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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謫仙外衣之下的大唐孤兒
  
 引子
  
  李白是一個讓時代因其而幸運的人?;钪寱r代因他而驕傲,死后讓時代因他而光榮。李白的時代無論怎樣簡化,這個人都將以一種最基本的元素的形態(tài)被保留下來,最終成為時代的標(biāo)志。李白以自身的存在,昭示著一個漢語詩人所能達(dá)到的高度。這個人是一個用母語寫作,最后又超越了母語的人。盛唐已經(jīng)風(fēng)流云散,而李白卻在時代的灰燼中,以詩歌打造的金身巋然屹立,當(dāng)仁不讓地成為中國以至世界的一道特殊景觀。李白是星光燦爛的大唐夜空中一顆另類的星辰。
  冰心老人曾經(jīng)公布過一個公式:“成功的花兒,人們只驚慕她現(xiàn)時的明妍,哪知她當(dāng)初的芽兒,浸透了艱辛的汗水,灑滿了犧牲的血雨?!崩畎鬃鳛橐粋€基本元素的現(xiàn)身過程充滿了血腥。
  
  帝國時代的情與愛
  —同性語境中的李白
  
  李白Vs韓荊州
  《與韓荊州書》約作于開元二十二年(734年),李白時在襄陽。韓荊州,即韓朝宗,時任荊州長史兼襄州刺史、山南東道采訪使。這是一個重要的文本,它記錄了李白從事“干謁”的屈辱與無奈,記錄了一個有著黃金般質(zhì)地的詩人,在金澆銀鑄的堅硬現(xiàn)實面前所曾有過的失節(jié)?!案芍]”是李白人生的起點,也是李白成為“謫仙”之前的一次精神排便過程。李白拉出了充滿污穢的糞便,萬古之下,惡臭逼人。
  這一文本后來被選入各種文集;文章駢散并用,長短錯落,有萬夫莫當(dāng)之勢,尤其是李白“雖長不滿七尺,而心雄萬夫”的氣概,和“日試萬言,倚馬可待”的自負(fù)合成的自我炒作,極一時之盛,成為千古佳句。他好像在說:兩千年來詩寫得最好的第一名是李白,第二名是李白,第三名還是李白。但這樣的炒作無疑是李白的人造處女膜,李白掀開自己的羞處,向韓朝宗盡情地展示自己的性感地帶,對荊州大人發(fā)出了赤裸裸的誘惑。
  《與韓荊州書》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最冤枉的一個廣告文本;若不是這篇自薦書,后代的人們怎么知道唐朝居然還有他媽的一個姓韓的官僚。
  這封無恥的情書寫于開元二十二年,34歲的李白輕易地將自己的清白獻(xiàn)給了韓朝宗。無論如何,韓朝宗應(yīng)該算是李白的“第一人”。但這篇馬屁文章并沒有給李白帶來一絲一毫的便宜,李白苦等十年,韓荊州硬是吝嗇得沒有只言片語。
  無法得知老韓的真實心情,但老韓的定力實在了得,他坐懷不亂,任憑濤走云飛,一覽李白的無限春色之后,含笑不語。但不能說老韓做得不對,仔細(xì)觀察李白日后的嘴臉,我們應(yīng)該服膺老韓的老辣。李白豈是韓荊州輩可以勝任舉薦的人!以老韓的眼光和閱歷,應(yīng)該深知這個懇求舉薦的人的水準(zhǔn)屬何檔次。剔除掉這封自薦信中的馬屁之后,他一定看到了李白瀟灑而猙獰、但卻真實的嘴臉,一定注意到了在李白的馬屁與自吹之間沒有任何過渡。這種突兀是可怕的,有這樣不加過渡思維的人是可怕的;這樣的人不是白癡就是天才。他從這篇浮華的文字背后看到了一個不安分且難以把握的靈魂,這是一個給點陽光即可能燦爛也可能潰爛的人物,這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韓荊州感到了不安。因此,面對李白的佯狂,韓荊州選擇了佯“萎”。這樣的做法無疑是自我保護(hù),因為就在三年后,周子諒因事獲罪,而張九齡卻因推薦周而被牽連。
  這是李白精神的史前狀態(tài),是李白進(jìn)入真正的歷史之前的原初形象。在此之前,李白曾有過無數(shù)次類似的活動,一次次的“干謁”如同一次次的排便,李白在不屬于他的大唐的土地上四處行走,隨地大小便。在以后的歲月中,李白會有一萬次遺憾和后悔;但是我想,所有的遺憾和后悔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與韓荊州書》帶給他的恥辱。李白這封情書雖不長,卻是標(biāo)志李白最初失身的恥辱柱。對此,李白隨即就感到了后悔;也正是在當(dāng)年,李白作《襄陽歌》,對韓荊州有眼不識金鑲玉進(jìn)行了清算,直譏其為“龜頭剝落生莓苔”;后又自嘲說:“高冠佩雄劍,長揖韓荊州”,試圖以假清高和看似平淡的自嘲來掩飾自己的失落。
  
