈籠。那年，我們還吃過五塊錢的孔乙己套餐，如今，我們時不時過來喝黃酒吃小菜。1998年開業(yè)的孔乙己酒家，隱于弄堂深處，對于第一次探訪者而言是苛刻的，說來也奇怪，老板一直也沒有豎指示牌，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自信，幸好酒香不怕弄堂深。
每月的第二個周二是店里的“開壇日”，而每月舉行開壇儀式的場所就是二樓的孔乙己浮雕畫前，據(jù)老板說，這是從日本餐廳“開魚”得來的靈感。出于好奇，我也參加過一次開壇儀式，一群人看著老板揭開封口的荷葉，一陣酒香飄出。旁邊還有圍觀的人在拍照，老板用量斗將酒從壇中提出裝進酒壺里，忍不住總是要喝的，真香。其實孔乙己的邊門還有拷酒的。門口一塊牌子寫著：“零拷酒時間10:00-17:00,17:00以后不再零拷?！痹掚m如此，附近的居民有些還是下班后拿著塑料瓶或桶過來，拷點黃酒回家喝喝。我跟我爸也來拷過酒，對這里的價格略知一二，店里的黃酒按不同品種、酒齡劃分，最貴的是一種叫“千?！钡娜暌陨详愥劵ǖ?，竟要800元左右一斤，一聽嚇了一跳。
當(dāng)夜幕降臨，孔乙己門口的一排紅燈籠低調(diào)卻熱鬧，進門仍是古色古香的味道，八仙桌、長條凳、老茶壺，四處擺放著酒壇，隔斷上掛著寫有店里的招牌酒和招牌菜的餐牌。每每走進孔乙己，我都有強烈的意識，那就是濃郁的花雕酒味。老店下午的營業(yè)時間在五點左右，為了避免等位，我都會提前幾分鐘到。六點過后，來店里吃飯的客人多了起來。
一樓多是散客，二樓除了小桌還有包廂。廚房在二樓，是全透明的開放式操作環(huán)境，師傅們馬不停蹄忙于冷菜切配，一抬頭便能看到，有時候吃著吃著又饞了，饞著饞著又點了。總之，先來半斤花雕，孔乙己的酒是用瓷壺盛裝的，酒碗也很別致。酒體本是泛金的褐，倒入碗中，成了一汪深褐的湖。酒香四溢，香濃醇厚，是花雕特有的味覺，剛喝一口已經(jīng)想著第二碗了。
不知道你們是怎樣的，反正我對紹興的啟蒙，來自于課本里的魯迅小說。在課本里認識到了唯一穿長衫卻站著喝酒的孔乙己，后來就迷上了孔乙己衷愛的“兩碗溫酒，一碟茴香豆”。倒不是因為貪吃，只是覺得，一種食物，還能給一個精神上迂腐不堪、行為上麻木不仁的人帶來味覺上的慰藉，是非常了不起的。
豆子色澤泛黃，表皮微微皺起，細軟耐嚼，氣味清香?！皽貎赏刖?，要一疊茴香豆 ”，讓茴香豆聲名大噪，用來下酒再合適不過，不過單吃茴香豆可是吃不飽的。
素?zé)Z作為冷菜，皮和餡都很要緊。入口便感覺外層豆腐皮的韌勁，嚼起來帶著甜味，里頭的餡是素餡，金針菇和胡蘿卜等，夏天若是嫌肉餡膩，這素?zé)Z定會讓你覺得爽口清甜，汁水又多，我連吃了兩個還想下筷。
我原本還說晚餐少吃，得了，直接放棄。這里的醉蟹論只賣，因為用的是紹興黃酒，有太明顯的地方特色。酒醉的味道是透過任何縫隙都會被鼻尖捕捉到，然后不由自主讓你分泌饞液，讓你的食欲一點一點打開。螃蟹性寒，配紹興的黃酒，卻寒溫中和，比起其他地方的蔥姜紅燒爆炒，這個別有一番醉味，吃完還要不停的嗦嗦手指。
蟹肉在酒中浸泡多時，蟹黃和蟹肉都有了酒的香氣，去腥增味。我更愛醉蟹，比熟蟹吃起來方便，蟹殼更軟，蟹肉蟹黃可直接吸出，吸出蟹肉的同時，也帶出汁水，汁水鮮咸，蟹肉吃起來則有甜味。一定要在秋天的時候來吃。