  李白Vs賀知章
  李白無疑是盛唐時代身價百萬、天王級的文化巨星,以至于當(dāng)時的太子賓客賀知章一見之下,居然口不擇言,呼之為“謫仙”。如此肉麻的稱呼,除了安在李白身上,若換個人,豈不折煞他也。成為堅定擁躉的賀知章的一句“謫仙”幾如讖語,將李白未來的日子蓋棺論定—盡管李白光輝燦爛的日子還剛剛開頭。
  當(dāng)時李白頭頂艷陽高照。唐玄宗的征召讓李白小人得志般地驚喜:“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在長安,李白結(jié)識了任太子賓客的老詩人賀知章。當(dāng)時的賀知章已年逾古稀,李白的《蜀道難》卻激起了心如古井的賀知章的感情狂瀾,從此賀知章展開了對李白漫長的單相思:“讀未竟,稱嘆者數(shù)四”,認(rèn)為此詩只有神仙才寫得出來,因而稱李白為“謫仙人”。由于玉真公主和賀知章的進(jìn)一步推薦,李白終于受到玄宗皇帝的親自接見,并以翰林供奉的身份被安置在翰林院。翰林供奉的主要職責(zé)是為皇帝草擬文誥詔令之類文件,同時也迎合皇帝的興趣,隨時寫些應(yīng)景詩文。
  賀知章即興的一句“謫仙”幾乎害了李白一生。先是他人的指認(rèn),后是李白自己的作繭自縛,“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李白就是借不上船來證明自己是仙?!爸喯伞薄@既是文化定位,又是格調(diào)的定位,同時更是命運和性格的定位。賀知章簡直一針見血,明心見性,直指本質(zhì)!只是李白,這個被定位為“謫仙”的人,一生都沒有找到屬于自己的山?!爸喯伞焙盟坡裨诶畎左w內(nèi)的一塊紗布,不時潰瘍流膿。關(guān)于李白的很多傳說,其中當(dāng)有很多是后人對所謂“謫仙”的附會,但這種附會應(yīng)該很能說明問題的實質(zhì)。
  李白一生最在意的就是這個“謫仙”的稱號,只是他忽略了賀知章由來已久的相思。待他山窮水盡,閱盡人間凄涼,浪跡越中之時,深感往事不堪回首,曾親往賀知章墓前憑吊,這,也許是對賀知章半生情感的一種總結(jié)和回報。站在鐵桿Fans的墓前,李白當(dāng)有無限的感慨:成也知章,敗也知章?。?br>  
  李白Vs李隆基
  看看史書是如何記載唐玄宗與李白初次見面的吧:(玄宗)“降輦步迎,如見園綺”(范傳正),其后李白被封為供奉翰林。只是李白不知道,三年之后等待他的就是“五噫出西京”。李白是一個注重過程的人,把一切都看成一種人生體驗,所做之事好像就是為了日后留個紀(jì)念,因此,后來他曾不無自豪地說:“揄揚九重萬乘主,謔浪赤墀青瑣賢?!崩畎罪@然要增加日后的談資和自傲的資本。機警的唐玄宗明察秋毫地看透了一切,拒絕給這個人這樣的機會。區(qū)區(qū)一個供奉翰林,帶來的快感怎能滿足李白心底的無限欲望,在唐玄宗的眼皮底下,李白放肆地活著,無處不在顯示自己的才氣和怪異。他似乎對一切都在調(diào)侃—“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紅妝”。這是從一個男人的色眼之中看到的楊玉環(huán)。據(jù)說此詩極為李隆基和楊玉環(huán)推崇,把玩不已。也許,只有李白才能這樣別具只眼,寥寥幾筆就將楊玉環(huán)驚心動魄的美準(zhǔn)確地傳達(dá)出來了。但是無論充斥著多大的才氣,都難以掩蓋詩中的俯視角度,這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俯視—而恰恰這個女人是盛唐最顯赫的二奶,所以最后為之脫靴余恨難平的高力士添油加醋的挑撥能夠得逞,實在是情理之中的事。
  李白是人中龍,李白是詩中仙。這樣的人可以供人崇拜,也可以引以為友,可以遠(yuǎn)觀卻不能近玩,在人生的派對上可以永遠(yuǎn)做一個風(fēng)情萬種的王子,在眩目的五彩中輕唱: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飛;但卻不能當(dāng)成千里馬為人所騎—哪怕這人是皇上。即使是皇上,在通體透明的李白面前也應(yīng)自慚形穢。因此,唐玄宗“賜金放還”的舉動中,包含了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深深的理解和嫉妒。李隆基這個曾經(jīng)自度霓裳羽衣曲的男人,這個一肩擔(dān)盡江山和美人的男人,這個不為秩序和禮法所束縛的男人,這個自命不凡的男人,這個才情與風(fēng)流齊飛的男人,看著眼前的李白—這個同樣風(fēng)流倜儻的男人,感覺應(yīng)該是小巫見大巫,深深的自卑襲上心頭。連游戲筆墨都能一塵不染的男人,除了皇帝的身份之外,李隆基實在想不出可供自己精神勝利的東西;“賜金”一定充滿了某種快感,“放還”二字當(dāng)是李隆基親口說出。
  普天之下,率土之濱,也許只有李隆基可稱得上李白的真正知音。作為男人,李隆基在李白身上看到了潛在敵人的影子;他分明看到了自己的同類,自己的另一半在李白身上若隱若現(xiàn)。這樣的人和奴才無關(guān),這樣的人是理想男人的化身;男人的優(yōu)越和劣根在李白身上完美地統(tǒng)一著,李白的存在讓天下所有的男人發(fā)現(xiàn)了自我,感到了壓力,看見了自己的欲望,體察了自己的污穢。而李白在李隆基身上看到了一個世俗男人的幸福,看到了所謂的高雅和庸俗居然可以在李隆基身上巧妙地結(jié)合在一起。一見之下,二李實現(xiàn)了雙重的發(fā)現(xiàn)。
  看看宋人歐陽修編纂的《新唐書》卷一百三十七、列傳第一百二十七對二李初會的描述吧:“(玄宗)召見金鑾殿,論當(dāng)世事,奏頌一篇。帝賜食,親為調(diào)羹,有詔供奉翰林。白猶與飲徒醉于市。帝坐沉香子亭,意有所感,欲得白為樂章;召入,而白已醉,左右以水灑面,稍解,援筆成文,婉麗精切,無留思。帝愛其才,數(shù)宴見?!备吡κ?、楊國忠輩無論如何只是李隆基的奴才走狗,李白才是李隆基的影子與理想;在李白的字典里,李隆基看不到欺君罔上,看不到君臣禮節(jié),換作別人,恐怕有一萬個腦袋也早進(jìn)了火化場。
  李白的猖狂和他的自我評估中所感到的不得志無關(guān);李白的猖狂是與生俱來的,先是自發(fā)的猖狂,最后發(fā)展到了自覺的猖狂。最后李白把猖狂當(dāng)成了自我保護(hù)的手段。當(dāng)李白脫去猖狂的外衣之后,他只是來自于隴西的一介布衣;當(dāng)李白披上猖狂的外衣之后,他就是暫寓人間的神仙,李隆基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萬乘之尊,逾越君臣之禮,親為調(diào)羹。是真名士自風(fēng)流啊,湯勺揚起之時,李隆基把一次普通的君臣無聊的見面渲染成了千古的傳奇,眾目睽睽之下,李隆基開始了與李白的公開調(diào)情。這是一見鐘情式的愛戀,愛江山也愛情人的李隆基,其個人的本色因李白的出現(xiàn)徹底成型。從此李隆基的私人物品就是李白的公共財產(chǎn)。高力士算什么東西,且去脫靴(“白嘗侍帝,醉,使高力士脫靴”)。誰能橫刀立馬,惟我李大將軍。敏感如唐玄宗,怎會讓這個大唐的天空下惟一的對手兼情人以奴才的形象出現(xiàn)在視野之內(nèi)?那是對雙方的雙重傷害。供奴才戴的官帽多的是,就留給李林甫、楊國忠之類鼠輩吧,二十四橋明月夜,無邊的清風(fēng)明月就統(tǒng)統(tǒng)留給你李白一人了;請帶上我的深情上路,今夜的長安屬于你李白一人?!胺胚€”一詞中含有對李白的高度肯定。揮手自茲去,在嘯嘯的班馬聲中,李白留給李隆基一個顧盼的背影,同時,這個背影成全了李白和李隆基的雙贏。
  這其中的惺惺相惜,李白當(dāng)了然于胸;李白暗藏機密。在矯情的牢騷中“五噫出西京”的李白意緒紛亂,擔(dān)荷著李隆基的深情,又要嚴(yán)守他與李隆基兩人的秘密。聽著李白的“五噫”,李隆基會心一笑,不以為然。李白的背后綴滿了李隆基的眼睛;李白的牢騷之中盛滿了對李隆基知遇之情的深深理解。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
  “賜金放還”是李隆基給予李白情定今生的一筆彩禮。年長李白15歲的李隆基以心相許,二李的情人關(guān)系以大唐江山為背景浮出水面。作為年輕情人的李白,從此開始在大唐的疆域之中從容撒嬌,莫之能敵?!胺胚€”之后,李白詩風(fēng)為之一變;李白拒絕了羞羞答答,公開傳播“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的小布爾喬亞人生觀,在“五花馬,千金裘,呼爾將出換美酒”的佯狂之中,悄悄向廟堂之上的李隆基拋去了一個個隔山隔水的媚眼。
  后來,“白浮游四方,欲登華山,乘醉跨驢經(jīng)縣治,宰不知,怒,引至庭下曰:‘汝何人,敢無禮!’白供狀不書姓名,曰:‘曾令龍巾拭吐,御手調(diào)羹,貴妃捧硯,力士脫靴。天子門前,尚容走馬;華陰縣里,不得騎驢?’”這是《唐才子傳》卷二中李白撒嬌的一個慢鏡頭,李白的形象清晰而曖昧,那是曾經(jīng)滄海的李白閱盡巫山之后的一次本性流露。
  
  李白Vs杜甫
  在文學(xué)史上與李白可稱雙峰對峙、二水分流的杜甫,每每與李白一起被后人譽為唐詩的雙子星座。且看杜子美是如何評價李白的。
  同為四大天王之一的杜甫對李白懷有難以比擬的深情,以至于積想成夢。今日讀杜子美的《夢李白》,仍然會為男人之間的這種私誼而感動。二人既無師生之情,又無同門之誼,在中國的大地上,兩人更像孤魂野鬼;可是他們卻走近了,并有了一段時間的相伴相依。無論在任何朝代,缺乏權(quán)力和社會背景,同齡男人之間的人格征服總是難之又難,更何況又是文人之間。身為同類,男人更能洞察同類的死穴,除非對戀人,男人似乎很少寫夢中的男人。
  與之相映襯,李白卻從來沒有寫過一首“夢子美”之類的詩,以撫慰杜甫由來已久的相思。李白夢中出現(xiàn)更多的是天姥山。這種關(guān)系充滿了多少不平等,以正常的人生經(jīng)驗,走進(jìn)一個人夢中是多么困難的一件事情啊。即使不用弗洛伊德的分析法來描述杜甫夢李白的意義,仍然可以感受到李白在杜甫心目中的地位。是啊,除了少男的夢遺和一些意境紛亂的夢境,一個人一生中的夢有多少和現(xiàn)實相關(guān)呢?男人走進(jìn)男人的夢的可能性幾乎微乎其微,即使有,也會被當(dāng)事人諱莫如深。在從古至今文人相輕的底色氤氳之下,杜甫的夢顯得那樣難能可貴,它清晰地折射出老杜的處子情懷—對此我沒有絲毫的懷疑。杜甫的詩圣地位與夢不夢李白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但是,杜甫還是不厭其煩地將自己的夢一一娓娓道來。
  作為實踐,“夢李白”完全是一種私人經(jīng)驗;作為作品,“夢李白”完全是一種私人敘事,與宏大主旨無涉。正是這一點,使我們看到了李白通體透明的光芒。
  更多的時候,杜甫好像是李白的糟糠之妻。你聽,在漫長的深夜,是誰的聲音在呼喊李白的名字: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陰鏗。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世人皆欲殺,吾意獨憐才。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涼風(fēng)起天末,君子意如何。死別已吞聲, 生別常惻惻。敏捷詩千首,飄零酒一杯。何時一尊酒,重與細(xì)論文……
  可以肯定,杜甫深深愛著李白。其實,李杜兩人的真正交往并不多。天寶三年(744年),40歲的李白帶著一絲落寞走出了與李隆基的感情漩渦,三月的春風(fēng)已蕩不起李白內(nèi)心的微瀾。長安留給他的不僅是疲憊,還有深深的失落。這種失落和疲憊在長安初夏的風(fēng)中愈發(fā)不可收拾,隨著流浪的靴子,李白偉岸的身影在洛陽街頭出現(xiàn)。這個注定要寫進(jìn)杜甫生命中的人走來了,如同前定一樣,二人相遇,相識,并最終相愛了。不久二人同游開封,在千古名勝禹王臺的秋色之中,二人舉行了草草的婚禮,高適作為唯一的證婚人和尷尬的燈泡目睹了這平淡的場面。是年,李白44歲,杜甫剛滿33歲。好像是一種抗議,當(dāng)年,賀知章去世,享年86歲。這次做燈泡的切膚之痛對高適的刺激是如此長久,以至于在幾十年之后李白因從璘案下獄之時,身高位顯的高適竟置杜甫冒險為李白求情的信件于不顧,對已如同落水狗的李白沒動伸以援手的任何心思。
  這是一場平淡無奇的婚姻,婚后的李白依然四處浪游。對沒有到過的地方,李白總是有著萬分的好奇。一年之后,李杜才得以相聚于山東。短暫的蜜月行將結(jié)束,等待杜甫的將是漫長的思念。這場婚姻在李白的生命中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倒是杜甫,一生都在反芻這場曠世的愛戀,僅有的肌膚相親已刻進(jìn)杜甫的心靈之中—你看,杜甫深情地說:“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倍嗝戳钊嘶匚稛o窮的激情燃燒的歲月啊。
  杜甫的一生都在總結(jié)這種愛情和此情已去所帶來的感傷。對此番深情,李白曾有過簡單的回復(fù):“醉別復(fù)幾日,登臨遍池臺。何時石門路,重有金樽開?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徠。飛蓬各自遠(yuǎn),且盡手中杯?!保ā遏斂|石門送杜二甫》)這是李白僅有的涉及杜甫的詩句,這樣的詩句顯示出李白是多么薄幸—你我已如飛蓬,不要枉自多情,更不要為愛瘋狂,且把杯中的苦瓜啤酒一口飲盡,洗洗睡吧!
  
  大唐的孤兒
  
  孤兒就這樣誕生
  對李白來說,韓荊州、賀知章、杜甫等人只是生命中的過客,李白的心思從沒有為他們作過短暫的逗留。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李白被拋在這個世界上,似乎從來沒有感受過來自于這個世界的溫暖。只有生命后期,李白在“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的低徊中,才感受到來自于崇拜者的柔情蜜意;可是,崇拜者的虛幻柔情,除了令李白更加失落,還能給他帶來什么呢?因此李白在靜夜里寫下了“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的千古傷心詞。一千多年來的誤讀,使這幾句本來明白無誤的句子被帶上了迷途。在月亮的影子里,李白低下了高傲的頭。月亮是中國人心中一個具有難以言說的情感的東西;前三句句句寫實,最后卻來了一句:低頭思故鄉(xiāng),故鄉(xiāng)在哪里?故鄉(xiāng)不在黃河邊;能驕傲地說出“我家江水初發(fā)源”的蘇軾是多么令人羨慕啊,在漫長的旅途中能有一塊地方寄托美麗的鄉(xiāng)愁,頓時使漫漫長旅充滿了傷感的詩意。余光中的《鄉(xiāng)愁》該是底色中有溫情在啊。
  事實證明,李白的終南捷徑終究是歧途。漫長的等待老去的不僅是李白的肉體,而且還有李白的壯志;李白被自己的夢想異化,為自己的取巧付出了一生的代價。
  無法參加科舉,而又期盼得到科舉所能帶來的直接利益,李白可謂舍本逐末。孤兒真苦,孤兒真難!
  在月華似霜的晚上,李白一剎那的錯覺之后,客況蕭條,年華暗換之感涌上心頭,可是李白思的故鄉(xiāng)何在?是隴西?是巴蜀?故鄉(xiāng)里李白越行越遠(yuǎn)。這樣的清醒應(yīng)該是大醉之后的清醒:明明是無家的孤兒,卻要思故鄉(xiāng),不知世上有幾人能體會得到其中的情感,又有誰可以感知其中的悲憫?
  李白明白地傳達(dá)了作為時代的、帝國的孤兒的悲苦心境。
  