紹興登雞是經(jīng)理當(dāng)日的力薦，一只真的肉肥又大，一家人分分正好。紹興著名的“登雞”，即當(dāng)年新閹肥嫩雄雞，宰凈后放入沸水中氽五分鐘，取出洗凈血蒙，放入鍋中加水至浸沒，煮熟放涼，皮脂上會結(jié)出一層金燦燦的雞油。
將整雞斬成適宜入口的小塊，蘸上紹興特產(chǎn)的醬油，雞肉嫩、醬油香，這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美味真的讓我欲罷不能！
這里的太雕雞應(yīng)該是我每次的必點之一，兩個人可以點半只，人多的話可以點一只。雞肉本身鮮嫩，擺上桌的就帶著股酒香，舀起太雕酒入口，雞肉的味道完全融入到了黃酒中去，口味不咸也不淡，濃香的酒，浸著滑嫩的雞肉，特別的入味，我覺得在這里吃雞從來不會膩。
第一次見到這里的糟溜黃魚，我是覺得有點太美了吧。去頭、剔骨的小黃魚掛著透亮的糟汁，魚肉的白嫩、細膩和完整，篤定寫著“好吃”兩個字，讓我們發(fā)出“喔”的聲音。用筷子送入口中，用綿軟溫柔形容一點不為過。
孔乙己小炒，這道菜我總會忍不住推薦給別人，看似簡單的韭黃、豆干同肉絲的炒制，卻讓我忍不住一口一口，還想來碗米飯的沖動，咸鮮得當(dāng)?shù)男〕粗校曼S還有爽脆之意，豆香味自然流露，肉絲的甜味被釋放，最容易被忽略的一些小菜。
梅干菜于紹興就像火腿對金華一樣重要，搭配什么菜都不會出錯。魯迅喜歡梅干菜做的食物，提到過梅干菜扣肉。肉的紅燒說難不難，說容易也并非容易。只有兩個食材坐鎮(zhèn)，梅干菜和豬肉，肉必須是半精半肥的上好五花肉。孔乙己的這盤肉吃多了，我到覺得中規(guī)中矩些，如果考究點的話，梅干菜里會加些筍干提升鮮味，這里似乎差了些許，總體而言是推薦的。
臭豆腐在魯迅的筆下名揚海內(nèi)外，孔乙己的臭豆腐外表皮炸得金黃的臭豆腐，咬下去還有些許豆干的韌勁，店家先用莧菜梗汁浸制好，接著炸到豆腐表面焦黃酥脆，這里所用的醮料一般有兩種，一種是辣醬，其實也不太辣，基本上是咸辣各半，令一種是甜醬，也帶點鮮甜的味道。無論是哪一種，味道的層次都比較單一，可能是為了突出臭豆腐本身吧。據(jù)說半斤酒加一碗臭豆腐，就是很多老紹興打發(fā)下午時光的方式。
無論是紹式風(fēng)味的烤菜，還是用紅燒肉煨出的筍干，亦或是紹興特有的醬系列，都讓我感嘆紹興的食物真是為酒而生。我每次打算喝半斤花雕即止，結(jié)果最后發(fā)現(xiàn)明明喝了一斤也意猶未盡。隨著客人越來越多，店里的分貝漸高，四處傳來的吳儂軟語匯成了一曲市井交響曲。不過，如果仔細聽的話，會發(fā)現(xiàn)其中還夾雜著一些日語。有好幾次，我親眼目睹日本人拖著行李箱過來吃蟹宴套餐。我吃了快二十年，說紹興菜必想到孔乙己，滿是時光釀成的味道?！白?、糟、霉、臭、醬、腌”，不偷工減料，不選差的雞，用酒糟，用做過老酒的糯米等等，老板也從小伙子變成了小老頭。
孔乙己坐落在一半都在拆遷的文廟，
但它沒有搬離的意思，
撐起了整條街的人情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