  李白少年時已名動公卿,及長,承蒙皇恩,堪稱名滿天下,可是,所有這些都沒能解決一個最根本的問題—那就是李白的身世。在中國歷史上的文化名人中,好像只有老子的身世也曾如此離奇。老子身世離奇可以理解,而在文化極一時之盛的唐代,李白的身世居然如此迷霧重重,實在匪夷所思,甚至在他去世剛剛50年,孫女還在世的情況下,李白的前世今生就已呈“亂花漸欲迷人眼”之勢。
  在關(guān)于李白身世的文字中,曾為李白撰寫墓志銘的宣州、歙州、池州觀察使范傳正的說法應(yīng)該是較為可信的,他是李白的通家之好,是李白墓所在地的父母官,見過李白的孫女;可就是他的文字,也很難讓人還原出一個真正的李白來。先是“絕嗣之家,難求譜牒”,后是“約而計之,涼武昭王九代孫也。隋末多難,一房被竄于啐葉,流離散落,隱易姓名。故自國朝已來,編于屬籍。神龍初,潛還廣漢,因僑為郡人。父客以逋邑,遂以客為名……公之生也,先府君指天枝以復(fù)姓,先夫人夢長庚而告祥,名之與字,咸所取象”。這是李白剛?cè)ナ?0年后的墓志銘,可這段文字無論怎么看都不像墓志銘,而更接近于怪誕的先鋒派小說,其中有很多令人參詳不透的東西。
  先看李白的李姓來歷。原來是“指天枝以復(fù)姓”,既是“指天枝”,其中的隨意性可想而知(“天枝”就是李樹,避皇室“李”諱)。長期漏于屬籍,而今一朝復(fù)姓,一復(fù)之下,居然復(fù)出來個國姓,其父也可稱膽識超群了;居然還祭出涼武昭王(李暠)的大旗,一不做,二不休,李白的父親索性宣布自己就是涼武昭王的嫡系子孫,更令人汗不敢出,因為當(dāng)時有這樣的罪名?。好罢J(rèn)皇親??梢娎畎灼缴鷲郯l(fā)狂言自有其家學(xué)淵源。
  再看李白的父親。“父客以逋邑,遂以客為名”—這分明是變換了姓名,那以前是什么姓名呢?李陽冰說:“(李白祖先)中葉非罪,謫居條支,易姓為名?!笔裁唇小耙仔諡槊??字面解釋是把姓變作名。而我直覺覺得,李白這個后認(rèn)的冒牌族叔,可能是在隱指李白祖上是胡人,因為胡人是先名后姓,與所謂“易姓為名”不是大有關(guān)聯(lián)嗎?而范傳正的墓志銘中說李白父親“神龍初,潛還廣漢”,后來生下了李白。查神龍元年是705年,而李白自稱以及所有知情人都指李白生于701年,顯然是李白父親在碎葉生下李白后才潛回的。陳寅恪先生在《李太白氏族之疑問》中說:“一元非漢姓之家,忽來從西域,自稱其先世于隋末由中國謫居于西突厥舊疆之內(nèi),實為一必不可能之事”,“則其人之本為西域胡人,絕無疑義矣?!?br>  這些注定李白生來便有了我從哪里來的原初生命質(zhì)疑,加上先夫人“夢長庚而告祥”的表白,更令李白對自己的身世增加了疑惑。在范傳正這篇墓志銘中,還有幾處很令人費解:一是其祖宗的“隱易姓名”,在講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年代,隱姓易名必有天大的苦衷。與此對應(yīng),其父“潛還廣漢”更似有文章,一個“潛”字,更說明李白的祖上罪不可赦,以至于幾代之后還生活在巨大的恐懼的陰影之中。李白的出生已是原罪。也許這篇墓志銘惟一有價值的地方,是它肯定了李白的祖籍是碎葉(這令人心馳神往的地方啊)這一事實。就這樣,李白的身世在當(dāng)時就成了一筆糊涂賬。但這樣的糊涂賬卻讓李白的孤兒身份一下子明了了。說穿了,李白原來是盲流,可能連盲流也算不上—他只是逃犯的后代!而且有可能是胡人逃犯的后代!好在那時的日常生活中沒有人查驗什么身份證暫住證,否則李白的麻煩可能就大了,誰能保證李白不會是第一個孫志剛呢?大大咧咧的李白居然沒有合法的身份,這使得大唐廣闊的疆域成了李白無所不在的監(jiān)獄。李白急于實現(xiàn)一鳴驚人、一飛沖天的壯志,當(dāng)源自于對自我身份的原初恐懼。
  對自我身份的恐懼,以及由此開始的李白對自己虛張聲勢的炒作,使李白的身世成了一出傳奇小說。面對曖昧不明的身世,李白開始了胡言亂語,一會兒自稱隴西布衣,一會兒又說是蜀中,一會兒又自稱其先祖亦是皇族,可謂云山霧罩,神龍見首不見尾。因此這里面必有驚天的騙局,李白,包括其族叔、為他的《草堂集》寫序的宣州當(dāng)涂縣令李陽冰都在小心翼翼地掩蓋著什么,而為其撰寫墓志銘的諸人更是為尊者諱,閉口不提李白的家世問題,他們合謀把李白的家世變成了糊涂賬!
  
  當(dāng)然,最敏感的還應(yīng)該是李白自己。對自己的身世,李白終生諱莫如深,不得已的關(guān)于出身的表述也是前言不搭后語,分明是做賊心虛,色厲內(nèi)荏??赡苓B先夫人夢長庚之類的傳奇也是李白圍魏救趙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人們對虛妄東西的興趣總是高于對具體問題的分析。李白好酒,并往往“斗酒詩百篇”,這可能是他前言不搭后語的原因之一,可是,就算喝得爛醉如泥,李白還是沒有把真相說出來,可見,即使在酒后,李白仍然保持著高度的警惕,持守著機密的底線。酒后喜歡亂說、“自稱臣是酒中仙”的李白,居然將身世秘密隱藏了一生,結(jié)論只能有兩點,一是李白自己也不知道,二是李白不愿或者不能或者不敢說出。
  李白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成了不折不扣的無所皈依的孤兒。
  李白是一個時代的孤兒,是大唐帝國的孤兒。
  
  身世之謎,這一點對李白來說是致命的,最大的影響,可能就是讓熱衷于成就功名的李白不得不面對難以走進(jìn)科場的殘酷現(xiàn)實。
  據(jù)《唐會要》和《新唐書》諸書對科舉的記述,唐代的科舉一般每年舉行一次,應(yīng)試考生全部來源于兩種渠道:由中央和地方的各類學(xué)館,經(jīng)過規(guī)定的學(xué)業(yè)考試,選拔送到尚書省的,這類考生叫生徒(這類考生占據(jù)絕大多數(shù),天寶年間曾多次發(fā)文告申明舉人須經(jīng)國子監(jiān)就學(xué)方能應(yīng)試,禁止鄉(xiāng)貢);而舉選不由館、學(xué)者,謂之鄉(xiāng)貢,這類考生皆懷牒自列于州、縣(《新唐書·選舉志》)。經(jīng)過初選,這些考生以舉子的身份赴京,到京都的第一道手續(xù)就是到尚書省報到,尚書省的有關(guān)機構(gòu)(戶部)則對考生的身份進(jìn)行考核檢查,而必檢項目則包含考生的家狀。家狀是考生所寫的家庭狀況表,內(nèi)容包括籍貫及三代名諱,按五代舊制,有父母、祖父母亡歿未經(jīng)遷葬者,其主家之長不得輒求仕進(jìn),“不得罔冒”,否則,對其保舉人也將追究責(zé)任。
  因此,李白處境的艱難就可想而知:李白的祖上不是三品以上的官員,決定了李白不能入國子監(jiān)這類學(xué)校就讀,無法以生徒的身份出線;剩下的就只有鄉(xiāng)貢一條出路。但是,即使鄉(xiāng)貢,同樣也需要明確的家世背景,李白的父親“潛還廣漢”,其祖父、曾祖一定是客死他鄉(xiāng),談何遷葬?僅僅一樁家狀的小事,對李白來說就是天塹,沒有人斗膽敢為李白擔(dān)保,李白,天縱之才李白就這樣輸在了起跑線上!不是合法公民的陰影,如影隨形,伴隨了李白的前半生。李白“三無人員”的國家和社會定位,使他喊出了真真切切的牢騷:“我本不棄世,世人自棄我!”因此,李白切膚之痛地說:“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dá)于諸侯,這只是發(fā)跡前的臥龍先生說的,當(dāng)不得真。李白的不屑仕進(jìn)看來是有歷史問題的必然結(jié)果,這是制度和規(guī)則崇拜的必然結(jié)果。李白心中無限的委屈與深深的煩惱,只是化為后代文學(xué)史上不學(xué)無術(shù)的一句話:李白不屑于參加科舉考試。“不屑”二字,勾銷了李白所有的委屈和煩惱,李白無窮的難言之隱,就這樣被后代的文學(xué)史家們輕輕地一洗了之。
  還有一條佐證。李白父親潛回后,“高臥云林,不求祿仕”。家狀所要求的“籍貫及三代名諱”,在嚴(yán)格的戶籍制度下是編造不出來的,李白具家狀,說不定反而泄露了可能的胡人身份!這就有可能戳穿李白制造的皇室宗親的身份,對他攀龍附鳳豈不是一大打擊。所以李白父親不是“不求祿仕”,而是沒有辦法求。李白父親選擇了“高臥云林”,而李白,則選擇了“干謁”之途;“高臥云林”恰恰反襯出了李白的熱衷功名。他哪里是“不屑”科舉啊。后代的文學(xué)史家們就這樣謬托知己,臆造了一個反潮流的英雄。
  
  好在這一切隨著李白聲名日隆,天寶二年,這位被他自己反復(fù)念叨的“涼武昭王九世孫”,經(jīng)皇上特批準(zhǔn)隸于宗正寺,亦被編入皇族戶籍管理。即使這樣,李白到底是不是涼武昭王的后裔這一問題,皇室也從來沒有給予過明確的承認(rèn)。
  因此,對功名的渴求,使李白放棄了基本的尊嚴(yán),走上了“干謁”的華山一條路,開始了自我人格摧殘的漫漫長征。每一個可能聯(lián)系得上的官僚都成了李白的救命稻草,韓荊州就是這樣走進(jìn)李白視野的。對韓荊州這個平庸的官僚,李白居然不惜著文一篇,極盡吹捧之能事。在以后的歲月里,李白長期隱居終南山,甚至公開宣稱自己隱不絕俗,走農(nóng)村包圍城市之路,曲線救國的底線甚至都拋棄了。
  如果除去身世可能導(dǎo)致的嚴(yán)重后果不說,李白視科舉的大道為恥辱,就實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放著科舉的大道不邁,任由自己在歧路上愈走愈遠(yuǎn),這樣的思維很難令人理解。進(jìn)士出身是國家的最高認(rèn)可,李白卻視之如敝履。也許作為成名英雄的自我定位,使他不愿意面對哪怕有一丁點兒風(fēng)險的挑戰(zhàn);也許他感覺自己等得起,卻輸不起。說什么“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說什么“今朝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fā)弄扁舟”,現(xiàn)實的科舉已使李白視若畏途。
  也許,對李白沒有參加科舉還可以這樣理解:如果不是李白對自己的實力沒有自信,對匿名改卷的科舉卻如此心存畏懼,這里面或許包含了對主考官發(fā)自內(nèi)心的疑慮。后代的蒲松齡不是終其一生都沒有走通科舉的死胡同么?
  以其無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任新科狀元如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卻淘不盡李白這位從沒走進(jìn)過科場的寂寞英雄。
  更多的時候,也許李白僅僅只是做出了一種姿態(tài),一種欲擒故縱的姿態(tài),“縱”是形式,“擒”是目的,當(dāng)“擒”總是難以如愿時,“縱”的姿勢中的詩意就慢慢地消磨殆盡了。
  
  悲苦還不止于此
  李白的祖上遷至碎葉,可以想像,如果不想近親結(jié)婚而又不愿絕其子嗣的話,李白的祖上只能與異族通婚,所以到了李白這一代,即使不是胡人,但李白身上到底含有多少異族的血統(tǒng)已很難界定。作為例證,在李白流傳下來的肖像上,似乎就可以看到胡人的影子。然而,東土大唐的文化、心理、民族的強大吸引力,終使其父走上了“潛還廣漢”的無盡長途。沿用正史的說法,之后李白在四川出生了(盡管回到了蜀中,但李白的家庭顯然還保留了雙語環(huán)境,古人的各種筆記中大量記載了李白通胡語的事實,應(yīng)該看作李白家庭操雙語的證據(jù))。就這樣,一個高智商、低情商的混血兒,因特殊的機遇來到了一個陌生的生存環(huán)境之中,一個漢胡不明的天才,被拋入了大唐這個茫茫大海,開始了他的孤兒生涯。
  同時也可以這樣理解:李白之父李客(“以客為名”),經(jīng)歷幾代的流亡,終回父母之邦后,其內(nèi)心的驚懼與惴惴不安使他寢食難安。逝者難諫,來者可追,李客全面分析現(xiàn)實處境和危機后做出的重大抉擇,就是讓李白通過出仕重振家庭雄風(fēng),斗膽指天枝以復(fù)李姓,就是其戰(zhàn)略的有機組成部分。這是一個驚天的腦筋急轉(zhuǎn)彎!在蜀中清冷的冬夜,李白父子一定有過無數(shù)次的通宵長談,以至不知東方之既白。這樣的長談增加了李白的使命感,同時也加重了李白的孤兒情結(jié)。
  李白父子確定的計劃是跨越式發(fā)展。李白盼望通過自我炒作贏得別人的崇拜,并且非常完美地達(dá)到了這一最初目的。李白以一次次注定會成為絕響的亮相,一步步邁向自己的既定目標(biāo)。
  從出道那天起,李白就開始了夸張加豪語的生涯。
  少年時他說:寄身白刃里,殺人紅塵中。
  及長,他說的更多: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十五觀奇書,作賦凌相如。十五學(xué)神仙,仙游未曾歇。
  中年時,他說: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君看我才能,何似魯仲尼?
  臨終時他說:大鵬飛兮振八裔,中間摧兮力不濟,余風(fēng)激兮萬世!
  李白用豪言壯語包裝自己,目的就在于掩飾父子兩代的內(nèi)心恐懼,掩飾這來自于生理和心理的對孤獨的反應(yīng)。因此,與其說李白是在夸張,毋寧說這是李白自出道以來的話語策略,用意絕非僅僅為了贏得幾聲喝彩。李白以奇兵突襲的方式寄寓了重整家業(yè)的希望。
  但李白的許多話只能姑妄聽之。詩才從來和將才是兩回事,詩才和將才、帥才如隔兩重山,古人笨蛋之處就在于固執(zhí)地認(rèn)為自己是一通百通。唐朝以前和以后故作壯語的文人多了去了,如辛棄疾、文天祥之流。對辛棄疾、文天祥等人,我們應(yīng)持有基本的敬意,但對他們文學(xué)之外的水平也應(yīng)該保留起碼的懷疑。
  李白的方法是把自己塑造成“憤青”,說幾句“才力尤可倚,不慚世上英”之類的空話,標(biāo)榜自己的倚馬可待之才,以此來哄騙自己和同代的追隨者,當(dāng)然更有后代那些媚骨頓生、傲骨漸無的文人,讓他們知道曾經(jīng)有人那樣活過。
  在無功可居、無祿可吃、無戀可失之時,李白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將功成身退,豈不讓高力士人等笑掉大牙!文章寫得好就治國治得好,豈不是詭辯?其實文章寫得好連做愛會不會做都是應(yīng)該打問號的,只是李白錯誤而不幸地出生在了詩學(xué)是顯學(xué)的時代。這樣的錯誤由來已久。
  
  為自己怪異的身份尋找國家認(rèn)同的基本訴求,拖累了李白的一生,使得作為經(jīng)驗主體的李白從來沒有嘗試過對生命的超越。李白被束縛在經(jīng)驗的世界上,導(dǎo)致了他終其一生都“在路上”的命運。
  正如李白無法說明自己的身世一樣,李白在文化上亦是平地起波瀾。李白亦是中國文化史上的孤兒。他以嘲笑傳統(tǒng)的偶像為業(yè),為榮,輕堯舜,笑孔丘,標(biāo)榜自己“平交諸侯,長揖萬乘”,佯狂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李白是天才的詩人,更是游俠,刺客,隱士,道人,策士,酒徒。在精神譜系上,李白—這位“謫仙”是沒有雙親的,他是中國文化史上少有的另類,幾千年來,無人可與比肩。李白看重的是過程,看重的是過程中間的快感;李白是一個充滿無限好奇的人,自身亦充滿了悖論。這樣的人物也許只有在盛唐才可幸運一見。李白是無法克隆和模仿的。因此龔自珍評價說:“莊、屈實二,不可以并,并之以為心,自白始;儒、仙、俠實三,不可以合,合之以為氣,又自白始也?!鼻罢咪瓰橹琳?,后者嘛,自然又是文人的夸張之辭了。
  
  李白出身中亞這點大堪玩味。李白身上漫溢著惟胡人才有的浪漫和豪情。因此,盡管李白終生都在回避,但混血兒應(yīng)該是李白的真實身份。被拋入大唐的混血孤兒李白,歷盡無奈,飽經(jīng)炎涼之后,確立了一種嶄新的人生取向。為了自我保護(hù),他穿上了“謫仙”的外衣。
  在“謫仙”的外衣掩蓋下,李白邁出了尋找社會認(rèn)同的腳步,同時,也踏上了一生尋找精神參照的歷程。在人生的蕭瑟秋風(fēng)中,李白終于失望地發(fā)現(xiàn)前塵如夢,舊歡似水,體驗了,尋找了,夢醒時分,等待他的卻是失落后的一往情深。甚至這個偌大的世界上,居然沒有一個可以配得上自己去愛的人。世界在假惺惺的溫情中關(guān)閉了最后一窗扇。李白只好愛自己,開始了辛苦的自戀。
  在無法回返的時光中,李白自戀地重復(fù)著他人贈與的讖語般的兩個字—“謫仙”?,F(xiàn)實的傷痛和磨難被一點點激起,孤兒的身世之嘆悄悄地涌上心頭。一生中有多少個這樣的夜晚,李白借酒澆愁,孤燈不明思欲絕,夢魄不到關(guān)山難。對影成三人的詩意,無法抹去飛揚跋扈為誰雄的無奈。床前的一絲月光就可以擊倒笑傲江湖的李白,此夜曲中聞?wù)哿?,何人不起故園情。
  李白是一個既沒有現(xiàn)實家園又沒有精神家園的人,李白到處游歷的目的就是尋找自己的精神家園,李白在尋找同類,李白在尋找真正的認(rèn)同,因此,學(xué)道,求仙,讀書,擊劍,結(jié)交豪俠,只是李白尋找參照的一個個表象。還記得崔健的歌聲么:聽說過沒見過,兩萬五千里;有的說,沒得做,怎知不容易;走過來走過去,沒有根據(jù)地。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二、三四、五六七!多像對李白的嘲諷啊。
  當(dāng)目的和動機越來越清晰后,李白對適用工具的尋找自然就提上了日程。這注定了李白詩歌和文章的功利性目的,當(dāng)然更直接成就了李白的詩歌和文章,卻也使李白在風(fēng)馳電掣的文字中產(chǎn)生了輕度的眩暈。詩歌,文章,對李白而言永遠(yuǎn)是工具,李白從來沒有把詩歌文章看作神圣之物。他可以為狗屁官僚韓荊州寫遍是諛詞的情書;也可以為二奶楊貴妃連寫三首淫詞艷曲的《清平調(diào)》;為貌丑的永王李璘,可以寫一大堆《東巡歌》。李白并不珍惜這些,用民間的話說,這些東西“不是米,也不是面”;用李白的話說,是“萬言不值一杯水”。在拔劍四顧心茫然的長夜,寫一寫又何妨?李白其實倒真是垮掉的一代。
  一生中,除了詩歌文章,李白其實什么事情都沒有做好;而詩歌文章,對他又從來都不重要。李白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身世上的孤兒,到文化上的孤兒,再到心理上的孤兒,李白的一生都沒有脫開孤兒的陰影。臨終時,李白選擇了最后一次出游,這時的李白是徹底的孤獨。沒有信仰的人是可恥的,孤獨的人是可恥的。李白始終沒有找到那一塊紅布,能讓李白驕傲地說:你問我看到了什么,我說我看到了幸福。千年之下,李白無限痛苦地眺望著崔健。
  從南陵遇雨歸來,病倒在族叔李陽冰的家中。李陽冰作為族叔的身份,對李白來說是可以抓住的最后一絲溫暖。一個孤兒在歷經(jīng)滄桑之后,終于在安徽當(dāng)涂,找到了一個稀奇古怪、假冒偽劣的族叔,這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好事。任秋雨一遍遍沖刷李白的無奈與哀愁,任秋風(fēng)一遍遍吹拂著李白墓前的青草與黃土,所有這些,李白都已無法感知。李白躺臥在久違的溫情之中,一個孤兒完成了世俗的認(rèn)祖歸宗的過程,這可能是李白惟一能抓到的東西。
  因此,除去詩才之外,杜甫和屈原都是可以學(xué)的,而李白卻是不可以學(xué)的。李白確立了一種極致的境界。中國歷史上從來就沒有李白的同類項,包括蘇軾。
  人生幾度悲涼! 
   
  孤兒自憐又何妨
  李白之前之后,有的是詩圣,詩鬼,稱為仙的幾乎沒有。但李白的金身不是造神者造出來的,李白在幾乎沒有任何參照的封建時代突發(fā)異聲,實現(xiàn)了做人和作文表面上的高度統(tǒng)一。但這種統(tǒng)一是被動的,它帶給李白的是無盡的迷惑和傷痛。李白以迥異的生活方式不情愿地完成了一首詩,和蘇格拉底、斯賓諾莎、薩特、維特根斯坦等本身就是其哲學(xué)的一部分一樣,李白也變成了他詩歌的一部分。
  因此,從表面意義上看,李白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僅有的幾個將做人和作文天然合為一體的詩人之一,他像一個行為藝術(shù)家一樣到處行走,他以詩歌闖過一個個禁區(qū),從皇宮到山林,處處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跡。李白將自己的人生體驗一次次推向極致,他以浪游的腳步丈量著華夏大地的長度和寬度。
  李白是個過把癮就死的天才,醇酒,婦人,文學(xué)青年和老年的崇拜,紙醉金迷的生活,千金散盡的豪情,也許沒能嘗試的就是現(xiàn)實的權(quán)柄所帶來的快感了,權(quán)力對李白應(yīng)該是最后一個圍城。
  王安石說李白詩“十句九句,婦人、酒耳”,顯然是王安石的個人審美素養(yǎng)出了問題。女人和酒從來都不是李白真正鐘情的東西,李白做的一切都是姿態(tài),李白無非在用行動證明,自己這個生于公元701年的世紀(jì)天才,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目宓舻囊淮淖鎺煚敗4季茓D人固然是李白的所愛,但李白并沒有以醇酒婦人為目的。從生理上說,醇酒婦人是比自慰要好一點的東西;從心理上說,在李白那里,醇酒婦人和《與韓荊州書》一樣,在于引起世人的注意,通過這種大張旗鼓的造勢,強化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光環(huán)。對王安石的小人之議,李白曾預(yù)見性地提前予以反擊:五花馬,千金裘,呼爾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王安石啊王安石,聽聽你的榜樣杜甫是怎樣說的吧:咿呀……爾曹身與名俱焚,不廢江河萬古流!
  李白念念不忘的是實現(xiàn)個人的充分自由,盡管李白追尋自由的方式可謂緣木求魚,但目的是明確的。還是老杜一語中的: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
  
  自戀并突圍著
  現(xiàn)實的權(quán)柄所發(fā)射出的無限光芒吸引著李白,可是“世人皆欲殺”的恐怖高墻圈定了李白的空間,無奈之下的李白開始敗走民間,在敵后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戰(zhàn)場。從李白開始,文人才真正構(gòu)筑了屬于自己的江湖,文人的江湖才開始和武俠的江湖分庭抗禮。
  除了詩才和傲岸的人格之外,李白更像一個自大狂。李白的存在,好像是為后人樹立瀟灑的典范和尺度。同時,李白如同詩歌江湖上的黑老大,確立著江湖的規(guī)矩與黑話,行話。即使面對黃鶴樓這一艱難的同題作文,他還是決絕地喊出了“芳草萋萋鸚鵡洲”的千古絕句。
  唐朝詩人似乎都愛擊劍,這可以看作詩歌江湖對武俠江湖的繼承和汲取,但這更像一個標(biāo)志,以此來證明文人江湖的真實存在。更多的時候,李白的游走更像是巡視。既是出巡,每到一地都當(dāng)留下墨寶。李白不停地游走,這可以理解為對文人江湖的檢閱。李白帶著迷人的笑容,一次次在故人莊上豪飲,儼然是江湖黑道的中小型聚會。李白的到來給各地提供了虛榮和狂歡的機會。他們的見面會不會像智取威虎山的見面已渺不可尋,但李白卻實實在在以地這種方式驗證他作為文人江湖領(lǐng)袖的實力。李白在政治、江湖之外開辟了第三個戰(zhàn)場,他不自覺地創(chuàng)立了一個流派。
  但文人江湖的創(chuàng)立以及輝煌成功,恰恰證明了李白自身的失敗。因為它揭示了江湖與廟堂、文人和政治之間的尖銳矛盾。李白恰如一個標(biāo)本,展現(xiàn)了這種沖突的不可調(diào)和性。
  其實,自始皇帝焚書坑儒,而漢朝又獨尊儒術(shù)以來,中國的文人就學(xué)會了“懂得規(guī)矩”,懂得規(guī)矩作為一種種族的文化記憶,直接存入了中國文人的遺傳基因,使文人在暗夜中能看到現(xiàn)實的壁壘,并學(xué)會避讓三舍。李白的飛揚跋扈、窮兇極惡,只能反映其智商和情商的極端偏差。想在體制內(nèi)保持特立獨行,無異于癡人說夢。體制的強大功能就是整齊劃一,體制是道流水線,從這道線上下來,只能面對兩種結(jié)果,要么是正品,可以被碼放在任何角落,要么是次品,永遠(yuǎn)出局,如李白。
  為狗進(jìn)出的洞敞開著,為人進(jìn)出的門緊閉著。
  后世據(jù)說不世出的偉人不是說了嗎,文人與國家之間的關(guān)系是寄生與被寄生的關(guān)系,是毛與皮的關(guān)系—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什么特立獨行,什么冰清玉潔,在國家意志的銅墻鐵壁面前都是扯淡。文人江湖正是這樣為文人的政治失敗提供了山林。
  李白以自己的失敗對秦漢以來的文人進(jìn)行了總結(jié),這種總結(jié)不但全面,而且異常深刻。
  其實在很多時候,救國的往往是曲線。但李白信奉的什么不屈己、不干人的信條,在那個時代,顯然是碰壁之后的自我安慰和自我撫摸。所以自李白之后,中國歷史上真的少了李白式的夸張與狂妄,少了即使是故作的豪言壯語和歇斯底里。李白在沒有任何參照的情況下,自辟蹊徑,從而成為獨立的參照,獨立在盛唐的秋風(fēng)里,看大江東去,浪遏飛舟。李白以其迂腐和狂妄成全了后代的文人,使他們真切地意識到,在國家意志這一道堅強的體制壁壘面前,過度的撒嬌和做作會帶來什么直接后果。
  
  李白的終生撒嬌和做秀,透露了他缺乏的其實是實踐精神。李白為自己預(yù)設(shè)了一個桃花源,他幻想的自由是沒有限度的,關(guān)于虛名的念想?yún)s為他帶來了實際的災(zāi)禍。如同一場足球賽,球場上不可能為任何人準(zhǔn)備一個空門,讓你拔腳怒射。只要你踏上足球場,你就必須迎接裁判的無恥黑哨,同伴的自擺烏龍,可能的人身傷害……僅僅擁有華麗的腳法和滔滔的辯才都無濟于事。正如施拉普納所言:如果你不知道球該往哪里踢,那就往球門里踢吧。米盧也曾倡導(dǎo)過快樂足球。只是李白顯然沒有揣摩到其中的奧妙。李白不會為現(xiàn)實的一切改變。李白戴了一副虛擬的眼鏡,看待世上的一切;世事在他眼里變形了。這種變形又是那樣可怕,可怕到一切必須以李白觀點的改變而改變?!爸橛褓I歌笑,糟糠養(yǎng)賢才”,可以看作李白的“憤青”宣言,因為在任何時代,做“憤青”都是最省事也最過癮的事,當(dāng)然,結(jié)局也最危險。
  但是李白的憤怒卻難敵時光的流逝,盛唐的秋風(fēng)一陣陣吹過,吹老的不僅僅是李白的軀體,吹老的還有孤獨的三千丈白發(fā)。所謂“謫仙”的虛名,不能為李白帶來一絲一毫現(xiàn)實利益,反而如影隨形地誤了他的一生?!跋伞弊值亩ㄎ?,使李白終其一生只能圍繞天姥山、廬山之類的名山打轉(zhuǎn),如同鬼打墻般難以走出蜀道難的現(xiàn)實困境。
  李白名聲鵲起,靠的是《蜀道難》?!妒竦离y》里有對時局敏感的覺察,后人甚至站在事后諸葛的角度上逐條證實此詩全盤暗合了安史之亂的史實,可這樣的馬后屁并不能為李白的政治生涯加上多少分?jǐn)?shù),李白甚至不能拿出半篇《隆中對》之類的驚世分析。除了審美,朝廷難道能從《蜀道難》中讀出安史之亂么?從被賜金放還那一刻起,李白與政治的關(guān)系就被徹底切斷了,李隆基站在時代和政治的高度對李白作了全面考察,并為之設(shè)定了法律出口。李白早已被政治疏離。在李林甫、楊國忠、安祿山權(quán)傾天下的天寶七年(748年),正值壯年的李白遠(yuǎn)在江蘇、安徽浪游;公元756年,安祿山在洛陽稱大燕皇帝,楊玉環(huán)馬嵬坡香銷玉殞,唐玄宗避難蜀中,李白卻在剡中閑居,聞兵亂后則逃往廬山屏風(fēng)巖隱居???!李白就是這樣把握時局的。在每一個改寫歷史的偉大時刻,李白總是被動的逃兵;而當(dāng)壯劇結(jié)束,鬧劇開鑼之時,李白卻往往又迫不及待地粉墨登場,而這僅有的一次半粉墨登臺的機會,卻直接導(dǎo)致了李白的人生悲劇。這就是心雄萬夫的李白的作為,李白的“不慚世上英”之類的話更多的時候只能是自我欺騙。
  在沒有李隆基的朝代,李白的撒嬌便不合時宜。
  
  天堂里沒有車來車往
  李白是一個自恃持有金剛鉆的超級天才,可是從出生到去世,他卻一直沒有攬到一件像樣的瓷器供他施展拳腳。歲月悠悠,時光荏苒,在生命的盡頭,等待李白的是一件瓦釜,而這件瓦釜卻差點葬送了李白的一世英名。
  其時李白已年近花甲。不服老可以,卻無法改寫李白政治上是侏儒的可怕真相—盡管標(biāo)榜“心雄萬夫”,盡管已是風(fēng)燭殘年,愿賭服輸?shù)睦畎讌s要和命運做最后的抗?fàn)?。最后的半次參與政治是李白人生的一次回光返照。
  天寶十五年(756年),玄宗西逃成都,“天子遙分龍虎旗”,李璘、李亨諸王子分封各地,永王李璘出鎮(zhèn)江陵,奉玄宗之命,以抗敵為號召,于江陵起兵。太子李亨卻置游戲規(guī)則于不顧,于七月在靈武即帝位,是為肅宗,改年號為至德。一個月后,太子登基的公文才傳到玄宗手中,玄宗不清不白、不情不愿地成了太上皇。次年正月,永王經(jīng)過潯陽,遙見李白立于廬山之上獵獵生風(fēng)的詩歌大旗,便派謀士韋子春三次上山,力聘李白入幕府。入幕之后的李白拿出的不是《隆中對》,而是厚厚的一沓《永王東巡歌》。在該快板詩的第二首,李白寫道:“三川北虜亂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直至此時,他還以東晉名臣謝安自比,表示要輔佐永王,平定叛亂。但沒想到胡沙未靜,永王即被肅宗的軍隊所消滅。
  李白出任永王幕府,是那塊埋在李白體內(nèi),當(dāng)年玄宗“親為調(diào)羹”的麻醉紗布作用的又一次發(fā)揮。舊恩舊情,使李白對時局的分析能力備受影響。因此,此時李白的行為是道義上對玄宗的盡忠,同時更像是在進(jìn)行人生的最后一次豪賭,唐太宗玄武門之變的取勝一定在李白的幻視中反復(fù)出現(xiàn)。但永王不是李世民,永王的江陵也不是玄武門,結(jié)果,東巡的永王輸了,李白也輸了。李白以從璘罪被囿于大牢,半年后被判長流夜郎。面對展現(xiàn)在眼前奔赴夜郎的漫漫長途,經(jīng)歷了牢獄之災(zāi),又一無所得一無所有的李白心如死灰,曾經(jīng)令他無限熱愛的遠(yuǎn)游此時成了畏途,他第一次說出了“平生不下淚,至此泣無窮。天奪壯士心,長吁別吳京”之類的傷心話。
  好在乾元二年(759年)二月,神州大旱,朝廷因此大赦天下。其時李白已行至巫山,流放的日子已持續(xù)一年又三個月矣!但這樣的大赦,只是李白占了天旱的便宜,李白的肉身雖然免除了流放的苦楚,卻沒有得到任何形式的平反,照舊被剝奪著政治權(quán)力。即使這樣,李白還是寫下了“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輕快詩句。
  唉,那時的李隆基也已垂垂老矣。天上的連理枝已經(jīng)葳蕤成蔭,楊玉環(huán)的酒杯已為李隆基斟滿,在三月的煙花尚未開盡之時,李隆基已病入膏肓。762年四月,玄宗駕崩于長安神龍殿。像是一個約定,在怒放的煙花余焰中,李白嗅到了死亡的氣息。李白拼盡一生的力氣,準(zhǔn)備自己的告別演出。游宣城,南陵,孤兒李白以浪游的方式走到了人生的終點。763年十一月,李白卒于當(dāng)涂。
  大唐孤兒的死亡沒有在帝國這潭死水上激起一丁點漣漪,只是盛唐的最后一抹斷霞散彩,因李隆基和李白的先后辭世被悄悄地抹去。
  八年后,杜甫將奔赴這場人生的前定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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